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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身後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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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身後之眼

“知秋,”紫藤絲毫未察覺身後窗戶的那雙眼,仍對著那件青色暗花棉紗衣傾訴著,“你會打破大少爺的壺,不就是因為沒註意到它是生胚嗎?可是,你怎麽會註意到一個僅用於存放老爺早年成品的陳列櫃上放了一把生胚呢?你怎麽可能預料到呢?誰又能預料到那裏竟會放了一把生胚,特別謹慎去拿捏呢?那個房間的光線向來就偏暗,只要在那裏放上一把生胚,不論誰過去打掃,摔碎它都是必然的。蓮兒向來都是負責打掃陳列臺的,那天在跟老爺哭訴的時候,說都是你逼著她跟她換活做的,如果事實並非如此呢?如果是蓮兒主動跟你提出換活做呢?掃灰這麽輕松的事,換了誰都樂意去做,誰願意洗衣服、起竈?如果那天她是跟我提,我也會中計的,那被杖殺的就是我了。”

空蕩蕩的床邊坐著紫藤落寞的身影,她對著知秋的衣服默默低語。外頭的天空烏雲更加厚了,密得令人窒息,空氣壓抑悶濕,本就黯淡的陽光透過狹小的窗戶,怎麽也照不進倒座間裏。屋裏的光線越來越陰暗,角落散發著潮濕的黴味,空氣裏也仿佛透著陰森森的冷。身後窗戶的那雙眼始終緊緊盯著她的背影,目光透著隱隱的殺機。

“知秋,”紫藤的聲音不大,幾乎只有她一人聽得見,繼續對那件衣服自言自語著:“這一點還不算什麽,只是我的推測,但還有一點就十分明顯了——既然你都預料不到櫃臺上會有一把生胚,那蓮兒又是如何預料到的呢?在你摔碎壺後的第一時間,‘無意中’來到陳列室,並一開口就失聲尖叫‘這就是大少爺的鳳舞九天’的蓮兒,是怎麽知道地上那一攤碎泥塊就是生胚的呢?那分明是成品陳列臺,她在第一時間應該誤以為你打碎的是一把成品才對,為什麽第一時間就會往一把生胚上聯想呢?不論是‘鳳舞九天’還是任何生胚,不都是應該在制壺間才對嗎?按理說,即便是她有極好的眼力,能夠在那樣暗淡的光線下一眼認出地上碎片屬於‘鳳舞九天’,那也至少應該對‘鳳舞九天’為何出現在那裏表示疑問才對,而她,竟然自始至終,都沒有表示出一丁點這方面的疑問?”

紫藤擡起眼,眼中流露著憤恨,冷笑了一聲,“那是因為,‘鳳舞九天’就是蓮兒自己放上去的,她當然不會對此表示疑問!”

窗外那雙眼抖了一下,閃出一道冰冷的兇光。

紫藤又低下頭,撫摩手中的紗衣,自言自語分析道:“平日裏溜進制壺室並非難事,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有人,但只要掌握了老爺、大少爺他們吃飯、休息的規律,溜進去至少可以呆上兩盞茶的功夫。何況,就算蓮兒被發現了,也可以找借口說自己是來打掃衛生的,根本就不會被發現什麽。”

她靜默片刻,似是在追思,似是神傷,輕嘆了口氣道:“知秋,只怨我當時太沒用,過去這麽久,思來想去才發現那日的問題所在。可惜,所有的證據早已隨著時間蒸發了,除了我,誰還記得那些細節呢?知秋,我現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蓮兒先是故意跟你換活做,打碎了‘鳳舞九天’,又毛遂自薦仿制了一把,然後仿制的那把竟被調包了,害死了大少爺,後來她又仿制了一把,最後獲得了皇上的封賞…整件事串連在一起,統統與‘鳳舞九天’密切相關,那蓮兒,好像完全是置身事外的,但放遠了看來,她竟然是整串事最大的獲利者,整個王家,隱約被一只手在操控。知秋,你若活著,一定也會這麽覺得的。”

