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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阿爹名叫連花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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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阿爹名叫連花池

這邊, 連玉關了房門,邁大步子直奔旁邊房屋門口立著的李承基。這還是從昨日回來後,連玉第一次見他。

李承基冷著一張滄桑的臉並不看她, 而是擡腳欲往前走。

連玉一看他這態度, 就知道柏松在敲腦殼這一件事情上, 出賣了她。不過眼下情勢危機,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她小手往前一擋,推在李承基的胸前,微微用了力, 便一路推得李老頭踉踉蹌蹌倒退回屋子裏。

“啪”一聲, 木板門在身後重新關上, “你不能出去?”

“老夫偏要出去, 你個臭丫頭管不著。”其實李承基也是聽了孟澤深屋子裏的動靜,想過去探望一下。

他知道, 這個年輕人在崖州受了傷, 還順道聽了滿滿兩只耳朵他的豐功偉績。

雖然這些豐功偉績出自他的小廝寒竹之口,想來有些水分。但孟澤深的武藝之高超,他在雲京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般的好身手, 還能受如此重的傷, 可見崖州之夜戰事的艱難。

不管其留下的初衷如何, 行為是惠及了一方百姓的,那便是有幾分令他敬佩。

連玉一聽這老頭竟是犯上倔來,也沒了耐心。

倔老頭,倔老頭, 犯上倔的老頭, 哪裏是容易擺平的,不如動手直截了當。

她對著李老頭的腦殼舉起了手。

李承基氣紅了一張老臉, “你要幹什麽?又想敲暈老夫?”

臉玉想一想,此番行為確實不妥,再硬的腦殼也經不起這樣的敲法。若是一個不註意敲死了,不是枉費這一場辛勞。她豈是做賠本買賣的人?

眼睛光亮亮地在房間內一掃,便有了主意。

她往前兩步,將李老頭一把推倒在床上,擡手扯了床簾子上的掛繩,將他的兩只手綁在床柱上。

李承基活了幾十年,讀的是聖賢書,行的是君子道,哪裏遭受過這般對待。就是流放崖州這一路上,也因著昔日舊友瞞著田閹賊,托人頂了押差的活計,行路雖苦,差夫們對他還是敬重的。

到了崖州,又得了林德本的庇護,總歸是讓他保留了讀書人的體面。

哪裏想到,今時今日,卻被個小丫頭捆在床上,像什麽話。

他真是又氣又羞,一張老臉紅得特別健康,也不知是氣得多一點,還是臊得多一點。

一時急得,腳下掙紮,嘴裏吼道:“臭丫頭,給老夫松開。”

連玉瞅他的嘴一眼,擡手撕了一片床簾子上的布,塞住了這張喋喋不休的嘴,又扯下另一根掛繩將那掙紮的兩條腿捆住,勸道:“老爺子,您且忍一忍,等外邊那個克星走了,我就過來給您松綁,其中是非緣由,到時自會詳細與您說。”

話落,已經毫不留情地推門而去,徒留被五花大綁的李老頭幹瞪著眼。

另一間屋子裏,老大夫已吩咐鐘平要來了滾燙的開水,給手中的薄刀片燙了一遍,用幹凈的棉紗布擦拭過後,開始清理傷口。

為了穩住孟澤深因高熱而打顫的身體,鐘平跪在床邊將其按住。

羅綺雲立在一旁,看得仔細,看得認真,看得想入非非。

唉,這健壯的肌肉紋理,這白玉一般的細膩肌膚,哪裏是小戲子們能夠比的呀,今日真真是福澤天降。

信女遇廟上香,遇觀捐錢,遇到什麽拜什麽,拜遍各路仙佛,如今這些都是信女應得的。

雖是成不了如意郎君,看看也是好的。

這麽完美的身體,這麽美好的皮膚,留下如此醜陋的一處疤,簡直就是暴殄天物,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她的玉容膏呢?對她有玉容膏,回頭讓翠菊給送過來,還要囑咐寒竹好好給他主子塗抹。

“擦擦口水,快流到地上了。”連玉進來,哼道。

羅綺雲趕緊用絲帕抹一抹唇角,沒有?罵道:“好你個臭丫頭,凈編排我。”

