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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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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殺氣

那些胡人, 自然不會在原地等著被射殺,立刻分出一半兵力,迎著連玉三人砍來。

三人騎馬立時分散開, 與胡人拉開距離, 繼續射箭。

這是最快最省力的方式, 但三人的箭矢在之前的追擊中已經損失良多,很快就空了箭囊。

張信一見,心下又涼了半截,架開敵人砍來的一刀, 再次喊道:“你們快走!”

連玉厲聲叱道:“閉嘴!”她現在滿心的怒火無處發洩, 只想將眼前這些胡人殺光, 統統都殺光, 那老頭子磨磨唧唧的話,聽著就心煩。

三人飛身下馬, 抽劍拔刀, 向敵人殺去。

他們下馬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將所有人圍在中間, 從外圍往裏殺, 一個也不放過。

連續數十人死於他們刀下, 卻沒能傷到他們分毫之時,兩方人馬再一次認識到了這三個孩子的戰鬥力。

胡人士兵開始往中間聚集,縮成一個圈,舉刀向外,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真正的沖出去。

張信和他的屬下壓力驟減, 也舉著刀,虎視眈眈地盯著胡人。

連玉命令道:“老頭子, 帶著你的人出去,別在這裏礙事。”

張信及其屬下:……

現在的小孩都這麽能打了嗎?一個就罷了,總有天賦異稟之人,這還一下來了三個。

難道是他們在邊關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見識少?

不過,這一次,他們倒是都很自覺,相互攙扶著出了三人的包圍圈。

三寶去而覆返,大哭道:“頭兒,我們有救了,我們一起回陀平關。”

那群胡人嘰裏咕嚕在商量撤退的策略。

三寶大聲喊道:“他們說,要從男的那邊突圍,那個男的最弱。”

某個聽得懂大周話的胡人士兵:……

竟然忘了他們有懂胡語的人。

那個男的,柏松:……感覺有被侮辱到。

張信立刻向柏松防守的那一側走去,喊道:“兄弟們,過來幫忙。”

十個人全都重新舉起刀,站在了柏松身後。

所有胡人士兵:……

連玉不再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直接提刀殺了過來,哐哐兩刀,又解決掉兩人。

她扔了手中的刀,搶過其中一人的三叉戟,直接當作長槍,沖敵人之中舞起了沈家槍法。

一寸長,一寸強,沈家槍法本來就最適合戰場多人混戰,如此一來,連玉戰力再次大增,一人迎戰數十人,仍舊游刃有餘。

飛霜揚起長劍,不再入內,而是圍在外圈快速移動,將每一個試圖逃跑的敵人快速絞殺。

一裏一外,兩個人配合默契,僅僅一炷香的時間,就將剩下的所有敵兵斬殺殆盡。

柏松和他身後的十個人,還一刀未動,看了個熱鬧。

看著殺瘋了的兩個姑娘,張信等人一動也不敢動,身上寒毛直立,覺得那劍那戟,下一刻就要刺進自己的胸膛,割斷自己的脖子一般。

敵人已經全部倒下,鮮血淌了一地,青綠的草已經染成了深色,沖天的血腥之氣,令人作嘔。

連玉還站在那裏,手中拿著三叉戟,在一個一個給腳下敵人的屍體補刀。

飛霜則從腳下的屍體上,割下一塊還算幹凈的衣袍,仔細擦拭著手中的劍。

夕陽的餘暉,落在兩個人的身上,也落在兩人腳下的屍山血海之上。

草原突然安靜了下來,只有冷風卷過的聲音。

三寶因為震驚而張大的嘴,至今沒有闔上,現在更加不敢闔動了。

張信咽了咽口水,伸手輕輕戳了戳站在他身前的柏松,低聲問道:“小公子,你們是什麽人?”他覺得眼前這個男孩子,看著最是面善好說話。

柏松側身歪過頭來,瞪了他一眼,道:“我是小姐的小廝,不是什麽小公子,大叔你不要害我。”

張信:……我真的沒有要害你。

張信又小心問道:“你們小姐是哪個府上的?她……她沒事吧?”

這時,連玉已經將三叉戟紮在了最後一人的脖頸處,完成所有補刀,松了手,任三叉戟立在那裏,向回走來。

腳尖一挑,長刀飛起,她擡手接住,向張信看來,眼睛裏滿滿的殺氣還沒有褪去。

張信忍不住抖了抖,他本是戰場上的老兵了,什麽血流漂杵的場面沒見過,但此刻迎上這個孩子的眼睛,他竟在心底生出了膽怯。

“你們是朔北軍?駐守哪一處的?”連玉問道。

張信將話在嘴裏滾了幾滾,都沒有說出來。

他們此次出來執行的是秘密任務,雖然暴露了,還死傷慘重,又迷了路,但是他也不能因為眼前這三個人救了他們,就認為他們絕對的可信。

可,不說,又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放過他和手下這幫兄弟?

