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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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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趙嘉寧悚然一驚。

她低垂下眼眸, 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我……我怎麽會給你下毒呢?”

薛鈺慢慢靠近了她,兩根如玉竹般的手指輕輕撩起她垂落在頸側的一縷散發,略扯了下唇角:“我就知道寧寧舍不得我死……”

他的嗓音低沈而又有磁性, 裹挾著三分笑意,輕輕往她耳廓吹了一口氣,語氣極盡輕挑:“我要是死了, 你怎麽辦——你的身子還離得了人麽……寧寧那麽貪吃, 除了我, 還有誰滿足得了你?”

“你!”趙嘉寧瞪了他一眼, 耳廓泛起一陣細密的顫栗,待要發作,想起如今處境,只能忍了下來,咬唇道:“你……你知道就好……”

薛鈺怔了一下,眼裏的笑意愈發地深了:“寧寧……”他戲謔道:“我發現你如今,越來越不知羞的。”

“還不是被你逼得!”趙嘉寧佯裝生氣, 催促道:“你……你到底喝不喝, 再不喝, 藥就涼了……”

薛鈺晃了晃手裏的藥碗,漆黑濃稠的藥汁隨之晃動,色澤讓人作嘔, 他略一挑眉,看向趙嘉寧道:“真要我喝?”

趙嘉寧喉嚨發緊, 她怕薛鈺看出點什麽,又不肯喝了:“你……你答應過我的……”

少女一雙烏黑瑩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微微仰著小臉,濃睫掩映, 眼神飽含期待,又拖長尾音重覆了一遍:“你答應過我的……”

“別這麽看著我……”薛鈺嗓音喑啞,拇指輕按了她紅潤的唇瓣,慢慢笑道:“我又沒說不喝。”

趙嘉寧咽了一口口水,目光更加殷切地看著他。

她想過了,三副藥雖說兇險了些,但薛鈺體質本就異於常人,精力要比一般男子好得多,輕易應該死不了。再說禍害遺千年,他要真死得那麽容易,那才奇怪。

“就這麽想我喝?”薛鈺看了她一眼,只微笑道:“我喝——我說了,我以後什麽都依你,你要我喝的東西,哪怕是毒藥,我也喝。”

話音剛落,他便仰頭將那碗漆黑的藥汁一飲而盡。

趙嘉寧松了一口氣,望著那個空了的藥碗,一時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受。

她擡頭看著薛鈺,那碗安神藥,是用三副藥濃熬熬成,雖加了甘草,想必也難掩苦味,可他卻只是輕輕蹙了一下眉,隨即笑道:“好了,喝完了,這下我也算跟你共苦了,滿意了?”

趙嘉寧神思恍惚地點了點頭,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苦麽?”

下一刻,她便被薛鈺壓在了床上,他舔舐著她的唇瓣,肆意掠奪她的氣息,等趙嘉寧實在喘不過氣了,他才放開了她,翹起唇角,眼中有幾分得逞的笑意:“現在甜了。”

可趙嘉寧卻嘗到了,真的很苦,連餘味都這麽苦,她想象不到薛鈺是怎麽喝完的。

——

不知道是助眠藥的效力不夠還是薛鈺的精力實在可怕,又或者是藥效的發作還沒那麽快,總之薛鈺一時半刻並沒有睡去,還是她勾著他又弄了幾次,他才終於在子夜時分睡了過去。

趙嘉寧輕輕推了他幾次,又小聲叫了他幾聲,在確認他睡著後,才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

身上收拾完畢,她又從漆盒底下的暗格裏拿出一早藏好的假路引和幾樣薛鈺送給她的貴重首飾,將東西在身上藏好後,她剛要往外走,一時不察,踢到了羅漢床四周圍著的隔板,發出了一聲動靜。

這一聲動靜算不上大,卻立刻讓趙嘉寧的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

她緊緊攥住了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身後卻遲遲沒有動靜,正當趙嘉寧松了一口氣,正要繼續往前走時,身後卻忽然傳來了一聲“寧寧……”

這一聲並不算響亮,可如今夜半時分,萬籟俱寂,這一聲“寧寧”便愈發顯得清晰,直穿趙嘉寧的耳膜。

她只覺得全身血液瞬間凝固,後背竟是滲出一層冷汗,一時間連聲音都發不出了,像是被定住般呆呆地立原地。

薛鈺卻並沒有再說第二句話了。

趙嘉寧等了好久,也不再見動靜,終於鼓足勇氣,慢慢地轉身往回走。

等回到床榻邊,她俯身靠近薛鈺,輕輕在他耳邊叫了一聲:“夫君?”

