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覆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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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覆淑妃
何瑞康對著桌面犯愁,又在糾結要給蓮兒做一把什麽樣的壺了。
桌上,那些制壺工具整齊地碼放著,琳瑯滿目,他將一個個工具拿起,面露猶豫之色,思來想去,又逐個放下,皺著眉微微搖頭,怎麽挑也不是。就這麽約莫著快有一個時辰了,他始終舉棋不定。
十日之前他就曾經這樣糾結過一回了,十日之後好不容易交出了壺,卻又回到了先前的循環裏。他一邊猶豫著,一邊又順手拿起一個圓形蓋座,搖搖頭又把它放了回去,自言自語著:“這回一定不能做雷同的壺型了,顯得我沒水平……該做個怎樣的壺,才能跟上一把完全不同呢?”
西施?掇球?德鐘?石銚?還是匏尊?虛扁?井欄?漢瓦?鷓鴣提梁?——不行,都不行!要麽就是跟上一把“合歡”有些雷同,要麽就是他不夠擅長的款式。
正著急,腦袋裏又忍不住縈繞起了那對清澈的眸子。他越想早一日做出壺來見她一面,越是無從挑選,急得抓耳撓腮。他在屋中焦慮地踱起了步子,左一趟右一趟,卻仍找不出什麽靈感。就這樣來回數不清多少趟之後,他無意間一擡頭,一眼瞥見了陳列櫃上父親何員外做的其中一把壺,腦袋裏猛然閃現過一道靈光。
——秦權,他可以做秦權。
秦權,秦始皇在全國統一度量衡時統一鑄造的衡具,用途如秤砣。秦權壺正是仿其外形之壺,氣度泰然,氣質古樸,雖不是方正之器,卻自有剛正之氣。那種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與它的歷史意義,正是它的特有之處,這一點也是別的壺型所不具備的。
既然上一把壺他已經輸了,這一把壺,他一定不能輸。然而他的制壺技藝本就不如父親高超,那把“合歡”,他已用了十成水準,還是沒能勝過蓮兒,這一把如果再做類似壺型,定也是輸得徹底。所以,不如另辟蹊徑,做一把壺型罕見的,即便又是輸,也不至於輸得那麽徹底,至少沒有對比性。
想到做到。即刻,他就振奮起精神來,在桌上搜尋起了制作秦權壺的工具,打算用這十天精心打造一把讓蓮兒挑不出毛病的壺。陽光透過窗欞斑斑駁駁地照在他臉上,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眼神裏含著無盡的期待與憧憬,仿佛已然看見了蓮兒收到這把壺時的樣子。
……
嚴冬時節,萬物雕敝,就連這宮中也不免顯得荒冷了許多。所幸,不知從哪兒角落又飄來了一縷淡雅的臘梅花香,裊裊隨著風,給這蕭颯淒涼的寒冬臘月帶來一抹生機。
佩蘭低著頭,手心裏緊緊捏著一包東西,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著。她不時緊張地擡眼瞄著前方道路的盡頭,一邊顫抖著腳步,手心裏的汗都快要濕透了那小小的紙包。她是萬萬不敢松開手的,那裏頭裝著的,是蓮兒報覆何淑妃所用的藥粉,更是一把救命稻草——蓮兒說,如果不先對何淑妃動手,她們全體都得伸長了脖子等著被宰。在這個深宮之中,如果只知道妥協,是絕不可能活下去的。
昨晚,蓮兒幫她們上藥的時候,那一幕幕還浮現在眼前。
蓮兒心疼地捧起佩蘭被踩傷的手,將這一小包藥粉鄭重其事地交予她,“佩蘭,何淑妃每日巳時,都要喝一碗蘿蔔湯,這碗湯就由她的貼身宮女從她的廚房端去。廚房距離錦繡宮有一段很短的距離,明日,就由你負責在這段路上給何淑妃的湯裏下藥。”
佩蘭捏著這一小包藥粉,心跳得忐忑不安,“這能……能行嗎?”
