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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外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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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外放

四月的風清爽柔和,仿佛氤氳著艾蒿的氣息,陽光暖洋洋灑在身上,曬得人昏昏欲睡。明華裳靠在窗戶上,手指靈活穿梭,將用艾草浸過的五色絲線編成長命縷。

明華裳被太陽曬得有些困,正好編完一條長命縷,她放了線,靠在窗柩上閉目養神。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陰影,明華裳睜開眼,看到李華章站在窗外,伸手替她擋住陽光。

“怎麽不去裏面睡?”

明華裳搖搖頭,打起精神來:“沒事,只剩阿父的了,我很快就能編完。你不是進宮了嗎,怎麽這麽快回來了?”

李華章想起宮裏的事,微微嘆了口氣。他進屋坐到她身邊,接過線簍,溫柔細致替她分線:“裳裳,我……”

明華裳像有讀心術一樣,道:“打住,我們是夫妻,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可別說對不起我、連累我之類的話。”

李華章薄唇動了動,輕輕抿住,心裏越發過意不去:“是我不好,當兄長時鳩占鵲巢,當夫君還要連累你和家人分離。”

明華裳眸光動了動,她放下編了一半的長命索,認真望向李華章:“怎麽了?宮裏和你說什麽了?”

李華章再次嘆氣:“廢太子雖然已伏誅,但皇帝、皇後很受驚嚇,生怕其他皇子也效仿廢太子造反。皇後尤其不放心二皇子譙王,則天皇帝還在時,譙王就向二張兄弟告密,害死了懿德太子和永泰公主,如今他在均州做刺史,皇後擔心他會帶兵造反。”

譙王就是二皇子李重福,韋皇後堅持認為是他向二張兄弟告密,引發丹鳳門血案,害死了她唯一的嫡子李重潤。韋皇後十分厭惡李重福,皇帝登基後她不允許李重福待在長安,隨便封了個譙王,將他打發到瘴疫橫行、積貧積弱的均州做刺史,哪怕皇帝屢次大赦天下,韋皇後也不許赦免李重福。

廢太子兵變失敗後,韋皇後的疑心病被勾起,看皇帝剩下幾個兒子怎麽看怎麽不順眼,尤以譙王為甚。這不,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但韋皇後就是覺得譙王會造反。

明華裳聽到李華章的話挑了挑眉,試探地問:“所以,皇後讓你……”

“聖人、皇後說我在神龍政變有功,十分信得過我的能力,所以命我去商州,明為做刺史,實則監視譙王。若譙王有造反的念頭,立刻發兵討之。”

明華裳聽後輕輕呀了聲,絲毫不覺得意外。

韋後如今高歌猛進,大肆在朝中安插黨羽,主持科舉,聽說還有意去泰山封禪。這些舉動仔細瞧,不正是當年則天皇帝稱帝前的翻版嗎。

韋皇後的模仿並不高明,不止明華裳,朝中許多人都看出韋皇後有意效仿則天皇帝。按則天皇帝的路子,把持朝政後,下一步就該清掃正統的皇位繼承人,為自己登基做準備了。

皇帝一共四個兒子,嫡長子李重潤被則天皇帝打死了,庶三子李重俊因造反被屬下斬首,皇四子溫王李重茂年紀小好操縱,皇二子李重福年紀既長又和韋皇後有舊怨,無疑是韋後下一個重點關照目標。韋皇後讓人去查譙王有沒有造反之心,就算他本來沒有,得知嫡母派了人去,沒有也得變成有了。

韋皇後派李華章去監視譙王,就是一箭雙雕之計。韋皇後信不過皇帝的兒子,哪又怎麽可能信得過侄子呢?

