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 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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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第167章
◎蠱毒發作。（新增2000字）◎
趙嘉寧一怔, 視線不免有些閃躲：“我……你……慕容景畢竟和你的是多年的好友，又怎麽會真的要你的性命呢？縱然是你犯了這樣的大罪，只要他願意, 總有可以保全你的方法。”
薛鈺自然不信慕容景會這麽輕易放過他, 這事必有蹊蹺，只不過他的寧寧向來嬌憨有餘，□□不足，他料想她也不知實情, 便沒有再繼續追問, 只問道：“那這裏是哪裏？”
“這裏？”趙嘉寧環顧四周，眼神漸漸流露出一種奇異的光彩；“這裏，就是我從前的閨房啊。”
薛鈺蹙眉：“你從前的閨房？可是國公府不早已被抄了嗎？”
“國公府是被抄了不錯，也正是從那天開始, 父兄一一離我而去，我也從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淪為被你攥著賣身契的侍婢玩物。”
她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幽幽地道：“薛鈺, 你知道我那時有多恨麽？”
薛鈺喉結滾動：“寧寧,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是啊，都過去了，”趙嘉寧看著他，輕輕地彎起唇角：“如今我有了新的府邸, 我把我的房間裝扮成從前公府的樣子，就好像一切的苦難都不曾發生，我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身份貴重的大小姐,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羞辱我。”
薛鈺失笑：“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你、羞辱你？”
趙嘉寧卻忽然斂了神色, 看著薛鈺，紅唇輕啟，慢慢地吐出兩個字：“你啊。”
“夫君，你從前是怎麽對我的，難道都忘了麽？”
薛鈺慢慢地擰緊了眉，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日的趙嘉寧有些不尋常，臉上時不時泛上一種奇異的容光，欣喜中又隱隱帶有幾分興奮，就像是有了某種倚仗，抑或是心願得償，再無憂慮。
他澀聲道：“從前的事，你……你還記恨著我？”
他的手掌撫上她的後頸，靠上去輕輕一按，額頭便與她的相碰，他嘆息似得道：“可是寧寧，那時我沒能明白我自己的心，所以才會那麽對你，但今後決不會了，原諒我好麽。”
“我早就原諒你了呀。”趙嘉寧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他一口，稍稍退開些許，盈盈笑道：“我也並不是在記恨你，之前發生的事一筆勾銷，只是薛鈺，你往後卻絕沒有機會那樣對我了。”
她望著他，唇邊分明掛著甜美可人的笑，她依舊是那個心思簡單，胸無城府的趙嘉寧，可望向他的眼神，卻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薛鈺只道是她經歷這許多事成長了，當下並沒有多想，只是撫摸著她滾圓飽滿的後腦勺，唇邊牽了個笑道：“自然。”
他笑起來好看，趙嘉寧便又忍不住湊上去親他。
只是兩人之間你儂我儂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多久。
趙嘉寧需要交代府邸的來歷，她又不會說謊——倒不是不想，只是一個謊話要想不被人識破，就需要說得高明，可她又不是多聰明的人，只怕屆時漏洞百出，倒不如從實招來：“是……是慕容景賜給我的。”
薛鈺皺眉：“他？無緣無故，他為什麽要賜你一座府宅？”
“因為他封我做了縣主，那賜我一座府宅不是天經地義的麽，有什麽好奇怪的？”
迎上薛鈺探究的目光，她的聲音不自覺弱了下來，低頭無意識地纏弄著手指，這正是她心虛的表現。
薛鈺只是淡淡地看著她，聽她繼續把話說完。
“至於為什麽封我做縣主……”
