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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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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校區後沒過多久,蔣焉就報名參加了體訓隊,他說這樣便可以有無懈可擊的理由打籃球,而且每天下午最後的兩節文化課可以不上。我很羨慕他有開明的父母,在我父母那裏,我是無法說通他們讓我去當體育特長生,在他們的思想裏,文化課永遠是第一,其餘的一切都必須為它妥協。後來更多的時間我從操場經過看見的是蔣焉拖著一個汽車外胎在跑道上咧著嘴沖刺,看來體能訓練占據了他的大部分時間,這似乎跟他的初衷南轅北轍。蔣焉參加體訓隊之後便不再約我打球,這讓我的生活開始往無趣的方向發展。但我有時間無趣嗎?對了高三好像是沒有這樣一個空白時間出現的,更確切的說,這些空白的時間很快被各類檢測試卷占據。接下來的時間裏,一個奇跡在我身上發生了,我的英語第一次及格了,老師竟然把我叫到辦公室滿臉笑容的對我肯定,這讓我很受用,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興,表情裏除了高興之外還有一絲不可思議,看得出來,他在這之前已經放棄了我。現在他終於把一坨爛泥敷上了墻,這種逆轉讓他收獲了意外的驚喜。

每隔一周我和蔣焉輪序去公區打掃衛生,樹葉落盡後,枝頭上發出不少嫩綠的芽,這條寬闊而人跡罕至的路在這個季節大概是最美的時候,沒有落葉也沒有紙屑,我們只是象征性的揮動幾下掃帚就坐在花壇邊混時間。蔣焉從兜裏掏出一支香煙放在鼻子下深深的吸一口氣,然後把過濾嘴在煙盒上磕磕,接著點燃,動作專業得像有幾十年的煙齡。他閉上眼嘬一口,從鼻子裏騰起的煙向空中飄去,這裏沒有誰阻止他做這件事,在樹蔭下,花壇邊,吸煙也變成他的真正享受。他睜開因為煙熏而瞇著的眼睛發現我正看著他,於是問我要來一支嗎?我搖搖頭。自從上次在廁所裏他給我吸過一口之後,我便對這種劣質香煙沒有半點好感。蔣焉和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說他要去成都讀體育學院,我點點頭說還不錯,其實我對那個學校沒有半點了解,他問我想好考哪所學校沒,我低頭踢著掃帚對他說時間還早呢,誰知道呢。在這一刻我其實很羨慕他有一個明確的目標可以奮鬥,而我的目標總是在快要變得清晰時,又躲進朦朧中去。蔣焉一支煙抽的時間很長,他不像其他偷吸香煙的人一樣迫不及待的用最快的時間解決問題以規避被老師發現的風險,他慢慢的吞吐,享受著煙葉帶給他的愉悅,直到燃燒的部分接近過濾嘴他才把它踩滅順著排水溝的地縫扔進去。在他這支煙滅之後,我們也可以在合理的時間回去,這樣便沒人發現我們偷懶這件事。

星期二傳來一個好消息:出差的高三部體育老師回來了。這標志著我們的體育課不再會別其他老師代管了。球場裏的雜草已經瘋長到半米高了,一陣微風過後,它們高傲的搖晃著身體,宣誓著它們對球場擁有獨一無二的掌控權,不過現在它們的末日來到了,它們即將見識到什麽叫精力過剩的宣洩。

這是搬到高三部以來的第一節體育課,三個班同時在一個不大的操場上課,這讓平時荒蕪的操場在這時顯得有點擁擠。我們按照一貫的做法繞著操場跑了兩圈,然後等著體育委員擡出一筐籃球,剩下的時間便可以在球場上沖刺跳躍。初春的太陽在今天顯得有些格外明媚。很快所有女生都聚集在禮堂邊上的一顆大樹下聊著她們感興趣的話題。女生們總能在第一時間找到一個沒有太陽的地方然後坐下,把一節體育課變成一堂情感交流課,對此老師們絲毫沒有辦法,老師唯一能做的是叫她們不要回到教室,僅此而已,這和男生的生龍活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若幹年後這些女生們又會開始熱愛鍛煉,因為她們開始在意自己身上多出來的贅肉,而那個時候的男人又開始討論汽車的排量和操控度,體育和他們之間被隆起的腹部漸漸隔離開來,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別,從一開始就沒有統一過。

我高高躍起扇掉了對方一個球,這讓我立馬爽到了心低,這是種廉價的征服感,讓我帶著一臉笑,跑著去撿那個扇出球場直奔禮堂的籃球,大概是力量太猛,球滾在我前面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直到它被一個女生擋住,我撿起球,想對那個女生說聲謝謝,在我擡起頭的瞬間,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我的面前,酒窩,明眸皓齒,這張讓我在學校裏尋找了半個多月的笑臉竟然在這裏。我沒有料想到,她會以這樣輕而易舉不可思議的方式出現。“你們今天也上的體育課?”先開口的竟然又是她,我只簡單的“嗯”了一聲,不是我不想說話,是我心裏有很多話想說,它們一起出現然後擁堵得像路上的汽車一般動彈不得。於是我尷尬的站在那裏對著她尷尬的笑著,在我準備開口的時候,身後那群小子已經開始拼命的叫嚷開來了,仿佛我不會去整個世界就要毀滅一般,我指著身後那群鬼哭狼嚎的隊友無奈的對她笑笑,“那我先過去了。”“嗯,去吧。”我拍著籃球回到球場,在接下來的時間裏我用盡了自己當時在籃球上的全部造詣,我想用這些自以為帥到登峰造極的動作彌補我言語上的笨拙,我認為她會看到我的動作並喜歡。於是我單手上籃,□□運球,然後用餘光瞄她所在的位置,盡量讓自己的動作出現在她恰好能看見的地方。在幾個回合之後,我已經累的氣喘籲籲,當我再看向她的方向,那裏已經沒有她的影子,我終於狼狽的用手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喘氣,同伴問我是不是瘋掉了,我笑笑說或許是吧。我的確瘋掉了,當看到她的那一刻,心臟跳動的節奏就完全變了,那是種可以體會到血液是在身體裏怎樣流淌的感覺,當和她四目相對的時候,我確定我是站在雲端,除了她的無暇,其餘的一切都化為烏有。

