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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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李志
因早朝無故缺席，陳良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宮中。連帶著傳遍宮中的，還有都察院庫房那批贓銀不翼而飛的消息。
由於陳良臨行前未告知家人探訪了表弟蔣長羽，所以最後一個找過陳良的楊啟文首當其沖，成了頭號嫌疑犯。宮中七嘴八舌，亂成了一鍋粥。
……
遙遠的東北，陳國的宮殿。
王春華已換上一身錦緞的襖子，深邃的寶藍色上，金線勾勒出貴氣的牡丹紋飾，領口與袖口的白色羊毛顯得整件襖子華貴而溫暖。她的頭發被高高盤起，發髻上的金釵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耳上垂著一對玲瓏欲滴的翡翠耳環，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每一顆都閃著璀璨的光，襯得那脖頸更加白皙修長。
從出身高貴的王家嫡女，到四處寄人籬下的落魄難民，再到淪落青樓，然後又到流離失所、叛逃敵國、策反軍隊……她殺過人，流過血，見證了太多家族興衰，她享受過榮華富貴，也歷遍艱難險阻，看透世態炎涼，兜兜轉轉，現在竟又搖身一變，被封為護國公主，不僅恢覆往日的錦衣玉食，還比過去的身份更加尊貴。
此時此刻，她坐在陳國宮殿裏，享受著最好的待遇，這一年來的所有經歷仿佛一場夢。恍惚間，睜開眼，看著四周，她以為自己又穿越回一年之前，她還坐在王家大宅裏，身邊服侍她的丫鬟，也好似先前王宅的那些。白露、紫藤、甘棠、知秋、郭嬤嬤……那些被蓮兒害死的面孔還活在記憶裏，活生生的。
一時間，她不由得熱淚盈眶。
“因為修建‘六萬忠魂紀念碑’和‘五千忠魂紀念碑’，朝廷撥款大量銀兩，西京的百姓都對蓮兒感恩戴德，萬眾愛戴。全國上下，人民一片歡呼，熱情高漲，再無人在意邊境失守的事。”
趙鐸的聲音，打斷了王春華的遐思。看著面前的趙鐸，王春華意識到，過去的一切都已經落幕。面前，還有嚴峻的現實。她連忙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所幸，趙鐸並未察覺。
趙鐸開始聊起從周國線人那邊打探來的情報：“據說，周國現在大興文字獄，全國帶有‘陳、韋’二字的事物，統統都要改名。姓‘陳、韋’的人，統統都改姓了。你還記得當年皇後想給楊啟光做側妃的那位嗎？——惠南縣令的女兒陳梅，現在也改叫‘田梅’了。”
王春華聽聞這一切，感到匪夷所思，又有些可笑：“也多虧我們叛逃得早，不必經受如此昏庸的事情。”
趙鐸啜了口茶，繼續道：“那些提及‘陳、韋’典故的詩詞歌賦，全都不準再提及，書畫作品是第一波審查的重點區域。接下來將會嚴查印刷制品，現在有很多地方官僚已經自覺地開始大面積審查雕版並進行銷毀了。據說吏部有個官員，因為一份公文字跡潦草，將‘陣’寫得近似‘陳’，就被別人抓住把柄，直接打入了死牢。”
“什麽？”王春華越聽越覺得荒唐，“以前的皇帝，雖然昏庸，但最多就是癡迷紫砂壺，我一直以為，他能給一把壺封侯，已經是最荒唐的事了。”
“詩中有‘陳’與‘韋’字的，絕不在少啊，”趙鐸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將那些詩細細數來，“你看，前有左太沖‘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陳平無產業，歸來翳負郭’，後有蘇學士‘杜陵休嘆老，韋曲已先春’‘衛霍元勳後，韋平外族賢’，《史記》中典故就有‘陳平宰社、韋編三絕’，更不用說《小雅》‘陳師鞠旅’、《韓非子》‘韋弦之佩’、《漢書》‘布衣韋帶’，韓昌黎‘陳言務去’……歷史典故，不勝枚舉，光是唐太宗的《帝京篇》，裏面就把‘陳韋’二字全部囊括了呢。”
王春華若有所思，“‘陳韋’是相當常用的字，這樣大興文字獄，就是要發動人人互鬥、檢舉揭發，以達到人人自危、無人再關註邊境戰事的結果吧！”
“這還不算，”趙鐸繼續說著周國的情況：“最近的殿試，前十名的名單，放眼望去都是些吉利的名字，比如‘延壽’‘益年’，據說皇帝看了這份名單，心情大好，頭痛也好了一大半，現任禮部尚書韓鼎、國子監祭酒衛康等人，皆大加有賞。衛康是前大理寺卿衛安胞弟，先前，衛安被李敬亭挾持後刺殺，被追封為英雄，這回皇帝對衛康的獎賞，大約與衛康的賣慘也有一定關系吧？這我就不得而知嘍！”
