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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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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葬之地

阿富阿貴站在楊啟光與蓮兒面前,匯報著皇上此次抄家的結果。

“成山王,已經搜遍了陳良家中,以及都察院所有角落,幾乎掘地三尺,仍未發現那把‘惡靈纏身’。陳良的家人全部收監受審,面臨滿門抄斬,但是他們也沒有任何人提起‘惡靈纏身’的事。”

楊啟光摸著下巴,皺起了眉頭,“這就怪了,會不會是陳良當初真的銷毀了?”

一旁的蓮兒意味深長道:“你忘了,陳良在死前最後一個見的人,可不是端王啊。”

楊啟光恍然大悟,一副面孔在他腦海中浮現起,那便是那晚派阿富阿貴去殺陳良時,陳良剛剛造訪過的人家——蔣長羽。

沒有人知道陳良死前最後造訪的人是誰,除了一直跟蹤陳良的真兇。也沒有人知道陳良找蔣長羽是為了什麽,但排除了一切可能,唯一剩下的可能,即使再不可能,那麽也是可能。

一間黑漆漆的小屋裏。

有一個身影背對門獨自坐在床頭,低著頭,手裏翻來覆去捏著一個小小的東西。

蔣長羽拿著這把“惡靈纏身”,反覆思考著對策,眼底滿是惶恐。陳良的遇害是他萬萬沒想到的。他按時間推算,推測陳良剛從這出去,就直接遇害了。那麽很顯然,陳良已經被蓮兒盯上了,自己也一定暴露了。雖然蓮兒不知道陳良來這兒與“惡靈纏身”有關,但或多或少能聯想到一點。

今天早上,陳良被抄家、一家子被抓走受審、面臨滿門抄斬的慘狀,蔣長羽還歷歷在目。一大群官兵嚴正把守著“陳園”,將陳良的家人和仆人們趕到院子裏,將偌大的府邸翻了個底朝天,所有的房間都被翻箱倒櫃,金銀財寶、貴重物品、綾羅綢緞,被一箱箱查抄帶走。門口攔了一條警戒線,圍觀的群眾只能站在遠處張望,蔣長羽那時候就擠在門口的圍觀人群中,陳良一家老小在院中驚恐萬分抱作一團,哭天搶地,他們臉上的恐懼和絕望,蔣長羽還記憶猶新。

如之前陳良所言,監守自盜是罪加三等的事,株連的人數以百計,陳良一家也註定難逃此劫。蔣長羽很清楚,只有此時站出來,憑借“惡靈纏身”一案扳倒柳如蓮,讓皇上重新徹查陳良一案,也許陳良一家子的命運會有不同的結局。

但蔣長羽更清楚,推翻“惡靈纏身案”,有一個更重要的證物——王春萍的屍體,那才是扳倒蓮兒的決定性證據。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此時唐突地站出來,不僅不能阻攔陳良一家的死亡,反而會把自己推向死亡。

蔣長羽不確定。因為他還沒有親眼看到過王春萍的屍體。

野兔丘。他腦海裏浮現起這個名字。他要去確認一下。

紫霞宮。

與楊啟光大婚後,由於皇上說過兩人可以自由選擇住在哪一邊,所以兩人時常兩頭住,因此,紫霞宮也經過好一番重新修葺。殿頂的琉璃瓦更加金碧輝煌,熠熠生輝,庭院、花園、書房、會客廳也都經過了精心的裝修。宮殿內部墻壁上掛滿了名貴的字畫和精美的繡品。臥室裏,金漆雕花的大床,床頭擺放著精美的玉器和瓷器,一面花鳥屏風立在一側,給這個房間增添了一分清靜與風雅。

“聽說就在剛剛,朱鈺不堪折磨,用布條懸梁自盡了。”楊啟光興沖沖帶來了這個喜訊。

聞此喜訊,蓮兒淡然一笑,這一切,早已在她的掌握之中。

“現在,可能對我們產生威脅的人,應該都消滅殆盡了吧!”楊啟光得意道。

蓮兒不作言語,眼底卻閃過一抹若有所思的深邃。她不像他那般容易沈浸在成功的喜悅中,她很清楚,眼下還有很多未曾趕盡殺絕的對手,萬一像楊啟志那樣集結成隊伍,仍有機會重新掀起一片天。

