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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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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翻越烏鞘嶺時山路難崎曲難行九月的初秋天氣漫天風雪。過山即是涼州季明德搭了帳篷給同羅綺避風雪自己和餘飛坎兒三個坐在山崖下避風雪。

那婦人就有如今寶如的傻勁兒帳篷明亮亮照著她的身影,她將只金簪子折彎,努力往嘴裏填著妄圖要吞金自殺。

餘飛和坎兒兩個睡著了,季明德進了帳篷,一把奪過那把簪子勸道:“夫人這又是何必?”

同羅綺笑道:“那壯士就行個好放了我這條賤命,可好?”

季明德道:“睡吧。”

同羅綺忽而一把扯開衽口低聲道:“壯士我有個女兒會在秦州等我的。你便將我扔在這雪山之中我也自信自己可以走得出去。天下男人想圖個什麽你只要不嫌棄我老,也可以你來,睡過之後便用雪埋了我可好?”

季明德回頭看了一眼,轉身壓嚴帳篷,抱著砍刀蹲守在外,就那麽,守了一夜。

果真說遇到雪崩,她葬身於雪山之中,其實也並非不可以。

只怪那時的他還年青,戾心太重,總覺得一件事該有始有終,次日也是看她可憐,賜了她一味砒霜,卻終究沒有救她一命。

如今再想,一個女人,明知自己於女兒來說,是個軟肋,把柄,卻只能被淩辱,只能任自己被送到仇家手中,成為女兒的累贅。其恨不能求死的心,當真是悲苦萬分。

事實上同羅綺被送到大都督府,在府門外大罵尹繼業,叫他按著腦袋往那石獅子上撞時,他就在遠處看著。

季明德一生壞事做絕,唯獨此事,兩輩子心中都洗不掉罪惡感。

只是在他看來,上輩子叫人橫刀剁了腦袋,報應就該一筆勾銷,這輩子季棠還是顆小芽苗兒,他便殺光天下所有人,這世界上只剩他和寶如兩個,也絕不會比寶如先閉眼,留她在人世。

說到這件事,他就無比慶幸自己殺光了所有知情者,只要寶如不知道,蒙蔽她的雙眼,這輩子,她就不會離開他,會跟他好好的過下去。

許久聽不到季明德說話,寶如轉過身來,便見他盯著自己,黯沈沈的眸子一動不動,也不喘息,仿如死人一般。

她終是拗不過他,攀上來香唇在他棱角鋒利的唇上吻了吻,柔聲道:“他和寶松一樣,算是我的哥哥,既是我哥哥,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放過他,好不好?”

季明德眼珠一轉,猛然活了過來,一把自腰間摟上寶如,撲過來輕咬著她的小耳朵,柔聲道:“怎的長安城遍地都是你的哥哥,好不好也叫一聲哥哥與我聽聽?”

好容易有一個與她不對付的,還是帶血緣的哥哥,偏她懵懵懂懂,要惱惱不得,有心治她一頓,煞煞心頭邪火,這還懷著孩子呢,愈發不好治了。

寶如叫他揉的兇了,連連哀叫:“不行,不行,我懷著孩子呢。”

季明德一個縱腰,將寶如抱反過來在床屏一側,自己卻側到了床裏頭。

窗子開著,門上唯有珠簾。

秋瞳捧著束九裏香進了隔間,隔著珠簾,隱約能看到二少奶奶一只手摩梭在那床屏上,整個人前顛後仰,嬌哼顫顫。

她臉上泛起一陣潮紅,轉身連忙退了出去,趁勢,也就掩上了隔間的門。

……沒有車

假戲了一回,季明德試探著提起顧氏:“聽說自我走後,李代瑁那個王妃曾幾番為難於你,還栽贓你放印子錢,想把你趕出王府,你怎的沒有殺我那股子戾性,就這麽乖乖服軟兒了?”

按理,該把清風樓那件事兒說出來了。

寶如話到嘴邊卻又猶豫。尹繼業還朝,在鹹陽駐兵二十萬,大兵壓境,內亂才止,外敵又起,此時說出來,顧氏不過一刀子的事情,季明德和李代瑁之間本就有心結,若為此而府中內亂,自已人先殺起來,那江山,可真要落到尹繼業手裏了。

那天夜裏在臥室,隔著一張床屏,李代瑁就曾說過,當初趕往嶺南殺趙放一府的並非他,而是尹繼業。

他只下令殺過季明義,剩下的,全是白太後夥同尹繼業兩個幹的。不過共同佐政,但他是那個第一輔政大臣,決策權在他,有了黑鍋,他也只能無聲背著。

那夜,寶如吃了藥,軟成一團,躺在床上。隔著一扇床屏,聽李代瑁說了很多。

從他自幼對李少陵寄予的期望,再到顧氏的不理解,以及身在朝堂,自己的難處。還有對自家三個孩子的愧疚,對寶如的愧疚。

他剖白自己的內心,之所以不肯深究李少源癱瘓一事,其實就是想放棄她,小兒女之間的愛情,在長輩看來,實在算不得什麽,便李少源的婚事,也任由顧氏一人操持。

李代瑁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遍對不起,對不起趙放父子,對不起寶如,對不起季明義。