蓮兒微微一笑,鼓勵道:“別緊張,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再說,那段路線我都已經規劃好了。明日巳時左右,何淑妃的貼身宮女碧桐一定會準時出現在那裏的,你只消把握好時機便可。”
佩蘭仍忐忑不安,“那……我要怎麽把握時機?”
蓮兒不說話,望向佩蘭身後的采蘋。采蘋的兩手都上滿了藥,忍著痛道:“那段路上,我會不遠不近跟在她後頭走,你若無其事迎著她走去便是,到了恰當的時機,我會佯裝不慎摔倒,吸引她片刻的註意力,那時她就會回頭。何淑妃平時用的那口盅是沒有蓋的,你趁碧桐轉頭看我的那瞬間立即撒下藥粉,時間上是來得及的,只要你動作不算太慢。”說著,采蘋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兩只手,唉聲嘆氣:“若不是我雙手傷得這樣重,這些事本該是由我來做的,定不會讓這副擔子落到你肩上。”
佩蘭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不行,這可使不得啊,萬一何淑妃吃了這碗湯被毒死了,碧桐一定會指認我們兩個的!指認我們倒不怕,我是怕連累了無辜的蓮兒姐!”
蓮兒看著佩蘭清澈的眼睛,心中萌生一絲感動。記不得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動了,自從今世輪回重生起,不,自從前世,她的身邊就沒有幾個這樣的好人,全世界都想要加害於她,即便她拼命躲、拼命防,也防不住那些藏著刀子的人心。看著佩蘭天真無邪的雙眼,蓮兒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這個計劃失敗。
“佩蘭,你放心,”蓮兒微笑著把手輕輕放在佩蘭手上,“這是一副慢性藥,而且並不會致人死地,只不過是給何淑妃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等到藥性發作的時候,已經時隔多日了,她是不會想得起這一天發生過什麽特殊情況的,就是她想得起,碧桐還未必想得起送湯路上曾經與你倆有過一面之緣呢。退一萬步說,多日之後,我們該毀滅的證據早已毀滅,就是碧桐想得起這日見過你倆,也無法確定就是這一日你倆下的藥啊。”
佩蘭聽了,眉心擰著的疙瘩總算稍微舒緩了一些,眼底卻還透著猶豫之色,“那蓮兒姐,這副藥到底……是什麽藥?”
一旁的采蘋也忍不住開口問:“是啊,你跟我們說了這麽多,但始終沒有告訴我們這副藥到底是什麽藥,這藥會讓何淑妃怎樣?”
蓮兒沈吟片刻,四下瞄了瞄,示意兩人湊近些,壓低了嗓門,用只有她們聽得見的聲音悄悄耳語起來。
……
只等了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佩蘭手心裏的汗就快要把那包藥浸濕了。這一幕她在自己屋子裏演習過許多次,但在“實戰”地點還未曾演習過,如今眼看著就要上場,她的腦袋裏卻一片嗡嗡作響,緊張得兩眼發黑,仿佛那碧桐還未到,她就要先嚇暈在路上了。
正當她努力調整呼吸,想要擺出最自然的狀態時,前方小路的轉角處,碧桐的身影說出現就出現了。
佩蘭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急忙低下頭,又突然覺得這樣看起來更像是心裏有鬼,於是又擡起頭,兩眼卻又忍不住瞄向碧桐的方向,擺怎樣的姿勢都覺得五不是六不是。
碧桐的身後不緊不慢跟著一個人,那就是采蘋。她看起來倒是沒采蘋那麽緊張,只是悶聲不吭,低著頭走在碧桐身後。碧桐手裏端著那盅湯,小心翼翼往前走著,並未在意這兩個“前後夾擊”的人。
機會終於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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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瑞康對著桌面犯愁,又在糾結要給蓮兒做一把什麽樣的壺了。
桌上,那些制壺工具整齊地碼放著,琳瑯滿目,他將一個個工具拿起,面露猶豫之色,思來想去,又逐個放下,皺著眉微微搖頭,怎麽挑也不是。就這麽約莫著快有一個時辰了,他始終舉棋不定。
十日之前他就曾經這樣糾結過一回了,十日之後好不容易交出了壺,卻又回到了先前的循環裏。他一邊猶豫著,一邊又順手拿起一個圓形蓋座,搖搖頭又把它放了回去,自言自語著:“這回一定不能做雷同的壺型了,顯得我沒水平……該做個怎樣的壺,才能跟上一把完全不同呢?”