“呵呵，興文字獄、科考腐敗，這一定都是蓮兒的主意。”王春華想起蓮兒，恨得牙癢癢，“我時常覺得她是個妖女轉世，才會如此心腸歹毒，還擁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所以，她才會知曉皇後生辰八字，仿制那把‘惡靈纏身’，制壺的速度也十分之快。我們只當她是一個年僅十三歲又從未受過任何教育的丫鬟，自然不能理解她為何會識字，為何會擁有制壺技藝，為何能夠魅惑君主，現在更是開始腐敗官場。我們不理解，是因為我們把她當成人，若她是妖，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聽說你之前在王家，也曾多次被那蓮兒陷害而受罰，而且那老夫人與王厚德，始終站在她那邊。一個丫鬟，居然可以要求一個嫡女為她受罰，而且是屢次受罰，聽來確實是匪夷所思。”趙鐸望著王春華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想起往日那些屈辱，王春華恨得咬牙切齒。以前，在蓮兒的陷害下，王春華一會兒被掌嘴五十，一會兒被禁足，還記得有次因為栽贓王景，老夫人甚至命令王春華給蓮兒磕足三十個響頭，這些屈辱都還歷歷在目，想來實在令人怒火中燒。
王春華攥緊了帕子，正欲發作，突然感到肩膀一陣抽痛，不由得捂著肩膀，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麽了？”趙鐸註意到了她痛苦的表情。
王春華揉著肩膀，嘆了口氣：“在銅州邊境時，從馬背上摔下來那一次，想必是傷著了筋骨。皮外傷看似痊愈了，內裏卻還時時作痛。”
“那現在就給你找大夫吧！陳國雖小，好大夫也不少！”
王春華正欲應允，卻忽然有一副面孔在腦海中浮現起來，那正是在邊境時，把她從馬背上驚得摔下來，卻又救起她的那位膚色黝黑的周國士兵。
“當時有位周國士兵把我救下，我醒來時，發現肩膀敷著他的藥，那個藥，我感覺效果很不錯。”
“哦？周國士兵，可是李敬亭軍中的士兵？現在已經被陳國收編麾下？”
王春華點頭，“可否把他找來，繼續為我治病？”
趙鐸笑道：“他只是一個士兵，也許有些淺薄的醫術，但畢竟不是專業大夫，陳國宮殿裏，有的是好大夫，治你的傷，絕對不在話下。”
王春華卻固執地搖搖頭，“你就幫我把他找來吧，不光是治病，我也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感謝他。”
趙鐸想了想，似乎有些為難，“這波軍隊有三千多人，你讓我去哪裏找？”
聽到這，王春華笑了，眼裏透出光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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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早朝無故缺席，陳良失蹤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宮中。連帶著傳遍宮中的，還有都察院庫房那批贓銀不翼而飛的消息。
由於陳良臨行前未告知家人探訪了表弟蔣長羽，所以最後一個找過陳良的楊啟文首當其沖，成了頭號嫌疑犯。宮中七嘴八舌，亂成了一鍋粥。
……
遙遠的東北，陳國的宮殿。
王春華已換上一身錦緞的襖子，深邃的寶藍色上，金線勾勒出貴氣的牡丹紋飾，領口與袖口的白色羊毛顯得整件襖子華貴而溫暖。她的頭發被高高盤起，發髻上的金釵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耳上垂著一對玲瓏欲滴的翡翠耳環，脖子上的珍珠項鏈每一顆都閃著璀璨的光，襯得那脖頸更加白皙修長。
從出身高貴的王家嫡女，到四處寄人籬下的落魄難民，再到淪落青樓，然後又到流離失所、叛逃敵國、策反軍隊……她殺過人，流過血，見證了太多家族興衰，她享受過榮華富貴，也歷遍艱難險阻，看透世態炎涼，兜兜轉轉，現在竟又搖身一變，被封為護國公主，不僅恢覆往日的錦衣玉食，還比過去的身份更加尊貴。
此時此刻，她坐在陳國宮殿裏，享受著最好的待遇，這一年來的所有經歷仿佛一場夢。恍惚間，睜開眼，看著四周，她以為自己又穿越回一年之前，她還坐在王家大宅裏，身邊服侍她的丫鬟，也好似先前王宅的那些。白露、紫藤、甘棠、知秋、郭嬤嬤……那些被蓮兒害死的面孔還活在記憶裏，活生生的。
一時間，她不由得熱淚盈眶。
“因為修建‘六萬忠魂紀念碑’和‘五千忠魂紀念碑’，朝廷撥款大量銀兩，西京的百姓都對蓮兒感恩戴德，萬眾愛戴。全國上下，人民一片歡呼，熱情高漲，再無人在意邊境失守的事。”
