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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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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賽事

馮五郎今日隨家族來芙蓉園觀賽,他是家中幼子,被慣得厲害,他看到馬球手癢,便和三五個狐朋狗友拿了偃月桿比劃。

漸漸的他不滿足於比劃,用力越來越大,不慎一個球射歪,直直朝人群飛去。

馮五郎心道一聲壞了,這可不是他們家裏,今日芙蓉園來客都大有來頭,若是倒黴碰到某位大人物的家眷,少不得要去賠禮道歉。

他趕緊讓人將偃月桿扔下,正打算追過去說一聲,沒想到晃眼的功夫,彩毬竟然又飛了回來。那球上力道極大,一路馳來都帶出獵獵風聲,馮五郎嚇了一跳,倉皇躲避,他們一群人一個撞一個,狠狠摔了個大馬趴。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狼狽摔倒,馮五郎什麽時候丟過這種大醜?他爬起來後火氣也來了,氣洶洶沖過去興師問罪。

沒想到下黑手的人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就站在場邊,負手等著他過來。

馮五郎走過來時率先看到一位長身玉立、凜如蒼松的郎君,他身上穿著緋紅圓領袍,黑色革帶將他身形勾勒的尤為頎長勁瘦,濃烈的色彩沖撞下,他的臉顯得過分唇紅齒白,質清色艷。

馮五郎遠遠看到此人穿著緋衣就心生不妙,走近後看清他的氣度長相,心裏越發打鼓,興師問罪的氣焰不知不覺被鎮住。馮五郎停到面前,語氣不善問:“剛才我差點被一個馬球擊中,是你打的嗎?”

明華章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是我。”

他答應的如此幹脆利落,擲地有聲,倒讓馮五郎不會了。馮五郎沒好氣道:“不知道今日是陛下設宴嗎,這麽多人,傷到了誰你賠得起?”

“你也知道今日人多。”明華章語氣冰寒,說,“你差點傷到了我妹妹。”

馮五郎這才註意到他身後還站著兩位女子,一位清若芙蕖,一位艷若桃李,俱是一等一的美人。只不過明華章的氣場太強勢,將身邊人都遮掩了下去,馮五郎才沒看到。

馮五郎心道原來是一對姐妹,這是找族兄撐腰來了。馮五郎被家裏捧慣了,心生輕慢,道:“我不過是和朋友玩鬧,不慎失手打歪了球,她們這不是沒事嗎。”

“我也是失手。”明華章意味不明地掂量了一下偃月杖,說,“照你這樣說,只要沒出事,就能隨便打?”

明華裳默默拽住明華章的衣袖,輕輕拉了拉。她差點被馬球擊中後腦勺,當然生氣,但明華章來了,想必女皇、太子等人就在不遠處,還是別鬧大,免得影響明華章的風評。

進士們是一起來的,他們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其他人,謝濟川走過來,問:“景瞻,怎麽了?”

景瞻?馮五郎聽到皺眉,這個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謝濟川瞧見明華章冷得像鐵一樣的臉色,再看看明華裳,大概猜到了是怎麽回事。謝濟川不動聲色,關切問:“明二妹妹,你怎麽在這裏?馬球場邊人多眼雜,小心被傷到。”

馮五郎聽到“明”這個姓,終於知道為何覺得熟悉了。景瞻,不正是鎮國公府獨子,如今風頭正熱的新科進士郎嗎?

蘇行止聽到聲音回頭,瞧見蘇雨霽站在這邊,也皺著眉過來,低聲問:“雨霽,怎麽了?被傷到了?”

蘇雨霽瞥了馮五郎一眼,輕輕搖頭:“沒有,是明娘子差點被馬球擊中。”

蘇雨霽此話霎間將是非曲直錘實,而接連過來三個年輕俊朗、身著緋袍的男郎,馮五郎就是再蠢也能猜到他們就是今日的主角——聲名正盛的進士郎。看年紀,估計正好是前三甲。

馮五郎暗暗罵晦氣,他運氣怎麽這麽差,隨便打了一桿,正好撞到了狀元、榜眼、探花的妹妹們?不過,這三人是三個姓,也沒聽說有姻親關系,為什麽都叫妹妹呢?

