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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對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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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對抗(一)

正月放假結束後的第一次大朝會上,高麗王子王煥再次遞交折子,訴高麗輔政王王芝禍亂朝綱,挾天子為一言堂,顛倒尊卑、是非不分,請求大祿朝皇帝予以支援,助他重返高麗,以清君側。

天元帝命人眾念了這份折子,一時滿朝嘩然。

所有的折子,都要先給內閣篩一遍,然後過了翰林院的口,沒有例外。

但凡天元帝有一點不喜,早就被篩出去了。

但此刻,天元帝卻命人當眾宣讀,心意已然分明。

文武百官見了,當即心神領會,覺得必然是背後已經達成了點什麽協議。

鄰居嘛,又不是在自家打,又能借機宣揚國威,不打白不打。

最好是趁這回將高麗徹底打殘了,省的日後聒噪。

於是便有言官出列,義憤填膺道:“我大祿使團尚在高麗,又開漢學堂,助他們啟民智,那王芝非但不受教化,竟如此罔顧綱常,著實視我大祿為無物,實在該死!”

“哎,這話過激了!”又有禦史出列,“休管別家事。”

說到這裏,卻又突然話鋒一轉,朝天元帝道:“可是陛下,那王煥乃名正言順的高麗王子,又曾任使團團長出使我國,近幾年勤修漢學,十分誠懇,如今既然求到咱們頭上……且高麗往年也曾與我國同抗北遼,總不好坐視不理吧?”

天元帝聽了,深以為然,又唏噓一回,追憶了前任高麗王與大祿的二三事,“只是若允了他……”

兵部尚書胡靖心領神會,便道:“這也無妨,陛下可派艦隊護送王煥歸國,去了之後,自有一番道理,我軍只助陣,偶爾幫著主持公道也就罷了。”

天元帝聽了,滿意點頭,“愛卿言之有理。”

