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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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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吳清荷難得的有一種被人戳穿心事的緊張感,還有些錯愕。

桌前的小巷人來人往,都化成虛影一閃而過,她需要說些什麽,可此刻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合適。

壓根不知道今天是你生辰,畢竟我連信都沒看。

這樣的解釋根本說不出來,吳清荷深吸口氣,瞥一眼正默默垂頭的柏乘,邊觀察他的神情,邊與他道歉,語氣認真。

“這是我做錯了,柏乘,對不起。”

一桌三個人,陷入與鬧市格格不入的寂靜中,張琴這才反應過來,柏公子的客人就是小女君,一時有些傻眼說不出話,勺子裏的餛飩“吸溜”一下滑回熱湯中。

“沒關系,我原諒你。”柏乘小聲地回答她,以打破異樣的氛圍。

“其實我不喜歡過生辰,現在能坐在這裏吃東西,我也很開心。”

他擡眸,看逐漸消失在空中的煙花,歪著頭思索片刻,便將還未吃的紅薯分出半個,小心遞到吳清荷面前。

鼻間是溫熱的香氣,吳清荷不明白他的意思,轉頭望向他。

“咬一口吧。”看見她疑惑的表情,柏乘眉眼彎彎,又恢覆了平日裏柔軟乖巧的樣子,仿佛剛剛失落難過的人不是他。

吳清荷按照他的意思,微微朝前傾,張嘴咬上一口,鼓著小臉坐直身子。

小鋪子邊的燈籠光忽明忽暗,淺淺的一片落在他睫毛上如同薄霜,但他註視著吳清荷的動作,倏爾一笑時卻很溫暖,末了一字一句地告訴她。

“現在你算參加過我的宴席了,只是遲到,不是沒來。”

這怎麽能算,吳清荷怔住,覺得心裏有一團理不清的麻線堵在那裏。

他如果是很生氣,說她幾句就好了了,偏偏是這樣,委屈巴巴又軟乎乎的一個,在人前裝沒事,想著如何給別人一個臺階下。

“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麽,既是參加了你的宴席,我就該補你一份生辰禮。”

起碼彌補些什麽。

柏乘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不過很快又恢覆如常,咬唇怔怔看著吳清荷,閉眼搖搖頭。

“沒什麽想要的,不過還是謝謝你,我收下這份心意了。”

如果說現在有什麽想得到的,那就是吳清荷真心把他當朋友,可他已經知曉了吳清荷並不願意這麽做,他不會提第二遍。

這是一份他得不到的生辰禮。

“什麽都沒有嗎?你可以再想想,稀奇點的玩意也不要緊,我會盡我所能送給你。”

吳清荷手肘撐著桌面,指尖輕敲著碗邊,心情有些郁悶。

外頭起風了,柏乘低頭輕咳幾聲,思索良久。

“嗯...那讓我再想想吧,等我想好了,我就去告訴你,如何?”

這樣的話術,在吳清荷這裏等同於“日後再說”和“改日再聊”,說這種話的人僅僅是想結束這個話題,而非真的要與她擇日再談,這是種客套,她明白,柏乘不會,也不想再來找她。

這也很正常,畢竟她做錯事在先。

若是真的等他自己來要生辰禮,是絕對不可能等到的,可眼下吳清荷也沒什麽好主意,她只能先點點頭:“好,那我等你。”

用完飯後,張琴打算回京郊,吳清荷也要歸府,二人的馬一直停在對面酒樓的馬廄裏,張琴先去幫忙,把馬都牽到了鋪子邊,銀色的小馬在夜色裏熠熠生輝,就像有銀河流淌在毛發間。

柏乘駐足在路邊,擡頭仰望高高的月亮,月亮也哼哧幾聲,黑豆豆的眼睛看向他。

“你的小馬駒真漂亮,它叫什麽名字?”

大概以後沒機會就近看這匹馬,柏乘趁著最後一點時間問吳清荷。

“叫月亮,它非常聰明,還通人性,你摸摸它,它從此就認識你了。”

她見他好奇,就多解釋了些,斜靠在馬鞍上,看少年試探性地擡手,動作輕柔地摸一摸小馬的鬃毛。

月亮不惱他,分外安靜,柏乘像是開在銀月亮旁的藍色小花,這幅場景竟然難得的和諧,吳清荷斜靠在馬鞍上看著,心裏稍稍有些意外。

“你如今會騎馬嗎?”吳清荷突發奇想地問一句。

“不會,我娘和河叔他們,還不允許我學這個。”

柏太傅不允許,那一切沒得商量,柏乘不是她這般我行我素的人,吳清荷不再提這件事,開始環顧四周:“我們要走了,你家裏下人呢,快回去找她們。”

“張琴,你這個兔崽子叫老娘好找!”

尖銳的罵聲突然從街的那頭傳來,刺破了這個過半的夜。

三人一齊看過去,是何六子,她不知又上哪灌了酒,喝得比方才還醉,臉上通紅一片,手裏拿著根木棍,在街角的燈籠下映出一個斜長又猙獰的影子。

吳清荷與張琴對視一眼,下一瞬她便開始活動手腕。

“琴姐,你在外不能打架,我來處理。”

可張琴卻很嚴肅地搖搖頭,伸出手臂攔住她。

“若是赤手空拳,她在你手上過不了一招,但你瞧見沒,她帶著家夥,一棒子下去,沒個輕重可是要出人命的,你是小女君,於俺家有大恩情,俺不可能讓你這麽冒險。”

“在外不打架不是軍規麽,違反軍規要挨罰。”吳清荷抱臂站那,好心提醒她。

“她都帶著家夥來找茬了,俺這就不是無端打架挑事,是合理地反擊以求自保,難不成真叫小女君保護俺?那可就是懦婦了!小女君,你且看好俺在軍營中學的招式!”