這可絕不能再說實話了，不然又讓薛鈺知道她一直在騙他，這麽長時間沒見，好不容易見面，她不想再跟他鬧別扭了。
趙嘉寧絞盡腦汁，無奈實在找不到像樣的借口，只能胡亂說道：“畢竟……畢竟我和他曾有過一段情麽，他顧念一下舊情，也很正常，但先說好，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你別生氣……”
“哦？顧念舊情？那怎麽不把你接到宮裏去，反倒要在宮外為你指一座府邸？”
薛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卻已淡了下來：“這樣的安排，說是顧念舊情，倒更像是一種賞賜。論功行賞，寧大小姐，你為他做了什麽，他要這樣賞你？”
“薛鈺，你……”
薛鈺目光轉冷，平靜地道：“可是那日城樓下，你以身誘敵，誅殺逆賊首領？”
他竟突地笑了一聲：“那怎麽，只殺了趙王，不除了我，以絕後患？”
趙嘉寧一怔，神情顯出幾分無措：“薛鈺，我……”
她便是知道，他心思縝密，洞若觀火，她是瞞不過他。
她無奈道：“我怎麽可能殺你呢，我怎麽舍得……若是慕容景不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又怎麽會幫……”
話都抖落得差不多了，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捂住了嘴，卻又覺得實在是多此一舉——反正薛鈺心如明鏡，多半早就猜到了。
果然下一刻，便聽他道：“幫？幫他在城樓上演那樣一出好戲，誘我獨自進城門？之後萬箭穿心，將我置於死地？”
他忽然覺得可笑，竟真的笑了出來，只是這笑意之中，含著幾分難言的苦澀：“趙嘉寧，那日你被慕容景挾持在城樓，命懸一線之時，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無望嗎？”
“我恨不得能上前替你，在我為你擔驚受怕，心神俱裂之時，你在想什麽？在想我到底有多蠢，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玩弄於鼓掌？做你用來向你老相好邀功的踏腳石？看到我蠢成這個樣子，你應該覺得很快意吧？”
“不是，薛鈺，不是這樣的……”趙嘉寧眼淚說掉就掉，紅著眼圈，哭著道：“是慕容景逼我的，那樣的情形，我除了配合他我能怎麽辦？我沒有第二條路了……但他們開弓放箭，這並非我和慕容景的本意，否則你如今也不會好端端地坐在這裏，你信我……”
薛鈺凝視著她，神色間多有掙紮：“可你害死了趙王，也害我所有的籌謀心血付諸東流。說是他逼你，逼你何至於賞你？這分明是你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事成之後，他兌現承諾。”
“即便如此，那又怎麽樣？我說了，我根本沒有第二條路，難道我要誓死不從嗎？我只能與他合作，否則你今日見到的，只會是我冷冰冰的屍體，薛鈺，難道這就是你想見到的嗎？”
“況且害死趙王又如何！便是害死他才好，就當是為我自己報仇了！你知道麽？當日就是他把我騙入狼山嶺，想要借群狼之口要了我的性命，也是我命不該絕，遇到了術赤王子，蒙他搭救，這才撿回一條命。可我差一點就要死了，死在慕容桀的算計裏，你說我不該恨他，他不該死嗎？”
“至於你的謀劃……薛鈺，我知道，你做這麽多，無非就是想為你父親報仇，可如果我告訴你，慕容景他根本活不了多久了呢？他做的事，自有老天會收拾，你又何必為他再添殺戮？我這是為你好啊。”
她越說越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皮透著薄紅，濃密纖長的睫毛也被淚水沾濕了。
眼睛更是腫成了核桃，臉上淌滿了淚，見他似乎還沒有要來哄她的意思，索性賭氣道：“反正，你若是覺得我騙了你，那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想見你！”
薛鈺剛想擡手替她拭淚，聞言一頓，手指緩緩蜷縮，又收了回去。
他拿起一旁的衣衫，隨意地披在身上，起身就要下床。
趙嘉寧呆呆地看著他，忽然像是反應過來，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連鞋也來不及穿，起身赤足下床，小跑過去，從身後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身，聲音拖了哭腔，黏黏糊糊地道——
