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96章 西風吹只影

關燈
第96章 西風吹只影

阿雅思不能在宮中久留, 三個人平靜地交談完了這些信息,也到了他該離去的時候。

他臨走之前,蘭奕歡問道:“我明天還能見到您嗎?”

阿雅思點了點頭, 鄭重地說道:“一定會。”

蘭奕歡這才笑了一下, 阿雅思便離開了。

蘭奕臻惦記著蘭奕歡的胃,阿雅思一走, 他便道:“小七, 用早膳吧。”

說完之後, 不聞回答, 蘭奕臻轉過頭去, 看見蘭奕歡竟然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用枕邊的小熊蓋住了臉。

蘭奕臻便走過去,坐在了弟弟身邊的床沿上,拍了拍他,問道:“怎麽啦?”

蘭奕歡帶笑的聲音悶悶從熊後面傳出來:“我要變熊了, ‘嗷嗚’一口吃了你。”

蘭奕臻握住他沒拿熊的那只手, 認真地說:“你別吃我,我和你一起變熊,咱們把那些讓你不高興的壞人都給吃了, 嚼的碎碎的, 好不好?”

蘭奕歡“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其實他埋在熊毛中的臉上並沒有什麽笑意。

當今生聽到自己並非齊貴妃的親生兒子之後, 其實他並沒有感到太多的觸動甚至安慰, 他當時以為是自己已經麻木了, 直到此刻, 蘭奕歡才猛然意識到,不是這樣的。

他不是麻木了, 不在乎了,而是這個理由根本就不足以讓他跟自己那麽多年的痛苦和解。

因為不管他是誰生的,前世從出生起那二十五年的光陰裏,他心目中渴望取悅,渴望親近的“母親”二字,代表的都是那個女人。

他一直想不明白,這麽多年的相處,他到底哪裏做的不好,為什麽這個人就是不愛自己呢?

時至今日,他好像終於懂了,又好像完全不能明白。

認錯了人,所以,連感情也能給錯嗎?

就是這麽可笑的理由,葬送了他一生的執念。

很快,熊毛便被浸濕了。

蘭奕臻慢慢地從蘭奕歡身上移開目光,望著前面的墻等了一會,然後他輕聲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蘭奕歡帶著點鼻音,若無其事地道:“好啊。”

蘭奕臻說:“你知道先頭宮裏上吊自盡了的那位皇貴妃嗎?”

蘭奕歡道:“知道,但是我沒見過。”

他還知道,父皇和母後就是因為這件事,發生過很多爭執,父皇一直不能釋懷,連帶著也不喜歡蘭奕臻。好像那個人還跟齊貴妃長得有點像來著。

沒想到,蘭奕臻告訴他:“其實當時她沒死。”

蘭奕歡道:“啊?”

蘭奕臻說:“她上吊是父皇安排的,為的是讓她假死出宮,去太宗為祈福在外九宮所修的女觀中居住,平安把孩子生下來。可惜,孩子是個死胎,那位皇貴妃倒是又過了些年才去世。”

蘭奕歡一松手,濕漉漉的小熊從他臉上滾下來,被蘭奕歡順手拿到懷裏抱著,他的眼睛還有些微微發紅,驚訝地看著蘭奕臻。

他居然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

“你怎麽知道的?”

蘭奕臻揉了揉蘭奕歡的眼睛,說道:“之前調查一些其他事情的時候,派人去了那座女觀,無意中查到的。咱們這位父皇啊,可壞著呢,他故意為了這事跟母後爭執,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以免被戚家的人發現她假死的事。”

蘭奕歡道:“那你……不生氣嗎?”

蘭奕臻說:“生氣,一開始特別生氣,後來我又想想,有什麽可氣的,難道沒這事,父皇跟母後就不吵了?難道沒這事,父皇就會對我寵愛有加了?他會這樣做,就是因為防備我們啊。”

蘭奕歡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麽,有些黯然地垂下眼睛,低聲說:“你說的對,這就是沒緣分。”

蘭奕臻瞧著他,蘭奕歡抱著小熊躺在床上,沒蓋被子,少年柔韌而舒展的身軀有著動人的起伏,晨曦灑在他的身上,這幅畫面顯得清新而又明亮,充滿了生機。

他覺得心疼,又突然有些慌,蘭奕歡已經真正擁有了自己的親人,他們這樣互相安慰,相依相伴的日子,會不會有一天,突然就延續不下去了呢?

