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三十八章 嵐光波影1

關燈
第三十八章 嵐光波影1

廊子下的一排宮婢屏氣凝神候了快一個時辰,寢宮裏有人出來傳話,“娘娘起了,都進來吧。”

外頭等候的宮婢這才魚貫而入,但這許多人進進出出,竟然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午睡才起的人,嬌軟無力地由著宮婢們伺候她梳洗換衣。收拾妥當後,皇貴妃王芣懨懨地靠在美人榻上,管事婢子陳芝跪到榻前替她捶腿。

“小火最近都在做什麼,怎麼又是好幾天見不著人了?”

“回娘娘,殿下除了聽唐老先生上課,其他的時間都在文祿閣裏看書,可是用功了。”

王芣一笑,“是真用功還是假用功啊?”

“回娘娘,是真用功!奴才聽說,唐老先生最近都在皇上面前誇殿下學業上有長進呢!”

“也該有些長進了。”

王芣總算是有些寬慰。那孩子天資聰穎,只可惜心思沒放到學業上。若能轉性沈下心來好好跟著那些翰林院的大儒們讀書,那些多事的蘌史們就沒話好說了,立儲的事情也容易些。

皇後她可以不做,但太子之位她不能不爭。本來這登天的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都說她是禍國妖姬,她才真真白白擔著這個惡名。說起來嘉啟帝子嗣不旺,只有廢後鄭氏育有三子。鄭氏為後時,後宮為何沒有其他皇子,不是帝後感情好,是鄭氏容不下旁人。

那時候她剛進宮,正是聖眷正隆之時。二皇子未滿周歲早夭,鄭氏卻將事情算到她的頭上,千方百計地算計她,使得她也失去了一個肚子裏的孩子。她本沒有爭搶之心,卻躲不過深宮裏的明槍暗箭,那也只能提刀迎上,為了王家,也為了她的孩兒。

兩人鬥得難解難分,難免禍及無辜,是以其他嬪妃所出的四皇子早早就到了貧寒的封地,五皇子沒能長大成人。是因誰而死的,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鄭氏終於被廢了,接著太子薨逝。

嗬嗬,也算是善惡終有報吧!當然,這話說來也太早,她們這些人,誰手上幹凈,誰能保證誰榮華永盛?所以明知道一個雅和有度的皇子,並不適合走這一條帝王之路,但她還是努力去維護蕭焎那顆幹凈的心。因為她知道,總有一日,他終將還是會拋卻從前,將一顆柔軟心,煉化成鐵石心腸、心手俱黑——如同她一樣。

王芣掀起眼皮,見一個小宮婢在窗邊的條幾上擺了一盆汴梁綠翠,不由得幽幽嘆了一句,“日子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就進了秋呢。”

陳芝眼覷見她目光所駐之處,恭維道:“娘娘尋來的花匠果然是不同凡響,這麼難養的花,今年可養成了不少盆呢。”

王芣收回目光,垂目看了眼精心養護的指甲,“可惜花美無人賞啊。”

陳芝知她還在同今上因為立儲之事置氣,皇帝這半多月也沒來端景宮了。但陳芝也不敢插嘴,便把頭低了些。

“叫他們給太後送兩盆過去,省得又授人口實,說我只顧自己享受,目中無人。上回我做千秋宴,不過多花了幾兩銀子,太後娘娘可是給了我好一陣臉色看呢!”

陳芝勸道:“娘娘何必往心裏去?自古至今都是媳婦難為,上有公婆下有幼子,還得伺候丈夫——苦累都是媳婦的,委屈了也無處訴。娘娘統攝六宮,勞心勞力,一年到頭不過這麼一個屬於自個兒的日子,花再多都是應該的。”

王芣似終於提起了點精神,牽唇而笑,“你倒是會哄人,難怪梁公公看重你。”

陳芝賠笑,“奴才是老實人,說的都是實話。”

“實話……”王貴妃咂摸了一下這兩個字,忽然擡起了身子,語氣也冷了下來,“本宮倒是真想聽一句實話。聽說前陣子尚儀局新進了個女官,下頭人都在傳,說她有傾國之姿,這若是選繡女,定然要當選,寵冠六宮呢——怎麼這事你沒聽說嗎?”

