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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相逢何草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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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相逢何草草

秦州之亂的危機解除, 太子和七皇子立功回京,原本都是值得歡慶的好事,可是誰也沒有想到, 精心準備了一番排場儀仗之後, 最後竟會是以太子遇刺劃下了句號。

這件事由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三司共同調查,各方勢力又借機攪渾水, 一方面洗清自身嫌疑, 一方面藉此鏟除異己。

隨著調查的深入, 相關人員接二連三的獲罪, 弄得最近朝堂上頗有種人人自危, 風聲鶴唳之感。

所以雖然太子暫時沒有理政, 一時也無趁機造次之人——大家都害怕被對頭抓住把柄,這個時候出頭,萬一被當成刺殺太子的合謀刺客不就完了?

不過,對於刺客到底是什麽人來安排的, 也逐漸出現了各種各樣的謠言和猜測。

首先, 幾位皇子就脫不了關系,別說三皇子五皇子八皇子這些人,就連跟太子素來走的近的七殿下, 也未必就不可疑了, 畢竟, 他也是能從這件事當中獲得好處的啊。

除此之外, 太子之前剿滅的聖心教餘黨, 一直跟戚家作對的齊家, 虎視眈眈的敵國奸細……這些, 也都是猜測的對象。

人們猜來猜去,唯獨無人想到, 蘭奕臻這一出有可能會是自導自演。

在這種氛圍之下,聖旨頒下,將蘭奕歡封為一等輔國大將軍,蘭奕歡領旨謝恩,表示要為太子祈福積德,並未設宴慶賀。

在受封當天,蘭奕歡去看望了戚皇後。

因為太子的傷勢,戚皇後的眉宇間確實帶著隱隱的憂色,但是她的性格素來剛強,沒有啼哭無措,看見了蘭奕歡之後,反倒主動說:“我看你這幾日都忙的瘦了,自己也要註意身子,不必太過擔憂。禦醫說,今天你二哥的情況已經大好了。”

蘭奕歡怔了怔,隨即淺淺一笑,說道:“我想來安慰母後,母後倒是先來給我寬心了。”

戚皇後道:“我一個長輩,活了這麽大的年紀,什麽大風大浪沒經歷過,還需要你一個小孩子來安慰嗎?你自己小心便是,那刺客今日沖著你二哥來,明日便有可能沖你,出門的時候,身邊一定要多帶些侍衛。”

蘭奕歡笑著說:“母後您放心吧,我這樣討喜、可愛,刺客怎麽會忍心來刺殺我呢?”

他的語氣輕快,就像平常跟戚皇後撒嬌一樣,戚皇後笑了一下,突然意識到這句話有點不合適,不禁一怔。

蘭奕歡雖然性格活潑,但一直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眼下他二哥重傷未愈,他就開這樣的玩笑,顯然是不合適的。

但其實如果蘭奕歡真的只是一時失言,戚皇後也不會在意這點小事,讓她覺得不對的,是蘭奕歡這句話聽起來分外熟悉。

原來有的時候,戚皇後會偶爾問他:“你二哥那個冷性子,沒給你氣受吧?”

蘭奕歡每回都笑瞇瞇地說:“母後您放心吧,我這樣討喜、可愛,二哥哪忍心啊。”

如今,他用在了刺客身上。

難道……

戚皇後一下子看向蘭奕歡,她發現,蘭奕歡的臉上雖然帶著笑,眼底卻殊無笑意,反倒一片沈靜。

戚皇後明白了什麽。

於是,她的臉色淡了下去,不冷不熱地說道:“這樣最好。”

說完之後,戚皇後放下茶盞,說道:“我也乏了,你今天就回去吧。”

蘭奕歡道:“是,母後,您也放心,二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他將“一定”兩個字咬的極重,說完之後,目光跟戚皇後一對,隨即行禮而去。