“我們是朔北軍,駐守陀平關。”在他糾結的時候,三寶已經搶答了。

張信閉了閉眼睛,心裏罵道,這個三寶,真是又單純又愚蠢,要不是他精通北漠各種語言,真想把他塞回夥頭軍,讓他繼續造飯。

“嗯。”連玉淡淡應聲,然後瞟了張信一眼,“不用這麽緊張,自己人,孟節帥是我姑父。”

三寶笑道:“太好了,原來是表小姐,是不是節帥派你來救我們的?節帥真的是愛兵如子。嗚嗚~我好感動。”

眾人:……

連玉幹咳一聲,道:“你就當是吧!”

她又看向張信,問道:“你們是自己走,還是跟我走?我要回西貢草原去找表哥。”

張信:“我們……”

“跟著表小姐走,我們迷路了,現在找不到回陀平關的路。”三寶個話癆,再一次搶了張信的話。

張信忍無可忍,怒道:“三寶,要不這個頭兒讓給你做。”

三寶撓了撓腦袋,驚叫道:“張頭兒,你要不行了嗎?你不要拋下我們呀,而且就算你真的走了,還有李大哥、陳大哥,也不能讓我來當這個頭兒啊,這樣是不公平的。”

“他死不了。要走就快點跟上。”連玉打了個呼哨,黑風怪帶著另外兩匹馬跑了過來。

連玉:“重傷的上馬,其他人步行。天馬上要黑了,不要墨跡,耽誤行程。”

幾個傷情嚴重的,都自覺地上了馬,不敢再推讓耽誤時間。

表小姐看上去心情很不好,隨時要殺人的樣子。

只有傻人三寶仿佛看不透陰晴,笑呵呵地問道:“在西貢草原的是大公子嗎?”

連玉道:“不是,表哥行二。”

“哇,竟然是二公子。”三寶激動道,“聽說二公子長得跟神仙一樣,還什麽都會,特別厲害,我竟然有機會能見到二公子,太好了,太好了,咱們快點走。”

眾位同袍:……真的很想塞住他的嘴。

連玉問道:“你能聽懂胡人的話?”

三寶挺起胸膛,驕傲道:“嗯,我還會說胡語,很多部落的方言也會說。”

連玉點點頭,讚賞道:“很不錯。”

一行人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去。

之前他們一路追殺,只顧殺人,大部分的馬匹都沒有傷到,此時那些失去主人的駿馬還在草原上游蕩,並沒有走遠。

連玉耳朵微動,註意周圍的聲音,將馬一匹一匹地找了回來。

等到夜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每人都有了馬。

張信等人騎上馬,面對連玉更加老實順從了。

一路前行,路上又出現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滿身珠寶在月色之下熠熠生輝。

連玉跳下馬,將其頭顱割下,掛在馬鞍上,那頭顱上插著的翎羽,還在隨著夜風搖曳。

張信看著在月色之下異常美麗的翎羽,驚道:“這人是北漠王族,怎麽會死在這裏?”

連玉淡淡回道:“我殺的。”

眾人現在也明白了,他們三人為什麽會出現在北漠境內。

一行人策馬狂奔,終於在天空露出一抹魚肚白的時候,遇上了前來尋人的孟澤深等人。

“表哥。”連玉喚了一聲。

“嗯。”孟澤深淡淡應聲,心中繃著的那根弦,終於松了。

張信帶著手下幾人,立刻下馬,躬身抱拳:“見過二公子。”

連玉解釋道:“追擊的路上撿回來的,朔北軍陀平關的將士。”

孟澤深點點頭,道:“先回去。”然後率先調轉了馬頭。

眾人立刻上馬,在初升朝陽溫暖的光芒之下,向著赤峰馬場奔去。

馬場內已經一片素縞,人人臉上都是悲傷和憤懣。

連玉手中提著三王子的人頭,跟著孟澤深往裏走去,一直走到一間寬大的廳堂之中,薩歷就躺在那裏,還沒有入棺,身上已經換了嶄新的衣服,遺容也做了修整。

面容蒼白又安詳,像是睡著了一般。

讓人覺得,天黑天亮,他又會重新站起來,還會燦爛地看著你笑。

連玉將手中的人頭放在前邊的桌案上,看向立在一側一身喪服的薩珠:“這是領頭之人的頭顱,我帶回來了,但是跑了一個,對不起。”

