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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兵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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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兵變

太上皇病情加重得十分突兀,不光宮裏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連太上皇自己的計劃也被打亂了。

李華章拿到玄梟衛的虎符後,趕緊安排太上皇的後事。他知道太上皇病逝的消息瞞不住,估計要不了多久就會傳到韓頡耳朵裏。韓頡遠在益州,突然接到太上皇的死訊,定會懷疑太上皇遭遇不測,李華章得趕快去益州,告訴韓頡太上皇的遺命,以免韓頡興兵造反,釀成大禍。

但太上皇死時,唯有李華章、明華裳在身邊,太極宮的特使很快就趕到上陽宮,話裏話外試探太上皇死前說了什麽。李華章隱去玄梟衛的那一段,剩下的都如實相告,奈何欽差太監將信將疑,隨後太平公主、相王的人都來了,李華章疲於應付這些人,幹著急卻騰不出身去解決韓頡。

等李華章扶太上皇靈柩回到長安,正式將則天大聖皇帝的喪儀交接給禮部後,已經到了十二月。李華章再也等不下去了,回到長安當天就以守孝之名避居雍王府,謝絕一切訪客,實則和明華裳輕裝從簡,悄悄潛出長安,奔赴益州。

這段時間李華章要應付皇室的人,分身乏術,明華裳就代他掌管玄鐵虎符。她一邊接手長安、洛陽兩都玄梟衛的據點,陸續將關鍵位置換成自己人,另一邊也關註著益州的消息。

然而正如她所料,她給益州發去多份文函,要求益州各據點如實上報狀況,俱石沈大海,杳無音信。

明華裳很快就放棄了。看來如今整個益州都在韓頡的掌控下,除非他們親自去一趟,否則,是無法和益州據點聯絡上的。

李華章將太上皇的喪事安頓好後,明華裳也清點好了人手和行裝,只待李華章回府就能出發。他們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明華裳怕長安出什麽事,臨行前,她還給明雨霽、謝濟川、江陵、任遙送去口信,委婉地囑咐他們臨近年關,女皇病逝,加之元日藩屬國來朝,會有許多異國使者入京,這種關頭治安易出岔子,讓他們小心行事,多註意兩京動向。

等將一切都安頓好後,明華裳扣上兜帽,和李華章偽裝成商隊,趁著天色將昏,無聲無息離開長安。

等走出雍州地界後,兩人這才撤去偽裝,一路快馬加鞭趕向益州。

益州四周多山,易守難攻,腹地卻是平原,盛產糧食、錦緞和鹽鐵,坐擁眾多人口,歷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太上皇將這裏作為東山再起的據點,十分明智。然而對於李華章和明華裳這兩個“招安”的外人來說,益州無疑是塊難啃的骨頭。

雪從蒼穹飄落,落到地上就成了水,四周百姓已經習慣了這種陰冷,路上行人如織,叫賣聲此起彼伏,絲毫沒有被雨天影響做生意的熱情。店小二遠遠看到一對璧人從雨中走近,忙迎出去:“郎君娘子,你們回來了!娘子這匹錦買得好,花樣素雅大方,真適合娘子呢。”

店小二說著要替客人撐傘,那位穿著霽青色圓領袍的郎君對他道了聲“多謝”,卻並不把傘給他,而是換了只手執傘,側身扶著身旁穿湖藍披風的娘子上臺階,低聲提醒道:“小心地滑。”

店小二搓了搓手,有些多餘,幸而那位娘子沒有讓他的話落在地上,笑著道:“多謝店家給我們推薦布莊,蜀繡果然精妙,若非下雨了,我還不舍得回呢。”

這位娘子看著年歲不大,笑起來眉眼彎彎,聲如銀鈴,蜀地連日陰沈的天仿佛都因此放晴了。店小二也笑起來,道:“客官喜歡就好。郎君、娘子是新婚嗎?李錦莊的石榴花紋最出名,多子多福,正適合二位客官呢。”

明華裳有些尷尬,雖說她和李華章成婚也算有一段時間了,但聽到別人祝他們多子多福,她還是沒法淡然。李華章對此倒沒什麽反應,他對著店小二頷首,一如和人討論學問般光風霽月,從容不迫,道:“謝店家吉言。內人被雨淋濕了頭發,有勞店家燒些熱水送到客房。”

店小二忙不疊應下,殷勤地送他們上樓。等關上房門後,明華裳解下被打濕的披風,無語道:“你亂說什麽,我們又不是真來看蜀繡的,你買這些做什麽?”