蘭奕臻沒有表現出自己的想法,他只是看著蘭奕歡笑笑,又說:“那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

蘭奕歡小聲嘀咕道:“你怎麽有那麽多秘密,我高興的時候也不見你說。”

蘭奕臻說:“這個真是以前想過要和你說,但又覺得,似乎沒那個必要。而且說實話,我也不大想提。”

蘭奕歡道:“什麽啊?”

蘭奕臻說:“上一世,你的……祭禮上,齊貴妃曾來大哭過一場,當時我覺得她在做戲,痛斥了一頓,令人拖出去了。”

蘭奕歡本來因為跟蘭奕臻說話,眉宇間已多了幾分輕松之色,此時重新提到齊貴妃,他的神色又慢慢淡了下去,說道:“你的意思是,她知道了?”

蘭奕臻道:“我沒有問,但是她看起來非常難過,當時我曾經很奇怪,為什麽她的態度轉變的那樣大,但現在我想,或許吧。”

一股郁氣湧了上來,蘭奕歡冷冷地說:“難過有什麽用,真難過怎麽沒下去陪我。”

他本來是隨口說了句氣話,旁邊的蘭奕臻神色微動,但也沒說什麽。

蘭奕歡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他從小就喜歡黏在齊貴妃身邊,雖然母親的樣子總是冷冰冰的,可是蘭奕歡還是覺得好想親近她,仿佛只要挨在她的腿邊靜靜地坐著,就感覺那麽幸福,那麽心滿意足。

現在想來,大概是母子天性。

但是他有,齊貴妃難道就沒有嗎?

旁邊,一只手悄悄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掌心貼合處,是熟悉的觸感與溫度。

蘭奕歡不知不覺地握緊了蘭奕臻的手,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抓得那樣用力,幾乎使得蘭奕臻手上的骨骼喀喀作響。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好像從一個極其遙遠的地方傳來,陌生而飄忽:“她怎麽就認不出我呢?”

“小七。”蘭奕臻握著蘭奕歡的手,輕輕地說道:“這麽多年了,走出來吧,別再讓這件事困著你了。”

“我告訴你這件事,不是為了讓你覺得她有多好,或者說去原諒她。當時重新來到這個世界上,選擇了住進東宮時,你也認為她是你的親生母親,但你已經決定放下了,不是嗎?”

“更何況,事實就是如此,她把齊塒當成了你,這些年來,對齊塒掏心掏肺,關懷備至,其實都是為了你。連齊塒那麽惹人厭惡,闖了那麽多的禍,齊貴妃都能包容,如果換成了你,她肯定不知道要多麽喜歡才好。”

皇上厭惡的,不是戚皇後做了什麽,只因她是戚家的皇後,齊貴妃所愛的,也不是齊塒,而是她所以為的孩子。

世事就是這樣可笑又荒唐。

蘭奕歡道:“有意義嗎?”

蘭奕臻道:“有。意義就是告訴你,其實你什麽都有,父母、兄弟、朋友,所有的人都很喜歡你,你什麽都沒做錯,既然如此,被困擾的就不應該是你。如果母後為了父皇厭惡她而郁郁寡歡,你會怎麽想?”

蘭奕歡頓了頓,沈默不語。

蘭奕臻把小熊從蘭奕歡手裏抽出來,丟到枕頭邊,又把蘭奕歡拉起來,握著他的兩只手說道:“既然喜歡我們小七的人這麽多,一個兩個犯了錯的,讓你不高興的,咱就不要了,不就行了?”

蘭奕歡還是不想說話,蘭奕臻湊過去,用額頭碰碰他的額頭,問道:“好不好啊,怎麽不理我啊?”

蘭奕歡:“……”

從來不茍言笑的太子殿下也算是使盡了渾身解數來博弟弟一笑,又親了下蘭奕歡的嘴唇,繼續問:“不要不高興了,嗯?”