趙鐸的聲音，打斷了王春華的遐思。看著面前的趙鐸，王春華意識到，過去的一切都已經落幕。面前，還有嚴峻的現實。她連忙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淚，所幸，趙鐸並未察覺。
趙鐸開始聊起從周國線人那邊打探來的情報：“據說，周國現在大興文字獄，全國帶有‘陳、韋’二字的事物，統統都要改名。姓‘陳、韋’的人，統統都改姓了。你還記得當年皇後想給楊啟光做側妃的那位嗎？——惠南縣令的女兒陳梅，現在也改叫‘田梅’了。”
王春華聽聞這一切，感到匪夷所思，又有些可笑：“也多虧我們叛逃得早，不必經受如此昏庸的事情。”
趙鐸啜了口茶，繼續道：“那些提及‘陳、韋’典故的詩詞歌賦，全都不準再提及，書畫作品是第一波審查的重點區域。接下來將會嚴查印刷制品，現在有很多地方官僚已經自覺地開始大面積審查雕版並進行銷毀了。據說吏部有個官員，因為一份公文字跡潦草，將‘陣’寫得近似‘陳’，就被別人抓住把柄，直接打入了死牢。”
“什麽？”王春華越聽越覺得荒唐，“以前的皇帝，雖然昏庸，但最多就是癡迷紫砂壺，我一直以為，他能給一把壺封侯，已經是最荒唐的事了。”
“詩中有‘陳’與‘韋’字的，絕不在少啊，”趙鐸捋了捋花白的胡須，帶著意味深長的表情，將那些詩細細數來，“你看，前有左太沖‘高眄邈四海，豪右何足陳’‘陳平無產業，歸來翳負郭’，後有蘇學士‘杜陵休嘆老，韋曲已先春’‘衛霍元勳後，韋平外族賢’，《史記》中典故就有‘陳平宰社、韋編三絕’，更不用說《小雅》‘陳師鞠旅’、《韓非子》‘韋弦之佩’、《漢書》‘布衣韋帶’，韓昌黎‘陳言務去’……歷史典故，不勝枚舉，光是唐太宗的《帝京篇》，裏面就把‘陳韋’二字全部囊括了呢。”
王春華若有所思，“‘陳韋’是相當常用的字，這樣大興文字獄，就是要發動人人互鬥、檢舉揭發，以達到人人自危、無人再關註邊境戰事的結果吧！”
“這還不算，”趙鐸繼續說著周國的情況：“最近的殿試，前十名的名單，放眼望去都是些吉利的名字，比如‘延壽’‘益年’，據說皇帝看了這份名單，心情大好，頭痛也好了一大半，現任禮部尚書韓鼎、國子監祭酒衛康等人，皆大加有賞。衛康是前大理寺卿衛安胞弟，先前，衛安被李敬亭挾持後刺殺，被追封為英雄，這回皇帝對衛康的獎賞，大約與衛康的賣慘也有一定關系吧？這我就不得而知嘍！”
“呵呵，興文字獄、科考腐敗，這一定都是蓮兒的主意。”王春華想起蓮兒，恨得牙癢癢，“我時常覺得她是個妖女轉世，才會如此心腸歹毒，還擁有未蔔先知的能力。所以，她才會知曉皇後生辰八字，仿制那把‘惡靈纏身’，制壺的速度也十分之快。我們只當她是一個年僅十三歲又從未受過任何教育的丫鬟，自然不能理解她為何會識字，為何會擁有制壺技藝，為何能夠魅惑君主，現在更是開始腐敗官場。我們不理解，是因為我們把她當成人，若她是妖，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了。”
“聽說你之前在王家，也曾多次被那蓮兒陷害而受罰，而且那老夫人與王厚德，始終站在她那邊。一個丫鬟，居然可以要求一個嫡女為她受罰，而且是屢次受罰，聽來確實是匪夷所思。”趙鐸望著王春華的眼神充滿了同情。
想起往日那些屈辱，王春華恨得咬牙切齒。以前，在蓮兒的陷害下，王春華一會兒被掌嘴五十，一會兒被禁足，還記得有次因為栽贓王景，老夫人甚至命令王春華給蓮兒磕足三十個響頭，這些屈辱都還歷歷在目，想來實在令人怒火中燒。
王春華攥緊了帕子，正欲發作，突然感到肩膀一陣抽痛，不由得捂著肩膀，面露痛苦之色。
“你怎麽了？”趙鐸註意到了她痛苦的表情。
王春華揉著肩膀，嘆了口氣：“在銅州邊境時，從馬背上摔下來那一次，想必是傷著了筋骨。皮外傷看似痊愈了，內裏卻還時時作痛。”
“那現在就給你找大夫吧！陳國雖小，好大夫也不少！”
王春華正欲應允，卻忽然有一副面孔在腦海中浮現起來，那正是在邊境時，把她從馬背上驚得摔下來，卻又救起她的那位膚色黝黑的周國士兵。
“當時有位周國士兵把我救下，我醒來時，發現肩膀敷著他的藥，那個藥，我感覺效果很不錯。”
“哦？周國士兵，可是李敬亭軍中的士兵？現在已經被陳國收編麾下？”
王春華點頭，“可否把他找來，繼續為我治病？”
趙鐸笑道：“他只是一個士兵，也許有些淺薄的醫術，但畢竟不是專業大夫，陳國宮殿裏，有的是好大夫，治你的傷，絕對不在話下。”
王春華卻固執地搖搖頭，“你就幫我把他找來吧，不光是治病，我也一直想找個機會當面感謝他。”
趙鐸想了想，似乎有些為難，“這波軍隊有三千多人，你讓我去哪裏找？”
聽到這，王春華笑了，眼裏透出光來，“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李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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