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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是不是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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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是不是小孩子

時光容易, 指間飛逝。

家家廊檐下掛上紅燈籠,戶戶房門上貼好紅對聯,歡樂的氣氛已洋溢到頂點, 這便是已到了除夕日。

這些時日, 連玉閑來無事, 不是和飛霜一起蹲在林德本的校場看練兵,就是帶著柏松往李承基的小院裏鉆。

那校場並不大,其實大了也用不上,林德本來來回回也就那麽幾個兵。

崖州現有駐軍五百人, 其中有戰鬥力的不足四百。

不過林德本練得很用心很起勁, 看上去比穿著官服在府衙處理政務時, 精神多了。

許是兵源太少, 練得不過癮,自從知道連玉和飛霜會功夫, 就經常把這兩個來校場看熱鬧的小丫頭也叫上場練一練。

連玉很喜歡這裏, 拼搏的、喊殺的、刀劍的聲音,熱血激.情的澎湃,會勾起她身體裏滾燙翻湧的血液, 那是上輩子經了一場場炮火的洗禮, 留下的滲透骨髓的血氣。

讓人無法忘記, 又無比懷念的豪情壯志與意氣風發。

除此之外,她還經常想起那間昏暗的,燃著三炷檀香的屋子,和那個白發蒼蒼的李大人。

遙遙天地間只剩一人的孤寂, 讓她產生了一種神奇的情感。

這種情感催使著她, 往那間清冷的小院裏去。

一盆花,一株草, 兩把竹椅,一個袖籠,又或者一只燒雞,一壇清酒,三兩茶餅,一支糖人。

她每來一趟,都要帶一點有用或者無用的東西,短短幾日便把一方冷冷清清的小院塞得熱熱鬧鬧。

李承基也從冷冷淡淡默然無聲,到忍無可忍,吹胡子瞪眼嫌棄她粗俗。

孟澤深見了之後,也是滿眼的嫌棄,勸她:“不會買,就別買了。”

不過連玉又哪裏是聽勸的主,依舊樂此不疲。

除夕這天,她本想把李老頭拉到客棧來一起慶祝新年,不過礙著李大人要替家人守喪,不可行宴飲之樂,只得作罷。

暮色漸黑,華燈初上。

客棧中的旅客並不多,掌櫃很是熱情地將他們住的這處院子好好裝扮了一番。

窗戶上貼了各種各樣喜慶的紅色剪紙,門上貼著書寫了美好福願的對聯,每間屋子的墻上都粘著一個紅底金筆的“福”字,這些福字和對聯都是孟澤深寫的。

客棧掌櫃難得遇到這樣一手鐵筆銀畫的好字,求著他給寫了一摞。

連玉想著,這怕不是明年的都已經有了。

院中那棵樟樹上掛滿了不同形狀的小燈籠,有玉兔,有錦鯉,有牡丹花,有月亮船……都是連玉從街上買回來的。

這是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過年,對什麽都充滿興趣,每日裏歡快得像只小鳥一般,從外面往巢中叼東西。

天色將黑時,掌櫃送來一大抱芝麻稭稈鋪在廳堂門前的石階下,說是他老家北地的風俗,踩著碎碎響,俗稱“踩碎踩歲”,歲歲平安。

因著知道他們幾人是從北地來的旅客,便送一些過來,添一添家鄉的年味。

連玉覺得甚是新奇,與飛霜兩人在那芝麻稭稈上你來我往地踩來踩去,腳下就發出一陣陣咯咯吱吱細細簌簌的聲音,然後又是一陣咯咯咯的傻笑。

寒竹路過,眼中分外嫌棄,覺得她們是兩只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夜色漆黑,寒風已起。

院子裏的燈在風中飄搖,廳堂裏的燈散發出昏黃又溫暖的光。

一張大圓桌上,已擺滿了美味佳肴,其間還多了一壺溫在瓦罐中青梅酒。

六個人,圍著桌子坐了一圈,吃著美佳肴,喝著青梅酒,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快樂和幸福。

雖然在路上,雖然在客棧,但他們的快樂和幸福,卻是與每一個小家裏的團圓一樣的,一點也不比別人少,甚至更多。

這個年的歡聲笑語特別多,快樂與幸福也特別多,不僅是因為多了連玉,還因為多了飛霜和柏松。

他們也已經好久沒有過過一個像樣的年了。

飯後,廳堂裏,燃著紅炭的黃銅盆被移到中央,寒竹在上邊架了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溫了一壺新酒,這酒是烈性十足的青竹釀,一會兒的工夫,濃烈的酒香就在屋子裏彌漫開來。

連玉皺了皺鼻子,嘴饞地往前湊,孟澤深手中的折扇一擋,便把她推了回去,笑道:“這酒,小孩子不準喝。”

連玉反駁道:“我已經不小了。”

“哦,那孩子不準喝。”孟澤深從從容容地堵了回來。

連玉又道:“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孟澤深笑道:“那很好,不是孩子,這壓歲錢正好省了。”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個紅封捏在手中。