馮五郎一時沒想懂他們幾人的關系,但識時務者為俊傑,女皇對這群人正寶貝著,一會他們還要上場打馬球,打得好了免不得要面聖,馮五郎這種時候得罪新科進士,實非明智之舉。

馮五郎只能換上了笑臉,幹巴巴地笑了幾聲,說:“原來是三位進士,失敬,失敬。抱歉,明兄,剛才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兄臺。”

真論起年齡未必誰長誰幼,馮五郎主動矮一輩稱兄,算是服軟了。但明華章絲毫不為所動,冷冰冰說:“你的球又沒砸中我,給我道什麽歉?”

他這話冰冷強勢,稱得上咄咄逼人了。蘇雨霽和蘇行止都不由看向他,有些意外明華章竟然如此不給面子。謝濟川挑挑眉,抱起手臂,似笑非笑看向這一幕。

馮五郎臉上十分掛不住,礙於形勢,只能強忍著屈辱給明華裳道歉:“明妹妹,對不住,剛才讓你受驚了。若你哪裏不舒服,藥錢我們馮家一力承擔。”

眼看註意到這邊的人越來越多,明華裳也不想在明華章的大日子上鬧不愉快,便笑了笑,說:“無礙。下次馮郎可要小心,今日幸虧蘇姐姐救我,若換成其他娘子,可未必有我好運。”

馮五郎笑容尷尬,不等他回話,明華章就反手握住明華裳的手,拉著她離開:“她是我妹妹,輪不到你叫。我們走。”

明華裳被拉一個趔趄,忙對蘇雨霽、蘇行止露出一個笑,就被明華章拽走了。他走得太快,明華裳努力穩住手裏的冰飲,道:“二兄,慢點,我的冰飲要灑出來了!”

明華章回頭,見她竟然還握著手裏那杯飲料,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真是佩服你,人差點摔倒,冰飲一口沒灑 。”

明華裳撅撅嘴,低頭喝了口烏梅冰飲壓驚。

明華章默然看著明華裳,他剛才過來時,完整看到了明華裳和蘇雨霽說話、馬球朝明華裳飛來及蘇雨霽拉開她的全部過程,他差點被嚇死,而她沒心沒肺的,還有心思喝東西。

明華章盯著她沾了烏梅汁後格外殷紅水潤的嘴唇,喉結動了動,欲蓋彌彰地移開視線:“你怎麽和蘇雨霽走到一起去了?”

還肉麻兮兮地叫蘇姐姐。她哪來這麽多兄長姐姐呢,去飛紅山莊多了個任姐姐和謝阿兄,如今又多位蘇姐姐,下一步是不是連蘇行止也要成為她身邊人了?

明華裳義正辭嚴道:“人家救了我,我投桃報李不是應該的嗎?何況,以後你和蘇行止就要同朝為官了,我提前和蘇雨霽交好,對你仕途也有好處呀。”

明華章都被氣笑了,這麽說她還是為了他?明華章回頭正要理論,猝不及防嘴邊碰到一陣涼意。明華裳把冰飲舉到他唇邊,笑著給他遮太陽:“你在日頭下曬這麽久,都出汗了。快喝點涼的,降降火氣。”

明華章怔了下,意識到這是剛才她嘴唇碰過的地方。他正要冷臉訓斥“成何體統”,但嘴唇一動就被明華裳尋到破綻,灌了口烏梅飲進去。

宛如吞了塊冰般,涼意從他舌尖滑入喉嚨、胸膛、腰腹,最後化成細細麻麻的激靈,傳遍四肢百骸。

明華章黑眸如洗,定定盯著她。明華裳卻覺得是自己的烏梅汁買的好,炫耀說:“好喝吧?車上還有,二兄你安心打馬球,贏了後我全給你搬過來!”

明華章望著她,只覺得體內燒了團火又被一層冰覆住,渾身力氣無處釋放。他最後認命般嘆了口氣,問:“只有贏了才給?”

“無論如何,都是二兄的。”明華裳的馬屁立刻跟上,說,“只不過二兄必贏,我就當提前恭祝二兄大勝而歸了。”

明華章喉結動了動,正待說什麽,身後傳來一道慢悠悠的聲音:“你們說什麽呢,怎麽不帶我?”

明華章皺了皺眉,頗覺掃興。他回頭,語氣十分嫌棄:“你怎麽來了?”

“兄弟,我以為你還記得,我和你是一隊的,馬上就要上場比賽。”謝濟川攬著袖子,不緊不慢走近。他看到明華裳,挑眉問:“二妹妹,別來無恙。我以為我們還算熟識,怎麽放榜那日,妹妹看到了我連個香囊都不舍得扔呢?”