蘭奕歡在裏面同戚皇後說話的時候,阿雅思和其他的侍衛們就守在外面。

重新踏入這座華麗輝煌的宮殿,他的心境,卻與當初那種新奇、激動和憧憬全然不同了。

他只是將目光投向遠處。

長風浩浩地掠過宮墻,天藍得空曠而孤獨,燦爛的陽光無遮無攔地投下來,推著日影從一重重暗紅色的飛檐下走過,最終寂寂地被拋在地上。

他知道,曾經那面墻之後,就是宮廷中的司樂坊,他曾在那裏度過很長的一段時光,雖簡單,卻快樂。

如今,故地重游,故人仍在,心境卻已非昨日。

對著陽光直視的久了,便覺得那燦爛的光線如火欲燃,灼痛著人的雙眸,阿雅思移開了目光,聽見有人湊到他的跟前,低聲說道:

“肖大哥,上回咱們跟那幫叛軍作戰,真是多謝你救了我的性命。如今咱也回京城了,我家父母都說要好好謝你。過兩天小弟做東,請你到家裏吃飯,你可一定要來啊!”

阿雅思轉過頭去,正跟他說話的是他這段日子一直有意接近示好的一名侍衛。

這人家中好幾個人都在宮裏當差,又是個閑不住喜歡到處打聽的性子,阿雅思一直盤算著從他口中套一套蘭奕歡這些年生活的情況。

於是他點了點頭,說道:“那我便不跟兄弟客氣了,明天我再拎兩瓶好酒過來。”

那人喜道:“好啊,到時候咱們好好地喝兩杯。”

他說到這裏,忽然頓住,沖阿雅思使個眼色,然後連忙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原來,是蘭奕歡出來了。

他在前面走,旁邊還有個老太監跟著,阿雅思聽見那老太監滿臉堆笑地在和蘭奕歡說:“殿下,您也知道,皇後娘娘從小到大是最疼愛您的,如今太子遇刺,皇後娘娘心情不好,才會使些臉色,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蘭奕歡臉上依舊帶著笑,嘆了口氣說道:“是啊,李公公說的在理,你放心,無論母後對我怎麽冷言冷語,冷面以待,我絕對都不敢有半點不滿。誰讓我不是親生的,本是寄人籬下,安敢有所奢求?”

阿雅思本來聽著像是蘭奕歡那邊遇上了什麽麻煩,正要迎上去,冷不丁就聽見蘭奕歡說了這句話,他一下子怔住,覺得心裏狠狠一痛。

蘭奕歡說完話後,回過身來,正好面對著阿雅思,兩人目光相處,阿雅思看到蘭奕歡的神情中還殘存著委屈和憤怒,忍不住地上前一步。

蘭奕歡擡起手來,卻是對著這幫侍衛們一揮,說道:“走吧。”

李公公也不知道事情怎麽會弄成這樣,被蘭奕歡甩在後面,急得直嘆氣,連聲道:“這可怎麽是好,這可怎麽是好啊!”

就算七殿下不是皇後娘娘親生的,這麽多年來,兩人之間也沒鬧過半點不愉快,皇後娘娘對七殿下,真可以說是比對太子還要親近,總不能就因為太子這一倒下,一切都變了吧。

貴人們的心思就是難測,這宮中,大事將啟,風雨欲來啊!

*

蘭奕歡這番作態,正是故意要讓外人摸不透他和蘭奕臻之間的關系,越是如此,太子遇刺的真相就隱藏的越深。

由於他的放任,戚皇後的配合,再加上之前那次和蘭奕臻在東宮裏的“打架事件”,宮中也逐漸傳出了“太子與七皇子失和,七皇子謀劃了刺殺太子事件,觸怒皇後”的消息。

蘭奕歡只是不以為意,倒是有的人聽了這話坐不住了,終於找了過來。

這一日,天色陰沈,蘭奕歡獨自出宮,去藥鋪裏看了各種藥材的價格,出來的時候,忽然覺得臉色幾許冰涼,仰頭看時,發現原來是下了細細密密的雨絲。

雨幕如霧,襯著滿地枯葉,霎時增添了幾分秋日的淒寒。

這種天氣,若是能喝上一杯熱騰騰的魚丸湯,簡直就是天底下頂頂幸福的事。

蘭奕歡先天體弱畏寒,就素來很喜歡這種暖乎乎的感覺,他知道後街的巷子裏專有個小販,家裏傳了三代,熬這湯熬得最地道,於是便冒著雨尋覓而去。

結果到了地方,卻發現那小販已經買完了湯,推著木車準備走了。

蘭奕歡聳了聳肩,便打算離開。

正在這時,一把傘忽然撐在了他的頭頂上,緊接著,一只竹筒盛著熱氣騰騰的魚丸湯遞過來,一個聲音說道:“喝吧,搶到了最後一杯。”

蘭奕歡一下子頓住了。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會記得這湯?