他們此行偽裝成一隊來益州購置蜀錦的商人,明華裳借著采購的名義在街上明察暗訪,並沒打算真的買,但李華章聽錦緞莊的人介紹過後卻突發奇想,執意買下了一匹錦緞,還正是李錦莊聲名在外的石榴紋。

因為還在給太上皇守孝,李華章挑了匹低調的堇青色錦,然而哪怕如此,上面飽滿豐碩的石榴子也夠彰顯寓意了。明華裳一路尷尬得不行,李華章這個罪魁禍首卻氣定神閑地給手爐裏添了炭,放到明華裳手裏,不慌不忙拉著明華裳坐下:“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

明華裳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我們連韓頡的影子都沒摸到,還想著回去呢?”

長安總部有各分舵地圖,他們知道益州哪些地方是玄梟衛據點,包括他們今日去逛的錦市,附近就有玄梟衛聯絡點。

但知道地方並不意味著萬事大吉,各聯絡據點明面上都在開門做生意,他們空知道位置,不知內部人手和運行方式,並不能從根本上動搖韓頡的地位。

李華章對此卻很淡定,他仔細為明華裳暖手,說:“韓頡不是蠢貨,我們這幾日扮做客人踩點,我們把地形摸得差不多了,想必韓頡也知道我們來了。躲貓貓的游戲再玩就沒意思了,接下來不如撕破窗戶紙,邀韓頡出來聊一聊。”

李華章對捅破窗戶紙總是如此熱衷,明華裳默默挑了下眉,道:“你就這麽相信韓頡?”

“當然不信。”李華章說,“所以你先帶著虎符和人手出城,如果明日酉時我還沒出來,那就說明韓頡已生二心,你帶著人趕緊回雍州,調兵圍剿益州。”

明華裳的臉色沈下來:“那你呢?”

“我得去見他。”李華章目帶歉意,卻十分堅定地對明華裳說道,“以我對韓頡的了解,他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但我得防著最壞情況。如果他不相信太上皇遺詔,甚至對大唐起了反心,我決不能讓你和玄梟衛虎符落在他手裏。但如果,他只是不知道太上皇最後改變了心意,一心為太上皇覆仇,我們也不能冤枉忠臣。”

明華裳問:“你覺得他是忠臣?”

“這世上,有人忠君,有人忠國,無非是求同存異,無愧於心。”李華章望著明華裳眼睛,認真道,“我和他道不同,但是,我想給他一個機會。”

明華裳心裏嘆息,他總是把人想得那麽好,他想給韓頡一個機會,然焉知韓頡是否想做一個忠臣?如今則天皇帝離開人世,再無人能遏制韓頡,韓頡完全可以帶領玄梟衛殘部在益州占山稱王。現成的權力在手,誰願意急流勇退,低頭聽曾經的下屬領導呢?

現在不挑明,雙方都可以裝聾作啞,如果李華章挑明了問韓頡,那就是逼韓頡表態。韓頡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對李華章不利,甚至抓住李華章威脅朝廷呢?

這些道理李華章不是不懂,但他始終踐行君子懷德,與人為善,他的原則不允許他不分青紅皂白直接給人判死刑。明華裳知道,若她用他們的感情逼迫李華章和她走,李華章不舍得拒絕,可是,那他就不再是李華章了。

明華裳反握住李華章的手,說道:“好,既然你信他,那我也信他。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李華章心裏一驚,矢口否決,“你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險。萬一他就是一個不擇手段、野心勃勃的人,你留在城中,豈不危險?”

“那你就不危險嗎?”明華裳執拗地看著他,說,“我陪你一起面對,如果韓頡真有二心,有我在,撤離的時候至少能多一人掩護。我們拉過鉤的,無論是生是死,都在一起。”

李華章嘴唇微動,他對自己可以大義凜然,但面對明華裳,卻總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他看著明華裳清澈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他突然緊緊抱住她,埋在她頸邊,低聲道:“好。”

生同衾,死同穴,無論是生是死,他們都在一起。

明華裳最初想陪李華章一起去見韓頡,兩人商量過後,各退一步,明華裳帶著虎符和人手撤去城門附近,李華章單獨去見韓頡。如果他成功勸降韓頡,什麽事都不會發生,自然是最好的情況;如果韓頡不肯放下屠刀,那他們師徒就只能兵刃相見,明華裳派人去接應李華章,同時把守著退路,不至於被人甕中捉鱉。

