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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京城風雲(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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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京城風雲(三)

“……高麗元氣大傷,倒也還算安穩,只是倭國不想繼續支持漢學院,對輪換人員百般推諉,野心昭然若揭啊。”

中秋假的最後一天,孔姿清一家四口登門拜訪,難免談起內外局勢。

孔姿清在國子監任職三年,多有經營,如今雖調往禮部,這方面的消息仍相當靈通。

“這也難免。”秦放鶴笑道。

如今的高麗小皇帝是個傀儡,又連番以港口、城池為代價向大祿求援,貿易、開礦屢見不鮮,眼見著都快成大祿後花園了,倭國見了,豈不心驚?

可大祿卻不是什麽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部下,當初你倭國既然開門放我進來,助你平定國內叛亂,如今用完了就想丟?

“如今高麗內部是那樣,倒不好貿然對倭國用強,”孔姿清端起菊花茶啜了口,茶湯在口中停留許久才咽下,“陛下的意思是且先叫倭國境內那一批教師和艦隊衛士委屈委屈,莫要急著回來。”

倭國請神容易送神難,而大祿這邊,一旦離開,再想名正言順地過去,也難。

官方人員不動,再添一些以民間貿易的方式渡過去,也就不怕什麽了。

“也好。”秦放鶴點點頭,看好友喝茶的動作頓了下,不覺發笑,“左右倭國內部也不算太平,此刻也不敢對他們怎樣,最多言語和待遇上惡心一把。”

一旦真的動手,就是兩國戰爭,正式決裂,誰也不敢起這個頭。

孔姿清自小錦衣玉食,又酷愛茶道,對茶水的要求遠超常人,而秦放鶴家的菊花茶……就真的只是菊花曬幹後以沸水煮開,滋味實在算不得好。

但非常清熱敗火。

“所幸並非全無收獲,”孔姿清倒不介意好友取笑,自己也跟著笑起來,“高麗自不必說,礦場都開了幾個,倭國這邊也是日夜趕工,掏了不少金銀礦……”

高麗順從,大祿軍隊可光明正大長驅直入,所以各處礦藏的勘探、開采就很精細,舍不得浪費一點。

但倭國反覆無常,隔得又遠,時間緊迫,也只好采富棄貧、采厚棄薄、采易棄難。

這幾年間,大祿國內的金屬礦產勘探大幅縮水,許多地方幹脆停擺,就是因為都集中力量去海外搶去了。

挖自家的,哪兒有搶別人的香?

一船船閃亮的貴金屬拉回來,有資格反對的朝中大佬見了,哪個不是血脈僨張?只恨船不夠多,挖得不夠快。

大人們說,小孩子也沒閑著,除了兩歲多的阿姚實在聽不懂,全程扭來扭去外,其餘三個孩子都坐得端端正正,連不滿五歲的孔家次子也聽得津津有味。

“前年、去年北遼因大祿援助高麗,無法南下打草谷,今年非動不可,朝廷已經開始陸續調兵馬北上駐紮防禦。”孔姿清說。

八月中秋已過,北部游牧民族漫長的寒冬即將到來,過去幾年中,北遼和女真爭鬥頻繁,根本不能安心生產。而被車馬狠狠踐踏過的草皮受損嚴重,恢覆期非常長,導致短時間內草、糧產量一降再降,根本養活不了現在的人口。

若想茍活,只能南下打草谷!

阿嫖忍不住問:“那為何不先除掉北遼?永絕後患?”

孔姿清和秦放鶴對視一眼,都有些欣喜欣慰,能問出問題來,就證明真的聽進去,並且認真思考了。

“你來說。”孔姿清對孔植道。

這個問題相對簡單,對長子而言已不算什麽。

“是,”孔植想了一會兒,一板一眼道,“兵者,厚積而薄發,眼下我朝忙於海外,這個,這個海外建業,無暇他顧,若貿然興兵,必然左支右絀,高麗奸詐,未必不會趁機作亂……且北方又有女真興起,與北遼更近,摩擦更多,不如先叫此二賊互鬥……”

對相對純真的孩童而言,飄洋過海去別國搶東西這件事,多少有點冒昧。

但沒關系,習慣就好。

孔植不過八歲,卻足足比阿嫖多學了近五百日,幾近目前人生的四分之一,有此差距,也在情理之中。

但等他們年歲漸長,思維和心智健全,這點差距將會無限縮短,直至於無。

遼和女真若一時奈何不得高麗和大祿,想活命就只能互鬥,搶林子搶山,搶草皮。

阿嫖想了想,又問:“那若北遼滅亡,我朝可占其領土麽?”