西施?掇球?德鐘?石銚?還是匏尊?虛扁?井欄?漢瓦?鷓鴣提梁?——不行,都不行!要麽就是跟上一把“合歡”有些雷同,要麽就是他不夠擅長的款式。
正著急,腦袋裏又忍不住縈繞起了那對清澈的眸子。他越想早一日做出壺來見她一面,越是無從挑選,急得抓耳撓腮。他在屋中焦慮地踱起了步子,左一趟右一趟,卻仍找不出什麽靈感。就這樣來回數不清多少趟之後,他無意間一擡頭,一眼瞥見了陳列櫃上父親何員外做的其中一把壺,腦袋裏猛然閃現過一道靈光。
——秦權,他可以做秦權。
秦權,秦始皇在全國統一度量衡時統一鑄造的衡具,用途如秤砣。秦權壺正是仿其外形之壺,氣度泰然,氣質古樸,雖不是方正之器,卻自有剛正之氣。那種不怒自威的王者風範與它的歷史意義,正是它的特有之處,這一點也是別的壺型所不具備的。
既然上一把壺他已經輸了,這一把壺,他一定不能輸。然而他的制壺技藝本就不如父親高超,那把“合歡”,他已用了十成水準,還是沒能勝過蓮兒,這一把如果再做類似壺型,定也是輸得徹底。所以,不如另辟蹊徑,做一把壺型罕見的,即便又是輸,也不至於輸得那麽徹底,至少沒有對比性。
想到做到。即刻,他就振奮起精神來,在桌上搜尋起了制作秦權壺的工具,打算用這十天精心打造一把讓蓮兒挑不出毛病的壺。陽光透過窗欞斑斑駁駁地照在他臉上,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眼神裏含著無盡的期待與憧憬,仿佛已然看見了蓮兒收到這把壺時的樣子。
……
嚴冬時節,萬物雕敝,就連這宮中也不免顯得荒冷了許多。所幸,不知從哪兒角落又飄來了一縷淡雅的臘梅花香,裊裊隨著風,給這蕭颯淒涼的寒冬臘月帶來一抹生機。
佩蘭低著頭,手心裏緊緊捏著一包東西,小心翼翼地往前行著。她不時緊張地擡眼瞄著前方道路的盡頭,一邊顫抖著腳步,手心裏的汗都快要濕透了那小小的紙包。她是萬萬不敢松開手的,那裏頭裝著的,是蓮兒報覆何淑妃所用的藥粉,更是一把救命稻草——蓮兒說,如果不先對何淑妃動手,她們全體都得伸長了脖子等著被宰。在這個深宮之中,如果只知道妥協,是絕不可能活下去的。
昨晚,蓮兒幫她們上藥的時候,那一幕幕還浮現在眼前。
蓮兒心疼地捧起佩蘭被踩傷的手,將這一小包藥粉鄭重其事地交予她,“佩蘭,何淑妃每日巳時,都要喝一碗蘿蔔湯,這碗湯就由她的貼身宮女從她的廚房端去。廚房距離錦繡宮有一段很短的距離,明日,就由你負責在這段路上給何淑妃的湯裏下藥。”
佩蘭捏著這一小包藥粉,心跳得忐忑不安,“這能……能行嗎?”
