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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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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微腳步

今夜,淡淡烏雲遮蔽了繁星,只剩下孤零零的月。一陣淒冷的秋風吹過,院中的梧桐樹枝葉搖落,沙沙作響,在地上斑駁著怪異的影子。

剛響過醜時的梆子,一彎殘缺的月掛在東面的夜空。王春荷孤零零站在窗邊,清冷的月輝灑向屋內,映出她面上兩道清晰的淚痕,拉長一條落寞的身影。夜已深,她始終惦記著白天被踹得吐血的妹妹王春藝,久久難以入眠。這一日所發生的事,叫她如何入得了眠。

大夫人被禁足,二少爺被逐出家門,大小姐被打得親娘都認不出,她全部都看在眼裏。什麽懷胎八月,什麽逼死紫藤,無人能了解真相,不過都是憑著蓮兒一張嘴罷了。在王景揮著石頭猛砸下去那一刻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也全部都看在眼裏,她怎會不知二少爺是冤枉的?大夫人出身如此尊貴,大小姐、二少爺亦是身份尊貴,尚且被那樣毒打、驅逐,更何況她王春荷,身為一個“罪婦”之女,借她十個膽子,也萬萬不敢公然質疑母親錢氏的死因,況且那破壞樹下足跡的,又是老祖母與父親最為信任的蓮兒。

面上的兩道淚痕尚未幹涸,她嘴角又牽起了一絲苦笑。記得前幾日,姐姐春萍也是這樣莫名其妙的“撞墻自盡”的。她們母女四人的命運,仿如樹頂的黃葉,樹枝寧可枯死都不願挽留它們,只要一陣秋風刮過,再多的掙紮也是徒勞,只能任憑秋風掃著,落進土裏,埋葬、腐爛、化作泥。

她望著窗外的梧桐樹,眼角滾落一滴淚珠。女子的命運,莫非自打出生就如同樹葉一般,早已註定好了?樹幹發芽並非樹葉所能控制,樹葉生於何處也並非自己能決定,它們都只能按著大樹千百年來的習慣去生長,長成註定好了的形狀,一旦秋風起時,又聽憑秋風,將身體揉成秋風想要的形狀,飄散去秋風想要它們去的地方。

王春荷不禁心生怨恨,既如此,大樹又為何要將樹葉帶到世上呢!生下子女,又讓子女重覆行走千百年來痛苦得無止境的老路,看不到一丁點曙光,難道就是為人父母最大的功勞所在嗎?

花園裏,母親屍體的慘狀又浮現在眼前。她不願再回想,心裏刀絞般的難受。母親錢氏自幼家境貧寒,能被當時是九品芝麻官的王厚德納為妾室,已屬有福之人。那時候,大夫人趙澧蘭已誕下兩兒一女,錢氏一胎一胎的懷,一胎一胎的生,卻都是女兒、女兒、女兒。眼看著老爺納了第三房妾、第四房妾,隨著一聲聲嬰兒的啼哭,她們誕下了一個又一個兒子。獨獨錢氏肚子不爭氣,怎麽能活得無憂無慮?

就這樣,生孩子成了女子唯一改變命運的方式,孩子也只不過是大家族用來聯姻、攀親、穩固地位的工具。命運不由自主的錢氏,生下了一個又一個命運也不由自主的女兒,終於不由自主地瘋了,以不由自主的方式淒慘地死去了。

一陣淒冷的秋風刮過,吹得那棵梧桐樹沙沙作響,樹影在地上搖晃,又聽見幾片枯葉墜地的聲音。

忽然,就在搖晃的樹影之間,隱約聽見了一串輕微的腳步聲。那聲音若有似無的,夾雜在樹響中叫人難以辨別。王春荷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警覺地打量屋外,恰在這時風聲停息了,那腳步聲卻也隨著風聲隱去在夜色中。

王春荷不禁一陣毛骨悚然。回想起母親的死狀,渾身的血液都冰冷了。莫非,她也會像母親那樣被死狀猙獰地吊在樹椏上嗎?

忽然,“篤篤篤”,幾聲輕微的敲門聲突然傳來。驚得王春荷渾身一個激靈,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誰?”

“是我啊,采蘋,三小姐。”外頭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正是丫鬟采蘋。回想起白天采蘋還曾幫助蓮兒一同指證王景,雖然不知紫藤之事是真是假,但起碼可以證明采蘋與蓮兒是十分要好的關系。想到這裏王春荷更加驚恐,顫抖著道:“你來幹什麽?”

“奴婢有個事想跟你說,”采蘋的語氣有幾分急切,壓低了嗓門道:“是關於蓮兒的,很重要。”

聽到這個名字,王春荷眉頭一皺,“什麽事?你直接說吧。”

采蘋啞著嗓子,急切道:“三小姐,這裏畢竟是門口,您先讓奴婢進去,奴婢才能說,否則…奴婢萬萬不敢在這裏開口啊。”

采蘋的話確有道理,不過王春荷仍心有疑慮,剛才的那串腳步聲聽起來似乎是只有一人,但也不能排除還有別人跟隨采蘋一道前來,就等著王春荷開門,然後像殺死錢氏一樣殺死她…王春荷越想越毛骨悚然,連連搖頭,“不,不行,我已經睡下了,天冷不想再爬起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

采蘋急切道:“這件事,還是早點告訴您比較好。”

王春荷始終保持著警惕,“如果真的那麽要緊,那你不妨在門口直接說吧,反正,你行的穩坐的正,還怕被人聽見什麽不成?”

采蘋無奈地嘆了口氣,四下望了望,猶豫再三,把嗓門壓到了最低,悄聲道:“三小姐,你有所不知,在這個家中,越是行的穩坐的正的人,越是沒有好果子吃,所以我才求您開門,不想叫這番話被惡人聽了去。”

嗯?王春荷眉頭微微皺起,采蘋這句話是個什麽意思?她口中的“行的穩坐的正的人”與“惡人”又有何所指呢?又或許,這句話根本就毫無所指,純粹是采蘋編造出來的一塊引誘開門的敲門磚呢?

王春荷保持著警惕,硬梆梆道:“有什麽事你就直接說吧,別拐彎抹角的,我困了,快點說完我好早點睡覺。”

“三小姐…”采蘋又求了兩句,見裏頭靜悄悄的,王春荷一點松動也沒有,左右為難了許久,終於咬咬牙道:“好吧,反正這附近也沒人,就在這兒說也未嘗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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