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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蕭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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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蕭霽月

救上來的其他落水者, 已跟著船娘進了艙室,水手船夫也已回到自己的位置,行止有序, 大船繼續前行。

從滿江碎物中穿行而過, 不出數裏, 也行到了滄浪灣。

船夫們高亢的號子聲,混夾在轟轟隆隆浪打山壁的水聲中傳來,船體開始左右搖晃,人在其上難以立穩。

早已接了通知的船客們, 個個緊門閉戶守在自己的艙室之中。

沐浴過後, 換了衣衫, 在房中擦拭頭發的連玉, 聽到這動靜,立刻丟了巾帕, 一躍而起, 往外躥去,她要去看看傳說中的滄浪灣。

門剛打開,船體一個劇烈搖動, 她猝不及防撲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臉有點疼, 但是有點香, 說不上來是什麽香,清清淡淡的,很好聞。

她循著香味,又往前拱了拱, 想聞得更清楚一些, 嘴裏還呢喃道:“好香啊!”

“哐當———”

“男女授受不親!”

連玉被人捏著後頸,從這股香味中提了出來。她擡頭看一眼, 是孟澤深,又轉頭向聲音處望去,聞遠正一臉憤憤地趴在地上。

兩個人都熟知連玉的性子,必不是會安穩蹲在房裏的人。

孟澤深是出來阻攔的,聞遠則是出來,要陪著連玉一起去。

只是很不幸,實力不濟的聞遠,被船體的晃動甩在了地上。

大船又一陣搖晃,這次歪倒的方向與剛才正好相反,連玉跟著往背後倒去,她兩臂往前一抱,緊緊地環在孟澤深的腰上。

“哐當———”

很不幸,聞遠又被拋到了這一邊的船壁上,他齜牙咧嘴顧不上身體的疼痛,喊道:“男女授受不親!”

連玉從孟澤深的腋下鉆出個腦袋來,沒好氣道:“你是不是有病。”

孟澤深看了地上的聞遠一眼,將連玉從自己懷中撕下來,抓著她後背的衣服,提回了自己的房間。

聞遠爬著往前挪動,還想去敲門,被趕過來的聞遙提了回去。

聞遙將他按在椅子上,訓斥道:“你不要命了,船顛成這樣,你還到處亂跑。”

“阿玉要出去玩,我當然要陪著。”聞遠不服氣道。

聞遙譏笑:“阿玉,阿玉,你知不知道,你的阿玉根本不姓張。”

聞遠托著臉,縮在椅子上,一臉惆悵,漫不經心回道:“我當然知道啊,而且我也知道她不是來自什麽龍虎山。”

“知道,你還……”聞遙瞪著他,突然就不想講了。

“她是誰又有什麽關系,只要能拐回玉屏山就好,何必執著於這些小事。”聞遠嘀咕道,然後給了聞遙一個蔑視的眼神。

聞遙冷哼一聲,嘲笑道:“到底是誰拐誰,還不知道呢。”

聞遠點點頭,讚同道:“她把我拐走也行。”

聞遙懶得再跟他爭辯,心中暗嘆,這個弟弟怕是廢了,娘最好再生一個。

船出了滄浪灣,又上行兩日,在奈雲鎮靠了岸。

連玉一行人,從此處下了船,換乘馬車繼續往蓉城而去。

巧的是,聞家兄弟二人,也帶著人在此處登岸,往西行去,與連玉倒是同路,也是往蓉城的。

他們一行人騎著馬,著急趕路,自是無法與連玉他們慢悠悠的三輛馬車同行。但聞遠卻吵著要留下來,跟連玉一起,讓他哥先行。

聞遙嘆了一口氣,二話沒說,直接將他敲暈,強行帶走了。

三輛馬車,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在路上又走了三日,才到蓉城。他們沒有入城,直接北行,上了青城山,入了雲天觀。

青城山,在多山的劍南道,不算高山。雲天觀,在道教盛行的大周,也不算大觀。

此處怪石嶙峋,山路崎嶇,馬車不可通行。雖然,山也明水也秀,但人煙稀少,頗為適合遠離世俗,修仙問道。

孟澤深與觀中的玄霄道長似乎是認識的,觀中小道童將眾人住處安置好,便有一人帶著他走了。

連玉無所事事地在觀中閑逛起來。

道觀不大,前後也就三進的院子,連玉邁著小步子,不急不緩,一院一院地溜,一間一間地看。

偶然遇見打掃的小道童,人家也是行個禮,便繼續忙碌,沒有熱情的招待,但也沒有阻攔。

道觀的西側,有一處高聳的木制塔樓,立在頂層不僅可目視全觀,甚至可以覽盡半座山。

此時,孟澤深與一仙風道骨的老道士正站在塔樓的最高層,看著白墻灰瓦間那一抹紅色。

玄霄道長捋著在風下飛舞的長須,笑道:“這就是你信上說的那個孩子?”

孟澤深淡淡“嗯”了一聲,他不知道連玉的耳朵到底能聽多遠,此時並不想多談。

玄霄看他這樣子,笑道:“真能聽見?”

孟澤深點點頭,不欲多言,轉身回到桌前坐下,晃動了一下棋罐中的棋子,意味分明。

玄霄又看了一眼,道:“她去後山了。”

孟澤深已撚起一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中,靜等著。

玄霄一甩拂塵,回身歪在蒲團上,落落拓拓。

剛才那一身仙氣,瞬間散了去,隨手捏起一顆白子搭在棋盤上,笑道:“你帶她來,不就是讓老道我斷一斷嗎?”