“薛鈺，別不要我……”
薛鈺身子一僵，只道：“不是你不想再見我麽。”
“我說的是氣話……我再也不這麽說了，你別當真好不好……”
薛鈺在原地立了片刻，輕嘆了一聲，到底還是轉過了身，伸手替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好了，哭什麽，又沒說不要你——從始至終，說不要的那個人，好像都是你吧？如今怎麽做出這樣一副委屈的樣子，倒好像被拋棄的那個人，是你一樣。”
趙嘉寧抽抽噎噎地看著他：“薛鈺，別生氣，原諒我，好不好……”
薛鈺深看了她一眼：“我沒什麽可生氣的。我想過了，你一個弱女子，遇上那樣的事，必然是是嚇壞了。的確別無選擇，我不怪你。”
趙嘉寧漸漸止住了抽泣，看了他一會兒，：“那……那我們……是不是和好了？”
薛鈺輕笑了下，近身吻了她的額頭：“嗯。”
趙嘉寧破涕為笑，重新靠回了他的懷裏，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胸膛。
只是兩人這份短暫的和好並沒有持續多久。
接下來的幾日，薛鈺發現府邸各個出口都有護衛把守，他要出去竟不得通行。
他只覺荒謬可笑，什麽時候他的行蹤居然也要受旁人限制了？
簡直找死。
可每每待要發作，趙嘉寧便會突然冒出來，軟聲央著他，讓他別出門，他重傷初愈，本就該好好修養，怎麽能這個時候出門呢？
何況他們久別重逢，他就不能多陪陪她麽？
趙嘉寧眼圈泛紅，輕輕拉著他的袖口，軟聲求著他，仿佛他不答應，她下一刻就要墜下淚來。
他自是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也就忍了。
只是能忍一次、兩次、三次，總不能一直忍下去吧？難不成他要永遠困在這方寸之間？
何況他必須出門，慕容景為什麽沒殺他？總不至於是顧念舊情那麽簡單。
他犯的謀逆的大罪，再顧念舊情也不是這樣的顧念法。
這事必定有古怪。
既然他沒殺他，或許留著他還有別的用處，他倒要親自問問，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既然他有用，或許他可以藉此與他談條件，幫慕容桀完成他的遺願。
慕容桀說他從不願欠旁人什麽。
那麽，他也一樣。
更何況，殺父之仇未報，他總要再另行部署，怎可一直困於宅院。
於是這天趁趙嘉寧不在，他執意要出門，護衛照常攔住了他：“儀賓，縣主吩咐，未經她的允許，您不可擅自出府。”
薛鈺皺眉：“儀賓？什麽儀賓？”之後才反應過來，縣主夫君便稱作儀賓。
只不過旁人向來稱呼他為世子或者小侯爺，從未有人這般稱呼過他。
儀賓？
他並不排斥這個稱呼，只是這般陌生的稱呼，讓他覺出幾分怪異，就好像如今他的身份低於她，所以不得不配合她的稱謂。
這原也沒什麽，他喜歡她，可以不計較這些。
可如此這般拘著他，不許他出府門半步，只能陪她在府中玩樂，將他當做什麽了？
見那些護衛仍是不知死活地攔著他，他當下便冷了臉，嗤道：“呵，就憑你們？”
護衛動手去擒，他冷笑一聲，擡手一把扼住他的腕骨，稍一用力，只聽哢嚓一聲，竟生生折斷了他的左臂，又一腳踹向他的心窩，那人哀嚎一聲，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餘下幾名護衛見狀皆不敢再上前，薛鈺這般身手，若他們再不自量力上前阻攔，無異於以卵擊石。
薛鈺冷冷地收回視線，正要出門，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夫君。”
聲音淡淡的，不辨情緒。
薛鈺腳步一頓，轉頭望去，見是趙嘉寧，略一怔仲：“寧寧，你回來了？”
趙嘉寧應了一聲：“剛回來，從東門進來的——夫君這是要去哪兒？”
“我……”薛鈺喉結滾動，只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回來再陪你。”
“可是要進宮面聖？”
薛鈺卻已回過了頭，繼續往前走：“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打算，回來再跟你解釋。”
“不許去！”趙嘉寧忽然高聲道：“薛鈺，我叫你不許去，聽到了沒有！你不是說以後什麽都聽我的麽，難道這麽快就不作數了？”
薛鈺腳步一頓，只道：“沒有不作數，但是寧寧，我真有事要出門，你這樣拘著我沒有道理。”
