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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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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在等永城侯薛昶回府的這段時間, 薛鈺又從薛劍口中聽說了一件事。

那就是薛昶在回師途中,途徑猿嶺口,當時天色已晚, 守城的士兵未能及時開城門,薛昶竟命手下破城而入,過了猿嶺口。

薛鈺聞言不免皺眉——這未免太過狂妄囂張了!

其實類似的事情不止發生過一次了, 天德三十二年, 薛昶的一名部下膽大妄為, 霸占良田, 此事傳到了魏熙帝耳裏,他命禦史過來調查此事,可薛昶卻將人給趕走了。

要知道禦史監督百官,在他身後站著的是聖上,薛昶這樣做,無異於是打聖上的臉。

他知道薛昶忠心耿耿,對聖上絕無二心, 可隨著他戰功越來越卓越, 所受的封賞越來越多, 人也變得越來越狂妄。

魏熙帝雖面上沒說什麽,可之前剿滅北元殘餘勢力,薛昶戰功赫赫, 論功行賞,他原本打算為薛昶升爵, 由侯爵升為公爵,封為“梁國公”, 可因為薛昶後來的一些狂妄舉止惹惱了魏熙帝,帝遂改了封號, 將“梁國公”改為“涼國公”,諷刺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可偏偏薛昶並未意識到這點,反而在背地對改封號這一事頗有微詞,似是嫌這封號不吉,揚言道:“我這一生征戰戎馬,建功無數,這大魏的江山,若沒我抵禦征討異族,也不會這般固若金湯!怎的聖上偏賜我這樣一個封號,涼國?恐怕,是涼了臣的心吧?”

這話傳到魏熙帝耳中,他一氣之下,幹脆取消了升爵。

此事過後,他對薛鈺雖一如既往地寵幸,但對薛昶,卻大不如以前了,連封號也不給了。

薛鈺也不止一次勸誡薛昶,可他嘴上答應著,卻始終沒能往心裏去,否則也不會有今日之事。

薛鈺將手擱置在案臺上,無意識地扣擊案面,他想,等父親回來,他須得再好好勸誡一番,這回無論如何,都要讓他知曉其中的利害。

——

府裏張燈結彩,早已為薛昶備好了洗塵宴,老夫人更是拄著拐杖,在大門口翹首以盼。

闔府上下喜氣洋洋,唯獨薛鈺一人眉頭緊鎖。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只見一個面目剛毅,身量高大,穿著一身玄色鎧甲的男子步入侯府,一手抱著一個頭盔,步伐沈穩,自帶一股威嚴。

老夫人拄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迎了上去,扶著他的手臂便是一陣痛哭。

薛鈺也走上前去,恭敬道:“父親。”

薛昶安撫著思兒心切的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聽到動靜擡頭看了他一眼,淡如水的陽光落在他身上,一年不見,他這個兒子,似乎愈發俊逸出塵了,身量也長高了一些。

他卻是冷哼了一聲。

——

接風宴後,薛昶領著薛鈺去了書房。

薛鈺站在他身後,提到猿嶺口強攻城門一事,說了一句:“古往今來,從沒聽說過哪位大將會下令進攻自家的城門”,正欲開口勸誡,豈料卻被薛昶反問道:“這倒是奇了,你倒是勸我行事切莫過於狂妄,我且問你,你又在東宮幹了什麽好事!”

薛鈺聞言皺眉,只問道:“太子跟您說什麽了?”

“他什麽都沒有說!我還不知道他,他一貫縱著你!便是你做了天大的好事,他也從不會說你半句不是!是我見他不對,問了隨身服侍的小太監,才知道你幹的好事!”

薛鈺“哦?”了一聲,面無表情地道:“父親倒是說說,我幹了什麽好事,倒值得您動這樣大的氣。”

“你倒還有臉來問我,我從前只道你不近女色,還為此憂心,如今倒好,你這是近過頭,直接轉了性了!竟連太子的女人也要搶,太子仁厚,你便這般欺辱他麽!他是我的學生,即便你是我親兒,也斷不能這般欺人太甚!”

“你說我行事狂妄囂張,我看你倒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竟還有臉來說我!你若想勸誡我,先把那個女人給我還了太子去!”

薛鈺眸色深沈,只道:“這不一樣。趙嘉寧她原本就是我的,太子若要強奪,那才是行事不端,必定為人所詬病。”

“你說她是你的,那你倒是帶我去見見她,我親口問她一句,她是願意跟太子還是跟你!”

薛鈺負在身後的手慢慢攥緊了,喉結上下滾動:“不必,不管她願不願意,她都是我的——她本該是我的。”

“混賬!她又不是東西,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她是誰的,合該她自己說了算!”

薛鈺只是低頭望著地面,喃喃重覆了一遍:“她是我的。”

見他只是執迷不悟,薛昶又嘆了口氣道:“殿下如今已為她害了病,你和他知交一場,便忍心看他如此麽——你當初是怎麽說的,永城侯既選擇了太子,那便和太子命系一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說你會一輩子追隨他,這些難道你都忘了麽?”

