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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辱條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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恥辱條約

等曹鶯迷迷糊糊睜開眼的時候,已經不知今夕何夕。四周是樸素的木板墻、木板地、木板床,狹小逼仄,還有些破舊,看環境像是在一個客棧。

剛才的遭遇慢慢從記憶裏浮現出來,她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從床上彈起來,卻突然被人一把按住,又捂住了嘴巴。

她下意識又想喊,卻聽對方小聲道:“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老實說,我們是‘四國同盟會’的人。”

曹鶯一驚,停止了掙紮,身上卻微微顫抖起來。

“你答應我們不出聲,我們就放開你,並且告訴你我們此行的目的。”

曹鶯驚恐地點點頭。那人終於緩緩松開捂著她的手,並扶她從床上坐了起來。

從床上坐起來,曹鶯才看見,原來床頭的矮櫃上,攤了一疊紙,旁邊還有一支毛筆和研好的墨。

曹鶯驚恐地望著面前的兩個男人,口中發出沒人聽清的喃喃自語。

“如果你沒法說話,你可以寫。”李志將毛筆含在口中,示意曹鶯。他的動作好似王春華“奴隸表演”時畫《墨梅圖》的那天,只是他並不知道那一切。

“我知道我們是周國的敵人,和你有著相反的立場,但是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我們有著同樣的敵人。”李志緩緩道。

閉上眼,他又想起在銅州邊境那天,王春華站在殘破城樓上對著巨大的銅喇叭喊的話。回蕩在曠野之上,也始終回蕩在士兵們心頭。

“如果弄錯了‘國’的定義,誤把暴君當作‘國’來愛,愛國就成了‘礙國’。如果一個統治者的私人權利與黎民百姓發生沖突,他毫不猶豫犧牲百姓,這樣的統治真的值得你們守護嗎?你愛你們的國,可是誰愛你們呢?”

說著這些熟悉的話,他又忍不住哽咽了。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忙狠狠抹了一把臉。

“現在,‘四國會’陳韋同盟東至齊魯,北跨燕趙,土濮同盟東至江淮,西跨荊楚;你們先帝的二弟川沙王曾經企圖在東南沿海一帶自立為帝,還未萌芽就被‘四國’剿滅;各地都開始爆發起義,江州主要兩大軍區都調兵支援京城,面臨失守;洪災過後,中原地區瘟疫、饑荒大爆發,由於內澇治理不善,情況還將加劇;與此同時,突厥人開始了對西北邊境的第二波進攻;而邊境地區的逃兵率大約已逾七成。你們卻在這時候,還大興文字獄、人鬥人,大興土木建碑、塔、廟、堂,撰寫‘可歌可泣’的話本、南戲、北曲、小說,雇傭戲班子到處表演,在各郡縣設立專業機構,撥款銀兩鼓勵文人投身於此類創作,現在周國舉國上下,人人都醉心於‘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醉心於‘金飯碗’,無心戰鬥,這現狀,是周國人民想看到的嗎?如果周浦王泉下有知,也會為今天感到悲哀吧!”

聽見昔日愛人的名字,曹鶯痛苦地低下頭去。

李志道:“君非亡國之君,卻當亡國之運。他死在蓮兒手裏,也許反倒是種解脫,否則,站在王朝的末端,還要背負亡國之君的千古罵名,又是何苦?”

與前不久的華氏如出一轍。如今從敵國要員口中說出,別有一番滋味。

“為了周國蒼生,我們應該同仇敵愾。”李志緩緩道來,“若你能以‘荊軻刺秦’協助我們除掉‘妖女’、加速推翻楊啟光統治、扶持新帝登基並建立‘後周’政權、簽訂協議、同意我們不再尊後周為正朔,我們願意就此停戰,不再北征,並承諾至少三十年內絕不進攻。老實說,黃河決堤給陳國造成了慘重的損失,打了這麽久的仗,我們現在也身心俱疲,急需土地安置百姓、發展民生,不願再大耗兵力,若能休戰,於你於我,都不是壞事。”

李志頓了頓,直視曹鶯的眼睛,“楊奇在哪裏,你是知道的吧?”