連玉:“看也看了,聞也聞了,我送你回去吧,今日也沒空招待你了。羅小姐見諒。”

“翠菊取藥還沒回來呢。”羅綺雲戀戀不舍。

“你走到門口,說不定她正好就到了。”已是不由分說地拉了她往外走。

眼見著肩膀處的傷口已處理完,下一處在大腿,怎好留她在這裏看。看看肩膀,已經是給散財童子的福利回饋了。

兩人行到客棧門口,果然遇到了剛剛下馬的翠菊。

連玉從她手中接過金瘡藥,謝過之後,笑著揮手道:“我得趕快把藥送過去,就不站在這裏目送千裏了,羅大小姐多擔待,多擔待。”

“你快去吧,等回去我讓翠菊把玉容膏送過來,這麽好的一塊皮子,可不能讓一支箭給糟蹋了。”羅綺雲心疼道,好像那是她的皮子一般。

“那如此,就更要謝謝雲姐姐了。”連玉笑著行了一個標準的禮,以示感激。

然後起身,回了內院。

她走進屋內,將裝在瓷瓶中的金瘡藥和紅色錦布包裹的老山參放在床邊小幾上,又看了兩眼那已經快處理好的傷口,輕聲道:“金瘡藥放在這裏了,我先去藥房抓藥。”

拿起桌子上老大夫寫好的藥方子,看了一看,向外走去。

行至後院,叫來正在跟著飛霜練武的柏松,讓他去城中最好的藥鋪抓藥,回來煎好了給孟澤深送過去。

自己則轉了方向回到李老頭的屋子。

進到屋內,她拿掉李承基口中的床簾布,卻沒有給他松綁,人懶懶地坐在一旁的軟榻上,手托著腮好奇道:“你為什麽不願離開崖州,要留在那裏等死?”

李承基嗤笑道:“老夫豈是那貪生怕死之輩,家國危亡之際,自當傾力以付,置之生死於度外。”

“若是被俘虜了呢?”連玉問。

“一刀以殉國而已,豈能任蠻夷驅使。”李承基說得鏗鏘有力。

連玉看著他激動的紅臉,是激動的吧,應該不是氣得,淡淡道:“您還挺愚昧。”

“臭丫頭懂什麽,私自離開流放之地是為對陛下不忠,見百姓落難而不救是為不仁,棄朋友而先逃是為不義。老夫如今已是不忠不仁不義之輩,又有何顏面見世人。”李承基憤然道。

連玉悠悠然道:“李大人這般持聖賢道的,一生所求不都是為國為民嘛。我年紀小,不懂那些覆雜的大道理,但也知道,為國不是為皇帝一人盡忠;為民也不是一介書生螳臂當車;與朋友相交,也不是為了生死與共江湖義氣。”

“求忠,求仁,求義,不就是求名嗎?求一個生前身後名,求一個青史留名。”

“讀書人的毛病,舍得了一條性命,舍不了一身虛名。”

“若真是一心為國為民,又何懼一身汙名,世人誤解;又何懼潛行暗道,獨心行事。萬裏江山是國,一地村寨也是國之一隅,天下萬民是民,三兩孩童也是民。李先生如今做不了一朝宰輔,難道不能先教化一地一民。茍且偷生又如何,真正為國為民的心,豈是一兩句汙言穢語能阻擋的。不然,我便要以為先生也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徒。”

“先生不管是死在南詔的屠刀之下,還是死在皇帝的聖旨之下,都是罔顧了一肚子的詩書,不若挺起脊梁,茍且偷生幾年,尋兩個弟子,將一身所學傳承下去,或者尋一處草屋,著書立說,將通身所學傳揚後世。死很簡單。不計生前身後之得失,不計生前身後之名利,為國為民活著,卻很難,那先生是怕了嗎?想一死了之,賺一個鏘鏘風骨的名聲。”

“先生若是說一句怕了,我就再走一趟,親自送先生回崖州,圓先生一個忠義兩全。”

李老頭被她激地直接吹胡子瞪眼,嚷道:“老夫怕什麽,老夫這輩子就沒有怕過,老夫什麽時候貪圖過那兩句虛名。”

