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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覆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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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覆仇

魏秉文戰戰兢兢,小心翼翼道:“回陛下,這……江州兩大主要軍區都已經調來支援,如果再從合慶、航頭、張江、三林四處軍區調兵,只怕江南、滇南、黔南也會面臨失守境地。其實,這一次‘四國會’的目的應該很明顯了,京城的這一支軍,就是為了挑釁,激怒陛下調兵的,這樣,他們的大軍才能更順利地攻下我們其他區域,所以微臣建議,不要中了‘四國會’的奸計……”

話音未落,魏秉文的餘光忽然瞥見楊啟光怒視著他,一雙通紅的眼睛盡是殺氣,而一旁的“曹鶯”目光冷冽深邃,像是能看穿人心的巫女。

魏秉文大驚失色,立即閉口不言,撲通下跪,連連磕頭,“臣愚昧無知,資質駑鈍,妄加揣測,胡言亂語,還請陛下恕罪……”

連帶著一旁的金楠也立即磕頭下跪,身如篩糠。魏秉文趴在地上,微微擡頭,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楊啟光,只見楊啟光依舊怒視著他,表情猙獰恐怖,一旁的“曹鶯”目如深潭,寒冷刺骨。

魏秉文不寒而栗,驚恐萬狀,下意識道:“臣這就去調兵,從合慶、航頭、張江、三林四處軍區,平息京城‘四國’……陛下日理萬機,操勞萬分,臣無意打攪,就不再叨擾,先行告退……”

趁楊啟光還未開口,魏秉文和金楠一同,手忙腳亂連滾帶爬地退出書房。所幸,楊啟光並沒有在身後叫住二人。

離開此處,轉了好幾個彎,魏秉文急急邁著步子,仍然兩腿劇烈顫抖。擡起頭看見天上的太陽,頓感一陣天旋地轉,險些栽倒。

不知過去多久,直到暮色漸沈,白天的喧囂遠去,日與月交替了容顏。

已是晚上。魏秉文坐在家中臥室,想起白天楊啟光的怒視與“曹鶯”巫女一般深邃的眼神,仍然驚魂未定。

比起去嶺南平定孔青陽,眼下的形勢讓他更加不知所措。要知道現在京城的所有“謠言”,沒有一個是真正的謠言,全都是被楊啟光掩蓋的真相。包括現在這“陛下已瘋”的傳聞——蓮兒剛死,楊啟光對著曹鶯喊蓮兒,甚至把所有決斷都交給她,從任何人的角度看,不是瘋了是什麽?

消息過於勁爆,描述過於真實,民眾都自發去傳播,他還怎麽平息得了?天子腳下的騷亂都平息不了,那他的人頭可還保得住?全程在天子腳下,還不如去嶺南捉拿孔青陽,還能逃去濮國呢!

這些日子,魏秉文本就休息不足,口角也生起了瘡,稍微拉扯一下就疼得齜牙咧嘴的。他拿出銅鏡,又拿出針線,用針紮嘴角水泡,疼得齜牙咧嘴、慘叫連連。

他擦了一把臉上不知是疼出來的還是嚇出來的汗,還未擦完,外頭突然有仆人道:“魏大人,謝將軍來訪。”

魏秉文楞了,這謝將軍名曰謝良哲,是寧妃的兄長,平日與他們兵部確實常有任命調動的交集,但今天大晚上的突然主動跑到家裏來,還是頭一回。

轉眼,謝良哲已坐在魏秉文面前。

二人中間的紫檀雕博古紋茶幾上,白釉花口盞裏,剛泡好的顧渚紫筍嫩葉稍展,形似蘭花,屋子裏飄著撲鼻的芳香。

“好茶,好茶。”謝良哲捧著茶盞,細細端詳,客套道:“‘鳳輦尋春半醉回、仙娥進水禦簾開。牡丹花笑金鈿動,傳奏吳興紫筍來’,如《茶經》所言,‘陽崖陰林,紫者上,綠者次;筍者上,芽者次’。魏大人這“紫茶’色澤翠綠帶紫,香氣馥郁,湯色清澈,茶味鮮醇,回味甘甜,是難得的上品啊,尤其是對您這口角上火的水泡,還有幾分療效呢!”