燈光下少年雙目緊閉,呼吸勻稱,顯然是睡熟了。

原來只是睡夢間的囈語……

趙嘉寧這一下松了心神,脫力般地靠在床欄邊。

等緩過來後,轉頭最後看了薛鈺一眼,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

——

出府正如趙嘉寧想得一般順利,寧寧半夜為她請過大夫不止一次,這回守衛只當是那位嬌滴滴的夫人又被世子弄得在床上暈了過去,要讓丫鬟大晚上地出來請大夫,兩名護衛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咳嗽一聲,也沒多問,就放行了。

趙嘉寧全程屏住呼吸,等終於踏出了侯府大門,這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冬夜寒涼,夜半三更更是更深露重,趙嘉寧卻絲毫不覺得冷,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沸騰,她只覺得從心底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

外面的空氣都透著一股自由的氣息,這是永城侯府那四方的天地所比不了的。

薛鈺,她想,我並不恨你,凡事皆有因果,便是我先招惹了你,才要自食這惡果,前塵往事譬如一場舊夢,總歸是荒唐不堪的,如今夢醒了,一切便都煙消雲散,恩恩怨怨,也都一筆勾銷,我不記恨你,也只求你能放過我。

——

夜裏不開城門,趙嘉寧只得先找個客棧住下。她不知道薛鈺喝了那副藥之後會昏睡幾天,兩三天自然是最好的,再不濟,也該是明天晌午之後,總不可能喝了這麽一大碗藥,又被她纏了半宿,還能起個大早。

而她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一早就能出城,等出了城,薛鈺要再搜鋪她就不容易了,而且薛鈺答應過她,一旦發現她不見了,決不會貿然驅動蠱蟲搜尋她的下落,非得等到天黑後再做定奪,那麽即便他午後醒來,因著這個承諾,也能為她再爭取大半天的時間。

至於那枚藏在珍珠裏的蠱蟲……趙嘉寧木然地伸手輕撫耳垂,手指甫一觸碰,耳垂處便傳來一陣鉆心的疼痛。

——早在出府前,她就已經生生將那枚珍珠連帶著皮肉拽下——她這一輩子從來沒有嘗過這麽疼的滋味,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塊肉,疼得三魂七魄都在打顫。

她這十幾年過得嬌生慣養,下人門仔細看護照料,從來不曾讓她磕到碰到,便是國公府敗落,她輾轉落入了薛鈺手裏,他也只是言語上對她極盡刻薄羞辱,但並不曾在□□上傷她一分一毫,反倒是對她極盡呵護,因此她還是頭一回在□□上嘗到這樣劇烈的疼痛。

好在劇痛過後,她也逐漸緩過來了,只是傷口血流不止,倒是花費了好些功夫才止住。

她將那枚耳墜扔在了府裏的燕雀湖裏。

燕雀湖占地面不小,橫跨大半個侯府,湖水也不算淺,府裏就有丫鬟不慎失足掉進湖裏,幾日後才被人發現。

所以趙嘉寧此舉也算是又為自己多留了一條迷惑薛鈺的對策。

——她在她放房裏藏了一封絕筆書,大致意思是她雖然喜歡薛鈺,但這幾日總是夢見已故的父親,父親不同意她嫁給他,她既不願辜負他,卻也不能違背亡父的意願,實難兩全,也只能選擇投湖自盡。

她生前覺得燕雀湖一帶的景致很好,湖心亭也承載著兩人不少美好的回憶,所以選擇長眠於此,也請他勿要打撈她的屍身,讓她能夠得以安息。

這一封絕筆書與他驅動蠱蟲時為他指引的方向吻合,說不準薛鈺便信了呢——這其實是最好的,既信她身死,自然不會再去找她。

趙嘉寧之所以是將這封信藏在房中,而非放在顯然的地方——譬如桌案上,長幾上,實是有她的考量。

薛鈺若是兩三日後才醒,那這些考量當然不必再提。

可若是次日午後,那麽他首先會想起他答應過她的事,一切等到天黑後再做決斷。

這段時間便可先不必讓他發現那封信。

等天黑了,他發現她真的不回來了,多半會派人去她的房中搜尋,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麽東西,以此來判斷她是否真的偷溜出府了。