蘭奕歡被親的癢癢的,終於沒抵住,擋住蘭奕臻,連聲道:“好了好了,沒有不高興了!”

蘭奕臻不禁笑了起來,轉身彎下腰去,將蘭奕歡的鞋子拿過來:“那咱們吃飯去?”

蘭奕歡坐在他身後的床上,看著蘭奕臻彎下去的、寬闊的、堅實的後背,突然感到眼底升起一股淚意。

但這一次,不是因為震驚或者難過,而只是感動,平靜的感動。

他忍不住傾身過去,從後面抱住了蘭奕臻的腰。

蘭奕臻剛剛直起身來,就被蘭奕歡這樣抱住了,他先是一怔,然後反手拍拍蘭奕歡,半開玩笑地說:“你以前不是說,覺得我好像娘一樣嗎?要不你需要的時候,就把我當娘吧。”

蘭奕歡一怔,隨即終於真心實意地笑了,他的下巴靠在蘭奕臻的肩膀上,歪頭看著他的側臉,問道:“你不是也說過不想當來著嗎?”

蘭奕臻無奈道:“為了咱們家七殿下,當牛做馬也得當啊!起來吃飯!”

他說著,蘭奕歡忽然“哎喲”一聲,整個身子騰空,竟是被蘭奕臻直接背了起來,放到了旁邊的椅子上,示意他穿鞋。

是的,他的身邊還有很多很多愛他的人。

從他重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經決定不為不值得的人再傷心半分了,不是嗎?

*

蘭奕臻哄著蘭奕歡吃飯去了,阿雅思出了宮,一個人走在漫長的街道上。

此時,他的臉上再無面對蘭奕歡時的柔和微笑,面孔緊緊繃著,甚至在寒風中顯露出幾分肅殺的味道。

他的心情也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輕松。

有對蘭奕歡的心疼,有對自己失職的愧疚,也有……

對他曾經愛過那個女人的失望。

阿雅思想起,他剛剛來到大雍皇宮裏的時候,其實沒有打算久留,他只是對這座宮殿十分好奇,而且聽說,這裏有全天下最動人的樂譜,所以就打算盤桓一段時日,看個新鮮就離開。

那時候的他,也只是剛滿二十歲,情竇初開,熱烈大膽,在無意中遇到齊貴妃之後,就被吸引了。

阿雅思從一開始就知道,齊貴妃不是什麽善良柔弱的女子,或者說,能在這個深宮中存活下來的女人都非良善之輩,她驕傲、自私、心狠,但阿雅思就是喜歡她,沒什麽道理可講。

所以,即便知道齊貴妃和他在一起的那一次其實是為了排遣心中的痛苦與寂寞,並非真的對他動了感情,阿雅思依然一心一意地期盼著,有朝一日她能夠願意離開這座宮殿,跟自己回到草原上去。

甚至孤魂野鬼當了那麽多年,他都沒有改變過自己的這種心意。

可如今回到人間,有了再次重逢的機會,他心中的這份美好卻仿佛變了顏色。

當著孩子的面,阿雅思都不願意表現出對他生母的任何負面情緒,以免把這種心情傳導過去,所以他對蘭奕歡的講述顯得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無情。

但是他的心裏卻非常、非常的難受。

他曾經用盡力氣愛過的女人……做出了讓他無法釋懷的事。

阿雅思的步伐越來越快,最後終於忍不住狂奔起來。

他發了瘋一樣地奔跑著,腳步越來越快,仿佛想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或許沒有力氣了,就不用心痛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忽然聽到一聲馬嘶。