李華章是章懷太子的兒子,既有功勞又有實績,在朝中名聲一向很好。韋皇後畢竟是譙王嫡母,在禮法上有天然優勢,她能搬出身份壓庶子,卻未必壓得住功勞赫赫的侄子。

有李華章在,就算皇帝的兒子都死絕了,朝臣也不會同意讓安樂公主甚至韋皇後做皇帝。所以韋皇後想出這個計策,派李華章去商州,商州和均州相鄰,均州瘴氣橫行,商州也沒好到哪兒去。就算李華章能熬得過瘴氣,等譙王造反,他就是前線,待譙王和李華章鬥的兩敗俱傷,韋皇後就能坐收漁翁之利。

韋皇後的算盤打得十分響亮,想一石二鳥,同時消耗掉兩個最有威脅的皇位繼承人。她的計劃並不算高明,明華裳能看得出來,李華章這個當事人恐怕更清楚。

明華裳心裏替李華章嘆息,他默默守護著大唐江山穩固,但最大受益人一點都不領情,反而不斷猜忌他。以冤報德,李華章得多寒心。

明華裳默默握住李華章的手,李華章感受到她的情緒,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說:“沒事,我不在意的,你別生氣。”

“我哪有資格生氣,我只是替你不值。”明華裳越想越氣不過,她用力抱住李華章,說,“是他們不配擁有這麽好的你。他們欠你的,我來補。以後,我一定加倍對你好。”

李華章心頭一熱,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深深抱緊明華裳,聲音低啞,不知道為什麽哽咽:“好,這是你說的,不許反悔。”

韋皇後怕李華章不肯離開長安,準備了許多官話套話。李華章對韋皇後的心思看得門清,他完全不屑於和她算計,除了明華裳和一車書,他什麽都沒帶,在一個清晨低調地駛出長安,前往商州做刺史。

韋皇後竊喜於計劃順利,殊不知這正合李華章心意。李華章和明華裳來到商州,這裏沒有宮廷規矩束縛,沒有那些不得不應酬的人情關系,兩人終於能過一段安生日子。

他們一起考察農桑水利,整頓刑訟紀律,清除冤案積案,休沐時李華章帶著明華裳去周圍游山玩水。沒有人知道他們曾是兄妹,百姓只知雍王和雍王妃鶼鰈情深,無論去哪裏都相伴相隨,宛如神仙眷侶。

一轉眼半年過去,明華裳每月都和明雨霽通信,得知這半年任遙深受韋皇後重用,乃是長安裏炙手可熱的女將軍,連去泰山封禪都是任遙護衛,平南侯府水漲船高,門庭若市。其他人的境遇就沒那麽好了,江陵依然做他的閑散世子,在羽林軍裏混吃等死應付了事,官職很快被任遙超過,兩人漸漸沒什麽交集了。

謝濟川政變當天挾持皇帝出門,當時沒什麽,事後終究在皇帝心裏留下了坎。皇帝不再像東宮那樣倚重謝濟川,謝濟川如今領著修書的職,說起來清貴體面,實際上早已被排擠出權力中樞,在朝中無異於一個邊緣人了。

蘇行止因為上次幫明雨霽出頭,被安樂公主記恨,在禦史臺處處受冷遇。明雨霽好生罵了一頓蘇行止蠢,她信中沒說,但明華裳看得出來,鎮國公府的處境也越來越艱難了。

曾經李華章在長安,眾人忌憚著雍王的面子,還不敢做得太過分,如今李華章離京,歸朝之日遙遙無期,眾人便覺得雍王徹底失勢了,面對鎮國公府愈發肆無忌憚。明雨霽獨自一人支撐著鎮國公府的門庭,辛苦可想而知。

明華裳合上信,忍不住長長嘆息。她兀得想起當年在終南山訓練,那時韓頡還是他們的老師,他們七人上山下水逃課抄作業,快樂和痛苦都十分簡單。如今不過三年過去,終南山未改,那七個在山上發瘋的少年少女,已不覆當年模樣。

每個人心底都藏著執念,也因此,他們踏上了截然不同的路。

各行前路,莫問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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