四十歲的長者,夫妻失合,兒女不親,無處,也無人可談心,整天做著枯燥乏味的工作。

在兒子和兒媳婦的臥室裏,明知兒子將至,兒媳婦吃了春藥,就軟搭搭躺在床上,寶如不明白他為何不走。

他將自己和季明義僅有的三次見面,做了極為仔細的描述。說起朱氏釀的石榴酒時,他似乎還曾哭過。

寶如覺得尷尬,恨不能自己能立刻暈過去。她不想的,可她瞥見過李代瑁最脆弱,最無助的那一面。他或許算不得好人,但也不是個十足的惡人。

真正的仇家尚逍遙法外,此時若為了與顧氏那點私怨牽扯出李代瑁來,圖小失大,將會得不償失。

想到這裏,寶如一笑:“不過婦人間的齟齬,她有手段,我有你給的匕首,還有苦豆兒那個會使劍的,放心吧,我對付得了她。”

此時不說,往後會不會更難解釋?

望著季明德黯沈沈的雙眼,寶如心中也在打鼓,但終歸還是壓下了這件事。

李代瑁在地臺上坐了至少半個時辰,果真兌出來,或者叫顧氏撕扯出來,這兩父子,非得殺個你死我活不可。

齊國府。

斷了兩條腿的尹玉良更肥了,歪躺在軟榻上正在吃東西,是在啃炸鵪鶉,這東西腌過,味重,其實是下粥吃的,尋常人也不過兩三筷子就膩了,但他一只一只,吃的極起興。

本就走不得路的人,胃口好,吃的多,越發白而胖,胖了幾大圈子。

國公夫人方氏也是個寬心的大胖子,在府中早就成了尊佛爺,也是陪著兒子一起吃。尹玉婉慣常的不屑目光,對於這母子倆,罵都懶得罵,一個勁兒追問,尹玉卿這三個月為何音訊全無。

是不是在榮親王府受了欺負,要不要父親替她出惡氣。

尹玉卿總歸還是對父親抱有希望,想轉著彎子,在不與榮親王府起沖突的情況下,訴訴自己的委屈,遂問尹玉婉:“不是說爹今夜會回來嗎,怎的到現在還不進來?”

尹玉婉撇了撇嘴:“爹回來也有一會兒了,只是他如今不待見我們,只待見老二那個狗東西,怕是在外書房,跟那廝議事吧。”

尹玉良氣吭吭道:“就憑他?一條狗而已。爹心裏如今誰也不疼,只疼芷兒替我生的小寶貝兒,畢竟嫡親的血脈,爹昨兒都吐口了,往後世子之位,就挪給我了。說來說去,還是兒子管用呢。”

尹玉卿懶得跟這幾個混人說,托個借口出屋,一路直奔父親的外書房。

月兒涼涼,燈影黑黑,護衛們見是大小姐,也不阻攔,一路將尹玉卿放了進去。

書房裏並沒人,茶卻熱著。顯然人並未走遠。

尹玉卿於是上了閣樓。隱隱便是一陣孩子的哭聲,還有個婦人在抽泣。

聽聲音,像是才替國公府生了嫡孫的大嫂阮芷。尹玉卿心說老爹原來最煩孩子的,唯獨喜歡個尹玉釗,也是當條哈巴狗兒來逗,難道果真如今因為這嫡孫而高興,把孩子帶到外書房來逗了?

她不由加快腳步,還未上樓,只聽淒厲厲一聲尖叫:“尹繼業,你……你竟敢殺我的孩子。”

再一聲尖叫徹梁而起,接著便是一聲一聲的吐氣之聲:“求你,父親,求你了,不要殺我……啊。”

當日叫季明德割耳朵的恐懼來,尹玉卿嚇的一步滑倒在樓梯上。

“若為大業故,至親亦可殺。玉釗,把這孩子抱去給白鳳看,告訴她,老夫自斷傳承,一心一意,只忠於她和皇上。齊國府男孫們的屍體,便是最好的見證。”是她父親尹繼業的聲音,在喘喘嘶叫的阮芷的聲音襯托下,陰森的如同魔鬼一般。

尹玉卿連滾帶趴下了樓梯,才轉到樓梯後面,便見尹玉釗懷中抱著一只一尺見方的錦匣,邊走,血一滴滴滴在樓梯上。

他走路頗有幾分奇怪,似乎很吃力,一步步挪出門,卻停在外院的上馬臺處,緩緩坐下,手撫過那匣子,埋頭在上頭。

尹玉卿是偷偷跟出來的,就在他身後。一點一點,尹玉釗伸了脖子過來,輕聲耳語:“回王府去吧,那地兒比這齊國府幹凈。若願意,替我給趙寶如傳句話兒,就說我病的很重,在四夷館等著她,想見她。”

長久以來的厭惡,彼此從未這般好好說過話,而且他手裏捧著的,是個新生才滿月的孩子的屍體,尹玉卿下意識扭頭,斥道:“惡鬼,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尹玉釗笑了笑,艱難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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