“有沒有道理，難道是你說了算麽？”趙嘉寧的聲音傳了過來，竟顯得有些飄忽幽渺：“薛鈺，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今天，是非要出門不可麽？”
薛鈺腳步未停，仍是朝門口走去，可才走了幾步，忽感身上傳來一陣劇痛，那股劇痛游走於四肢百骸，猶如萬蟲啃嚙，蝕骨鉆心，他不知受過多少傷，又曾戒斷過五石散，心志堅毅異於常人，自是極能忍受苦楚，可這時竟也難以自持。
他渾身顫栗，臉上血色盡褪，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指關節被握得咯吱作響。
忽然像是再難支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隨後身子往後倒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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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嘉寧一怔, 視線不免有些閃躲：“我……你……慕容景畢竟和你的是多年的好友，又怎麽會真的要你的性命呢？縱然是你犯了這樣的大罪，只要他願意, 總有可以保全你的方法。”
薛鈺自然不信慕容景會這麽輕易放過他, 這事必有蹊蹺，只不過他的寧寧向來嬌憨有餘，□□不足，他料想她也不知實情, 便沒有再繼續追問, 只問道：“那這裏是哪裏？”
“這裏？”趙嘉寧環顧四周，眼神漸漸流露出一種奇異的光彩；“這裏，就是我從前的閨房啊。”
薛鈺蹙眉：“你從前的閨房？可是國公府不早已被抄了嗎？”
“國公府是被抄了不錯，也正是從那天開始, 父兄一一離我而去，我也從高高在上的公府小姐淪為被你攥著賣身契的侍婢玩物。”
她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幽幽地道：“薛鈺, 你知道我那時有多恨麽？”
薛鈺喉結滾動：“寧寧, 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是啊，都過去了，”趙嘉寧看著他，輕輕地彎起唇角：“如今我有了新的府邸, 我把我的房間裝扮成從前公府的樣子，就好像一切的苦難都不曾發生，我依舊是那個無憂無慮、身份貴重的大小姐, 沒有人可以欺負我, 羞辱我。”
薛鈺失笑：“有哪個不長眼的敢欺負你、羞辱你？”
趙嘉寧卻忽然斂了神色, 看著薛鈺，紅唇輕啟，慢慢地吐出兩個字：“你啊。”
“夫君，你從前是怎麽對我的，難道都忘了麽？”
薛鈺慢慢地擰緊了眉，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今日的趙嘉寧有些不尋常，臉上時不時泛上一種奇異的容光，欣喜中又隱隱帶有幾分興奮，就像是有了某種倚仗，抑或是心願得償，再無憂慮。
他澀聲道：“從前的事，你……你還記恨著我？”
他的手掌撫上她的後頸，靠上去輕輕一按，額頭便與她的相碰，他嘆息似得道：“可是寧寧，那時我沒能明白我自己的心，所以才會那麽對你，但今後決不會了，原諒我好麽。”
“我早就原諒你了呀。”趙嘉寧湊過去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他一口，稍稍退開些許，盈盈笑道：“我也並不是在記恨你，之前發生的事一筆勾銷，只是薛鈺，你往後卻絕沒有機會那樣對我了。”
她望著他，唇邊分明掛著甜美可人的笑，她依舊是那個心思簡單，胸無城府的趙嘉寧，可望向他的眼神，卻有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意。
薛鈺只道是她經歷這許多事成長了，當下並沒有多想，只是撫摸著她滾圓飽滿的後腦勺，唇邊牽了個笑道：“自然。”
他笑起來好看，趙嘉寧便又忍不住湊上去親他。
只是兩人之間你儂我儂的氛圍並沒有維持多久。
趙嘉寧需要交代府邸的來歷，她又不會說謊——倒不是不想，只是一個謊話要想不被人識破，就需要說得高明，可她又不是多聰明的人，只怕屆時漏洞百出，倒不如從實招來：“是……是慕容景賜給我的。”
薛鈺皺眉：“他？無緣無故，他為什麽要賜你一座府宅？”
“因為他封我做了縣主，那賜我一座府宅不是天經地義的麽，有什麽好奇怪的？”