孟澤深接著將一枚黑子落入棋盤,“啪嗒”一下,聲音頗大,帶著警示。

“不說不說,年輕人真是不爽利。”他捏著棋子吹胡子,“也不知道尊老愛幼,你這般,那沈小子也這樣,一個個的都不將我老道當回事。”

“後山,哎,她去了後山……”一說到沈小子,玄霄忽然想起,後山那兩座墳塋,這姑娘不會撞進去吧?

孟澤深問道:“後山怎麽了?”

玄霄想著,應是不會這麽巧的,不過,就算真走到了那裏,只要沒撞見沈小子,也不算什麽事兒,還是先下棋吧,隨口回道:“沒什麽,沈小子在後山埋了兩個人。這孩子看著也不像膽小的,沒事兒。”

孟澤深皺了皺眉頭,問道:“沈蘭臺埋的?”

玄霄哼道:“除了他,還有哪個沈小子敢在我的雲天觀亂掘坑。”

“你這次來,是不是要見他?”玄霄擡頭望向他。

“嗯。”孟澤沈點了一下頭。

玄霄嘆道:“你來的不巧,他昨日剛走,出外巡邊了。”

孟澤深:“無妨,左右我是閑人一個,在這裏等他便是,就是要麻煩道長了,想來道長也不會覺得麻煩。”

玄霄:“想來,我這窮觀要多一筆香火錢了。”

連玉從觀中轉了一圈,沒尋到什麽有趣的事物,穿過後院的小門,便往後山走去。

後山上老樹虬枝,寂靜清幽,沒行出幾步,見一個土黃色毛茸茸的東西從眼前閃過,雖然沒看見正身,但那搖晃的毛茸茸大尾巴甚是招人喜歡。

連玉想將它捉回來給小狐貍做個伴,擡腿就追了上去。

那大尾巴黃一圈黑一圈,蓬蓬松松在前邊一跑一搖,很是勾引人,在連玉馬上就要抓到的瞬間,它“刺啦”一下躥上了樹。

連玉擡頭去望,那東西也掛在樹梢上在瞧她,大尾巴還在招搖地左右晃著。

她攀上樹枝,笑道:“小家夥,你給我等著,姐姐這就來帶你回家。”

人剛站上第一根樹枝,便呆住了,樹的另一側有兩處墳塋,墓碑上的名字很熟悉。

熟悉到從她來到這個世界,這個名字就在繞著她轉。

雖然從沒見過,但是卻已經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對這個名字牽連出了一絲特別的感情,一絲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界定的感情,但總歸是特別的,特別到一出現,便讓她忘記了那誘人的大尾巴。

連玉從樹上跳下來,走到那墓碑前,手指輕輕觸上碑身上的字“蕭霽川”。

她的手指沿著刻痕,一點點滑過,將這三個字的每一筆每一畫都描摹一遍,冰涼的大理石,漆黑的字。

墓碑後那個高高隆起的墳塋裏,是不是就躺著他。

連玉的情緒,倏然就淡了。

她歪著身子,靠坐在墓碑旁,望著那高高的墳塋,一動不動。

她靠著那墓碑,像是靠著一個人,大理石很涼,她卻仿佛完全感受不到一般。

掛在樹梢上的九尾狼,跳躍下來,躲在墳塋另一側,露出圓圓的小腦袋,偷窺。

連玉不動,它便往前一步,連玉還是不動,它又往前一步。

這一步一步的,不知不覺,它就湊到了跟前。連玉擡手,一把薅住了它的大尾巴。

“吱吱———”

連玉抓著大尾巴,將它提起來,盯著它的小眼睛,笑道:“這叫兵不厭詐。”

九尾狼扭動著身子抗議。

連玉獰笑一聲,抓著它的大尾巴搖了搖,道:“抗議無效,以後你就得跟著我了。”

她提著九尾狼,回身又轉到墓碑前,仔細打量起來,心中驚異,蕭霽川怎麽會葬在這裏,他就算不葬在淮南,也應該葬在蕭家族地吧?

蕭家的族地在哪裏,她不知道,但肯定不是這裏,這是雲天觀的後山,是雲天觀的屬地,周圍空空蕩蕩,只此兩座墳塋。

咦,還有一座是誰?

連玉走過去,看著那個墓碑,上邊三個大字“蕭霽月”。

這名字一看就是蕭霽川的兄弟姐妹,左下角寫著生卒時間,生於景和五年,卒於景和十五年四月十五。

十歲?這個時間,與蕭霽川一起死的?

是她嗎?

連玉盯著這個時間,蹙起眉頭,她是在去年四月來到這個世界的,但是具體哪一日,並不知道。

她還在思索,自己到底是不是蕭霽月,然而一擡頭,看清楚墓碑上的其他字,驚得手指一顫,九尾狼便拖著大尾巴逃出生天了。

連玉哪裏還顧得上什麽九尾狼。

那墓碑上竟寫著“愛妻蕭霽月之墓”,愛妻……

連玉如遭雷劈,她定了定神,再去看那落款處,那裏刻著“夫:沈蘭臺”。

她的眉心擰成了一個疙瘩,盯著“沈蘭臺”三個字看了半晌,還是覺得不能接受。

———十歲?沈蘭臺,也太不做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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