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浩，你怎麽說話呢，那是你的母親，是生你養你的人！”周父這時擡頭了，曬黑的臉嚴肅起來還是有幾分嚴父氣勢。

但也只是在小家敢這樣，在其他人面前都是夾著尾巴做人，唯唯諾諾，大氣不敢喘一下。

周浩很厭惡這樣的父親，他氣笑了，笑著諷刺道：“所以呢，你就想讓我同你對老太太那樣言聽事從，懦弱無能嗎。還是說像你這樣在外面低頭做小，回到家就發大爺脾氣的卑微者。”

他真是受夠了這種畸形的家，多呆一天都是讓他覺得無比壓抑。

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但是可以選擇自己未來要走的路。原本搖擺不定的想法，此刻牢牢紮根在周浩的心中不懂搖。

他要離開這裏，離開這種家，想要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周浩，你這個逆子！我是你父親，那是你奶，孝敬長輩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周父沒有想到自己會被兒子這樣頂撞，也不知道是氣父親的威嚴被挑釁，還是因為戳破了心中的羞愧點，他漲得臉紅，怒目而睜，手下拍著炕啪啪啪響。

他怒聲道：“從小到大，我就是這樣叫你做人的嗎，阿！”

幾個孩子見此，皆是抱團窩在角落不敢出聲，安安靜靜的看著這場鬧劇，和突然變陌生的大哥。

“浩兒，快，快和你父親道歉，你這樣做是不對的，身為孩子，怎麽能這樣和你父親講話呢。”以夫為天的周母看到丈夫生氣，她一手緊緊拉著周浩的衣袖，一手掩嘴繼續哭泣，想要兒子主動低頭道歉，避免爭吵。

同時心中對那個大女兒越發不喜了，如果不是她上山不回來，甚至也許在偷懶，他們好好的家也不會這樣。

周浩冷呵一聲，用力一抽袖子，掙脫了母親的糾纏，快步走出門檻，走了幾步之後停步下來。

他偏頭看向還在氣得拍打炕邊的父親，神情淡漠道：“如果你有點自知之明就應該知道，從小到大你所交給我的，全部都是你如何討好老太太他們和你的懦弱無能。其他的東西，不好意思，我沒有看出一點，甚至覺得丟人。”

話落，他沒有看夏父如何生氣的表情，而是擡頭看向藍天白雲的天空，悲戚一笑：“小時候我掏了個鳥蛋，滿心歡喜的捧回家，而你因為老太太一句大孫兒要補充營養，就拿過去了。”

看都沒有看一眼，那個在他身後流淚的孩子。

“你大哥將來是個讀書人，要光宗耀祖，我這樣做還不是為了你！”夏父的五指緊緊扣住炕低，身體在輕微顫抖。

沒有理會他的解釋，周浩繼續道：“小時候小沫和堂妹她們玩，被欺負當馬騎，腦袋磕破了血，而你一句話不敢質問，只是說孩子間玩玩而已。”

晚上昏迷老太太他們只是送了點粗米過來，而父親卻感恩戴德。

“村裏頭那個孩子不是這樣，一個閨女要多嬌貴。”說到這個，夏父下意識的挺直了腰背，底氣足了些。

在他眼裏閨女有什麽用，能養大就不錯了，還想活得嬌貴，做夢呢。

“當然不嬌貴，你卻買給堂妹的紅頭繩，買給堂弟的糕點，我沒有眼瞎，看得見。”周浩瞥向這個父親，他嘿呦的臉上布上了皺紋，譜寫著辛苦與滄桑。

但是這個付出永遠都是為別人而努力，卻看不到在他背後從希望，到失望，最後絕望的親生孩子。

這個人是他的父親，他做任何評價都是沒有資格的。

因為不管這個父親做了什麽，周浩的生命他給的，這點無法抹殺掉。

可就因為是他的父親，所以這份評價也是最為發自內心，也最為難受。

“···你，你怎麽知道。”周父楞了一下，爾後像是被戳破的氣球，背部彎曲了下來。

他做的這些，只是希望將來其他三房的孩子有出息了能提攜一下自己的兒子，難道也有錯嗎。

為什麽孩子要怪他，而看不到他的用心良苦。

對於自己的父親，周浩比誰都了解，看那表情就知道已經找到借口為自己開脫。

當然，他也不在意就是了。

沒有期待，就沒有傷害。

當年他看到同齡人，看到堂哥堂弟都去上學堂，他也渴望。可是換來的，就是父親說家裏困難，沒銀錢。

他相信了，之後就沒有再想。可是沒有幾天他這才發現，家裏的餘錢都被父親給了老太太，拿去給堂哥堂弟上學用。

那時候他就覺得心寒無比，一個父親可以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比對外人還不如，還能有什麽希望嗎。

父親他已經完全陷入魔怔當中出不來，被老太太灌下了做牛做馬的迷魂湯，又豈會是他的三言兩語能醒悟。

剛剛的話，只是發洩一些心中的不滿而已。

如果真的要完完全全述說起來，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周浩笑容裏帶著一絲解脫：“我怎麽知道，自然是他們在我的面前炫耀說：你的父親是個大傻子，不要你這個兒子，反倒是討好他們。反正以後不用養老，不要白不要。”

無視趴在門邊哭泣的母親，還有完全怔住的父親，周浩嘆了口氣便決絕的轉身離開。

沒走幾步，他的大腿被抱住了，低頭一看，是最小的弟弟周羽。

“小羽毛，抱著大哥做什麽，快些回去。”周浩揉著他那頭枯黃的頭發，笑容裏多了些寵溺。

比起偷奸耍滑，無利不起早的二弟，還有虛榮心十足，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二妹，對這個才五歲沒有被養歪的三弟，他還是喜歡的。

即使他知道，生活在這種環境，性子自私自利一點也是好的。

可他做不到在親家人的身上謀取利益，不計後果。

周羽緊抱著大腿不放，口齒清楚道：“大哥，找大姐。”

大姐對他可好了，會偷偷省下糧食給他吃，會跟他講故事，他喜歡大姐姐。

周浩看了他一會兒，小奶娃眼裏都是固執。

周浩笑道：“行，那就一起去吧。”

“嗯嗯。”周羽咧嘴一笑，有模有樣的跑去墻角下撿起一根枯木頭，又跑到周浩身邊跟著走出去。

見此，周父拍床而起，大走兩步，手指打顫的指著他們的背影，怒喊道:“周羽，周浩，你們給我回來！”

然而直到兩人走出了院子，依然沒有出聲。直到背影消失在眼前，周父的眼睛瞪得老大，胸膛劇烈起伏，周母更是掩嘴大哭。

“哭哭就知道哭，看看你生的好兒子！”周父轉頭給了周母一巴掌發洩心中的怒火，狠狠瞪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周母，又轉頭看向窩在角落裏的兩個孩子，眼神陰沈道：“你們兩個要是想跟著出去，那就馬上滾。”

他還有精力，再生兩個兒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爹，我們不去。”兩人顫巍巍搖頭，異口同聲道。

家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以後的好資源不就少了幾個人瓜分嗎。

如此好事，他們是傻了才會白白浪費。

似乎找到了做父親的威嚴，夏父那陰沈的臉好了一些，“那就在家呆著，誰也不許去找他們幾個。”

丟下這句話，他便甩了衣袖轉身出去。

見此，夏母捂著紅腫的臉也是跟上。

徒留兩個孩子相視而笑，哪裏有什麽擔心可言。

這個節骨眼上，他們才不會去找呢。

反正大山裏的孩子能出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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