魏秉文還沈浸在先前的思緒上,寒暄都比平日敷行了不少,聽著謝良哲的客套,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兩聲。

也不知謝良哲客套了多久,他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忽然,耳朵裏聽見謝良哲說了一句:“雖然陛下沒讓你去平息嶺南叛亂,只是讓你平息京城‘謠言’,但這個‘謠言’,可不比嶺南叛亂更難平息?”

魏秉文心裏一驚,從思緒裏拔出來,轉向面前,“你說什麽?”

謝良哲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嘆道:“陛下可能真的瘋了,正因如此,民眾自發傳播‘謠言’,才讓‘謠言’變得更難平息。如果‘四國’只是真相的助推手,那麽,你的敵人就不是‘四國’,而是整個京城的周國百姓。”

魏秉文又是心裏一驚,這些分析他內心早已有過,正因此,他才如此焦慮不安。

謝良哲長嘆一聲:“兩頭夾擊,這兵部尚書可不好當啊。”

聽著話裏的風涼意味,魏秉文有些惱了:“謝將軍,工作的事我們白天再談,您也看見了,我這身體有些抱恙,時候也不早了,要麽您還是讓我早點歇息吧?”

謝良哲頓了頓,笑道:“你這樣為楊啟光懸著一顆腦袋,又是何苦?”

魏秉文大驚,怒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直呼當朝聖上大名,借你十個腦袋都不夠砍!”

“如果幹脆做件掉腦袋的事,也許反而就不會掉腦袋了。”謝良哲迅速接過了話茬,像之前的鄭仁一樣毫不猶豫。魏秉文也迅速明白過來,眼底露出驚慌:“你想表達什麽?”

……

沒錯,和前世不同的是,這一世鄭仁沒有殺阿富阿貴獻人頭,也就沒有鄭仁施捷與“寧妃一黨”上演“荊軻刺秦”奪權的一幕,所以寧妃和金橋王都還活著。而寧妃的兄長,謝將軍謝良哲,在魏秉文陷入棘手之際,帶來了一種全新的視角——既然楊啟光已瘋,幹脆發動政變,逼其退位,令金橋王繼位。反正四大軍區調兵,攻入宮城,兵馬與火力也是妥妥的夠。

聽聞這個“全新視角”,魏秉文眼前一亮,感到事情有了轉機。連空氣中飄著的茶香,聞起來都好似帶有蘭花香味。

不多日,魏秉文已將四處軍區的兵力紛紛調往京城,當然,名義上是為了平息“四國”。

自從有了重生後的蓮兒,楊啟光每日精神抖擻,雄心萬丈,與“曹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就在這普通的一日,二人正你儂我儂,訴說情意,卻見侍衛神色倉皇,沖進殿內,“陛下,魏秉文兵馬打著‘消滅妖女,擁立新帝’的旗號攻入宮城!”

“什麽?!”楊啟光大驚失色。

蓮兒心中猛然一驚:這次她身為“背叛了楊啟志的曹鶯”,被楊啟志一黨與擁立楊啟光的人憎恨;若身為蓮兒,又被楊啟志一黨與“四國同盟會”憎恨;無論身為誰,都沒有理由直接殺了寧妃和金橋王,如此一來,竟三面夾擊,寸步難行。

這次重生以來所有的線索在腦海中迅速回轉,她自認為已經考慮得足夠周全,卻不知為何仍然墮入“死亡輪回”。她努力思考該如何破局,可還沒想到什麽辦法,魏秉文已帶著四大軍區的兵馬殺入殿內,將其包圍。外頭不時傳來刀槍相見的交鋒之聲,以及人們尖叫、倉皇逃竄的騷亂。

“快撤,快撤!”殿內人們陷入一片驚惶。

可還沒來得及撤呢,眼前一道寒光閃過,楊啟光已倒在血泊之中。蓮兒剛想喊出聲,卻被刀劍抵住了喉嚨。

年僅十二歲的金橋王被穿上一襲龍袍,雖然還是有點怯生生的,但他旁邊的寧妃神色篤定,笑得優雅端莊,頗有幾分蓮兒得意時的姿態。她戴著繡有鏤空金龍的鳳冠,比先前的李皇後更多了幾分母儀天下的氣派。

蓮兒只記得寧妃笑顏如花,冷笑著問:“本宮的造型可還行?”

