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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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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寶如的家李代瑁一直眉頭緊鎖上了馬卻不策韁閉眼片刻問馬下待命的僚臣:“少源來看過季娘子?”他說的是寶如。

僚臣道:“看過!”

策馬不過幾步李少源一襲本黑公服就在拐角處一株櫻桃樹下站著。

李代瑁騎在馬上盯著兒子一字一頓給僚臣下著命令:“隨時註意太後身邊那些閹臣的動向,若他們敢動季娘子,事先不必請示本王皆以宦官幹政而殺之!”

那僚臣忙道:“臣尊命!”

李少源匆匆追上父親,疾聲道:“王爺,您見過寶如了?”

李代瑁唔了一聲仍舊氣的青筋直跳指著勒馬韁的李少源道:“現在,立刻給我去趟秦州查查土蕃王子土旦究竟被秦州土匪們關在什麽地方把他找出來恭恭敬敬給我送回土蕃去。”

李少源仍牽著馬韁想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李代瑁揮退僚臣與護衛們望著牽馬韁的兒子,低聲問道:“少源你可知尹繼業現在在何處?”

“肅南?”

李代瑁搖頭:“肅南的兵囤田早被突厥的馬蹄踏爛,他已退回涼州。二十年間你可知道咱們丟掉的土地有多少?”

李少源閉眼算了算:“至少一個南詔國。”

曾經在大魏全盛時。天山腳下,伊犁東麓都是大魏子民的兵囤田。先帝李代燁及位之後,國境線一步步叫突厥蠶食,為了乞合,李代燁送兩位公主和親突厥,卻叫突厥王酒後奸殺在西海湖畔。

於關內人來說,伊犁和甘涼,肅、皆是很遙遠的地方,當然也不知道這些年丟掉的,是一塊多麽廣袤的領域。

更不知道隔著一座關山,群雄虎視眈眈,只待踏過關山,踏平傳說中稻米流汁粟米白的長安。

北有回鶻,西有突厥,土蕃又漸漸崛起在高原上,不想開戰,就是乞合。

李代瑁提鞭指上兒子,疾聲道:“放寶如回秦州是個錯誤。她如今和秦州土匪方升平混在一處。秦州土匪以土旦的性命相威脅,不肯叫為父動寶如。

土旦是土蕃讚普赤東最疼愛的小王子,悠悠才嫁到土蕃去,若土旦死在秦州土匪手中,悠悠也將性命不保。

少源,你有兩個姐姐已因和親而死,那是咱們大魏有朝以來的奇恥大辱,悠悠也是你的妹妹,爹為了不讓突厥和土蕃聯兵伐我大魏,才遠嫁邏些和親,為父不能放任秦州土匪們拿她的性命作脅,玩弄為父。

找到土旦,送回土蕃,然後,為父答應你,一定從土匪窩子中把寶如給救出來!”

仿如一盆澆頭而下,李少源心說怪不得。原來季明德是秦州的土匪,也就難怪他黑話說的那麽溜了。

目前看來,寶如過的並不算太差,畢竟李悠悠的性命更重要,李少源衣服都不換,從大理寺調撥人手,便直奔秦州。

目送李代瑁的人離去,寶如覺得墻角那株迎春梅簌簌而動,似乎有些不對勁兒,再看自己新買來的小馬駒,正在嚼那迎春梅了。

她哎喲一聲,跳過去便要牽馬,叫道:“我的乖馬兒,你還沒見你爹呢,要叫你爹瞧見你竟是個花草不分亂嚼的,他會生氣,往後像訓你野狐哥哥那般訓你呢!”

身後忽而一聲輕笑,寶如回頭,原本在檐廊下的方升平不見了,季明德單負一手,就站在方升平的位置。

這廝不過一個秦州的小土匪,也不知使的什麽手段,把個當朝輔政大臣嚇的面色慘白,出門時腳步都是虛的,可瞧他現在的樣子,一件青直裰,身姿秀挺,滿身溫雅,誰能想到他會是個八歲起就在永昌道上劫貨殺人的土匪呢?

寶如舒了口氣,拉著匹犟脖子的馬駒笑道:“瞧瞧,我給你買了匹馬回來,可它不比我的驢聽話,非得要吃我墻角的梅花,還動不動就蹶蹄子,真真要氣死我呢。”

野狐站在廚房廊下,笑道:“大嫂,騾子天生一根筋,又怎會聽人話呢?”

季明德回頭一聲厲喝:“都給我滾去睡覺!”

兩個孩子一看大哥發了怒,牽著頭騾子麻溜兒的躲了。

寶如累了一整天,洗罷澡,癱倒在床上,任憑季明德替自己揉著腳趾頭,掰著手指算道:“今兒在東市上,我瞧見這小馬駒生的好看,一問那養馬的販子,只需二十兩銀子,我就想啊,剛剛好兒,我攢了二十兩銀子呢,所以我就把它給你買回來了,往後你要出門,也可以跟別的舉子一般,騎著高頭大馬呢。”

他掌心那層厚沈沈的粗繭,揉按在她兩只磨掉了皮,細肉紅嫩嫩的腳掌上,本是攥在一處的微疼,經他這粗掌一疏,四肢百骸熱乎乎的舒癢,舒適的寶如連連吸著氣兒。

那匹騾子跟驢拴在一個槽裏,此時正在嗷嗷叫草。

季明德終究沒忍心告訴寶如她叫馬販子給騙了,買來的非是馬駒,而是頭長不大的驢騾,驢騾非馬,能馱重物,但跑不起來,所以價格便宜。

寶如仰躺在床上,望著頂梁上根根分明的椽發呆,忽而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季明德道:“我並不曾離開,一直都在。”守在暗處,等待李代瑁來訪,並給他個深入骨髓的教訓,否則寶如在長安,那裏能有安生日子過。