很快我便從體育委員那裏打聽到和我們一起上課的是十班和五班,五班就在我們隔壁,我在陽臺上站了兩周如果她在五班的話,沒有不看見的理由,所以她一定是十班的,十班在三樓我在五樓,沒有遇見也就有了合適的理由。當我終於知道她的班級的時候,那種搖搖欲墜的猜測便徹底終結,現在我有了走近她的可能,但具體的步驟和方法我一點也不知道。第二天我和蔣焉去公區的時候了,我把這一切從頭到尾的講給他聽,他抽了兩根煙,然後熄掉煙頭皺著眉頭對我說,“遞紙條吧”,我問他這有用嗎,他肯定的點點頭,並列舉了體訓隊的那幾個哥們就是這麽泡到妹子的。於是那天晚自習,我躲在桌上堆起來的書後,開始了我人生的第一封情書,寫一行用卷子擋住一行,句子裏滿是謙卑和仰慕,我終究還是把心中的熱烈藏了起來,我不敢寫我見到她的時候是如何的電光火石,置身雲端。當我挪開遮擋卷子把句子連起來的時候,又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如此反覆,整整三節晚自習,我除了修改這封不到五百字的信沒有再做其它事。當下課鈴響起的時候,我終於完成了這封讓我不是很滿意的情書,但我也確定自己真的不能再寫出比這個更好的了。我把信夾在書裏,走出教學樓,一股夾著著青草味道的風撲面而來,這讓我感覺很好,我知道這風是從後山吹來的,那座我常常看見但從未登上過的小山。黃黃的街燈溫馨的照耀著街邊的小葉榕,大排檔裏一群人正在推杯換盞,我獨自的走在這路上,和稀稀拉拉的行人擦肩,我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在想什麽,只是心情莫名的好,好到唱起一首美麗的歌來。

在寫好那封信的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又對它做了反覆的修改,最後這五百字的情書被濃縮成了一張真正的字條,我只留下了一句話,“我是三班的馮知可以認識你嗎?”在一切都是未知的情況下,這種試探性的話可能才是最合適的,於是我天天揣著這個字條,等待合適的時機送到她的手上。有好幾次我跑到十班教室外張望,可是終究沒有勇氣把這紙條遞到她手裏,也不願意把這私密的信托他人之手送給她,於是接下來的時間我便開始在焦慮和希望中來回顛倒,一會兒想當她拒絕我,我會如何墜落冰窖,一會兒又想她給了我一個微笑,我在一個角落偷偷牽起了她的手,於是又開始傻笑,而這一切的前題——“紙條”一直被我揣在兜裏,直到有天我媽幫我洗衣服的時候,指著洗衣機的紙渣叫我以後在把衣服放進洗衣機之前要檢查兜裏是不是都掏幹凈了,望著桶底碎成渣的紙條,我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在那刻我想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必須要在事情敗露前把這字條送出去,於是我在回到學校後馬上采取了行動,我用課間操休息時間走到十班的陽臺,我倚著陽臺上的一根柱子,偷偷的打量著教室裏的動靜,我努力的搜索著她的身影,在心臟快要跳出來之前,我看到了她,她坐在桌前,一手拿筆,一手翻書,恬靜而美麗,像晴空裏的一朵白雲,悠悠然的就那麽飄著。我帶著這個極大的秘密站在即將揭曉謎底的人的窗外,束手無策的等著那個合適的時機,可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座位上,手裏翻著著鋼筆,看著書,我不知道我還能在這裏堅持多久,我只知道自己的勇氣在一點點耗盡,而對此我沒有半點辦法。突然,她擡起頭看見了窗外的我,那目光把我照了個通透,但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我去迎接這目光,令我吃驚的是我終究站在那裏沒有回避她的目光,我幾乎花光了所有的勇氣才讓自己的目光定在她的雙眼而沒有漂移。她用筆指指自己,然後疑惑的看著我,我向她點點頭,她朝我笑了笑,然後放下筆走出教室。在她走出教室之前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這樣或許會讓我那些缺氧的細胞重新獲得活力,當然在這個間隙我還整理了一下頭發,我擔心一縷頭發的淩亂會幹擾事情的進展。我盡量讓緊張的情緒藏在心裏,把表情變得無懈可擊。她走到我面前,看著我,面帶微笑,微笑裏藏著疑惑,我知道她在等我說明來意。我並沒有說一個字,因為在這種情況下,我大腦裏的那條語言通行的高速公路再一次被堵得水洩不通,這個時候說話只會是結結巴巴,少不更事的我,在第一次面對這類情感的時候,惶恐而慌張。不過我早已料想到這一點,於是我從兜裏掏出那張紙條,上面是那句去蕪存菁的話。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塞到她手裏,像是交出一顆滾燙的心。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當我走到樓梯的拐角處,便飛快的跑了起來。直到跑到五樓喘著粗氣才發現我剛剛完成了一件多麽偉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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