有野心,甚好。

秦放鶴欣慰極了,“可能,但北方並不會就此安靜。”

沒了遼,還會有金,會有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政權,大祿朝永遠也不可能吞並世界上所有的土地。

所以未必要著急消滅你的對手,有時候留著它,反而好處更多。

就像現在的遼,當初的盧芳枝……

阿嫖點點頭,有點明白了。

正說著,阿姚軟乎乎的小身體就蹭過來,揉著眼睛道:“姐姐,困了。”

阿嫖熟練地拍拍自己身邊的軟墊,“睡吧。”

縱然是貪玩的阿姚,日日這般耳濡目染,也已認識了不少字,知道這世上除大祿之外,還有許多國家。

沒人逼他,只因父母、姐姐整日都在讀書識字,院子、屋子裏也多懸掛對聯、書畫,小孩子難免好奇,指著這個讓念,指著那個讓念,久而久之也就會了。

看著一雙兒女,秦放鶴忽然無限感慨,尋常人家的孩子該如何與世家子相爭呢?

他們拼搏半生才明白的許多道理、勉強接觸到的丁點微末資源,卻是這些孩子們的懵懂童年便觸手可得的東西。

“昔年你橫空出世,著實驚煞了一群人。”孔姿清語帶笑意。

一路同行,他是除秦放鶴之外感觸最深的。

在這個時代,秦放鶴秦子歸,是真正的奇跡。

說的不好聽一點,讀書科舉這回事本就與底層庶人無關。

之所以未明令禁止,是因為就算不禁,也爬不上來幾個,不如留著做樣子。

就拿孔姿清和秦放鶴他們那兩屆殿試來說,三甲進士共五百餘人,但真正庶人出身的,不過一掌之數。

除秦放鶴之外,名次最好的那個也僅在二甲中下游,餘者皆是三甲末流同進士,如今已然泯然眾人。

秦放鶴也笑起來。

只這份笑意中究竟有多少喜怒哀樂,卻是連孔姿清都無法體會的。

寒門難出貴子,寒門尚且如此,何況庶人乎?

饒是集合全族、全村之力,你以為自己讀遍了考試書目,可真正到了考場上才會發現,白瞎!

因為你讀的是一加一,但試卷上赫然擺著求N次方。

超綱了,你遇到的所有考試,都超綱了!

怎麽考?

怎麽比?

午間兩家一並用飯,下午繼續。

“若立太子,只怕便是四皇子了。”孔姿清說。

除卻壽王,論年紀,四皇子居長,近年來辦差勤勉,雖未有何突出功績,也算中規中矩,不曾捅了簍子。

再者選後繼者,非但要看本人,還要看其子孫。四皇子之次子早慧之名在外,頗多人讚譽,也反過來為四皇子增色不少。

秦放鶴嘆道:“只怕名聲太大了些。”

出於種種原因,他們都曾見過那位皇孫,聰明嗎?也算聰明。

但正因如此,顯得四皇子太心急了。

天家無父子,真正的聰明是懂得藏拙,而非這個年紀就這般鋒芒畢露,一早就將自己的底盤全部攤開。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陛下太能幹,就襯得皇子們黯淡無光。

後宮嬪妃皆出自底層官吏和平民之家,外戚力量幾近於無,如今內閣和翰林院雙頭並進,朝臣們也非省油的燈,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支持,絕非易事,不展露鋒芒又能如何?

不過就算立了太子,只要天元帝依舊大權在握,真正核心的臣子們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太子,終究也只是太子。

縱然來日不成,能立,自然也能廢……

次日高程來訪,一如既往的亢奮,臉上竟也多了道疤。

問起由來,高程渾不在意道:“你不在這一年多,炸了兩回……”

秦放鶴聽得五臟六腑都揪起來,“可有人員亡故、重傷?”

雖說搞科研難免有意外,但當意外真正降臨在自己人頭上,仍是心疼。

都是人才啊!

缺一個都是損失!

高程沈默片刻,“沒了一個,殘了兩個,但朝廷都加倍安撫其家眷,接到京城供養。”

蒸汽鍋爐和燃缸爆炸的威力驚人,碎裂的鐵片紛飛,威力等同炸、彈。

甚至就算只是被熱氣燎過,皮肉也都瞬間起泡、紅腫、潰爛……

兩年前加開恩科,如今工研部天才匯聚,這絕對是大祿開國以來,不,或許是這片華夏大地上的術數、理科天才們第一次如此群英薈萃。

所有人都在玩兒命式的研究。

萬事開頭難,而最難的開頭秦放鶴幫他們淌過去了,剩下的便是突飛猛進,日新月異。

短短一年零三個月,蒸汽機車便迎來質的變化:整套蒸汽設備更精密,延展性更強,報廢率更低,能量轉化率更高,自然也更高效。

如今再回憶當時場景,饒是高程也有些心有餘悸,“炸過兩次,很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那些本該養傷的人,次日還飆著血、瘸著腿,便再次齊聚,來做未盡的研究。

太醫署的人都覺得這群人瘋了!

所有人都明白,這將是歷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生在這個時代,何其有幸;可以加入進來,何其有幸!

士為知己者死,就算死在這裏,來日這機車開動所發出的每一聲怒吼裏,也淌著我的血!

怎敢懈怠?

有時候高程躺在床上,徹夜難眠,激動得。

這是何等,何等近乎夢境的壯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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