曹鶯驚恐地瞪大眼睛,心咚咚狂跳起來。

李志神色平靜,“這不難猜。楊啟光至今未能找到那‘廢太孫’楊奇,還成了一樁心病,顯然是楊奇已被人藏起。作為周浦王一黨,你知曉楊奇下落才算正常。”

曹鶯下意識拼命搖頭,眼神驚恐。要她幫忙推翻周朝統治、促使簽訂割地條款,這就已經把“叛國賊”這頂帽子牢牢扣在了頭上,若是還要再交出楊奇下落,讓楊氏唯一正統血脈落入敵手,那無異於將她徹底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如果你真的愛國,就會懂得只有這樣才是對周國最好的結局。”李志湊近了些,“你幫我們,也是幫助自己保住一部分周國的統治,若周浦王泉下有知,也會理解你的。”

又聽見昔日愛人的名字,曹鶯的淚水忍不住滾落下來。現在無論怎麽做,都難扶大廈於將傾,舊周的覆滅已成必然,若不管不問,任其發展,不光百姓繼續遭殃,楊奇、楊勉若落入楊啟光手中更是死路一條。此時,竟是“四國同盟會”比楊啟光更有血有肉、有情有義。

她學著李志剛才的姿勢,費力地含起身旁矮櫃的毛筆,要在紙上寫什麽。

李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忙湊上前,將紙筆給她挪得再近些。

……

不知過去了多久,關於此次計劃的基本交流終於暫時告一段落,怕時間再拖下去會引起蓮兒疑心,李志和士兵決定盡快將曹鶯“扔”出去。

轉眼,兩名蒙著面罩、只露出眼睛的“惡徒”將衣衫不整、裝作人事不省的曹鶯扔回了先前住處附近的另一街角,裝作不敢扔在作案現場附近的樣子。

二人離去後,不一會兒,路過的人發現躺在地上的曹鶯,三三兩兩地圍上前來,議論紛紛。

紫霞宮。

楊啟光躺在紫霞宮的羅漢床上,聞著好聞的沈香味,稍稍舒緩一下批閱奏折快要爆炸的腦袋。蓮兒坐在一旁,手裏拿著一份楊啟光剛剛遞過來的紙,念著上面的字。

“香渠流玉砌,汴水坐龍舟。笑飲臨春酒,喜迎槃固侯。若知臣虜命,豈覆北城囚?來事當由己,嬉時自不憂……這便是京城街頭近日出現的小報內容之一嗎?”

楊啟光躺在羅漢床上,愁眉苦臉道:“可不是嗎,你看看。‘漢靈帝好色,開鑿裸泳流香溝;隋煬帝鋪張,大興民力造龍舟;陳後主頹靡,死到臨頭還泡妞;宋徽宗昏庸,勞民傷財為石頭’——前四句羅列的盡是些昏君,頸聯諷刺南唐後主和宋徽宗玩物喪志,尾聯似是影射時事,哪一句,不像是反詩?”

蓮兒眼眸裏閃著深邃,“我怎麽覺得這口吻,好似一個‘老熟人’呢?”

“誰?”楊啟光睜開了眼睛。

蓮兒一聲冷笑:“當年與王厚德一較高下的紫砂大師何季勳!”

楊啟光從羅漢床上坐起了身,“你這麽說,好像確實可能極大。那小報還說,你深谙溜須拍馬之道,為人不齒,‘華亭郡主’‘侯爵之母’的身份得位不正,德不配位,身為‘郡主’,毫無作為,只會在朝中煽風點火,排除異己,還害華亭一帶盡成澤國,這樣的‘華亭郡主’,可謂自取其辱,萬眾恥笑……這口吻,確實像極了何季勳!話說何季勳不是在濮國發展他的‘紫砂學堂’嘛?怎麽,放著好好的生意不做,竟加入了‘四國同盟會’?”

蓮兒好看的柳葉眉微微一挑,“我看不止是加入‘四國同盟會’,甚至人已經來到西京了!”

“不會吧?”楊啟光先是吃了一驚,隨後又嗤之以鼻,滿不在乎地笑了:“何季勳這一把老骨頭,難道還是我們的對手?即刻下令懸賞千斤,求購何季勳項上人頭!”

蓮兒冷笑,“何季勳、順風,這些周國的叛徒,都將不得好死。”

楊啟光笑了,“那是自然。到時候,一定要將他們的人頭懸於城樓之上,與‘叛賊王春華’的人頭掛成一排,警醒世人。”

“對了,”蓮兒忽然想起什麽開心的事,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也有了光彩,“我得知,昨日,曹鶯被歹徒侵犯了。我們的人親眼瞧見,有兩名惡徒不由分說將她捂暈了,強行擄去一處客棧,過了快兩個時辰,才又把她扔出來,扔在另一處街口。聽說,她被扔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人事不省,像垃圾一樣被丟在路邊,還被好些男人圍觀,指指點點。因為歹徒只擄走了她,那輛小車還在原地,她沒有小車,光憑四截斷肢,費了好大力氣,才爬回東大門那個街口呢!哈哈,她的衣服被撕壞了,聽說往前爬的時候,衣服老是被蹭得掀起來,衣不蔽體,羞恥至極,她只好一邊爬一邊用嘴叼起衣服,那窘狀,真是想想就心情大好呢……”

說起仇人的遭遇,蓮兒的笑容如同初升的太陽,溫暖而明亮。她的眼睛彎成了兩個月牙,純真無邪,她的笑容像有魔力似的,能夠瞬間驅散他心中的陰霾,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甜美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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