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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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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影高高滿地的箱子她兩只腳並在淺灰色荷花紋的蓮裙裏交在一處輕晃著。咬牙很久忽而崩出來一句:“並非我愛拈酸吃醋實在是曲池坊的院子太小便你納個妾進來難道讓她住廚房?”

季明德轉身再笑,回頭時依舊繃緊著臉,彎腰望著寶如。

寶如手中一方小帕子使勁兒的絞著,仰面望著季明德,兩月不見大約叫他唬的少了膽子越來越大:“並非人人都願攀龍附鳳,秋瞳不願意你便砸破了她的腦袋若再來個性子烈的打了你你豈不要割了她的腦袋?”

她以為是自己強秋瞳未遂才會砸破秋瞳的腦袋?

季明德不知道寶如那時呆時滯的腦瓜子裏都在想些什麽,頭一回見她如此上心自己有心要逗逗她,輕聲的笑著:“原本你連胡蘭茵都不在意的如今怎的為一個小丫頭便鬧了起來?”

寶如咬唇許久道:“胡蘭茵是與我一起娶進來的,是自願給你做妻的。我房裏的丫頭可不一樣,她們或者做婢,但總得人家願意,欠才能納不是?你更是主子,也不能隨意欺負她們。”

季明德忽而一扯腿,便將寶如放平在了床上。

“你覺得我跟胡蘭茵睡過?”他低聲問道,濃眉下兩眼笑的彎彎,便笑出來的褶子,亦是那般動人好看。

既不是血親,他又生的這般好看,在床上便折騰的她欲死,卻也欲仙過,寶如深覺得自己是個傻子,浪費了那麽多的好時光,此時又笑彎了眉眼,伸手撫上他的眼角,柔聲道:“我並不在意的。”

她並不知道,恰是因為她真的不在意,他才格外惱火。

季明德索性整個兒壓伏了上來,撥過寶如的手,牙尖輕輕咬上:“你還覺得我跟琳夫人睡過。”

寶如亦是連連搖頭:“那個我也不在意,畢竟那會兒還沒我呢。”

身為庶出,自幼又是叫嫡母帶大。段氏胸懷那般寬廣,寶如憶及慈母往日的諄諄教晦,深覺自己不該妒,可方才在窗子上看到季明德闊肩礙上秋瞳的那一刻,她心中不知是酸是楚,總之難受的要命。

但轉念一想,這才是個開始。

如今她可以有求必應,等懷了孩子,還不得給他納房妾?

有一個就會有兩個,多納幾房進來,她每日看他對著秋瞳,嫣染幾個笑出這深深的酒窩來,會不會氣的頭痛,氣到想撞墻?

偏這男人生的那般好看,笑出淡淡的尾紋來,支肘懸在她頭頂,就那麽笑瞇瞇的,兩頰酒窩深深,雙眸沈沈望著她。

床上的被子已經收了,唯鋪著玫紅色天香絹的牀單,她頭上的簪子撥給秋瞳了,發本就是散的,此時隨她輕擺的小腦袋,波浪一樣蜿蜒著。

季明德心愛她這一頭好發,揉攥於手,輕輕嗅得一嗅,焦糖和著桂花的甜香,聞之便叫人愉悅。這暖暖的小婦人,生的甜,嗅之亦是一股子的甜。

原本,季明德並不在意叫她冤枉的,畢竟她懵懵懂懂,只活這一世,他卻歷了兩遍甘苦。

人生短暫,他活的太緊張,太焦灼,每日只想哄著她,叫她歡歡喜喜,卻不曾意識到,於他來說,除了生死,皆是小事。但於她來說,身邊這些瑣事,和瑣事中淡淡的煩惱,恰是人生百味。

他兩根手指沿腿往上走著,忽而一挑。

寶如才承諾過有求必應,此時也只能咬牙忍著。

“輕點兒,求求你輕點兒,那兒肯定已經破了。”

季明德鼻子裏嗚了一聲。

“大嫂那幅元帕,不過指血而已。我與她,從未幹過那種事情。”

……好吧,有那麽幾句,你們懂得。

本來該要啟程回曲池坊了。野狐也進來了,小子與丫頭們,最是能說笑的,正在院子裏說說笑笑著。

季明德忽而一氣,吹熄了燈臺。

“我的傻丫頭,我的乖乖傻寶兒,那是她的指血,我不過用了根針而已,得說多少回你這腦子才能轉過彎來?”

“信不信?”

寶如咬牙道:“我信,我信。”

“還有琳夫人,我分明說過,只是胡床聊了兩宿,可你總不信。”

“我信,便你說聊了三夜,我也信。”

“你仍舊不肯信?”