不知不覺已在裏面逗留了太久的時間。紫藤嘆了口氣,將手裏的衣服放在床上輕柔地疊好,小心翼翼地歸回了床下的雜物中,最後看了一眼。

“知秋,我不會讓你白死的。”她在心中默道,眼裏是堅定的信念。

天忽然烏壓壓一片暗了下來,烏雲厚重得像要壓到人頭頂。淒冷的風刮過半枯的梧桐,卷起庭院中未掃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雲中似有一道道電光閃過,從天邊隱隱傳來陣陣滾雷,震得人心裏直發慌。

馬上就要落雨了。紫藤擔憂地望了一眼窗外。在她即將轉過頭的那瞬間,窗口那雙眼已敏銳地捕捉到她的動向,悄然隱去了。

府邸正中的庭院。

錢姨娘還跪在正中央,對著東廂房的位置。烏雲黑壓壓仿佛壓在她頭頂,一陣淒冷的風刮過,把她本就亂糟糟的頭發吹得更亂了。她的一只眼睛比早上被打的時候更腫了,瞇成了一條縫,快要睜不開了,鼻子裏幹涸著發黑的血,嘴唇像被撕裂了,歪歪斜斜,又腫得不像話,看上去口歪眼斜,惡心又醜陋。

很快,有滴滴答答的雨滴落在檐瓦、地面,雨點愈來愈密集,隨著一道電光驟然劃破雲層,一記響雷也轟隆一聲劈頭蓋腦的劈了下來。

“嘩——”大雨瓢潑而下。天像裂了口,女媧也補不上了。雨水很快打濕了錢氏的頭發、衣服,流經她面上的傷口,又順著腫脹的下巴一滴滴流下來。只一會兒功夫,她就淋成了雨人。

鼻青臉腫的王春荷、王春藝姐妹忙奔去雜物間,手忙腳亂翻找出兩把油紙傘,又奔回庭院,二人左一邊右一邊交疊著為母親撐傘。錢氏忙伸手將她們推開,唯恐她們被王厚德派來監視的人發現,可她們始終倔強地站在原地堅持為她撐傘。

動靜這樣大,終於還是被發現了。王厚德惱怒不已,來到庭院前,揮手喝令即刻拖開王春萍、王春藝。這回她們無論如何也不肯服從,拼盡了全身力氣與王厚德的幾個婆子廝打,也不肯離開母親半步。

手中的油紙傘被硬生生扯下、扯碎了,兩姐妹終於抵抗不過,被拖拽出數米開外,雨點般的拳腳落在她們身上。雷鳴聲,暴雨聲,混著她們的慘叫。雨水沖刷著她們痛苦扭曲的面龐,錢氏絕望地閉上眼,不敢去看這揪心的一幕,她們的每一聲哭喊都令她心如刀絞。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響雷貫耳。她的耳邊卻似乎什麽也聽不見了,只聽見一片嗡鳴,眼前也愈發漆黑。在不絕於耳的淒厲慘叫聲中,她的身子慢慢歪歪斜斜著軟了下去,漸漸地,就什麽也聽不見了。

蓮兒遠遠地站在屋檐下,望著外頭的瓢潑大雨,輕輕伸出手,自屋檐滴下的水珠落在了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她穿著水藍色蘭花刺繡厚布上衣與長裙,披著雲紋緞錦披肩,越發襯得肌膚欺霜賽雪,容顏清秀似水中之蓮,如同從畫中走出的女子一般。她不再打扮成樸素的丫環模樣,梳著擰旋盤疊的發髻,頭頂左側插著兩根碧色玲瓏的翠玉如意釵,耳垂上墜著兩顆小小的水色寶石,愈發襯顯出她俊俏水靈、精致秀美的瓜子臉。她遠遠望著庭院中的一幕,每聽見一聲她們淒厲的慘叫,清秀的臉龐上就漾起一絲甜甜的笑。

放心吧,錢姨娘。她在心中冷冷道,既然你們如此團結一心,我會行行好,盡快讓你們母女三個去陰曹地府陪王春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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