如玉的手,赤紅的紙封,昏黃的燈光,濃濃的酒香。

連玉的手不自覺地往前伸去,不知道去夠的是那紅封還是那手。

在她的指尖將要觸及的時候,那手忽然一擡,躲了開去,伸向了另一邊:“寒竹,這是你的,歲歲安康。”

寒竹齜著一口大白牙,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得意非常:“謝謝公子。”

連玉猛得打了一個機靈,甩了一甩腦袋,把剛才那一刻的醺醺然甩了出去。

等她再擡頭看去,孟澤深手中又多了三個紅封。

他一眼也沒往這邊看,直接把三個紅封遞給了鐘平、柏松、飛霜,一人送了一句新年祝福。

每個人拿到壓歲錢後,臉上都是和寒竹一樣的笑容。

旁邊的小幾上,不知何時多了兩只酒盞,鐘平將爐子上溫的酒取下來,斟滿兩只酒盞。

孟澤深端起一盞,淺淺酌了一口,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笑。

又在另一只酒盞旁輕輕敲了一下,側眸看向連玉道:“喝一盞?”

連玉的腦袋又開始有點醺醺然,她連忙搖了搖頭,把手往前一伸,嚷道:“我的壓歲錢。”

“酒不喝了?”孟澤深的聲音很緩慢,帶著酒氣。

連玉咕噥道:“不喝了。”

“是不是小孩子?”他今天好像興致很好,聲音低沈又緩慢,像壺中溫著的青竹釀,又帶著點逗弄的趣味。

連玉不再吭聲。

他的眼眸中沾染了酒色,手中又捏出一個紅封,輕輕舉起,對著燈光研究起來。

連玉伸手去拿,他的手輕輕一揚,又閃了開去,連玉再去拿,他覆又閃,幾次下來,連玉都未能拿到手,氣悶地縮了回去。

“是不是小孩子?”他又問。

連玉這次變了臉,嘻嘻假笑道:“是。”

孟澤深哼聲笑了一下:“這麽乖,那再給你加一個。”手指在腰間輕輕一挑,摘下了掛在那裏的一個玉環。

左手一搓,打開紅封的口,將玉環扔了進去,然後把這個頗有幾分波折的紅封遞給了連玉。

東西一到手,連玉便迫不及待地將其打開,裏面除了剛才的玉環,竟是一群拴在一起的小胖豬。

她牽著那根紅繩往上一拎,一群小豬嘟嘟啦啦地跟著一起出來了,是十二只金子打造的小胖豬,形狀精巧又憨態可愛,綁在一起,挨挨擠擠,熱熱鬧鬧,非常喜慶。

連玉很是喜歡,拿著它在手中轉了兩圈,側身看向孟澤深,笑道:“謝謝表哥。”

孟澤深淡淡地嗯了一聲,道:“像你一樣,能吃是福。”

劈裏啪啦,砰砰咚咚,爆竹聲連連響起,傳進屋子中來。

連玉將那一串小金豬往腰間一掛,便要出去放爆竹,她準備了好多,是要好好過一把癮的。

“摘下來收好,不準招搖過市。”孟澤深折扇一擋,又一次將她推了回去。

連玉頓了一下,乖乖取下來收進懷中,撇撇嘴,沖了出去,嚷道:“飛霜,柏松,快點出來放爆竹!”

呼啦啦一下,除了孟澤深和鐘平,其他幾個都奔了出去。

廳堂的門被他們沖開,並沒有關,夜裏的冷風卷著硝煙的味道撲了進來,孟澤深攏了攏身上的衣衫,把剩下的半盞酒喝了,側身歪靠在圈椅上看著院子裏嬉鬧的幾人。

半晌,眼神回轉瞟到鐘平身上,輕笑道:“還不把酒喝了,留著惹那丫頭惦記?”

“謝公子賞賜。”鐘平將另一盞酒端了起來,一飲而盡。

孟澤深:“謝什麽,今日過年,不講究那些,陪我多喝幾盞,好好樂一場。”

院子裏劈裏啪啦燃起火樹銀花,四個人又笑又叫,圍著那煙火蹦來跳去,開心到忘乎所以。

廊下的花燈,空中的煙火,地上歡笑的少年和孩童,小小一方院子,有一種天下太平的美好。

這美好是真實的,又是虛假的。

此刻,大周南北,又有多少人在這個除夕夜裏,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淒淒慘慘,蕭蕭瑟瑟,一夢不醒,再也見不到新一年的太陽。

壺裏的酒已經見底,桌上的蠟也將要燃盡,銅盆中又添了一茬木炭,院子裏的嬉鬧聲已經消失,遠處的天空中炸響了一片片煙火,如繁星點亮蒼穹,如春雷響徹黑夜。

連玉幾人早已呼喊著奔了出去,要去街上看煙火。

孟澤深靠在圈椅上,闔著眼,靜悄無聲。

鐘平起身,將廳堂的門關了,又將所有燭臺換了新的蠟燭。

屋子裏暖融融的,讓人更加昏昏欲睡。

孟澤深沒有睡,也沒有醉。

他闔著眼,大腦卻分外的清醒,好像冥冥之中在被一根絲線牽扯著,不讓他睡去。

牽著,扯著,仿佛有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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