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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農罷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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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農罷工

楊啟光坐在父皇從前常坐的書桌前,愁眉苦臉地批閱奏折。蓮兒溫柔地坐在身旁,桌上,一杯熱氣騰騰的明前龍井正散發出清香。

“這幾日換茶葉了?”楊啟光隨口問道,目光不離桌面奏折。

“嗯。最近陛下有些上火,換成龍井,更有清熱解毒、消除疲勞之效。”

他感激地望了她一眼。她也報以溫柔體貼的微笑。

其實就在前幾日,她已吩咐下人,將之前一直泡的武夷巖茶都節約著點用。近日,由於“四國同盟會”的“思想入侵”進攻範圍擴大,東南沿海地區也開始受災,致使民心不穩,甚至連位於武夷山的專屬“禦茶園”都因茶農暴動、罷工而徹底停產了。所幸楊啟光本就不如先皇那麽愛喝,善解人意的蓮兒就知會下人,將存貨節約著點喝,免得喝完後再也喝不到下一波,他問起時,又要徒增傷心憤怒的情緒。既然他立誓保護她,她也要盡力所能及之事保護他才是,夫妻之間,自要將心比心。

即便她如此體貼,現在的楊啟光仍然愁眉苦臉,望著面前已經被司禮監掌印金楠篩選過的奏折,不住地唉聲嘆氣。

更不用說,面前站著一名侍衛,匯報著來自陳家的情況,又令他火上澆油幾分。

“陛下,華亭郡主,事情有點難辦,雖然在犯人家中成功將其圍堵,但她始終拿刀抵著脖子,揚言若靠近一步就立即自盡。她那間房格局不大,她在裏屋,門又窄,我們不易從四面八方包抄,很難攻其不備、‘毫發無傷’地活捉。”

“遠程攻擊呢?”楊啟光深深皺著眉頭,視線仍然不離桌上的奏折。

侍衛為難道:“我們不是沒有想過,但只要有所動作,就很容易被她立即察覺,退一萬步說,即便遠程射中她,只要不一擊斃命,那她也忍著痛立即自盡。犯人的反抗情緒異常強烈,我們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時間就來稟報陛下與華亭郡主了。”

“她以性命相要挾,是想要什麽?”蓮兒問道。陳梅的家人全都逃走了,陳梅卻不逃,讓她覺得這個行為有些反常。

“她說,一時沖動殺了采蘋,知道全家都難逃一死,以性命相要挾,是希望陛下能夠寬恕家人性命,不再追擊。一人做事一人當。”

確實,種種跡象表明陳梅殺采蘋是沖動殺人。這邏輯是可以理解的。

面前的奏折加陳家的糟心事,讓楊啟光抓耳撓腮,煩躁不已。他又不可能不管陳家這檔子事,畢竟在堂堂皇宮中割喉殺人,還藏屍、逃逸,這樣的醜聞三百年來還是第一起。

看出他的郁悶和焦躁,蓮兒溫柔地握住他的手,對侍衛道:“陛下日理萬機,已萬分操勞,至於罪婦田氏之事,就盡量交予我協助處理。依現狀先將犯人圍困兩日,人總有體力耗盡的時刻,我倒要看看她不吃不喝不睡能撐多久。你們且隨時與我匯報情況,待她體力即將耗盡時,務必告知於我,我要親自帶兵前去捉拿。”

“是。”侍衛接旨離去。

楊啟光感受到蓮兒的手心傳來溫柔的力量,感激地擡頭望著她,迎接她溫柔堅定的目光。

濮國澳水。“紫砂學堂”裏頭的一間屋子裏。

屋子中央是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何季勳親手制作的精致的紫砂壺與茶盞。他與一位三十多歲模樣的男人面對面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上,他拿起一把紫砂壺正在斟茶。

嘩啦啦……金黃的茶汁順著二彎流壺嘴流出,在盞中呈現出清澈鮮潤的顏色。一股淡淡的茶香彌漫在屋子裏,兼有紅茶的甘醇、綠茶的清香,使人心曠神怡。

“這‘綠葉紅鑲邊’的武夷巖茶,其‘活、甘、清、香’,別具一格——茶湯爽口而無滯澀感,喉韻清冽,令人釋燥平矜,怡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滋味醇厚,其香如梅之清雅,蘭之幽馨,果之甜潤,桂之馥郁,令人齒頰留芳,舌底生津。”