柏乘欲言又止,有些不安地看著這位自信滿滿的大姐姐。

對面酒樓裏的守衛是他家的下人,或許現在喊她們來解決何六子是明智之舉。

但是她話說到這一步,現在插手反而是不給面子,想來她應該武藝了得,不需要別人擔心。

“如此也好,琴姐,我在後面看著,你去吧。”少女聽她這麽一說,倒也起了興致,有些好奇張琴學到什麽新東西,朝著何六子的方向一指,朝張琴點頭以示支持。

“俺去了!”張琴挺直身板,正大光明地朝巷尾走去。

她走得很有氣勢,一步一步邁向何六子,何六子也不畏懼她,只是冷哼幾聲,朝後退幾步。

“我看不見。”吳清荷忍不住踮起腳尖,何六子退到了她的視線盲區,不知現下是什麽狀況。

看不見琴姐的一招一式。

這怎麽行,看不到就學不到,吳清荷不假思索地朝前走,柏乘眨眨眼,下意識就要跟著她,走了幾步才發覺自己不該這麽做。

後頭的腳步聲乍然停下,吳清荷回過身,柏乘有些尷尬,挪到月亮的邊上,低頭錯開她的視線。

“我在這幫你看住小馬。”

吳清荷瞄一眼,見他緊張地捏緊衣袖,便函首默許了他說的話,自己一路小跑走進巷子裏。

“桄榔!”

木棍子掉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幾圈的聲音,難不成,已經結束了?

這裏的光線不足,昏暗中一陣騷動,吳清荷踏進去,就如同走進另一個世界,一腳踩過去的,不知是碎布料還是爛菜葉,嘎吱嘎吱響。

“狡詐!”角落裏,是有人咬牙切齒地暗罵一句,緊接著一個人影連滾帶爬,腳步踉蹌地奔出來。

這是...

吳清荷頓住,瞇著眼看,還沒看清,就見那人一邊狂奔,一邊朝她揮舞雙臂。

“小女君,快跑,快跑!走為上策!”

原來是張琴。

“什麽走為上策?你沒打過她?”吳清荷有些震驚,她不相信何六子多一根木棍就能打過軍營裏磨練出來的張琴。

“別管了,快上馬!跑!”張琴腳下生風,喊話時嗓子都啞了。

“轟隆轟隆。”巷子裏有一種此起彼伏的悶響聲,吳清荷沒有摸清狀況,不經意瞥一眼。

腫了半邊眼睛的何六子朝墻角啐了口唾沫,帶著...竟帶著數十個街邊衣衫襤褸的小混混走了出來!

這些人手裏可都帶著木棍,木棍拖行在地上,滋滋的聲音難聽得不行。

“有錢能使鬼推磨,你們難道沒聽過?”

“臭丫頭,你不是還會過肩摔麽,你有本事就挨個摔過去,沒本事,老娘就打斷你的腿!”

何六子來報仇了,她剛剛又要賠錢又要丟臉,怎麽會輕易放過她們。

數十打一,身手再好,打完也是連親娘都認不識。

吳清荷無語地朝何六子翻個白眼,下一瞬“嗖——!”地溜出去。

傻子才不跑。

張琴還想回頭查看情況,誰承想慢她幾步的小女君跑得飛快,迅速就超過了她,還不忘催她一句:“琴姐,你跑快些,她們要追上來了!”

確實,何六子在不遠處咆哮,那場面亂得人背後發麻。

柏乘正抵著馬背想心事,遠處突然亂哄哄一片,驚得他眸子一動,頗為意外地看著剛剛離開的吳清荷跑回來,她好像很習慣這些大場面,臉上是不變的淡然。

但是再淡然,也改變不了如黑雲壓境般襲來的一幫人,這麽多人,她沒辦法解決。

“公子!樓裏的侍從會哄走這些鬧事的,您先回來吧,外頭太危險了!”

家仆河叔不放心柏乘,一直在對面觀察著三人的一舉一動,如今瞧見這局面,趕忙揮手,朝柏乘喊道。

“籲!”月亮像是被遠處驚到了,蹄子蹬地,扭頭要跑,柏乘趕忙牽住韁繩,十分吃力地站在原地維持著一點平衡,眉頭緊皺,唇上的血色漸無。

“...再等等,我要幫她看住月亮。”

張琴長吹一聲口哨,她的馬受到過訓練,立即飛奔而來,她拉住韁繩一個翻身上去,吳清荷見到月亮正是不安分的時候,也毫不害怕,匆忙摸它幾下,摸得小馬鬃毛亂糟糟,就迅速上馬,一勒韁繩。

“噓——,安靜!”

月亮立即恢覆往常的樣子,吳清荷騎著它剛要奔,忽然心中一緊,低頭看眼站在原地的柏乘,他用盡了力氣牽住月亮,現下額前冒著汗,正輕喘著氣,在原地邁不出步子。

想都不用多想,她迅速地俯身,在柏乘震驚的目光下環住他的腰身,用力一拉,將他抱上了馬。

風吹得他濃密的黑發纏在吳清荷的身上,柏乘呼吸急促起來,艱難地眨眨眼,覺得自己簡直是在做夢。

“你為什麽...”

“抓緊我。”

吳清荷來不及回答,一晃動韁繩,月亮如離弦之箭飛奔出去,柏乘以不可思議的神情側眸望向她,心跳得格外劇烈,雙手聽話地伸出來,緊緊抓住她腰間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微微泛白。

早在她騎馬奔去的時候,對面的酒樓便大門一開,湧出不少守衛來,河叔跑在後頭喊了好幾聲:“公子!公子!”

但是無濟於事,月亮如疾風而過,除了吳清荷說的一字一句,其餘的聲音,柏乘都選擇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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