“你說我近來行事愈發狂妄囂張,唯恐引來聖上猜忌——可你要知道,太子即未來天子,你難道沒想過顧忌他嗎?惹惱了聖上不好,得罪了未來的聖上難道就是好事!”

“誰說他一定會是未來聖上?”

有風從窗欞吹入,晃得案臺上燭火亂顫,搖曳的燭光落在他的眼中,光影明明滅滅:“當今聖上,可不只有一個兒子。父親不如去翻翻史書,歷朝歷代,有多少太子被廢,又有幾個,是最後能登上皇位的?太子廢而再立,原本就是再稀松平常不過的事。”

“不錯,我以前是說過要忠於他,可一個欲奪臣妻的君上,又有什麽值得我追隨?”

“孽障!”薛昶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擡手便狠狠掌摑了他:“我怎麽會生出你這個孽障!你仗著聖上寵愛,無法無天慣了,竟連太子也不放在眼裏!可知聖上沈迷丹藥,早被掏空了身子,隨時都可能……”

“太子人選既定,趙王也已就藩,太子繼位,不過是遲早的事……你如今為了一個女人得罪太子,焉知他登基之後不會對你秋後算賬,到時聖上不在,看誰還護得了你,別以為你有聖上賜你的丹書鐵券便可真當做免死金牌了,屆時就算留有性命又如何,還不是茍延殘喘!”

“我行事是有些狂妄囂張,可我為大魏鞠躬盡瘁,征戰多年,功勳無數,便是有時忘形了些,那也都是小事……我可沒膽子同聖上搶女人!”

那一巴掌力道極大,薛鈺被扇地偏過了臉,玉白的一張臉上立刻浮現了清晰的五指紅印。

他卻渾不在意,只冷笑一聲,拇指慢慢擦拭了唇邊血跡:“呵,一日未登基,便有一日的變數。不過父親放心,我和他相交一場,還不至於做什麽……只是他便是登上了帝位,以後的事,又有誰說得準。聖上晚年沈迷丹藥,可早年殺伐果斷,雷霆手段,也算聖明,而太子懦弱不爭,卻未必能將這位子坐穩。”

薛昶指著他的手指連連顫抖,嘴唇蠕動不止,分明是氣極了:“瘋了……我看你真是瘋了,我今日倒非得見一見那女子,看看到底是個什麽禍水,竟把我兒禍害成這樣!”

這時服侍趙嘉寧的丫鬟茯苓正好在門口稟報道:“世子,夫人非要見您,您看……”

還不等薛鈺反應,薛昶便大步上前,拽住茯苓的手臂,逼問道:“說,你口中的那個夫人,現在在哪兒?”

——

趙嘉寧躺在床上,只是怔怔地望向屋頂,眼中毫無生氣。忽然聽到一陣疾行的腳步聲,以為是薛鈺來了,連忙掙紮著起身:“薛鈺,你……你別鎖著我……我會瘋的……”

她原本就是個跳脫活潑的性子,如今被鎖在床上,簡直是度日如年,如果薛鈺是想用這個方法來磨她的性子,使她屈服,或許他已經成功一半了,她實在受不了了……這比待在他身邊還要折磨……

可一擡頭,入目所見的卻不是薛鈺,而是一個手執長劍,渾身殺伐之氣的中年男子,而他身後,正站著一臉懼怕的薛鈺,幾乎是用哀求的口吻道:“父親,不要……”

她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那樣的神情,她恍惚了一下,然而下一刻,便什麽都明白了。

因為她看到那名男子怒氣沖沖地看著她道:“果真禍水,一臉的狐媚,怪不得禍害我兒至此,挑撥他們君臣關系不睦,便是該死!”

說著竟執劍向她刺去!

趙嘉寧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這樣似乎也不錯,反正她在這世上也再無牽掛,於是伴隨著薛鈺聲嘶力竭的那一聲“不要!”,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刀刃入肉,卻並沒有預料中的疼痛。

她緩緩睜開了雙眼,卻發現薛鈺擋在了她身前,替她承受了那一劍。

薛昶顫抖著丟掉了劍,滿目的心疼,不可置信地質問道:“你……你不要命了?”

“父親,”薛鈺苦笑了一聲,定定地看向他:“她就是我的命。”

薛昶搖頭道:“你真是……無可救藥了,她是太子想要的人,我又怎麽會真殺她……倒是你,忽然擋在她身前,害我收勢不止……”

——

晚上薛鈺換好藥,薛昶前來探望他,在談及趙嘉寧時,無論薛昶怎麽勸說,他偏是不可放入。

到了最後,薛昶嘆了一聲道:“你可知,我臨行前,太子叫住我,對我說了一件什麽事?”

“是有關安國公覆滅的事。”他望向薛鈺,淡淡地道:“若是那女子知道她家覆滅,與你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你覺得她會對你如何?”

薛鈺猛地擡頭,瞳孔驟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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