沈默許久,終究還是轉身。

蘭奕歡的身後,是五皇子站在那裏,手裏撐著傘。

可是一把傘太小了,遮不住兩個不算太靠近的人,五皇子的傘撐在他的頭頂上,自己站在雨霧裏,隔著茫茫的水汽,兩人都覺得對方仿佛十分遙遠……遙不可及。

片刻之後,蘭奕歡還是笑著將竹筒接過來,說道:“你又不愛吃魚,怎麽想起來買這個?”

五皇子沒回答,只是說:“找個地方坐下喝吧。”

這樣的話,其實隱喻就是“咱們找個地方說話”,蘭奕歡也不知道時至今日,他們兄弟之間還有什麽話可說,但還是跟著五皇子,進了街邊的一處茶樓裏。

茶湯微苦的香氣氤氳著,外面的雨聲被門板隔絕起來,點點滴滴仿佛從前世傳來似的,若有若無。

蘭奕歡並沒有拒絕五皇子那杯魚丸湯,坐下之後,他就大大方方地當著對方的面打開啜了一口,隨即微微瞇起眼睛,露出了滿足的神情。

這模樣與以前完全沒有分別,五皇子悵然而恍惚地看著蘭奕歡,想起前世的時候,在蘭奕歡登基之前,他出宮建府了,蘭奕歡還常常從宮中溜出來找他。

他每次都嘴上嫌棄,但會領著弟弟在京城裏東走西逛,他不喜歡魚腥味,可蘭奕歡愛喝魚湯。

有回他無意中聽人說,這一處的魚丸湯最地道,便記住了,天冷的時候帶著弟弟來喝,從此蘭奕歡就愛上了這一家。

這一世,蘭奕歡依然愛喝這東西,但不是他告訴蘭奕歡來的了。

其實五皇子有點想問,你是不是也記得前世的事呢?

但想一想,終究沒有開口。

不管記不記得,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他們懷抱著沈甸甸的過去,卻也敵不過歲月中滔滔江流的裹挾,而只能隨波逐流,不知身往何處。

“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五皇子說,“上回我就想問了,你和太子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矛盾了?現在這情況,你可有應付不來的地方?”

蘭奕歡搖了搖頭,微笑著說:“我一切都好。”

五皇子微微頷首。

隔了良久,他又慢慢地,重重地,再點了一下頭。

那麽多覆雜的陰謀詭譎之間,他們兩個也只能這樣一問一答。

因為會面對面地坐在這裏,是因為他們曾經在那麽久的光陰中,當過以為互相親密無間,同父同母的血親兄弟;

會欲言又止,字字句句不敢深言,又是因為彼此早已經身在殊途,往後終生,也不會再成為同路人。

於是,兩人便那樣坐著,蘭奕歡一口一口喝光了魚丸湯。

眼看他將裏面的竹簽拿出來,一顆一顆紮起最後剩下的幾個魚丸吃了,五皇子微微笑了笑,然後說:“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蘭奕歡擡起眼睛。

五皇子說:“齊塒馬上就要到京城了。”

蘭奕歡手裏的竹簽頓住了一下,然後放進了竹筒裏,說道:“他的流放期不是還沒有結束嗎?”

五皇子說:“母妃不放心,讓大舅把他給接回來了。她一直記掛齊塒,我也不能阻止,但我會管住齊塒,不讓他興風作浪,你心裏有個數就行。”

蘭奕歡怔了怔,“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小弟。”過了一會,五皇子說,“照顧好自己。”

蘭奕歡說:“我知道,你也是。”

他站起身來:“那我走了,五哥。”

他不知道最近的風波當中,五皇子充當了怎樣的角色,也不知道未來越來越激烈的奪嫡沖突之中,他又會做些什麽,或許他們今日見這一面是在給過去的不甘不解畫上句號,也或許是徹底地告別。