“謝謝你。”薩珠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哽咽道。

眾人陸續持香拜了拜,而後離開了靈堂。

馬場的管事,為張信等人準備了房間,眾人先各自回去洗漱治傷。

等到再次相見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奇地看著柏松和張信。

之前大家都灰頭土臉的,情勢緊張,夜色又黑,並沒有註意到,現在洗了澡,換了幹凈的衣服,面容潔凈。

如此,一看之下,只覺得兩個人太像了,就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只是張信更蒼老一些。

三寶驚叫道:“頭兒,這是不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滾,你是不是聽戲聽多了。”張信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呵斥道,“老子潔身自好得很,哪裏來的私生子。”

他轉頭又看向柏松,笑一笑,道:“小哥,不好意思啊,他腦子不好使,冒犯了。”

“可是,你們長得一個樣唉,他真的不是你兒子嗎?”三寶倔強地又問一遍。

“啪”,他的頭上又被張信扇了一巴掌。

連玉蹙眉道:“柏松,你不是說,你沒有爹嗎?你娘有沒有說過,你為什麽沒有爹?”

“沒有啊。”柏松一臉茫然,也很驚奇地盯著張信的臉看。

如果沒有爹的話,那確實很可疑啊。說得張信都要以為,他確實做過什麽對不起妻子的事了。

但是這些年,他就算喝醉了,也是在軍營裏,根本沒有接觸過女人。

而且看這孩子的年齡……

他忽然意識到什麽,問道:“你姓柏,令慈叫什麽名字?認識一個叫柏娘的人嗎?”聲音裏透著緊張與忐忑。

柏松驚訝道:“我娘就叫柏娘,大叔,你認識我娘?”

“你娘的左邊耳垂上,是不是有一顆黑痣。”張信激動地抓住柏松的肩膀。

柏松被他晃地前仰後合,抓住他的手臂,穩住身子,回道:“是啊。”

“你真的是我的兒子,原來柏娘沒有死,柏娘沒有死。”張信緊緊抱住柏松。

柏松呆了半晌,茫然道:“死了,我娘已經死了。”

張信抱著柏松,嚎啕大哭:“我該死,我該死,這麽多年都沒有去找你們。”

柏松的眼睛裏也蓄滿淚花,越來越多,直到再也兜不住了,撲簌簌落下來,他哽咽道:“你為什麽要拋棄娘,拋棄我。為什麽?”

“我沒有!”張信抱得更緊了,眼淚流得更兇,“我以為柏娘已經沒有了。我回去的時候,整個村子都沒有了,都沒有了。我以為柏娘也不在了。”

“你們擦擦眼淚,進屋慢慢說。”連玉建議道。

三寶抹了一把眼淚,勸道:“頭兒,進屋慢慢說吧!一直站著,也怪累的。”

張信攬著柏松的肩膀回了屋子,其他人繼續向飯廳走去。幾名士兵小聲嘀咕道:“沒想到張頭兒竟然還有個兒子。”

“對啊,張頭兒的兒子好能打,很厲害呀。”

“十幾年了,又冒出一個兒子,還是在這種情況下重逢的,簡直比戲曲裏唱得還傳奇。”

“張頭兒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命保住了,任務完成了,還找回來這麽大一個兒子,兒子還那麽厲害。”

“張頭兒人好心善,才有這等福運,咱們能活著,現在看來,也沾了張頭兒的光。”

“但是,張頭兒的兒子好像是小廝,那個小姐會放人嗎?”一個士兵弱弱地,壓低聲音說道,他感覺那個小姐很兇的樣子。

“柏松雖然跟著我,但是沒有簽賣身契,他若是想走,來去自由,我不會攔著。”涼涼的聲音從遠處屏風後傳來。

幾個竊竊私語的士兵:……

武功高的人,原來耳朵真的比一般人靈啊。

那名士兵尷尬地縮一縮身子,不敢說話了。

三寶爽朗地笑著回道:“沒事,表小姐一看就是大好人。”

另一邊,寬敞又明亮的房間內,張信握著柏松的手,坐在桌子旁邊,眼睛盯著柏松的臉怎麽也看不夠,手指摩梭著柏松的手背。

沒有想到柏娘竟給他生了一個兒子,養得還這麽好,真好,真好。這一刻,就算死了,他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柏松開心是開心,但心底還是有一點小別扭,他娘一個人帶著他,吃了那麽多苦,這個人什麽都不知道,這個人當時在哪裏。

說心裏沒有怨氣,那肯定是騙人。

他抿了抿嘴唇,沈著聲音,問道:“你還沒說清楚,為什麽拋棄我娘和我?”