被正主當面點出,明華裳十分尷尬,笑著說:“謝兄豐神俊逸,玉樹臨風,而我那香囊是路上買的,實在配不上謝兄風姿,我就沒好意思扔。”

謝濟川哦了聲,指向明華章腰帶:“所以,妹妹就單獨為景瞻準備了一個?”

明華裳側頭去看明華章身上,這才發現他竟然把那個醜八怪荷包戴在身上了。明華裳只覺得兩眼一黑,僵硬笑道:“也算是吧。慚愧,我的繡工……不太好,承蒙二兄不嫌棄,但我實在沒臉送人。這樣吧,我在車上準備了解暑的冰飲,等馬球賽後,我贈冰飲為謝兄賀勝。”

天知道明華裳鼓起多少勇氣才說出“不太好”這個評價,謝濟川笑瞇瞇道:“好啊,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明華章默默看著明華裳,要是他沒記錯,剛剛她才說贏了全給他搬來,這才多久,她就分給謝濟川了?

偏偏謝濟川這廝還要火上澆油,看著明華章問:“景瞻,你怎麽不說話?該不會不樂意吧?”

明華章笑了,黑眸無聲盯著謝濟川,一字一頓道:“無妨,我不介意。”

後方,等謝濟川走後,蘇行止問蘇雨霽:“你怎麽和她走到一起了?”

“她?”蘇雨霽問,“你是指明華裳?哦,我在這裏等你,碰巧遇到她,就聊了聊。”

碰巧嗎?蘇行止擰著眉,無法放心:“上次跟蹤你的人還沒有找到,不是說了讓你在家裏待著嗎,怎麽還是出來了?”

“放榜那日你不讓我出來,今日你們打馬球賽,我若再缺席,還有什麽意思?”蘇雨霽並不怕蘇行止,高聲將他嗆回去,說完有些狐疑,“那夥人不是同時跟蹤我們嗎?在你嘴裏,怎麽成了跟蹤我?”

蘇行止知道自己無意說漏嘴了,他趕緊止住這個話題,無奈道:“你主意總是這麽硬。算了,既然你想來看就看吧,但記得小心,別傻呵呵的,別人說什麽你都信。”

蘇行止話中的“別人”似乎意有所指,蘇雨霽沒多想,不耐煩地應下:“知道了。馬球賽要開始了,你快去準備吧。”

高臺上,宮婢們簇擁著女皇落座,眾王爺公主按照尊卑,依次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女皇露面後,芙蓉園內的人立刻停下說話,不約而同往各家看席上走去。上官婉兒快步走到女皇身邊,說:“陛下,都準備好了。”

女皇緩緩點頭,沈聲道:“開始吧。”

上官婉兒應諾,走向東宮席位,奉給太子一本折子:“殿下,請。”

太子緊張地捏了捏手指,從上官婉兒手中接過折子,站到臺前替女皇致開場詞。這份辭文是上官婉兒寫的,辭藻華麗,恣意昂揚,一口氣讀下來氣壯山河,但太子聲音中含了些怯,氣勢便大打折扣。

原作者上官婉兒聽了實在惋惜,但好在無差無錯地讀完了。太子合上折子,有些緊張地看向女皇,女皇面色沈沈,看不出情緒,點頭道:“好了,開場吧。”

女皇令下,內侍忙跑下去傳詔。進士們分成兩隊從東西側入場,他們遙遙對高臺行禮,然後就各自上馬。裁判一聲哨響,彩毬被高高拋起,馬球賽開始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那枚小彩球上升,還不等它落下,一匹白馬越過好幾個身位欺到近前,高高一杖擊中球心,彩毬像道虹光一般,飛速朝球門馳去。

場上塵沙頓起,馬聲嘶鳴,所有人都朝著馬球追去,一位緋衣白馬的少年郎率先沖出來,一馬當先,用力一桿擊中中場乏力的彩毬,正中球門,幹脆利索地奪下第一分。

第一局結束得太快,觀眾靜了靜才反應過來,四周看臺立刻爆發出喝彩聲。明華裳剛剛回到鎮國公府的席位,應付長輩問話的功夫,明華章就奪下開門紅。

她驚訝地哇了聲,明老夫人忙著同別人說話,再沒心思搭理明華裳。

明華裳樂得輕松,她手搭成棚子遮在眼前,費力地追隨著場中動向。明華章騎術很好,和謝濟川配合十分默契,兩個少年郎騎著白馬一前一後奔馳,看著就令人心向往之。

而另一隊的蘇行止也不弱,他在玄梟衛訓練多年,騎馬射箭樣樣精通,布陣戰術也學過,第一局他被明華章打了個措手不及,之後馬上組織起反擊,雙方打得有來有回,瞬息萬變,著實精彩極了。

明華裳看得津津有味,趁著一局結束的空隙,她趕緊吩咐招財:“招財,你帶幾個人,把咱們車上所有冰飲都搬過來。”

“啊?”招財越來越看不懂她們娘子的思路了,詫異問,“娘子,您要做什麽?”

