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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火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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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火獄

那一口青磚窯爐裏,正燃起熊熊烈火,伴隨著劈裏啪啦燃燒的聲音,令人心驚膽寒。

蓮兒清秀溫婉的面容倒映在熊熊烈火中,美得攝人心魄,美得令人窒息。她冷笑著,將莊妃的遺物一件件丟入火爐,從鴛鴦戲水刺繡臺屏,到喜上眉梢圖繡花荷包,到仙鶴高升圖掛軸,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他身上。

她笑得好殘忍,好絕情,如同厲鬼的召喚。她的手向他幽幽地伸來,他無從抗拒,轉眼便被一股強大得力量吸入這熊熊燃燒的火堆之中,萬劫不覆。

他倒吸一口涼氣,猛然從噩夢中驚醒,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額頭邊還滲著點點的冷汗。屋子裏黑洞洞的,只有窗外慘淡的月光斜斜的照進來。

四下望去,那睡在同一屋的幾個殺手還沒有醒,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他松了口氣,這才相信自己真的已經安全——至少比在火爐邊安全。伸手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又望向窗外天邊的一輪殘月。

心中竟不爭氣地回想起第一天晚上,蓮兒將院落收拾得幹幹凈凈,還與他開著“蘇東坡夜游承天寺”的玩笑。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月色。

那是他人生中最脆弱的一段時間,以至於將她不懷好意的體貼,也當作了真心的認可。他太需要別人的認可了,付出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在皇上眼中卻得不到十分之一的認可,蓮兒恰到好處、恰逢時機的體貼,剛好撫平他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哪怕明知是毒藥,他也無法抗拒。這便是人性,也是他難以改掉的弱點。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溫柔。與那些世俗的美人截然不同,她身上有種充滿智慧的魅力,看似天真稚嫩的臉龐卻有一雙洞察世事的眼睛,想必令楊啟光著迷的,也是這一點吧?

和她做那種事的時候,也不用想那麽多,不像和那些個朝臣之女,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照顧了這頭還得照顧那頭,全不如和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真拋開了一切世俗、道德,縱情享樂,不可謂不令人懷念!

只是,她險些將他丟入窯爐那一天,他的心也仿佛被丟入火中狠狠地燒死過一回。強裝淡定的背後,他知道自己也會怕,也會痛。這些日子以來,那一天的回憶如同“惡靈纏身”的詛咒,每每在噩夢中出現,不斷地循環往覆,讓他的心在火獄中永世無窮地循環,仿佛受到了“惡靈纏身”的詛咒。他不知此生能否從這個循環的劫難中醒來。

再躺下的時候,他的眼角隱約有淚水流下來,滴在枕頭上。他為自己感到悲哀——險些被丟入窯爐那天,眼淚只不過是為了做戲,然而現在,竟是真的。

屋子裏依舊黑洞洞的,只有窗外慘淡的月光斜斜的照進來。

陳國。

費盡千辛萬苦,一行人終於爬到了山頂,還扛著用布草草包裹的陳王的屍首。

山頂的外圍有相對平坦的棲身之處,中心則巖石林立,樹木叢生,地形陡峭,不便行走。一行人先將一路帶來的行李收拾起來,四處找尋木材,開始在這裏安營紮寨。

趙鐸派去“搬救兵”的人馬,在半山腰時就已經分頭、按各路出發了,如果順利的話,很快就能通知到位,只消在此處山頭等待接應即可。依據水勢分析,這裏很快就會被波及,即使要繼續北撤,現在沒有車馬,也是來不及的。

照原先的計劃,一日之內就要到達江灣,所以儲備的糧食並不算充裕,不過也不算少,大概也夠這一行數十人,支撐個七八九十天。那時,援兵應該早就來了。

作為最早一批撤離的王公貴戚,他們並沒有經歷洪水肆虐、殘敗不堪的慘狀,現在士兵們在山頭劈柴燒火,搭建住所,秩序井然,一切進展良好,都在往順利的方向進行著。

趙鐸站在山頭遠遠眺望,卻是心事重重,蒼老的臉上寫滿憂慮。王春華站在身邊,手中緊緊捏著絹子,為遠方的李志擔憂不已。

這一頭,蓮兒帶著船隊與水軍,踏上去陳國捉拿趙鐸的路。按她的話來說,這些兵馬只是為了保護她順利捉拿叛賊趙鐸,而非作戰,所以即便身處國喪期間,也無可非議。

太陽初升,晨霧彌漫,河面波光粼粼。蓮兒帶領的艦隊迎面駛來,排列整齊,船身寬大,船頭高聳,猶如巨獸般威武。

蓮兒站在高高的瞭望臺上,威嚴地掃視著面前的一切,頗有女主之風。這一路,別人都在逃難、撤離,只有蓮兒在向受災最嚴重的災區“勇敢挺進”。一路上,她看見大片的村莊、田野淹沒在一片汪洋之中,水流沖毀了房屋、橋梁、道路,百姓們驚慌失措,四散奔逃,哭聲喊聲慘叫聲不絕於耳。

望著這一切,蓮兒的嘴角揚起了好看的弧度——百姓是怎樣的慘景,敵軍便也是怎樣的慘景,故土越是受災,越是能有效阻擋敵人的進攻啊。這不,“四國同盟會”現在還能翻得了天?

眼前這片殘敗不堪、蒼生塗炭的景象,愈發映襯得蓮兒容顏秀美,氣質絕倫,姿態優雅高貴。她烏黑靚麗的發絲簡單地挽起,脖頸修長優雅,如同天鵝般高貴。她的皮膚白皙如玉,光滑細膩,眉彎如柳葉,眼似秋水,一笑之間,仿佛整個世界都為之傾倒。

阿富阿貴站在蓮兒身後不遠處,望著她自信優雅的背影,心中卻是惴惴不安。耳邊不由得回想起出發之前,楊啟志與他們的那句話。

——“如果她要對你們下手,這就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她的目標看似在趙鐸,只因為‘捉拿叛賊’是唯一能拿上臺面的一個說辭。”

由於危險,帶上二人相伴左右,是情理之中。但由於危險,二人葬身陳國,有去無回,也是情理之中。他們警惕地望著四周,作為多年的職業殺手,此時竟頭一次感到有種無助的恐懼,因為,身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在任何時候以任何方式殺死他們。

“你說華亭郡主真的會對我們下手嗎?”阿富突然湊近了些,壓低嗓門,用胳膊肘戳了戳阿貴,打斷了阿貴的回想。

“這些都是楊啟志的離間計罷了。你不清楚嗎?”

“話雖如此,但是……”

“總之做好兩手準備吧。他不是也告訴我們方法了嗎?”

“我不是抱怨什麽。此趟出行至少大半個月,如果每一天都這樣提心吊膽,擔驚受怕,我真的有點心力交瘁。”

“我倒是覺得,這次也是印證答案的一個機會。如果連這次‘千載難逢’滅掉我們的機會,華亭郡主都沒有殺我們,那麽楊啟志的離間計自然也就失敗了,這次回去,我們差不多可以結果他了。留著他,對我們始終是個禍害。”

“嗯,讓這一切早點結束吧。我只是想安安心心好好活著!”

“華亭郡主是皇上最在意的人,這次我們要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既要保護她,又不能不防範三分……”

兩人壓著嗓子,用只有彼此聽得見的聲音聊著。大家都知道,這一次陳國之行,是決定各自命運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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