寶如傻笑了半天,又道:“你幹爹方才可真夠威武,李代瑁都答應不追究我了,往後,我可以好好在長安城經營自己的賣買啦。”

季明德一雙粗手,細細揉搓她的腳掌,搓到一只只毛毛蟲似的腳趾時,兩指一拉,咯嘣一聲,舒爽的寶如呲呲不停舌尖擺著不停的吸著氣。

他胸腔裏往外哼著笑:“若你能從此忘掉那點小賣買,閑來做點針線,跟著遠芳一起多出去逛一逛,走一走,不是更好。”

他不喜她太辛苦,可做賣買掙錢養活自己卻是寶如如今最後一點堅持。

既意見不相投,她便一笑撇過,忽而坐了起來,欠腰對上季明德一雙溫溫的眸子,圓圓兩只眼晴靈動的寶石一般,鼻尖對著鼻尖:“你幹爹給李代瑁那封信裏究竟寫的什麽,竟把一國輔政大臣嚇的冷汗直流。我打小兒見李代瑁,他可不是一般人能唬住的呢。”

季明德亦是勾唇而笑:“你猜!”

寶如微微撇嘴搖頭:“猜不著!”

季明德笑:“這個我不能告訴你的,睡吧。”

寶如就不信了,軟息濃濃,唇對上他棱角略硬的兩瓣唇,叭嘰一口,道:“快告訴我。”

季明德兩目炯炯盯著寶如,輕輕搖頭。

寶如索性掰上他的臉,再叭嘰一口,帶著一股蜜棗甜香的濃息,也不知她這些日子偷吃了多少蜜棗和蜂蜜,甜的想讓他也挑舌進去,嘗一口。

季明德仍是搖頭。

寶如抿唇片刻,覺得自己大概做的還不夠,兩只眼兒笑的媚媚,燈下頗有幾分胡市上那胡姬媚眼如絲的神情,恰是胡姬勾李少瑜時的嫵媚。

季明德忽而一個躍勢,將寶如撲在床上,周身淡淡一股佛手清香,賁怒之態,似粗尾高豎,張牙舞爪的猛虎一般。寶如哇的一聲叫,伸了一根指頭出來:“一年,你答應過我的,至少一年!”

季明德不語,圈牢她,兩目似燃火焰,緊緊盯著她。

他身上這股子佛手香,像是從胡蘭茵那兒染來的。

此廝艷福不淺,今天應當去了回洛陽,是吃飽喝足才回來的,理不該猴急才對啊。

寶如又重覆了一遍,輕搓著雙手祈求:“一年,一年就好。”撩了虎須卻縛不住虎,大約就是她此刻的情形。

“往後胡蘭茵和伯娘就長住洛陽了。”季明德道。

寶如連連點頭:“挺好,兩廂離的近,方便照顧,你便往來一回,也方便。”

他依舊在她上方,絲毫沒有挪動的樣子。雙目炯炯,季明德忽而道:“寶如,我與大嫂之間,從未有過那種事情,她只是大嫂。”

寶如點頭如搗蒜:“我懂,我並不曾妒過,也不是因此就刻意冷落你,你給我一年時間,一年時間就行,好不好?”

他在說西山的谷子,她答的卻是東山的糜子。

季明德默了片刻,見她忽而偷眼打量著自己,待他目光掃過去,又趕緊閉上眼睛,遂笑問:“為何不妒?”

寶如笑的頗有幾分得意:“我母親告訴我,不妒乃是大善。”她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一,勞身傷神,會損害自己的身體健康,所以不能妒。二,徒增煩惱,會未老先白頭,所以不能妒。三,便妒,也無益,倒不如每日將自己的日子過好,歡歡實實,長命百歲。”

趙秉義寵愛姬妾,其妻段氏卻養著妾生女,年四十不下織機,紡麻織布,將寶如教育成個標準的秦州小婦人。

季明德覺得寶如能有如此好的性子,得多虧段氏那位嫡母,可惜了的,那樣好的婦人,死了。

他頗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樣子:“既王定疆死,我與她們往後也沒什麽可往來的,不過逢年過節打發稻生前去照看照看便罷。待伯娘死了,我送她還鄉,葬入季家祖墳便可。

胡蘭茵很快就會再嫁,若你再敢胡亂猜測我與他之間有過什麽,我就……”

答非所問的寶如總算一個機靈,果真胡蘭茵要再嫁?

她緊追著問:“就怎麽樣?”

“此刻我就辦了你!”在她耳邊輕語一聲,季明德翻身坐了起來,揉了揉寶如的耳垂。

不過嚇唬而已,她今兒身上還有月信呢。

出門,季明德從正房後面的角門上繞進去,後面有窄窄一條兩座罩房,一間是馬棚,另還有一間,便是野狐和稻生兩個平日住的。

少年孩子們力氣多,此時還沒睡,正在房間裏鬼打鬼鬧,季明德喝道:“稻生!”

兩個衣服都未穿,麻溜兒的跑出來了。

季明德隔窗望著那頭驢騾,看了半晌,丟給野狐一袋銀子:“今夜別睡了,到城門口守著去,趕四更城門開,出去買頭一模一樣的馬回來,將這騾子給我換成一頭真正的馬駒,切記要一模一樣,但凡有丁點的差,叫你嫂子認出來,我剝你們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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