迎上薛鈺探究的目光，她的聲音不自覺弱了下來，低頭無意識地纏弄著手指，這正是她心虛的表現。
薛鈺只是淡淡地看著她，聽她繼續把話說完。
“至於為什麽封我做縣主……”
這可絕不能再說實話了，不然又讓薛鈺知道她一直在騙他，這麽長時間沒見，好不容易見面，她不想再跟他鬧別扭了。
趙嘉寧絞盡腦汁，無奈實在找不到像樣的借口，只能胡亂說道：“畢竟……畢竟我和他曾有過一段情麽，他顧念一下舊情，也很正常，但先說好，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他，我喜歡的是你，你別生氣……”
“哦？顧念舊情？那怎麽不把你接到宮裏去，反倒要在宮外為你指一座府邸？”
薛鈺面無表情地看著她，聲音卻已淡了下來：“這樣的安排，說是顧念舊情，倒更像是一種賞賜。論功行賞，寧大小姐，你為他做了什麽，他要這樣賞你？”
“薛鈺，你……”
薛鈺目光轉冷，平靜地道：“可是那日城樓下，你以身誘敵，誅殺逆賊首領？”
他竟突地笑了一聲：“那怎麽，只殺了趙王，不除了我，以絕後患？”
趙嘉寧一怔，神情顯出幾分無措：“薛鈺，我……”
她便是知道，他心思縝密，洞若觀火，她是瞞不過他。
她無奈道：“我怎麽可能殺你呢，我怎麽舍得……若是慕容景不答應我這個條件，我又怎麽會幫……”
話都抖落得差不多了，她才反應過來，連忙捂住了嘴，卻又覺得實在是多此一舉——反正薛鈺心如明鏡，多半早就猜到了。
果然下一刻，便聽他道：“幫？幫他在城樓上演那樣一出好戲，誘我獨自進城門？之後萬箭穿心，將我置於死地？”
他忽然覺得可笑，竟真的笑了出來，只是這笑意之中，含著幾分難言的苦澀：“趙嘉寧，那日你被慕容景挾持在城樓，命懸一線之時，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多無望嗎？”
“我恨不得能上前替你，在我為你擔驚受怕，心神俱裂之時，你在想什麽？在想我到底有多蠢，才會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玩弄於鼓掌？做你用來向你老相好邀功的踏腳石？看到我蠢成這個樣子，你應該覺得很快意吧？”
“不是，薛鈺，不是這樣的……”趙嘉寧眼淚說掉就掉，紅著眼圈，哭著道：“是慕容景逼我的，那樣的情形，我除了配合他我能怎麽辦？我沒有第二條路了……但他們開弓放箭，這並非我和慕容景的本意，否則你如今也不會好端端地坐在這裏，你信我……”
薛鈺凝視著她，神色間多有掙紮：“可你害死了趙王，也害我所有的籌謀心血付諸東流。說是他逼你，逼你何至於賞你？這分明是你和他達成了某種協議，事成之後，他兌現承諾。”
“即便如此，那又怎麽樣？我說了，我根本沒有第二條路，難道我要誓死不從嗎？我只能與他合作，否則你今日見到的，只會是我冷冰冰的屍體，薛鈺，難道這就是你想見到的嗎？”
“況且害死趙王又如何！便是害死他才好，就當是為我自己報仇了！你知道麽？當日就是他把我騙入狼山嶺，想要借群狼之口要了我的性命，也是我命不該絕，遇到了術赤王子，蒙他搭救，這才撿回一條命。可我差一點就要死了，死在慕容桀的算計裏，你說我不該恨他，他不該死嗎？”
“至於你的謀劃……薛鈺，我知道，你做這麽多，無非就是想為你父親報仇，可如果我告訴你，慕容景他根本活不了多久了呢？他做的事，自有老天會收拾，你又何必為他再添殺戮？我這是為你好啊。”
她越說越傷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皮透著薄紅，濃密纖長的睫毛也被淚水沾濕了。
眼睛更是腫成了核桃，臉上淌滿了淚，見他似乎還沒有要來哄她的意思，索性賭氣道：“反正，你若是覺得我騙了你，那你走吧，走得遠遠的，我再也不想見你！”
薛鈺剛想擡手替她拭淚，聞言一頓，手指緩緩蜷縮，又收了回去。
他拿起一旁的衣衫，隨意地披在身上，起身就要下床。
趙嘉寧呆呆地看著他，忽然像是反應過來，胡亂抹了一把眼淚，連鞋也來不及穿，起身赤足下床，小跑過去，從身後緊緊地環抱住他的腰身，聲音拖了哭腔，黏黏糊糊地道——
“薛鈺，別不要我……”
薛鈺身子一僵，只道：“不是你不想再見我麽。”
“我說的是氣話……我再也不這麽說了，你別當真好不好……”
薛鈺在原地立了片刻，輕嘆了一聲，到底還是轉過了身，伸手替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好了，哭什麽，又沒說不要你——從始至終，說不要的那個人，好像都是你吧？如今怎麽做出這樣一副委屈的樣子，倒好像被拋棄的那個人，是你一樣。”