明華裳白了她一眼:“快去!再晚要來不及了!”

明老夫人忙著和其他府邸交際,根本無暇看場中。明華裳則完全相反,她並不想認識人,一心沈浸在比賽中。她為了看清楚動作,幹脆擠到最前面。

江陵和任遙也在看球賽,江陵瞥到明華裳,忙招手:“明華裳,這裏!”

明華裳一回頭看到江家席位前面寬敞開闊的空地,著實嫉妒了。她不客氣地跑過去,問:“江陵,任姐姐,你們什麽時候來的,我怎麽沒看到你們?”

“剛剛過來的。”江陵指了下任遙,說,“她和她祖母鬧不愉快了,要不是我把她找回來,她就要走了。”

明華裳看向任遙,果然見她臉色不好。涉及平南侯府的家事,明華裳也不好說,笑著道:“我在路上買了冰飲,專門給你們留了喜歡的口味,正好解暑。江陵,你快派家丁去鎮國公府停馬車的地方接應,我的丫鬟不知道我來這裏了,一會別找錯了位置。”

江陵一臉嫌棄:“你怎麽走到哪裏都只記得吃?”但還是立刻派了隊侍衛過去。

有江安侯府人高馬大的侍衛出力,很快冰飲就全部搬來了。明華裳挑了杯冷氣足的,遞給任遙,任遙本來不想喝,但架不住明華裳小鹿一樣的眼睛期待地看著她,只能接過。

酸酸甜甜的冰飲進肚,身體發出舒服的嘆息,胸中的郁氣仿佛也消散許多。明華裳見任遙臉色放松了些,期待問:“好喝嗎?”

任遙慢慢點頭。江陵湊過來問:“我的呢?”

明華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沒長手嗎,自己去拿。”

江陵嘁了聲,自己拿起一管竹筒,用力灌了一口。不久前他才嫌棄過明華裳,等冰飲真的入腹他才發現,好像還不錯。

江陵一口接一口喝著,和明華裳指點場中形式:“比分咬得很緊,明華章他們這局未必能贏啊。”

明華裳立即用力瞪了他一眼:“別烏鴉嘴,我二兄肯定能贏。”

任遙心情平覆了些,也有心思看場中比賽了:“蘇行止的想法沒錯,但他孤掌難鳴,比賽時間越長,他隊伍中的人體力越跟不上。勝負已定,比分很快就要拉開了。”

明華裳馬上嗯了一聲,道:“任姐姐不愧是將門世家,兵法奇才,眼光就是準。”

江陵嗤了一聲,翻白眼道:“馬屁精。”

“我說的是實話。”明華裳說完,看到他身後叮叮當當的空竹筒,不可置信道,“你到底喝了多少杯?”

“沒多少呀。”江陵無辜地伸向下一杯,說,“你還有那麽多呢,我幫你解決點,省得你還要擡回去。”

“你住手!”明華裳氣急了,手腳並用去抓他的手,“別喝了,我一會還要送人。”

“小氣,一杯飲子能有多少錢,我都和你買了。”

“做夢!在這地方,你試試花錢能不能買到冰飲?”

場上,明華章又進一球,謝濟川勒著馬,慢慢從後面踱過來:“你今兒嗑藥了嗎,打得這麽猛。”

明華章全程都在馭馬奔騰,身上微微出了層薄汗。他解開袖上的護甲,隨意挽起袖子,說:“隨便打打。”

“這叫隨便打打嗎?”謝濟川笑著看向他,問,“你這是有意在什麽人面前表現,還是說怕輸了,讓妹妹失望?”

明華章沒在意他前面意味不明的話,涼涼睨了他一眼:“她不是你妹妹。”

謝濟川笑容越發深:“那是你妹妹?”

明華章沒理他,勒緊韁繩,驅著馬越過謝濟川而行。謝濟川不在乎他的冷臉,牛皮糖一樣跟在後面,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景瞻,別忘了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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