於是,事情就這麽定了。

天元三十六年二月,在大祿旅居多年的高麗王子王煥,在大祿水師護送下踏上歸程。

三月,王煥抵達高麗。

四月中,三王子煥聯合朝臣,公然指責輔政王操縱朝政,請求高麗王斬殺佞臣,高麗王不允。

四月末,輔政王先發制人,意圖謀殺三王子煥,然被大祿護衛團擋下,反殺之。

三王子煥痛絕,是夜逼宮,殺現任高麗王、太子,自立為王,以母妃為太後,改國號。

六月,群臣反對,以二皇子、五皇子為首的眾人發動政變,於現任高麗王出宮祭天路上設伏,同時闖入皇宮,殺死太後及其遺腹子。

現任高麗王王煥有所防備,重傷,反擊,二皇子、五皇子伏誅,其母妃、妻兒並母族、支持大臣悉數連坐,血流成河。

七月,王煥不治身亡,在位僅八十七天·。

因子嗣未成年,王煥去世後,四皇子、六皇子等諸位皇子並大臣堅決不承認他留下的遺詔,分庭抗禮,意在王位。

在此次叛亂中,王煥的支持者們被一一鏟除、清算,血流成河。

混戰之中,神秘謀士聯合高麗朝中有識之士,以朝臣李仁為首組織反擊,以雷霆之勢誅殺國賊,扶持年僅六歲的九王子王禹登基。

新王年幼,不能理事,故以李仁等為輔政大臣,協助處理國事。

因大半年的混亂,高麗內部空虛,北遼趁勢出擊,屢屢犯邊,高麗慘敗,步步後退,情急之下,李仁以高麗王的名義請求大祿支援。

天元帝允,以高麗軍為先鋒主力,制定戰略對策,交戰二次,順勢推動高麗邊境線向北部延伸。

九月,北部寒冬來臨,北遼率先要求停戰,李仁不允,然大祿第一時間撤兵、談判。

戰事結束後,大祿代表又與高麗在禮成港進行會晤。

此次會談前後為期半月,雙方展開了坦率的交談,雖偶有摩擦,但充分交換了意見,進一步增進了雙方的了解,並達成一系列共識。

會晤過後,大祿和高麗簽訂《禮成港協議》。

根據協議內容,高麗需承擔此次大祿大軍出行所有費用,包括並不僅限於糧草輜重、海軍艦隊損耗、火器使用、將士們微不足道的傷亡補償等。

因高麗財政赤字,大祿特別允許以城市使用權代償。

以李仁為首的高麗談判團無法接受,雙方再次經過坦率地交談,決定各退一步:

高麗出讓三座沿海城市,剩下的部分則以欠債的方式逐年賠付。

此外,大祿朝應高麗邀請,幫助恢覆經濟和人文,具體方式為長期駐紮包括並不僅限於禮成港在內的多個重要城市,進一步開放貿易城市,並廣設漢學,增進雙方交流。

另外,大祿租借高麗若幹荒地,協助開發,並大量雇傭當地百姓,從根本上幫助拉動經濟……

在如今這種交通和通訊都不發達的時代,尤其像高麗這種隔海相望的半島國家,消息傳遞是非常遲緩的。

《禮成港協議》傳回大祿時,已是天元三十六年十一月初。

大雪紛飛,滴水成冰,秦放鶴一家四口窩在軟榻上說笑著,十分融洽。

已經四歲半的阿嫖邊陪弟弟玩,邊聽父親說著朝中事,時不時發出疑問:“父親既然說北遼此刻勢弱,為何不一鼓作氣打下來?”

臨時收手,放掉那些觸手可及的黑土地,多可惜呀!

乳名阿姚的嬰孩似乎聽懂了,揮舞著胳膊腿兒,“啊啊啊啊!”

阿嫖順勢幫他擦了擦口水,忍不住戳戳他軟乎乎的腮幫子,滿意極了,“弟弟好看!”

阿芙聽了,噗嗤笑出聲,“當初誰嫌棄他醜,還哭了來著?”

阿嫖不好意思,哼哼著往她懷裏撲。

人家不懂嘛,誰能想到剛出生的小娃娃又紅又皺又腫,還臭烘烘的……她都氣哭啦!

這個弟弟一點都不爭氣,爹娘和阿嫖都好看,你為什麽這樣醜!

秦放鶴卻看阿芙,擠眉弄眼的。

這會兒笑話女兒,也不知是誰,當初剛生了女兒時,也嫌棄人家醜……

阿芙面上飛紅,擡手捶了他一把。

秦放鶴笑著把阿嫖提過來,也不急著給答案,“那你覺得呢?”

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初步具備了三觀和邏輯,尤其阿嫖從小聽著國家大事長大,這方面的意識更超前一些,可以嘗試著讓她自己分析。

可能會錯,更可能不全面,但正是這一次次錯誤和片面之間,才會慢慢淬煉出真正的大局觀。

這個問題對現在的阿嫖來說還是太難了。

她皺巴著臉想了半天,也還是不太確定地說:“不合算?”

爹常這麽說,凡事要考慮回報率,不合算的事情不要做。

既然如此,就是不合算吧?

說完,阿嫖眼巴巴瞅著秦放鶴,既有期待,又很忐忑。

“好姑娘,”秦放鶴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摸摸小姑娘的腦瓜,“真棒!”

阿嫖眼睛一亮,“我說對了嗎?”

“對,”秦放鶴笑著點頭,“但是不全對。”

“那你告訴我嘛!”阿嫖趴在他懷裏,雙手撐著下巴,好奇極了。

“爹先告訴你為什麽不合算。”秦放鶴笑道。

阿嫖確實說對了,但大概率是蒙的,可能她只是有這個模糊的概念,覺得不合算的事情,朝廷一定不會做。

但具體哪裏不合算,為什麽不合算,不知道,不明白。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遼如今確實大不如前,但終究也是一個國家……”

冬天到了,遼人的苦日子來了,但同樣的,大祿和高麗的苦日子也來了,他們甚至還不如遼人更能適應在嚴寒的環境下長期作戰。

況且遼人騎兵聞名於世,往來如鬼,小股作戰、機動靈活,除非遼人騎兵深入高麗,不然還真就拿他們沒辦法。

但遼人也不傻,怎麽可能巴巴兒過來給人殺?