蓮兒微微一笑,鼓勵道:“別緊張,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再說,那段路線我都已經規劃好了。明日巳時左右,何淑妃的貼身宮女碧桐一定會準時出現在那裏的,你只消把握好時機便可。”
佩蘭仍忐忑不安,“那……我要怎麽把握時機?”
蓮兒不說話,望向佩蘭身後的采蘋。采蘋的兩手都上滿了藥,忍著痛道:“那段路上,我會不遠不近跟在她後頭走,你若無其事迎著她走去便是,到了恰當的時機,我會佯裝不慎摔倒,吸引她片刻的註意力,那時她就會回頭。何淑妃平時用的那口盅是沒有蓋的,你趁碧桐轉頭看我的那瞬間立即撒下藥粉,時間上是來得及的,只要你動作不算太慢。”說著,采蘋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兩只手,唉聲嘆氣:“若不是我雙手傷得這樣重,這些事本該是由我來做的,定不會讓這副擔子落到你肩上。”
佩蘭越聽越覺得心驚肉跳,“不行,這可使不得啊,萬一何淑妃吃了這碗湯被毒死了,碧桐一定會指認我們兩個的!指認我們倒不怕,我是怕連累了無辜的蓮兒姐!”
蓮兒看著佩蘭清澈的眼睛,心中萌生一絲感動。記不得已經有多久沒有過這樣的感動了,自從今世輪回重生起,不,自從前世,她的身邊就沒有幾個這樣的好人,全世界都想要加害於她,即便她拼命躲、拼命防,也防不住那些藏著刀子的人心。看著佩蘭天真無邪的雙眼,蓮兒下定了決心,一定不能讓這個計劃失敗。
“佩蘭,你放心,”蓮兒微笑著把手輕輕放在佩蘭手上,“這是一副慢性藥,而且並不會致人死地,只不過是給何淑妃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等到藥性發作的時候,已經時隔多日了,她是不會想得起這一天發生過什麽特殊情況的,就是她想得起,碧桐還未必想得起送湯路上曾經與你倆有過一面之緣呢。退一萬步說,多日之後,我們該毀滅的證據早已毀滅,就是碧桐想得起這日見過你倆,也無法確定就是這一日你倆下的藥啊。”
佩蘭聽了,眉心擰著的疙瘩總算稍微舒緩了一些,眼底卻還透著猶豫之色,“那蓮兒姐,這副藥到底……是什麽藥?”
一旁的采蘋也忍不住開口問:“是啊,你跟我們說了這麽多,但始終沒有告訴我們這副藥到底是什麽藥,這藥會讓何淑妃怎樣?”
蓮兒沈吟片刻,四下瞄了瞄,示意兩人湊近些,壓低了嗓門,用只有她們聽得見的聲音悄悄耳語起來。
……
只等了短短的一會兒功夫,佩蘭手心裏的汗就快要把那包藥浸濕了。這一幕她在自己屋子裏演習過許多次,但在“實戰”地點還未曾演習過,如今眼看著就要上場,她的腦袋裏卻一片嗡嗡作響,緊張得兩眼發黑,仿佛那碧桐還未到,她就要先嚇暈在路上了。
正當她努力調整呼吸,想要擺出最自然的狀態時,前方小路的轉角處,碧桐的身影說出現就出現了。
佩蘭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急忙低下頭,又突然覺得這樣看起來更像是心裏有鬼,於是又擡起頭,兩眼卻又忍不住瞄向碧桐的方向,擺怎樣的姿勢都覺得五不是六不是。
碧桐的身後不緊不慢跟著一個人,那就是采蘋。她看起來倒是沒采蘋那麽緊張,只是悶聲不吭,低著頭走在碧桐身後。碧桐手裏端著那盅湯,小心翼翼往前走著,並未在意這兩個“前後夾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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