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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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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

邊疆的夜。

萬帳穹廬,滿天星影搖曳。這夜,太子和楊祖明的軍隊終於兵臨突厥,按照計劃,明日一早,他們的三萬大軍便可從南面的冰城攻入,再加上從北面攻入的另一隊,兩支隊伍齊齊殺入突厥的老巢,定能殺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

邊塞的風沙吹痛臉龐,將士們整日奔波在戈壁,早已疲憊不堪,此時紛紛紮起氈帳歇息。這夜的月格外圓,仿佛離天又近了一些,月光無遮無攔,如水銀瀉地。

很快,所有士兵都進入了夢鄉,只剩幾個哨兵還堅守在崗位。

氈帳裏紛紛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四下一片安靜,只聽得見風沙刮過的呼呼聲音。

兩條黑影不知從哪個廬帳裏鬼魅一般鉆了出來,像兩條水蛇一樣悄無聲息。

“真的不會被人猜到是我們做的嗎?”一個高個子士兵小聲擔心道。

“你又在瞎想什麽,這些不都是老早就計劃好的嗎?”一個矮個子士兵小聲道。

高個子士兵仍不太放心,“明日我們真能逃得出去嗎?”

矮個子士兵道:“你放心,在那個時候跑,絕對沒人會註意到咱,就算有人註意到,他們也沒法追了,呵呵……華亭郡主給咱的銀子,足夠八輩子花了!”

高個子不出聲了,兩人眼睛警惕地四下巡望著。黑夜裏,只見這四只眼睛賊溜溜地打轉。

存放糧草的倉庫多方位有人把守,且處在極隱蔽的一角,不說外人能否靠近,就連找都未必找得到。可這些問題在這兩個人面前,幾乎不算問題了,他們自然清楚地知道糧草存放於何處,而且還知道從什麽方位能夠避開所有哨兵,悄無聲息地溜進去。

月依舊那樣圓,月色如霜,這戈壁的夜,只聽得風沙刮過的聲音。

兩人輾轉躲避著守衛,如鬼魅一般溜進了糧草庫,借著簾縫裏透進來的極微弱的月光,摸索著找到了堆在一起的幾個大口袋。

“動作快點。”矮個子士兵壓低嗓門道。兩人腿腳麻利地從懷中掏出大包的藥粉,往那些口糧裏灑勻、攪拌。

他們大概是演習過多次的,動作無比的麻溜利索,配合又十分默契,三下五除二就把藥粉跟食物攪拌均勻,不出一會兒功夫,就把這一營地所有的主食類口糧都下了藥。

與此同時,北邊的另一營地也有著另外兩個人,正做著和他們相同的事情——溜去糧草倉庫,將大包的藥粉往口糧裏灑勻、攪拌。

四個人雖不在同一地點,動作卻十分默契,不一會兒,此次行軍所有的主食類口糧都被下了藥。明日一早,這六萬大軍就要吃下這批下了藥的糧食了。

高矮兩個士兵交換了個眼神,小心翼翼地溜出糧草庫,巧妙避開所有守夜哨兵,又悄無聲息地溜回了營帳裏。另一邊的兩個人也同樣身手敏捷,悄無聲息地溜回了營帳裏。

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萬帳穹廬,星影搖曳,月色如霜,只聽得見風卷著沙礫,不斷吹在氈帳上。

……

這一夜,宮中。

同樣的月色如水傾瀉,料峭春寒讓她不由得裹緊了單薄的衣裳。這夜的月兒格外圓,好像多年前的那個八月十五,曾和家人倚桐賞月時的那一輪月亮。

崔尚功裹著衣衫,出神地凝望了一會夜空,凝望了一會兒這輪明月,嘴角掛起了一抹淒苦的笑。寒冷的月光照在她那血肉模糊的額頭上,映得她面色格外慘白。

她如一只孤魂野鬼,悄無聲息地飄蕩在掖庭的巷落裏,很快便來到了某一處院子的最西角,這裏是最深的一口井,她已輕車熟路了。

忽然,身後響起了微弱的腳步聲。她一驚,猛然回過頭來。

“崔尚功!”身後那人小聲喊道。竟是碧桐。

碧桐也和她一樣披散著頭發,面色慘白,額頭血肉模糊,匆匆追上前來,“崔尚功,我看見你出來了,你這是要尋死?使不得啊!”

崔尚功慘笑,聲音已近沙啞,“如何使不得?你是來勸我‘好死不如賴活’的嗎?”

碧桐猶豫了一下,“可是……只有活著才會有希望啊。”

“呵呵,希望?”崔尚功啞然失笑,“如果你未曾經歷這一切,你跟我談‘希望’,我還能原諒你的天真,可是你也是從這一切裏走過來的。你我心中比誰都有數,今日所受之苦絕不會是最後一回,那些人為了‘五兩銀子’,以後這種事情還多得很。而那柳如蓮,又是封郡主,又是贈宮殿的,正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只要泥巴在她手裏,還不是一天能做一個‘侯’?碧桐,不要再用‘希望’自欺欺人了,不出三天,你就會把腸子都悔青了!”

“可是……”碧桐竟什麽也勸不出來了。所有勸慰的話到了口邊都覺得那麽蒼白無力。

“沒有希望的,不單是我,也不單是你,而是整個國家,咱們的大周國。”月光照在她深黑的瞳仁裏,映著仇恨而悲憤的光。

“不……”碧桐悲哀地望著她。

“沒有希望了……大周國要完!”她沙著嗓子最後道出了這一句話,話音未落,向面前的井裏縱身一躍,絲毫沒有猶豫。

“別……”碧桐忙伸出手想要抓住崔尚功,她張著嘴,很想用力喊出聲來,她的腿也向前跨了一步——可終究還是停在了那。

撲通!只聽見井裏掀起了水花,就像一塊大石頭被砸了進去。碧桐的手還伸著,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卻始終僵在半空,腿也始終邁不出第二步。

井裏有淺淺的撲騰的聲音,碧桐似乎麻木了,渾身動彈不得。她的臉也僵硬得可怕,眼神呆滯得仿佛一個傻子。

她意識到自己沒有任何理由阻止崔尚功,甚至還應該佩服崔尚功的勇氣,她斷斷做不到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哪怕她也無比認同那句話。月光照著她慘白的臉,照著額頭血肉模糊的傷口,她也像是個孤魂野鬼、行屍走肉,披頭散發,立在寒冷的月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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