何季勳品著手中的好茶,一時興起,吟起古詩:“玉食何由到草萊,重奩初喜坼封開。雪霏庾嶺紅絲磑,乳泛閩溪綠地材。舌本常留甘盡日,鼻端無覆鼾如雷。故應不負朋游意,手挈風爐竹下來。”

那男人面帶憂色望著何季勳,嘆道:“何師傅是真正愛茶之人……你真的要加入‘四國同盟會’嗎?”

何季勳笑了笑,像是沒聽見似的,舉起手中的茶盞,自顧自說起來:“這武夷巖茶為何如此清香?因為它生長在‘秀甲東南’的武夷山巖縫之中。茶區雨量充沛,常年雲霧彌漫,山間巖峰聳立,秀拔奇偉,群峰連綿,翹首向東,勢如萬馬奔騰,堪為奇觀。九曲溪縈繞其間,折為九曲十八灣。山回溪折,沿溪兩岸,群峰倒影,盡收碧波之中,山光水色,交相輝映,名山勝境,陶冶出巖茶的天然靈氣,優越的自然條件孕育出它獨特的韻味……”

“何師傅……”那男人面帶憂色地望著他。

“這麽好的茶,可惜楊啟光快要喝不到了。”何季勳話鋒一轉,冷冷一笑,“‘禦茶園’已經因為茶農的暴動和罷工,徹底停止供應了。”

“你真的要捐錢給‘四國同盟會’並加入‘四國同盟會’嗎?”男人又問了一遍。

何季勳的目光終於轉回桌前,鄭重地點點頭,“振直,我意已決,你們都不用勸我了。”

那叫振直的男人忙解釋道:“我知道何師傅捐的都是私人財產而非‘紫砂學堂’公款,這麽多年你也一直沒虧待過我們,尤其是我……你捐錢我十分能夠理解,可加入‘四國會’就大可不必吧?我只是為你擔心,‘四國會’的行動並非只是‘思想入侵’,還是有很大風險的。這些出生入死的事情,交給士兵們去做不好嗎?我們這些生意人、手藝人,蹚這趟渾水作甚?”

何季勳笑了:“振直,你不是我,你上有老下有小,當然顧慮重重。我這把老骨頭,親人全都不在了,我兒子、侄女都被‘妖女’迫害致死,我的弟兄和我一起在流放嶺南的路上就病逝了。現在的我真的了無牽掛,至於身後事,我也不在意了。”

“可是你還硬朗著呢。”

“不用勸我了,”何季勳笑呵呵地拍拍振直的肩膀,“等這兩個月我把工作事宜交接完畢,就從‘紫砂學堂’的位置退下來,接下去這個‘紫砂學堂’,就交給你了。”

振直並不喜悅,擔憂地望著他。

何季勳道:“你來自周國陽羨,是我老鄉,又是在周國受了迫害逃難來濮國的,我們有著相似的命運。你有一手好技藝,人又聰明能幹,還有管理能力,這一年來,我相信沒有看錯你。”

“可是……”

“如你所說,我的身子骨還硬朗,我相信能為‘四國同盟會’出一份力。”何季勳輕啜杯中茶,眼底閃過深邃的光,“誰不愛自己的家鄉呢?誰願意走上這條逃亡之旅呢?我們這輩子真的無法‘告老還鄉’,回到陽羨嗎?如果它屬於濮國,那便可以。”

振直沈默了。

何季勳自言自語:“我是周國的叛賊嗎?也許是。但我們作為百姓,其實只是想過好自己的日子——生活在一個沒有文字獄、沒有人鬥人、沒有迫害、沒有各種上古酷刑、不用每天懸著腦袋的世界。我愛咱們腳下這片土地,只要有明君能建設好它,至於這個明君是誰,姓不姓楊,誰來統治,對老百姓來說都不是最重要。我們都只是想讓生活過得更好啊。”

振直道:“如果你去執行任務,命都丟了,那又如何享受以後美好的生活?”

何季勳笑道:“也許我去執行任務,就可以加快享受以後美好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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