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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長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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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門長跪

“長春宮”三個大字,龍飛鳳舞地題刻在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殿前的廣場上,有兩個瘦小的身影,無助地跪在那兒。

兩人穿著單薄的衣裳,緊縮著胳膊在微微發抖。寒冬臘月的天氣,陽光也照不暖她們瘦弱的身子。

“蓮兒,蓮兒!”楊啟光站在蓮兒旁邊,著急地拉了拉她胳膊,“不要跪了,不要聽她的,這樣跪下去,一個時辰你就凍壞了!你們的身子哪裏吃得消!”

蓮兒卻像沒聽見似的,只是平靜地跪在那,目視前方,不卑不亢,一聲不吭。

楊啟光已經這樣苦口婆心勸了許久,蓮兒卻視若無睹,依舊平靜地跪在大殿前,面向長春宮皇後的方向。一旁的采蘋更是深深埋著頭,蜷縮著,紋絲不敢動。

大殿前的冷風無遮無攔,吹得他們發絲也飛舞起來,冷風無孔不入,鉆進他們的衣領、袖口、褲腿,凍得楊啟光呲牙咧嘴。終於他忍受不住了,咬咬牙,往蓮兒身邊一跪,也面向著長春宮,陪她跪了起來。

男兒膝下有黃金,況且貴為皇子,豈可在寒風中長跪?楊啟光身邊幾個太監急了,紛紛前來勸阻,而他就像沒聽見,只直挺挺地跪著,面向長春宮,眼神滿是倔強與氣憤。

“王爺,您就起身吧,這兒風太大了,這樣下去您的身子骨怎麽吃得消……”

“是啊,王爺,皇後娘娘還在前邊看著呢,您別摧殘自個的身子啊……”

他倔強地拗著脖子,憤憤道:“怎麽,我的身子骨吃不消,她倆的身子骨就吃得消嗎?她們的身子骨都在凜冽的寒風中備受摧殘,我就摧殘一下我自己又怎麽了?”

他故意說得大聲,只怕長春宮裏的皇後聽不見他有多憤怒。旁人越是勸阻,他就越執拗,越憤怒,老遠都聽得見他的吵鬧聲。

一個姑姑見所有人都勸不住他,急忙趕去匯報了皇後。聽聞此事,皇後心中一驚,被姑姑攙扶著來到宮門口,站在一角遠遠望著他,見他正與太監們爭得臉紅脖子粗,一副“不放她們起來我就不起來”的架勢,皇後仿佛頭殼被重擊了一下,向後一個踉蹌,幸得被姑姑扶了住。

她只是站在宮門口,還未走出宮去,就感到撲面而來的凜冽的寒風,吹得她的臉頰刺痛。她扶著墻,手在劇烈顫抖,將手裏的帕子攥得緊緊,嘴唇都快要咬出血來。楊啟光自幼在呵護之下長大,從未受過如此之寒凍,而今竟為了一個蓮兒,三番五次頂撞她不說,還長跪在這冰天雪地之中!

楊啟光早就發現了躲在角落的皇後。他裝作看不見她,依舊目視前方,滿臉的倔強,緊緊挨著蓮兒身旁跪著,半點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下人們也不好直接將他拉起來,只得苦口婆心地你一言我一語勸說著,陪他忍受著天寒地凍。久而久之,身子紛紛打起了哆嗦。

皇後看了更是心痛,那些下人們都凍得忍不住打哆嗦,何況她這個跪在冰冷地面的兒子?他一定早就凍得受不了了,只是為了蓮兒,強裝出堅強的模樣,忍著不哆嗦罷了。越是這樣越讓這個做娘的心痛,卻竟不知做什麽才好。

讓蓮兒、采蘋下跪是她下的命令,他越是護著蓮兒,皇後就越是恨蓮兒三分。誰知道這一切的恨都發洩在了她兒子頭上,叫她如何是好?

皇後攥著手絹,指甲幾乎要把手絹攥出洞來。她咬破嘴唇,心一橫,猛然轉過頭來向後走去,怒道:“回宮去!任他這樣跪去罷!”

姑姑心疼地回頭望了一眼外頭的楊啟光,眼底是失望與覆雜的情緒,轉過頭再看看漸行漸遠的皇後,只得邁起步子,匆匆跟了上去。

宮前的空地上,只留下楊啟光與蓮兒、采蘋一同跪著。看著皇後怒氣沖沖離去的背影,楊啟光心中一緊——倒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蓮兒。連他只跪了這一會兒都凍得受不了了,蓮兒她們還要這樣繼續跪下去,如何受得了?

他下意識地伸手解開身上的襖子,一旁的太監們看見了,意識到了什麽,又連連勸阻。可現在已經沒有什麽能阻擋他保護蓮兒的沖動了,三下五除二他就解開了外面的襖褂,強行要披在蓮兒身上。

“王爺,不可啊……”“您這樣,讓奴才們可如何是好啊……”

眾人皆上前勸阻,攔著楊啟光不讓他把襖子披在蓮兒身上,他氣鼓鼓地與眾人糾纏著,拼命想打開他們的阻攔,一來二去的,原本不剩多少的精力也耗了個大半。正掙紮著,忽然,面色一抽,露出極為痛苦的神情,捂著肩膀哎喲喲叫喚起來:“哎喲,好痛,我好像抽筋了!”

“什麽?”“什麽?!”

眾人皆驚,忙奪過那襖褂手忙腳亂地披回他身上,團團圍起了他,七手八腳地給他又是呵氣又是按摩的,緊張得人心惶惶,生怕出了什麽岔子。

皇後雖然撂下狠話,豈有不關心自己親兒子的道理?宮外的動靜,自然很快就傳到了她耳朵裏。初聞下人稟報此事,心裏如一柄錘頭砸了一下,難掩眼底的驚慌,從椅子上騰地站了起來,幾乎不帶猶豫地匆匆趕往宮門外。

來到門口,正見楊啟光衣裳不整,姿勢與面色都極為痛苦,被一大群太監架著斜倒在地上,卻仍堅持不肯起身,嘴裏費力地叫喊著:“誰攔我給蓮兒披衣裳,誰就是我這一生的仇家!不肯放過蓮兒便也罷了,難道連我給她披件衣服都不被允許嗎?這個世界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皇後怒火攻心,一時間險些接不上氣來,所幸身後的姑姑眼疾手快將她扶住,攙扶去了旁邊的椅子坐下,又命人立即端上一碗熱湯給她服下,好久才喘平了氣來。

見皇後喘平了氣,一旁的下人們也才松了口氣。天氣這樣寒氣逼人已經夠受的了,還鬧出今天這檔子事,誰也不想事情鬧得更大。

皇後捋著氣,怨恨地又望了宮外一眼。外頭,仍不斷傳來楊啟光痛苦的叫喊。她不忍卒聽,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長嘆一口氣。

冰冷的氛圍,許久的沈默。忽然,皇後幽幽開口道:“算了,將那蓮兒與采蘋放了吧。”

她疲憊的話音落下,又忍不住擡起眼望向宮外,卻見楊啟光仍是一臉痛苦,蓮兒仍是一臉不卑不亢,仿佛是在宣告這場戰爭的勝利。皇後心頭的那股怒火又被點起,恨不得撲上前就撕碎蓮兒,但此時,她除了放走蓮兒,別無選擇。

現在該如何是好?今後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皇後嘴角牽起一絲苦笑,原本最不願卷入宮中爭鬥的她,頭一回卷入這樣大的爭鬥,竟是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角色——蓮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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