……

“曹鶯”被關入紫霞宮。但是宮中不再有昔日舊友,沒有楊啟光,沒有采蘋,沒有任何宮女,更沒有以前的“奴隸”王春華、“田妃”陳梅,只有她一人。

寧妃的宮女留下冷冷的聲音:“你險些被丟出去,給他們做成人彘,幸虧娘娘好心,說了一句‘好死不如賴活’,還把‘妖女’的紫霞宮送給你。往後餘生,你就在這兒過吧!”

雕梁畫棟,飛檐翹角,紫霞宮還是如往日那般富麗堂皇。園中奇花異草爭奇鬥艷,亭臺樓閣一應俱全。

穿過重重回廊、廳堂,終於來到昔日的房間。空氣中還若有似無地飄散裊裊的沈香氣息。深沈悠遠,層次無窮,使人踏進宮殿,就感到心神寧靜。掀起那扇珠簾,恍惚間,又是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穿著一襲白衣,溫柔地呼喚一聲“蓮兒”。

既然此生無緣,只求來世還有機會。

角落裏還堆著一截之前綁“奴隸”王春華的粗麻繩。蓮兒望著它出神,然後彎腰拿起,往房梁上一扔。

“啟光,我們約好了來世還要相見,你答應過我,不管我變成什麽樣,你都認得。”

她並不怕死,人終有一死,重要的是過程。可這重生幾世,沒有一世她曾真正獲得過幸福,永遠都活在覆仇的隱忍中,即使暫時舊仇得報,也馬上會陷入新一輪的仇恨中。永遠都在覆仇中掙紮,也永遠在“死亡輪回”中輾轉。

人之將死,她倒也視死如歸了。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將頭伸進了繩索中,口中念著最後一遍他的名字。

……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

清晨的陽光穿透雲層,給大地灑下一片金色的光輝。又是一個美好的清晨,外面小鳥啁啾,陣陣悅耳。

身子好像僵麻了,如同沈睡了一千年。她的睫毛微微動了動,緩緩張開眼,打量著這間屋子。

窗欞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室內布置簡潔而典雅,墻上掛著《墨梅》,檀木長條案幾光澤沈穩,上面擺著幾本古籍與文房四寶。花梨木梳妝臺旁邊是一架琴桌,上面是一把杉木仲尼琴。

整個屋子的環境安寧舒適,一切都那麽似曾相識。尤其是那把杉木仲尼琴,蓮兒覺得一定在哪裏見過。

順著小窗望向窗外,房前的庭院鋪著整齊的青石路,庭院中種植著許多蘭花。一小片紫竹以其挺拔的姿態點綴在角落,增添了幾分靜謐與雅致。遠處傳來一陣清脆的歡笑,聽那聲音像是王春荷、王春菊、王春藝她們。

這是王厚德家的庭院,但這不是蓮兒昔日所住的雜物間。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這雙手肌膚細嫩,白如凝脂,修長精致,不像是蓮兒的手,但也好生熟悉。她想起了什麽,轉身直奔屋角的梳妝臺,抄起上面的銅鏡。鏡中赫然映出一副貌若天仙的面孔,那是她恨入骨髓的前世仇人——王春華。

她渾身顫抖起來。從屋子環境與自身裝扮來看,現在應該是前世王春華還沒有被蓮兒所害的時候,至少在“鳳舞九天”事件之前,因為,為了讓蓮兒趕制“鳳舞九天”,老夫人曾要求王春華對蓮兒磕足三十個響頭,自“鳳舞”之後,王春華要麽就是臉上有傷,要麽就是被禁足,王家的人也一個接一個被蓮兒消滅,像王家現在這樣和諧的場景,那一定還是在蓮兒出手之前。

無論是前世,王春華受“剝皮之刑”,還是最早那一世,王春華淪為楊啟光侍妾,都不是好的結局。今世,蓮兒身為昔日最大仇人王春華,即將面臨前世“蓮兒”的挑戰,她又該如何鬥智鬥勇,破除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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