阿雅思停住了腳步。

他轉過頭,發現沖他叫的是一匹擁有銀灰色漂亮鬃毛的小馬,這是達剌特產的銀鬃馬。

小馬像是覺得阿雅思有點熟悉,親親熱熱地蹭過來,對他聞了又聞,阿雅思拍了拍它,目光一擡,赫然看到了頭頂上面的牌匾。

——原來,他竟是跑到了驛館之前。

阿雅思久久地看著那道牌匾,終於,他的臉上露出了堅定之色,向著驛館裏走去。

該是他找回自己的身份,承擔起自己的責任的時候了。

他知道孟恩和林罕都住在裏面,只是不知此時在不在。

他一路避開守衛,向內走去,心跳越來越急。

有幾名達剌的武士從前面的小路上走過,阿雅思將後背在墻上一靠,躲了過去。

武士們經過,他剛剛松了口氣,忽然聽見在身邊的窗內,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子嗓音——

“我是皇上的貴妃,姓齊。”

阿雅思猛然一怔。

房間內,突然見到齊貴妃找來的孟恩和林罕也是一臉詫異。

他們兩人曾經在大雍招待使者的宮宴上見過齊貴妃一面,但除此之外,雙方就再沒有過什麽交集了。

今天,兩人剛剛回到驛館,就聽見底下的人來報,說是有個奇怪的女人找了過來,指名道姓地要見他們。

以兩人的身份,也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得的,孟恩和林罕本來沒想理會,前來稟報的人卻呈上了一對紅寶石的鐲子給他們看。

鐲子、簪子、戒指,這本來是一整套的首飾,也是阿雅思生母的陪嫁之物,此時此刻,終於湊在成了一套。

就這樣,齊貴妃才被請了進來,對著阿雅思和林罕進行了自我介紹。

她身為宮妃,出一趟宮十分不易,此時摘下鬥篷上的帽子,露出一張蒼白無妝的面孔。

令林罕和孟恩都謹慎地與她保持著距離,同時,心裏也都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阿雅思的那封“遺書”。

裏面說,七皇子蘭奕歡是他留下的那個孩子。

而這齊貴妃,豈非正是蘭奕歡的生母?

她又有這鐲子,很有可能就是——

孟恩心中已經是驚濤駭浪,面上卻不動聲色,緩緩地說道:“原來是貴妃娘娘,不知道你為何出宮,手中又為什麽會有舍弟之物?”

齊貴妃從旁邊拿起一炷香,點燃了,在兩人驚疑防備的目光下,插到了房中擺放的阿雅思的靈位前。

仿佛也是借著這件事平覆自己的心境,她淡淡地說:“自然是他送給我的。”

林罕道:“我們如何相信你?鐲子不過是死物,也可能是你撿到的,搶到的。”

齊貴妃早有準備他會有此一問,又取出了一沓信遞了過去,孟恩和林罕翻開一看,發現上面字跡熟悉,全都是阿雅思當年寫給齊貴妃的。

“真的是你。”

林罕沈聲說道:“你就是那個小弟喜歡的那個身份高貴,但是暫時不能帶回家的女子。”

可如今,齊貴妃有地位,有兒子,身份尊貴,他的弟弟,卻早已經變成了一堆白骨。

齊貴妃一怔,問道:“他還跟你們提起過我?”

兩人之間這般見不得光的感情,他竟然……還會跟家裏的人說嗎?

這個傻子。

孟恩問齊貴妃道:“你最好把話說清楚,你來找我們做什麽,阿雅思之死又和你有沒有關系?”

齊貴妃仰起頭,盯了屋頂片刻,然後冷笑一聲,直接沖著兩人直挺挺跪了下去。

她的膝蓋著地,發出了“砰”一聲。

孟恩和林罕同時說道:“你做什麽?!”

“我和阿雅思之間,是我看出他對我的迷戀,主動引誘了他。”

齊貴妃目視前方,瞧著靈位前裊裊飄出的香氣,說道:“後來他為了保護我和孩子,將躥進宮中的巨蟒引開,從此不知所蹤。所以我一直不確定他是不是去世了,但他的死確實應該和我有關系。我都認。”

林罕都要氣笑了,說道:“你這個女人,可真夠無情的!”

齊貴妃淡淡地說:“我本來就是這樣一個人,誰讓他眼瞎,自己看上我,又自己送上門來。”

孟恩這時卻嘆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麽要留著他給你的信這麽多年?不怕被人發現嗎?”