張信又抹了一把老淚,道:“我當年去從軍的時候,還不知道你娘有身孕了。後來河東發生叛亂,我隨大軍前去平叛。當時的將軍指揮不利,全軍覆沒。我受了重傷掉入河中。後來被河水沖到了下游的河灘上,是路過的孟夫人救了我,孟節帥的原配夫人。但是我傷的太重,根本無法下地走路,只能隨孟夫人的車隊回了朔北。等我養好傷回到上河村時,整個上河村已經不覆存在。”

“我去打聽,才得知,前一年的夏天,有一段時間常常下暴雨,一天夜裏,平江決堤,整個村子都被洪水淹沒了,縣裏調查的結果是,因為發生在後半夜,大家在睡夢中被洪水沖走,全村無一生還。”

“我以為柏娘也那場洪水裏走了。後來心灰意冷,就重新回到朔北,投了孟節帥。”

“爹要是知道你們還活著,就是走遍大周,也要去找你們啊。”

柏松悄悄用衣袖沾了沾眼角的淚花,接著問道:“娘說,是族裏霸占了她的家產,將她趕出來的,所以她恨透了那些人,不願重提舊事。”

張信一拍桌子,怒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一定是族裏那些豺狼虎豹聽說了我陣亡的消息,欺負你們孤兒寡母,將柏娘和你趕了出去。這些人真是死有餘辜,蒼天有眼啊!”

柏松低聲道:“我一直以為,娘是被自己的族人趕出的。”

“不是,你娘是逃難到上河村的,她已經沒有親人在世了。是張家那幫畜生,是張家那幫畜生在欺負你們吶。”張信抱頭痛哭。

“爹,都過去了,我們也算因禍得福,撿回來了一條命。”柏松抓住張信拍打腦袋的手,勸道。

忽然,他聲音一頓,小聲問道:“爹,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有新的孩子新的家了?”

他一下子從找到父親的喜悅中抽離出來,感覺自己是一個多餘的人,一個與父親的新家格格不入的人。

張信一把抱住柏松:“沒有,爹沒有再成家,爹這輩子就你娘一個女人,就只有你這麽一個兒子,以後你就是爹的命。”

柏松提著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他伸出手回抱著自己的父親,將頭沈沈地靠在父親的肩膀上,這麽多年終於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有一個人可以像山一樣屹立在那裏,給他依靠。

十幾年來,壓抑在心底的,不能表露出來的,對父親的渴望,對父親的孺慕之情,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化作滾滾熱淚,化作一聲聲重覆的“爹爹”。

兩人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又細細聊了彼此這些年來的生活,包括柏娘的死和柏松怎麽成了連玉的小廝。

這一聊就聊了兩個多時辰,等他們從屋子裏出來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食的時辰。

張信這一行人是明日一早就要離開馬場,回陀平關覆命的。

張信自然是一心想把兒子帶走,留在身邊,盡一下做父親的心。

但是柏松卻有一點左右為難,等見到連玉的時候,他還沒有糾結出結果來,要不要跟父親走。

連玉看了他一看,道:“跟你爹走吧!”

“小姐,你不要我了。”柏松大驚。

“沒說不要你,我現在每天閑著也沒事幹,你跟著我也沒什麽用,跟著你爹玩去吧。等哪天我需要你了,你再回來。”連玉隨意道。

哎,連柏松這個沒有爹的都找到爹了,也不知道她自己的爹在哪裏?

難道她就是個親緣淺薄的命?上輩子沒有爹娘,這輩子也沒有。

得了連玉的應允,第二日一早,柏松就跟著張信的隊伍離開了赤峰馬場,向著陀平關而去。

連玉依舊呆在赤峰馬場,但是再也沒有了玩樂的心情,每日裏跟在薩珠的身後,陪著他給薩歷辦葬禮。

孟澤深挑選戰馬的任務還在繼續,並沒有因為馬場少主人的離世而有絲毫停滯。

時間一晃,已經是七日後,到了薩歷的頭七這一天。

朔州城來了人,讓孟澤深立刻帶著連玉回去。

孟澤深問是何事,那來人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在聽到孟澤深堅定地拒絕回去以後,他才如實說出,是北漠派了使者來,讓朔北交出在西貢草原上殺死他們三王子的紅衣女子。

通過使者的描述,所有人都猜到了,這個紅衣女子就是跟著孟澤深來了西貢草原的連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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