“對了,最近嶺南、黔南時常發生百姓暴動。”楊啟光匯報著另一則關於局勢的消息。

蓮兒卻只是“哦”了一聲,神情仍然是如此淡定,仿佛也早有預料。

楊啟光為此憂心忡忡:“暴動的原因,是土國在邊境散播有關我們的謠言。現在土濮二國在嶺南、黔南建立了大量據點,攔截來自京師的消息,並發展自己的報房、驛站,安插了他們的軍政司、衙門,他們的傳播影響力正在逐漸擴大。來自敵國的謠言,現在已經波及到了江州地區。如果百姓不再信任自己的國家,只怕暴動規模會愈演愈烈,很是危險啊。”

楊啟光正表達著對最近局勢的擔憂,卻見蓮兒仍然一臉淡定,不由得急了:“那怎麽辦?長此以往,如何了得?蓮兒,你一點都不急嘛?”

蓮兒淡淡道:“何必著急?很快,這場鬧劇就會收場。”

“哦?為什麽?”這下,不僅楊啟光產生了好奇,一旁倒茶的采蘋也產生了好奇,伸過頭來旁聽。

蓮兒輕盈一笑,低垂著如水的眸子,像一朵桃花倒映在水中。

野兔丘。

天空灰蒙蒙的,狂風揚起漫天風沙。與王春萍草草落葬那日的天氣竟是如此的相同。

這片被風沙侵蝕得面目全非的土地,找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只剩下枯死的樹幹和彎曲的樹枝。一座座土丘仿佛是大地的皺紋,訴說著這裏的荒涼與滄桑。幾只烏鴉在空中盤旋,留下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鳴。

蔣長羽拿著鐵鍬,一鏟鏟費力地挖開泥土。王春萍的埋屍地經過陳良重新安葬,有了新的墓碑、新的棺木,不僅好找,也便於屍體保存。終於,他挖出了棺木,用撬棒等工具,好不容易才費力地打開。

他已經大汗淋漓了。不知是累的,還是嚇的。雖然他的工作與查案無關,但當年這起王家的大案,因為驚動聖上,宮中上下幾乎無人不知。不光如此,對於王家頻頻發生的詭異事件,比如隔三差五有人失蹤、有人暴斃而亡……他也都有所耳聞。旁人只道是王家鬧鬼,越傳越玄乎,沒有人真正去查證過。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蔣長羽打開棺木,裏面確實躺著一具屍骨,通過粗略的檢查,死者年齡性別身材都與王春萍相仿。

但是他知道這些都不是關鍵。當仔細檢查完屍體的頭骨,他的面色變得煞白——這具屍骨,頭上只有一個洞。

蔣長羽駭然坐在了地上,鐵鍬從手裏滑落出去。

——陳良預感自己死到臨頭,才開始交代後事,這種情況下沒理由給蔣長羽編故事。既然王春萍頭上有兩個洞,那麽這具屍體,肯定不是王春萍。

——蓮兒一定調包過屍體。這具屍體,來自另一個身材年齡與王春萍相仿的少女。並且,為了符合當初“王春萍致命傷為生前造成”,這個少女,一定是活生生被人敲頭致死的,而非死後被敲頭。否則萬一皇上翻案追查起來,就很容易看出這具屍體被調包了。

蔣長羽汗毛倒豎,顫栗不已。

他四下望去,四周還有好些王家其他人的墳頭,如王厚德妾錢氏、王家丫鬟知秋、白露、紫藤。

這些被遺忘的靈魂,墳頭也是這樣的簡陋破舊,排列得雜亂無章。一塊塊小小的墓碑,像一雙雙無助哀怨的手在風中搖曳,向路過這裏的人訴說著自己的冤屈。

當年那些關於王家的傳言越發清晰地在蔣長羽腦海中回想起來。他知道王家有好些少爺、少奶奶、小姐都失蹤了,失蹤的下人更是不計其數。還有那個坊間一直傳聞瘋了以後在街頭脫衣跳舞的王家幼女,據說跳完舞後也是下落不明。王家失蹤這麽多人,真正得以落葬的,卻只有寥寥幾個,剩下的人都去哪兒了呢?

蓮兒那張看似只有十二三歲、清純無辜的面孔,在蔣長羽腦海中浮現起來,她那清純無辜的氣質和面前的一幕幕是這樣的違和,違和到令人毛骨悚然。那晚上,陳良與他說的“妖女”論,也不由自主在耳邊縈繞起來,他的手指開始顫抖。

陣陣風沙刮過野兔丘,吹得他顫抖得更厲害了。那幾塊小小的墓碑孤獨地立在風沙中,仿佛能聽見她們死前的號哭。

他顧不得埋上沙土,抱住腦袋,幾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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