“信,我信!”

……

稻生看上了嫣染,嫣染當然看不上稻生那個土匪,倆人你追我躲,也不知跑那兒去了。

秋瞳也是個眼看十八的大丫頭,與嫣染一般,自幼兒看著李少源長大的,看慣了那般豐神俊貌的世子爺,季明德這般的,才能叫她多看一眼。

稻生和野狐這樣的土匪,又怎能入得了她的眼。

所以任憑野狐咧著大嘴千般的逗笑,秋瞳坐在只柳條箱子上,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笑著。

忽而靈郎過了照壁,叫過秋瞳說了幾句,秋瞳望了眼正房,心中頗有些為難,悄聲道:“你且等得片刻,我先去看看。”

她跳上檐廊,剛走至窗子邊,季明德已經推開門出來了。

與秋瞳擦肩而過,他周身淡淡的,男女行過房的淫靡氣息。

他穿著件玄色寶藍鑲花的緞面圓領袍子,袍角袖衽上淺淺的鑲花繡的栩栩如生,一朵綴著一朵繁繁的雛菊,是二少奶奶的手筆。

她的繡活,天下少有的靈巧。別人的繡功,不過形肖,繡一朵花在緞面上,看著便是朵花,她繡一朵花,亦是花,可除了形,還有神,神形兼備,仿如開了滿襟滿衽,皆有生命力。襯著這一臉冷漠的男子,有鐵血亦有柔情,在暮色下格外溫柔。

秋瞳轉身進了屋子,恰寶如還未來得及起身,青灰色的蓮裙拂在半途,兩條赤溜溜的細腿兒,軟軟散散,閉眼斜偎著。

秋瞳一顆心猛的跳了跳,這時候她不該進來的。見寶如欠腰在夠搭在床沿上的綢褲,秋瞳一縮,卻是縮進了床與隔間之間的角落裏。

“何事?”暮色中季明德下了臺階,問靈郎。

靈郎還未說話,李代瑁繞過了照壁,巡了一眼院子,轉身而出。

季明德跟著出了海棠館,庭前照壁處,原本他放在曲池坊的所有公文,自秦州帶來的幾位僚臣,全叫李代瑁拎了來,就在庭外站著。

見他出來,諸人齊聲低呼:“屬下見過大都督!”

季明德淡淡出了口粗氣,對上李代瑁的眼睛,他身後侍衛們威風凜凜,僚臣圍了一圈,將整座海棠館的正門,堵了個水洩不通。

……

往上東閣的緩坡上,父子倆一前一後。

暮色四合,由此處可見長安萬家燈火,父子皆是玄衣,直落落矗立在緩坡的石階上。

“可是海棠館住著不舒適?”李代瑁此生,也就在季明德面前會有如此柔軟的商量口吻。

季明德道:“並非。只是曲池坊原本就是季某的家,既季某回來了,還是搬回自己家的方便。”

李代瑁忽而回頭,袍袂叫風吹的烈烈作響:“你是男子,倒也無礙,但於寶如來說,終究還是王府中更安全一點。你們皆是我的兒子,待少源回來,將玉卿也接回來,一府人齊齊全全,你祖母心裏也能高興些。這是我最後一回說軟話,現在息了你要回曲池坊的心,給我回海棠館去。”

季明德笑了笑,轉身便走。

“若你敢走,敢帶寶如再回曲池坊,本王就殺了那個姓楊的婦人。”李代瑁忽而甩袖。

季明德即刻止步,回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我娘出秦州那麽久,誰都找不到她,原來是在你手裏。”

李代瑁胡茬青青,墨青色的交衽直裰,本黑腰束,十多年嚴以律已,身材緊致到無可挑剔。兩個多月的時間,足夠他準備好萬全之策,對付這個天生反骨的兒子。

一步步踱下臺階,他望著站在低處的兒子冷笑:“孔祥說,當初你不肯一人兼祧兩房,季白拿楊氏威脅你,你再無它話,欣然從命。

季明德,本王做了十年輔政大臣,送走兩任皇帝,想取我項人頭的人多得是,可這輩子無論怎麽死,我也不想死在你手裏。現在,給我乖乖的回海棠館,勿要叫天下人看本王的笑話。”

季明德再上一個臺階,平目望著李代瑁,語調柔緩:“你應當也知道,我殺季白的時候,以為他就是我的親爹。”

李代瑁道:“季白不過一個藥材販子,本王不是他。你是我李代瑁的種,骨殖都是我給的,果真有父子相弒的那一天,我絕不會是先死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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