屆時自然會發現那封信,這豈不是能最大程度上拖延他麽。

至於別的,他也搜不出什麽來——發現少了幾樣首飾麽?可他送她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少了幾樣,他又怎麽能發現呢,況且,他也不像是會在乎這些俗物的人。

——

次日午後,薛鈺從床榻上緩緩睜開了眼,他伸手輕按眉心,不知為何,頭疼得厲害。

他下意識地橫了手臂去摸身邊的趙嘉寧。

往前他們但凡同床,他醒來後趙嘉寧總是窩在他的懷裏睡得香甜,可這回懷裏卻是空落落的。

他於是伸手去攔。

可卻摸了個空。

薛鈺一下子清醒了。

他連忙翻身起來,床上果真沒有趙嘉寧的身影,一回頭,卻看到了立在床頭的薛劍。

他微蹙了眉,太陽穴脹痛得厲害,目光望向窗外,發現日頭的方向不太對:“眼下什麽時辰了?”

“回稟主子,已經是未時一刻了。”

“什麽?”薛鈺面色一變:“今天是我與寧寧的大婚——你們怎麽不叫我?這豈不是誤了吉時?”

薛劍道:“叫了主子的,但您像是被魘住了似得,怎麽都叫不醒。”

薛鈺眉頭緊皺,垂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緊了,心中忖度道:難道是昨晚那碗助眠藥,竟讓他睡過了頭?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無妨,明日在成親也是一樣的——夫人呢?”

“可是主子,明日並非是黃道吉日——至於夫人,屬下沒看見。”

薛鈺嗤了聲,便是一副漫不在乎的姿態:“黃道吉日,我與寧寧成親的日子,再如意吉祥也沒有了,難道不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黃道吉日?”

薛劍:“…………”

薛劍只能道:“主子說的是。”

對於薛鈺來說,趙嘉寧有可能因為他沒能在今天娶她而發脾氣遠遠要比他錯過黃道吉日這件事本身要重要得多,他也沒心思再與薛劍廢話:“派人去跟伯爺知會一聲,就說我明日再去他府上迎親,今天我另有急事。”

“急事?”薛劍下意識想問什麽急事,轉念一想,自然沒有比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找夫人更急的事了。

但他沒想到的事,薛鈺去了修竹齋,竟沒找到趙嘉寧的身影。

房間裏空無一人,就連寧寧也不知所蹤。

趙嘉寧喜歡清靜,除了寧寧,誰也不許近身伺候,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底下的人見情形不對,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出。

闔府上下誰都知道,小侯爺對那位夫人看得跟眼珠子似得,如珍如寶,若是她真不見了,恐怕整個府上的人都得陪葬。

有膽子小的,兩股已經忍不住打顫。守門的護衛聽說後,更是嚇癱了過去。

全府上下如履薄冰,薛鈺卻只是低垂著眉眼,緩緩轉動著拇指上玉扳指。

眾人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片刻後他竟擡起頭,倏爾笑道:“夫人不過是與我玩鬧,玩些躲貓兒之類的把戲,天黑前自然會回來,你們一個個的,又是在做什麽?”

那一笑正如寒冰乍破、春雪消融,眾人不由得有些有些晃神,心神也為之一松。

於是全府的人都陪著薛鈺一起等趙嘉寧回來。

一開始,薛鈺還算得上氣定神閑,甚至又為趙嘉寧搗弄了一些機括,等她回來後送給她哄她開心。

他根本不相信趙嘉寧會真的逃跑。

她親口說她喜歡他,根本離不開他——既然如此,她怎麽會逃跑呢。

但隨著時間漸漸地流逝,所有人臉上的神情都開始變得有些掛不住。

眾人面面相覷,一顆心又提了上來。

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惶恐不安。

隨著時間的流逝,趙嘉寧回來的希望,已經變得越來越渺茫。

一時間,巨大的絕望籠上眾人的心頭,他們都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正中的那個少年。

薛鈺始終坐在正堂前的朱紅圈椅上,薄唇緊抿,臉上看不出是什麽情緒。

直到外面最後一絲天光被黑夜吞噬,他才略微動了一下嘴唇,夢囈似得說了一句:“天黑了。”

“你說天黑前一定會回來……”他忽然發了狠似得,將手中的一個茶盞捏碎,碎片嵌入皮肉,一時間鮮血淋漓,眾人都震驚不已,薛鈺卻像是無知無覺,只是嗓音陰沈得厲害,一擡眼,眸中戾氣盡顯,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道:“可是趙嘉寧,你竟然敢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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