“況且當初我朝乃是以協助高麗平定內亂的名義去的,若果然同遼軍正面對上,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高麗也未必安分……”

秦放鶴從來不對高麗的忠誠和信用抱有期待。

他們跟遼人殺個你死我活,豈不是便宜了高麗?

阿嫖似懂非懂,歪頭想了半日,才磕磕絆絆道:“那,那打下來的那點北遼國土,就白給了高麗人嘛?”

好可惜啊!

“小財迷,”秦放鶴失笑,“這麽說吧,假如你跟別家小孩子打架,你打不過……”

話音未落,阿嫖就氣鼓鼓道:“我打得過!”

別的小孩都不是我的對手!

秦放鶴:“……好,你打得過,爹只是打個比方。”

“哦,”阿嫖不情不願道,“那好吧。”

“咳,你打不過,所以呢,你就找了我去幫忙打那個小孩子……”秦放鶴說著,就見女兒一點點瞇起眼睛,臉上分明寫著:好過分哦,小孩子打不過就找大人!

秦放鶴:“……”

都說了打個比方嘛!

“有家長幫忙,固然暫時贏了,”秦放鶴幹脆把人物模糊掉,“但大人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身邊……”

“啊!我知道我知道!”阿嫖從榻上跳起來,像一頭雀躍的小獸,“等他家裏的大人走了,我就狠狠打回去!”

“對,就是這樣。”秦放鶴從善如流地忽略掉小姑娘的人物轉換,“但高麗已經嘗到了占有土地的滋味,會甘心這樣放手麽?”

不會的。

於是兩邊新仇加舊恨,勢必重燃戰火,彼此消耗……

而西部女真崛起,北遼又要抵禦大祿和高麗,越發左支右絀。

“那等他們都死了,就都是我們的嗎?”阿嫖興奮道。

“是這麽個理兒,”秦放鶴失笑,“只是畢竟是一個國家,若內部不亂,一致對外,或許還需要十年八年,甚至更久也說不定。”

阿嫖理直氣壯地說:“那就讓他們亂起來嘛!”

秦放鶴哈哈大笑,阿芙也是莞爾,“哪裏是那樣簡單的,再者,他們活著,未必不是好事。”

女真政權跟北遼具有高度相似性,在大祿科技發展到下個階段之前,若驟然開戰,或許不會敗,但也一定是殘勝,並不可取。

便如當初他們留盧芳枝一黨一口氣一樣,不如讓北遼維持現狀,一來轄制南面高麗,二來對抗西部女真。

而大祿,就可以趁著這十年,高築墻、廣積糧……

所以,對待敵人,未必一定要第一時間斬草除根。

就像當初的高麗三王子,王煥,由這一顆棋子始,不就正式攪渾了高麗那一潭水麽?

如今的高麗元氣大傷,又面臨北遼的瘋狂報覆,如果不想亡國,就只能全面依附大祿……

阿嫖聽完,只覺得腦瓜子脹脹的,好像短時間內吸收的訊息太多,一時消化不完。

小姑娘呆呆地坐在原地吸收半日,覺得差不多了,就跑到搖籃旁邊,對這著裏面的嬰孩呱唧呱唧覆述起來。

阿姚揮舞著手腳,傻乎乎笑著,“嗚哇嗚哇……”

一家四口正其樂融融,秦山就來傳話,“那位小閣老又來問了,說到底什麽時候成,您若不給個準話,他就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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