李華章在聯絡點給韓頡留信,約定十四申時蓬萊茶樓相見,兩人都不帶任何侍衛和武器,君子協定,單刀赴會。

很快到了約定的時候,明華裳看著李華章長身玉立,輕輕松松,當真按照協定孤身赴約,忍不住道:“要不你帶幾個人,埋伏在茶樓周圍,萬一有什麽意外,好歹有個照應。”

“不必。”李華章說,“是我發起的邀約,說好了誰都不帶武器和侍從,我自然要以身作則。”

明華裳還是不放心:“可是……”

“裳裳,相信我。”李華章走近,俯身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低不可聞在她耳邊說,“人都留給你,虎符也留給你,我帶一塊假的去見他。如果酉時我還沒回來,不要猶豫,立刻帶著人出城。”

明華裳眼眶有些濕,她環臂抱住他脖頸,用力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說:“答應我,安全回來。”

李華章摸了摸她的頭發,深深抱了她一下,就強迫自己放手:“好。”

第一批人已經喬裝成百姓,陸陸續續散布在城門了,明華裳帶著剩下的人走,李華章按照計劃出門。隱藏行蹤是玄梟衛的基礎課,他走出明華裳的藏身點後,在四周閑逛,等確定身後沒有跟蹤之人後,他才往蓬萊茶樓走去。

李華章從不遲到,今日他來的比約定的時間早一刻鐘。他剛踏入茶樓門檻,就意識到周圍有埋伏。

看來,韓頡並沒有遵守君子協議啊。

李華章像沒發現一般,閑庭信步走到包廂坐下,拂袖烹茶。他碾茶、加水的動作行雲流水,不疾不徐,看不出一點緊張。

仿佛現在孤身深入敵營,被眾多暗箭瞄準的人,並不是他。

韓頡也沒想到李華章竟當真單刀赴會,有沒有帶暗器不好說,但茶樓周圍一個埋伏都沒有,韓頡都不知該說他膽大還是該說他傻。韓頡藏在暗處,默默看了一會,對手下說:“你們繼續盯著,我下去會會他。”

手下聽後有些驚訝:“統領,您豈能以身犯險?”

“無妨。”韓頡淡淡說,“他都來了,我若不出現,顯得我怕他們。你們仔細註意茶樓周圍的路,尤其註意一個長相很甜美、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女子。如果她出現,立刻放信號彈,關城門。”

“是。”

水沸了一回,李華章加第二遍水的時候,門被人推開了。李華章擡眸瞥了一眼,鎮定自若放下茶瓢:“你來了。水剛沸了第一次,再不來,茶就要老了。”

韓頡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慢條斯理烹茶,道:“雍王好氣度,這種時候,依然有心情喝茶。”

“這是你教我的,不動聲色,言出必行。”李華章翻開兩個茶盞,用帕子墊著茶壺柄,茶水汩汩註入盞中,“請。”

韓頡看著瓷盞中碧綠色的茶湯,沒有動,慢慢道:“我記得,我從未教過言出必行。只有那些迂腐的聖賢書,才會這樣說話。”

“不,你教過。”李華章端起一盞茶,他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指甲修剪地勻稱整齊,按在茶盞上,似乎比瓷器都要名貴。他吹散茶霧,輕輕呷了一口,道:“當年,是你告訴我,不要拿官場那一套對自己的隊友。他們是能幫我殺人的矛,也是關鍵時刻能救我性命的盾,我可以不相信自己的家人,但可以放心將後背交給隊友。你教給我的術雖不同,但究其背後的道,亦是言出必行。”

韓頡聽罷靜了一會,慢慢拿起另一杯茶,端在指尖把玩。他嗅了嗅茶霧,由衷讚道:“好茶。你妹妹素來不耐煩侍弄茶,你卻相反,難得。”

他突然提起明華裳,李華章捏著茶盞的手指猛地縮緊,指節都幾乎泛白。他穩住心緒,還是按照自己的步調笑了笑,道:“她並非不耐煩,只是懶。若煮好了給她,她還是樂意嘗試的。畢竟,有舒服日子不過,誰願意自找麻煩呢?”

韓頡挑眉笑了笑,點頭道:“此言有理。但如果,你們的舒服日子,卻是別人的麻煩,你說,這麻煩,找還是不找?”