趙嘉寧抽抽噎噎地看著他：“薛鈺，別生氣，原諒我，好不好……”
薛鈺深看了她一眼：“我沒什麽可生氣的。我想過了，你一個弱女子，遇上那樣的事，必然是是嚇壞了。的確別無選擇，我不怪你。”
趙嘉寧漸漸止住了抽泣，看了他一會兒，：“那……那我們……是不是和好了？”
薛鈺輕笑了下，近身吻了她的額頭：“嗯。”
趙嘉寧破涕為笑，重新靠回了他的懷裏，臉頰輕輕蹭著他的胸膛。
只是兩人這份短暫的和好並沒有持續多久。
接下來的幾日，薛鈺發現府邸各個出口都有護衛把守，他要出去竟不得通行。
他只覺荒謬可笑，什麽時候他的行蹤居然也要受旁人限制了？
簡直找死。
可每每待要發作，趙嘉寧便會突然冒出來，軟聲央著他，讓他別出門，他重傷初愈，本就該好好修養，怎麽能這個時候出門呢？
何況他們久別重逢，他就不能多陪陪她麽？
趙嘉寧眼圈泛紅，輕輕拉著他的袖口，軟聲求著他，仿佛他不答應，她下一刻就要墜下淚來。
他自是不忍拂了她的意，便也就忍了。
只是能忍一次、兩次、三次，總不能一直忍下去吧？難不成他要永遠困在這方寸之間？
何況他必須出門，慕容景為什麽沒殺他？總不至於是顧念舊情那麽簡單。
他犯的謀逆的大罪，再顧念舊情也不是這樣的顧念法。
這事必定有古怪。
既然他沒殺他，或許留著他還有別的用處，他倒要親自問問，他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既然他有用，或許他可以藉此與他談條件，幫慕容桀完成他的遺願。
慕容桀說他從不願欠旁人什麽。
那麽，他也一樣。
更何況，殺父之仇未報，他總要再另行部署，怎可一直困於宅院。
於是這天趁趙嘉寧不在，他執意要出門，護衛照常攔住了他：“儀賓，縣主吩咐，未經她的允許，您不可擅自出府。”
薛鈺皺眉：“儀賓？什麽儀賓？”之後才反應過來，縣主夫君便稱作儀賓。
只不過旁人向來稱呼他為世子或者小侯爺，從未有人這般稱呼過他。
儀賓？
他並不排斥這個稱呼，只是這般陌生的稱呼，讓他覺出幾分怪異，就好像如今他的身份低於她，所以不得不配合她的稱謂。
這原也沒什麽，他喜歡她，可以不計較這些。
可如此這般拘著他，不許他出府門半步，只能陪她在府中玩樂，將他當做什麽了？
見那些護衛仍是不知死活地攔著他，他當下便冷了臉，嗤道：“呵，就憑你們？”
護衛動手去擒，他冷笑一聲，擡手一把扼住他的腕骨，稍一用力，只聽哢嚓一聲，竟生生折斷了他的左臂，又一腳踹向他的心窩，那人哀嚎一聲，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餘下幾名護衛見狀皆不敢再上前，薛鈺這般身手，若他們再不自量力上前阻攔，無異於以卵擊石。
薛鈺冷冷地收回視線，正要出門，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夫君。”
聲音淡淡的，不辨情緒。
薛鈺腳步一頓，轉頭望去，見是趙嘉寧，略一怔仲：“寧寧，你回來了？”
趙嘉寧應了一聲：“剛回來，從東門進來的——夫君這是要去哪兒？”
“我……”薛鈺喉結滾動，只道：“我有事出去一趟，回來再陪你。”
“可是要進宮面聖？”
薛鈺卻已回過了頭，繼續往前走：“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打算，回來再跟你解釋。”
“不許去！”趙嘉寧忽然高聲道：“薛鈺，我叫你不許去，聽到了沒有！你不是說以後什麽都聽我的麽，難道這麽快就不作數了？”
薛鈺腳步一頓，只道：“沒有不作數，但是寧寧，我真有事要出門，你這樣拘著我沒有道理。”
“有沒有道理，難道是你說了算麽？”趙嘉寧的聲音傳了過來，竟顯得有些飄忽幽渺：“薛鈺，我最後再問你一遍，你今天，是非要出門不可麽？”
薛鈺腳步未停，仍是朝門口走去，可才走了幾步，忽感身上傳來一陣劇痛，那股劇痛游走於四肢百骸，猶如萬蟲啃嚙，蝕骨鉆心，他不知受過多少傷，又曾戒斷過五石散，心志堅毅異於常人，自是極能忍受苦楚，可這時竟也難以自持。
他渾身顫栗，臉上血色盡褪，雙手緊緊攥成了拳，指關節被握得咯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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