正如此時外面越來越大的秋雨,無論你是王侯將相,還是布衣平民,都逃不過這一出人世的洗禮。

而人們狼狽奔走,在冷雨中千方百計地尋找溫暖,在涼薄過後的世情裏尋找溫情。

五皇子點了點頭,手撐在額前,沒看蘭奕歡,擡手把傘塞到他的手裏。

蘭奕歡握住了傘柄,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有一次,五哥悄悄帶著他出宮來玩,兩人在街上玩的盡興,不知不覺就忘了時辰,卻沒想到急著要往回宮裏趕的時候,下起了雨。

鋪子裏的雨傘都被搶光了,找了半天,也只買到一把。

一把小小的傘,根本遮不住兩個人,五皇子把他摁在懷裏,解開外衣裹著。

結果這樣打著走了一會,他們發現兄弟兩人的衣服都越來越濕。

五皇子發了會呆,幹脆把傘往蘭奕歡手裏一塞,說道:“這你拿著。”

蘭奕歡當時也不大,眼看自己被擋在了傘底下,哥哥一頭紮進雨裏,就有點著急,連忙說:“哥哥哥哥,你快回來,你都要澆濕了呀!”

五皇子說:“你懂什麽,我就喜歡下雨天澆著走,這是我的作風,男子漢大丈夫,就要這樣勇敢!”

蘭奕歡著急地說:“那我也不能打呀,我打了,不就也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了!”

五皇子道:“你本來也不是!你叫小屁孩,給我打好了!走!”

那些關愛溫情是真的,那些痛徹心扉也是真的。

哪一樣他都忘不了。

蘭奕歡推開門,撐開傘走了出去。

五皇子又在那裏坐了很久很久,一直到茶樓要打烊的時候,小二前來催促,他才將一條黃金打造的小魚放在桌上,淡淡地說:“結賬。”

*

其實要是在平常的時候,齊塒回不回京城也影響不了什麽,但如今是非常時期,事事都得慎重,在五皇子告訴了蘭奕歡這件事之後,他就一直派人盯著齊家那邊的動靜。

沒幾日,下屬崇安便來稟報,說是齊塒果然回到京城了,秘密護送他的人,是齊弼的幾個心腹手下。

蘭奕歡閉著眼睛,用手指慢慢揉著額角,漫不經心地問道:“他們是怎麽把人弄出來的?”

崇安道:“使了十幾萬兩銀子。齊家那邊沒查出是哪來的,但齊弼前一陣子,曾經從臨華宮中帶出去過兩匣東西。”

他說完之後,是久久的沈默,崇安微擡頭看了蘭奕歡一眼,卻見他微微牽動了一下唇角,說道:“不意外,慈母之心嘛。”

他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該回宮了。”

等到蘭奕歡回到宮中,深沈的夜幕已經降臨。

雖是自幼住慣的地方,但在夜色的掩映下,總是又增添出一種說不出的遼遠神秘之感,星輝下琉璃的重檐歇頂連綿不絕,一座座殿宇幢幢,飛檐排排而立,斜指天際。

蘭奕歡轉過宮墻,迎面而來的兩隊侍衛向他行禮,被他擺手止住了,徑直進了一道垂花門,而後驀然止步。

他忽然意識到,這並不是回他自己宮殿的那條路,前方那條狹長的甬道被稱為臨水夾道,因為一側是水鏡亭,另一側,則是臨華宮。

蘭奕歡靜靜地在月色下站了片刻。

不知道是哪宮的娘娘正請了樂師作樂,此時一曲方畢,彩聲雷動,七拐八拐地遙遙傳到了這裏來,聽著甚是熱鬧。

他卻孤伶伶立在甬道邊,一回首,便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深紅色的宮墻上,令人一陣悵惘。