“過來松綁,老夫要好好活著,要比田閹賊活得更長,田閹賊休想阻我的路。”

連玉垂眸一笑道:“這樣就很好,朝廷失一材便失一材,天下自有材用處。那皇帝的賜死聖旨,先生也不會放在心上了?要不然,我一個女娃娃,也要瞧不起你。”

“什麽聖旨?”李承基一驚,“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她手指把玩著一條小辮子尾端的赤紅墜珠,漫不經心回道:“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雲京宮城裏的皇帝,不知又聽了哪路讒言,著人千裏迢迢送了一道聖旨來,意思嘛,就是覺得你活著也無甚用處,不如死了省兩口糧食。”

她挑了一下眉,輕輕一笑:“那文鄒鄒的用詞,我背不來,但意思是沒有傳達錯的。”

李承基又是一陣臉紅耳赤,“老夫學富五車,滿腹經綸,有經綸濟世之才。定是那閹賊又在誤導陛下。”

連玉讚同道:“說得對,上天都看不得他殘害良材,所以聖旨晚了一步,如今傳旨的公公還在節度使衙署內。您已經在崖州陣亡,為國捐軀了。”

李老頭橫眉豎目:“老夫明明還活得好好的,你這丫頭莫要咒我。”

“嗯,不要急。死在崖州的是李承基,你往後跟著我姓連,叫什麽呢?”她歪頭認真思索片刻,“咱們在池州,就取個池字吧,叫連花池。”

她覺得這個名字取得好,甚是自得地點點頭,“以後您就用這個名字行走江湖,身份就是我阿爹。唉,真是便宜您了,以後入土,還多了我這麽個孝順女兒給您扶棺哭喪。”

李老頭:“這名字太不雅,換一個。”

“您又著相了吧?”連玉說,“重要的是好好活著,好好做事,那些生前身後的浮名都不在意了,叫什麽又有何關系。”

“阿爹,如今是連花池,那聖旨便跟您連一個銅板的關系都沒有。您心中只有大義,那便去做您的事,阿娘和哥哥姐姐們的仇,他日我來報。”她說著說著抹起眼淚來,“只望阿爹珍重自己的性命,不要讓女兒承受喪親之痛。”

“唉,唉,你這丫頭別哭呀,阿爹好好活著就是了。”李承基看她哭得那般傷心,急著過去安慰,“啪”的一下絆倒在地,撲在床前,手還縛在床柱上。

連玉悶哼一聲,差點笑出鼻涕泡來,她扯出絲帕立刻按在臉上,遮掩住,忙上前兩步扯斷李老頭手腳上的繩索。

轉身向門外走去,聲音從絲帕下悶悶傳來,“阿爹,您好好想想吧,我出去洗洗臉。”

她人走到門口,步子又頓住,提醒道,“最近不要出來走動,莫讓衙署的人過來看到,再惹出是非來,得不償失。”

“丫頭莫要傷心,老夫都聽丫頭的。”連玉人已經沖出屋子,李老頭的話從門口飄來,也帶著幾分哽咽。

連玉轉出院子,拿下絲帕,臉上哪裏還有半分的傷心難過,一雙眼睛也明明亮亮,再不見一個淚珠。

嘴裏哼著小曲,心中嘆道,忽悠個倔老頭書呆子,還真是費勁,也不知道成效有幾分,總歸不會再尋死了吧。

唉?她嘴裏的小曲,好像正是昨日那白衣戲子唱的,聽著又正經又不正經的,可見白衣戲子也是有幾分道行的。

他們本是打算在池州修整兩天,就離開。

因著孟澤深這一場大病,來來去去就耽擱了六七日。

人運氣差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縫。

七日後,羅綺雲那信誓旦旦的北地援軍沒有等來,倒是等來了南詔的數萬兵馬。

羅天雄的雄,果然是狗熊的熊。他派出的斥候竟是只可著崖州這一條路做偵察。

帶回的消息是,林大人帶著五百駐兵全部以身殉城,城中上萬百姓被套上枷鎖送去南詔為奴,更不論糧食財物早已被洗劫一空。然南詔兵馬並沒有絲毫北上攻打池州的跡象。

這一個錯誤的信息,便導致南詔再次兵臨城下,時人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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