兩人你來我往一語雙關,漸漸到了圖窮匕見的時候。李華章緩緩摩挲茶盞,說:“我們頭頂一樣的天,腳踩一樣的地,便有不同,無非是智者樂山,仁者樂水。何至於到非你即我、不死不休的地步呢?”

韓頡看著他淡淡一笑,輕飄飄道:“大概因為,你姓李,而我只是一介平民。若非則天陛下,我早在十七年前就會凍死街頭。這條命是武家給我續的,我活著一日,就該向武家報一日的恩。”

“武家?”李華章反問,“你效忠的人,究竟是則天陛下,還是武家?如果你報恩的對象是武家,那則天陛下親自下令恢覆皇後尊號,與高宗合葬乾陵,算是半個李家人,剩下的武家人中,魏王已死,那你要報效的對象,就是梁王了?”

韓頡嗤笑一聲,雖然他沒說什麽,但看得出來他十分看不上太上皇那兩個扶不上臺面的侄兒,道:“我這人沒什麽道德觀念,只知道有恩要報,有仇必殺。至於什麽家國大義,我是一向不懂的。我不信別人說什麽,我只信我看到了什麽。”

“那你更要聽聽則天陛下的遺詔了。”

李華章放下茶盞,正襟危坐,肅容道,“陛下死前命我給你傳口令,停止一切行動,日後任何調遣,皆聽從虎符號令。”

“虎符?”韓頡瞇眼,看著李華章的眼神倏地變了,“你拿到了虎符?”

“是則天陛下傳給我。”李華章知道此刻一定有無數張弓拉滿了,但凡他稍有異動,就會被射成篩子。他無視劍拔弩張的氣氛,依然註視著韓頡,氣定神閑道:“你既然聽令於則天陛下,自然明白陛下這樣做是為了什麽。韓頡,我向你允諾,我之前的話依然作數。只要你放下屠刀,不會有任何人被牽連,每個人都可以開始新的生活。我相信,好好過日子是所有人的期望。家和國,不該成為對立;報恩和道義,也不該對立。”

兩人的談話越來越直白,回旋餘地也越來越小。韓頡冷笑一聲,袖中的手攥緊了刀柄,隨時準備動手:“這麽說,我竟成了壞人。可是,當時只有你在場,你們李家人最是團結,誰知道是不是你為了讓李家坐穩江山假傳聖旨,甚至,是你殺死了陛下。”

李華章聽到韓頡的回話其實松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其實是韓頡自己生了反心,如果這樣,無論他說什麽都沒用。但韓頡懷疑的是太上皇的遺詔,那就說明至少現在,韓頡沒有生出自立的念頭。李華章心如平鏡,因為他問心無愧。

李華章說:“則天陛下是什麽樣的人,你比我更清楚。若非她自己想通,僅憑我,有能耐在她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全須全尾拿到虎符嗎?她是個帝王,我恨她殺我親族,卻承認她身為帝王的功績,若非如此,我不會去上陽宮侍疾。如今她已經病逝,她願意以大唐皇後的身份下葬,我們這些晚輩也願意保留她的帝號,以帝王之儀供奉她。如今她已身死,她和李家的恩怨也俱煙消雲散,等再過些年,後人說起她,恐怕根本不會在意她是周朝的帝王還是大唐的帝王。因為她和李唐,早已如手心手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可分。”

李華章看似在擺大道理,其實隱晦地點明了好幾樁利害。首先,在位李家人都是則天女皇的嫡親血脈,反皇帝,就是反女皇;同樣的道理,皇帝也不可能廢去女皇的帝號,因為這樣一來他自己的皇位也得位不正。

只要後世帝王會繼續供奉則天大聖皇帝,那供奉的到底是周皇還是唐皇,又有什麽區別?再者,女皇生前就已經決定還政於唐,李旦是女皇親自接回來冊為太子的,李華章是女皇親封為雍王的,她被推翻後想政變覆國才是不清醒,她真正的政治理念,一直都是傳位李家。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這些話是李華章說出來的。如果李華章沒有去給女皇侍疾,或者侍疾一個月女皇就死了,無論李華章說什麽韓頡都不會聽。但李華章在上陽宮待了六個月,他若真想暗殺女皇,要動手早該動手了,沒必要等六個月;能在一個年老體衰的病人身邊照顧六個月,就算他是裝出來的,也夠了。

韓頡明白,李華章說的話,極有可能真的是女皇臨終前的囑托,別人不好說,李華章的人品他還是相信的。但韓頡作了太久間客,生性多疑,他道:“你如何證明你說的是真話?把虎符給我,如果虎符是真的,我就信你。”

李華章眸光清淩淩的,斷然拒絕:“不行,虎符乃是玄梟衛的信物,絕不會交到第二人手裏。若你對玄梟衛有二心,偷換了虎符,該如何?”