蘭奕歡怔楞了一會,終於再次邁開了腳步。

*

臨華宮中,齊貴妃走進了蘭奕歡曾經住過的房間,慢慢地在窗前坐了下來。

月色將眾生一視同仁,也灑在了她的身上。

剛才,她又想起了一些前世的記憶。

自從那一回見過蘭奕歡之後,齊貴妃的腦海中就一直在不停地翻騰著種種有關於前世的記憶片段,她一開始還驚慌不解,但隨著想起越來越多之後,所有的事情就逐漸前後連綴起來。

齊貴妃發現,在這些記憶中,最後登基的竟然是蘭奕歡,而她因為五皇子沒有登上皇位,心中不平,所以對蘭奕歡極為冷淡,還時不時就要去他跟前逼迫一番,為五皇子謀取好處。

蘭奕歡一開始很是順從,可是她要的越來越多,蘭奕歡終究也不可能一一滿足,於是母子兩人爭執漸多,終至離心。

這一幕幕的畫面讓齊貴妃感到十分震驚。

起初是震驚蘭奕歡竟然會登基,而後來震驚的,就是她竟然會那麽瘋狂。

直到此時站在旁邊者的角度,齊貴妃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做的舉動那麽過分,說的話,那麽叫人傷心。

那個瘋狂的自己讓齊貴妃感到陌生,就像完全失去理智了一樣,不顧一切地向蘭奕歡盡情宣洩自己的惡意和不滿。

“娘,娘!”

正出神間,齊貴妃忽然聽見了有人叫“娘”的聲音。

她下意識地站起身來,脫口說道:“歡兒!”

結果這聲“歡兒”叫出去,齊貴妃再一轉眼,卻看見身邊站著一個大眼睛圓腦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

小男孩拉著她的衣袖,對她說道:“母妃母妃,父皇說,今天晚上要帶兒子出去玩,兒子跟父皇說帶您一起去,可是他不肯,您在宮裏等著,我回來給您帶好看的花燈回來!”

齊貴妃心神一震。

她發現,這個說話的小男孩不是蘭奕歡,而是蘭奕勝。

這是在蘭奕勝三歲那年,正平帝要帶他出去玩,蘭奕勝當時開心的不得了,還特意讓齊貴妃給他換了一身新做出來的衣服穿。

但是他被帶出去之後,就走丟了,過了好幾年,母子才重新團聚。

齊貴妃忍不住一把抓住了兒子的手,脫口說道:“勝兒,別去!”

蘭奕勝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小聲說道:“母妃,可是我好想出去跟父皇玩啊。”

齊貴妃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

她不禁哽咽著對蘭奕勝說道:“勝兒,求你了,你千萬不要去。你可不能丟下母妃啊!”

蘭奕勝似乎沒有答應她。

他的身形在齊貴妃面前變幻著,仿佛又變成了蘭奕歡的樣子。

是蘭奕歡同樣扯著齊貴妃的衣角,帶著哭腔說道:“母妃,母妃您別哭,哥哥以後會回來的!您還有歡兒,歡兒一直陪著您!”

齊貴妃心中痛苦,帶著厭惡說道:“你有什麽用?”

說著,她就把蘭奕歡推開了。

蘭奕歡沒站穩,摔了一跤,卻沒有哭,自己拍了拍衣服站起來,忍著眼睛裏的淚花,又喃喃地說:“母妃、母妃不要哭……歡兒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那個瞬間,看著小兒子帶著淚花的眼睛,齊貴妃突然感到了一種如同刀絞般的心痛。

她猛然間醒了過來,才發現自己是趴在桌上,做了一個夢。

齊貴妃頹然扶住自己的額角。

她本來以為齊塒流放之後,自己最惦記的也應該是他才對,但這些日子陸續對前世的回想,讓齊貴妃認識到了一個問題。

她對蘭奕歡的感情,並不像她以為的那樣淡漠,無論今生,還是前世。

每一回無法自控地傷害了蘭奕歡之後,她也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記得,她只是不能……不能把自己的關愛趁那另一個可憐的孩子不在身邊的時候,慷慨地給予別人。

正如她曾經對蘭奕勝說過的那樣,自從蘭奕勝走失之後,她就發誓,除了對待自己的親人之外,她不要再動任何一點感情。

不要再心軟,不要再付出信任,她要把自己化為一柄保護親人的利劍,唯有如此,才不會再次承受那樣撕心裂肺般的心痛。

所以,無論齊塒闖下怎樣的大禍,她都一定要對齊塒好。

畢竟,這才是她的親生兒子,保護他,是母親的責任和使命。

齊貴妃努力讓自己忘掉蘭奕歡那張掛著淚珠的,小小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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