齊貴妃一頓,僵了片刻,什麽都沒說,直接轉移了話題:“總之,都是我害得他,跟旁邊沒有關系,今天我人就在這裏,你們想怎樣給他報仇都悉聽尊便。但……但你們得幫我照顧一個人。”

林罕說:“我們憑什麽幫你?什麽人?”

齊貴妃說道:“因為那個人,就是阿雅思的親生兒子,你們的親侄子。只要你們願意照料他,給他找一個好的去處,無論讓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阿雅思靠在窗外,聽著齊貴妃的話一句句傳了出來,只是僵立在那裏,一動都不能動彈。

他想象著齊貴妃如今是什麽樣子了,想象著她說這些倔強的話時,會是什麽樣的神態表情,可是卻一眼都不敢透過窗子向裏面看,眼睛只是死死地盯著旁邊暗紅色的窗欞。

那顏色,就像是凝固了的鮮血一般,只讓人覺得刺目。

聽到這一句話,阿雅思心中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懼,他幾乎是在祈禱,齊貴妃接下來會說出的那個名字是蘭奕歡。

之前所有的事都是誤會,其實她早就認出了自己的兒子,其實這中間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能不能是這樣?能不能……

這當然是不會的。

身上虛虛生出微涼的冷汗,在翻來覆去的胡亂祈求中,阿雅思聽見林罕在問:“七殿下怎麽了?”

齊貴妃道:“不是蘭奕歡,是我娘家的侄子,叫做齊塒。當初我生下他,害怕他瞳色有異,被人看出破綻,這才將他設法送出宮去了。”

“現在他不小心做錯了一些事,不能繼續安心在大雍生活,如果沒有人幫他,他這輩子都完了。請你們把他帶走吧!”

說完這句話,齊貴妃的心中,忽然有了種輕松之感。

自從五皇子走失之後,“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像是一道罪枷,沈甸甸地壓在她的肩頭上,她好像被這道執念鎖住了,在有了小兒子之後,就想盡辦法地對他好,這不光是愛,更是一種恕罪。

唯有這樣,心中的悔恨和歉疚才能稍稍減輕,唯有這樣,她才不會每天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再犯下難以彌補的大錯,嘗到那種失去之後撕心裂肺後悔的痛苦滋味。

可實際上,齊塒在一次次地讓她失望。

這一次,她已經做好準備,哪怕是被孟恩和林罕殺死,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給齊塒找一個好的去處。

而如果還能剩下什麽,如果僥幸不死,她想做一點,自己想做的事。

前世種種,再次蜂擁而來。

“那個孩子不容易,我希望他以後能過上點好日子……”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說誰了。

齊貴妃頭一次哽咽了,而後,她重重一個頭磕了下去,三次叩首之後,地上已有血跡。

孟恩和林罕卻被她說得楞住了。

直到看見齊貴妃磕的額頭上都出了血,林罕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拉住她,說道:“你先起來,不要這樣。”

然後,他又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嗎?”

因為這孩子的身份,和他們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雖然齊貴妃的理由很合理,但是因為之前蘭奕臻曾經派人暗中向孟恩和林罕透露過齊塒平素的言行人品,他們在沒見過對方的時候,就對這個名字沒有好感了。

怎麽他又成了侄子了?這……實在難以相信。

齊貴妃道:“當然是……”

“不是。”

她的聲音和另一個聲音混在了一起。

緊接著,身後的兩扇房門被一下推開,一名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他看著齊貴妃,聲音中有奇怪的顫抖:“蘭奕歡才是你的兒子。”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房中的三個人都驚呆了,他們甚至沒有顧得上去追究阿雅思是怎麽進來的,全都將目光看向他。

齊貴妃道:“你說什麽?”

她想冷笑一聲,或者做出平日裏那樣高傲不屑的表情,來反駁這離譜的話語,可是看著對方的眼睛,她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是誰?”

齊貴妃一下子站起身來,抓住阿雅思的衣服,急切地,瘋狂地問道:“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你憑什麽這麽說?啊,你說話啊!”

阿雅思道:“你的親生兒子,剛出生的時候,胸口就有一處胎記……現在也在。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找一找當時的產婆,好好地問清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