若明華裳在這裏,定然要被李華章嚇死,因為他身上根本沒有虎符,怎麽還敢如此強硬?

但韓頡反而信了。如果李華章妥協,韓頡定然懷疑他的虎符是怎麽來的。但李華章的神情大義凜然,拒絕得毫不猶豫,若非心裏有底氣,不敢如此強勢,韓頡倒相信虎符是則天皇帝傳給他的了。

李華章見韓頡態度軟化,知道自己這一步險棋走對了。他平靜喝了口茶,內心十分坦蕩。

因為平日聲譽太好,哪怕他在關鍵的幾次都說謊了,仍然沒有一個人懷疑他。

無論是明華裳,還是韓頡。

李華章無辜地嘆了聲。

只要態度談妥了,後面的事情就順理成章。李華章抓住主要脈絡,其他細枝末節都由著韓頡,很快,在兩個當事人的默認下,一場兵變就消弭於無形。

李華章記得和明華裳約定的時間,他見天色變暗,漸漸接近酉時,就提前告辭。他走出去時看到外面埋伏的人,依然面不改色,鎮定自若穿過刀山劍林,撿起自己立在門邊的傘。他彎腰時,埋伏的人以為他要偷襲,不由朝後退步,李華章像察覺不到一樣,撐著傘,頭也不回走入茫茫雨霰中。

眾人看著雨中那道逶迤挺拔的青色背影,俱被李華章的氣度折服。

原來這就是大唐雍王。果然雍容華貴,不同凡響。

李華章姿態從容,在外人看來閑庭信步,實際上他心裏一直琢磨去哪找匹馬來。若就這樣走過去,遲到不說,衣服都要濕了。

雖然他不在意外在,但也不能衣冠不整出現在明華裳面前。他可記得中秋時明華裳喝了酒,意亂情迷中吐露了真話,說最喜歡二兄好看。

第二天她清醒後,找補了一大堆,諸如仰慕李華章才華人品之流,李華章都不怎麽信。

他的妹妹好逸惡勞,最不耐煩動腦子,對枕邊人的審美,也十分膚淺。

李華章想起明華裳,淩厲清明的眼眸不自覺變得柔和。淒淒冷雨中,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李華章執著傘擡頭,看到一襲碧影由遠及近。她看到李華章後立即下馬,三步並作兩步沖到李華章面前:“你怎麽在這裏?沒事吧?”

李華章看到她衣服上全是雨滴,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將傘移到她身上:“我沒事。你怎麽連件蓑衣都不披?”

明華裳越臨近酉時越焦灼,她實在受不了了,留了一半人接應,帶另一半人回來找李華章,哪有心思穿蓑衣。她見李華章確實沒事,終於能放松一直吊在心頭的那口氣:“嚇死我了,幸好你沒事。”

李華章笑著擁住她。其實現在還沒到酉時,就算到了酉時他沒出現,她也不該回來,真正深明大義的做法應當是帶人離開,保存實力。可是,懷中就是她,誰還會在意大義呢?

愛,本身就是不理智。

明華裳見李華章安安穩穩出現在這裏,就知道他成功了。明華裳沒有問韓頡在哪,挽著李華章的手往外走,抱怨道:“益州好冷啊。我原來以為南方比關內暖和,冬日應當好過,如今才知道下雨的冷可比下雪難熬多了。我們快點回長安吧。”

李華章溫聲應著好,兩人正在說話,忽然一個黑衣人快步朝他們跑來,身上做著玄梟衛打扮。

李華章和明華裳都意識到出事了,兩人停止說話,方才輕松愉悅的氛圍蕩然無存。黑衣人停在李華章面前,雙手呈上一封密信,李華章打開信封,才掃到第一句,臉色就難看起來。

明華裳餘光瞥了眼,見最上面寫著——

“十二月七,太子謀反,逼宮玄武門……”

十二月初七,已經是七日前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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