皇貴妃善妒易怒,自小艷冠京華,容不得旁人比她美。陳芝見她動了怒,忙跪伏下去,“娘娘息怒,這事奴才確實也有些耳聞。但奴才以為這都是那些婢子缺了管教信口胡言的,不足為信。”

“既然是缺了管教,就把人帶過來教一教吧。”

陳芝叩頭領了命正要出去,王芣又叫住了他,“慢著,把那尚儀局的女官也領過來叫本宮瞧瞧。”

尚儀局下轄四司及彤史,有正五品的尚儀兩人,一人姓龔,一人姓陳。清辭就歸在龔尚儀管轄下。她入宮月餘什麼都沒做,盡在背誦宮規、熟悉職責。好在她記性好,記這些倒是不在話下。

龔尚儀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二十來歲時,受不住夫家苛待,自請離家,正遇司禮監甄選女官,便投了考。自入宮門十多年來,看盡了人事繁華、寵辱浮沈,到現在一張臉如同心一樣,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情緒。

因王皇貴妃椒房獨寵,皇帝也早不選秀,後宮的嬪妃日漸稀少。也有心高的宮女,找到機會爬上龍床,但最後也都如石沈大海,翻不出一點風浪。

紀清辭無論相貌還是學識,做女官其實都是大器小用。所以龔尚儀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腦子裏就不禁想起“天生麗質難自棄”這句話來。就是不知道是這女孩有登天的心呢,還是她的身後人想另辟蹊徑?

可忽然又有司禮監秉筆池春親自來交代。池春曾是蕭焎的大伴,雖然沒有明說,但那意思她聽明白了,紀清辭是六殿下要看顧的人。龔尚儀雖然吃驚,倒也並不表現出來。她以為這女孩既然同皇子有些瓜葛,多少都有些心高氣傲的。但她卻沒料到自己想錯了。

這女孩對於旁的完全懵懂無知,進宮竟然只是為了書。相處日久,冷眼旁觀,龔尚儀那一雙識人的厲目,也看清了那一副剔透的水晶心腸。既覺不屑,又覺不忍。

她自己沒有子女,雖然蘌下嚴厲,可也都將這些女孩看做自己孩子一般盡力教導維護。

所以此時手下女史來報,端景宮來人請紀掌籍過去時,她心裏先咯噔一下。凡是這樣不清不楚被叫去端景宮的,不死也沒好活了。因不知紀清辭同蕭焎到底怎樣個情形,所以心裏更沒個底。她略想了想,忙派了個女史去找張信,自己則迎了出去。

到了庭中見是陳芝,先行了一禮,“陳公公。”

這些內官一向對女官還都留著幾分尊重,兩人又是多年舊相識了,便也揖了一揖,客氣道:“龔尚儀,咱家奉了娘娘口諭,請貴司紀掌籍去一趟端景宮。”

龔尚儀故作訝然,“不知道娘娘為何召見?可否請公公透露些個,咱也好叫孩子到時候有些應對。”

陳芝面露難色,斟酌了一下方才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末了指了指自己的臉。

龔尚儀此時真有些莫名驚詫了,“紀掌籍不過才入宮,還未當值,也沒出過尚儀局值房,更沒去過蘌前,不過一直在學規矩。娘娘何以知道她?”

問完了,自己其實也差不多猜到了原委。後宮之中,外頭瞧著密不透風,卻自有暗流。一點風吹草動,不到片刻整個後宮也就吹遍了。

陳芝搖搖頭,“先別說了,請尚儀把人帶過來吧,咱家好回去覆命。”

這深宮裏行走,哪一步不是錦繡在前,刀鋒在後。龔尚儀也無計可施,只得道:“公公稍候,我去叫她。”

龔尚儀到了清辭的值房,她正在認真地抄寫經文。

女官們雖有官秩,俸祿卻不高。雖然做了女官,家中能免除一些勞役賦稅,但對於大多數平民百姓來說也是杯水車薪。有些女官將俸祿系數存下,貼補家中,自己就只能克扣自己,日子過得艱難。

好在雖然身在後宮,總還有些賺錢的門路。女官所抄的書冊在市面上賣得極好,一卷書能賣到一千文,也就是一吊錢。一套七卷的《法華經》抄下來,也能得十吊錢。是以閑暇時女官們都在抄書賣書。

只要做好了分內的事,龔尚儀對於這些一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而清辭反正左右無事,字寫得又快又好,所以便主動幫著其他的女官抄書。

見龔尚儀進來了,清辭放下筆向她行禮。

龔尚儀擡了擡手示意她免禮,然後道:“端景宮來人了,皇貴妃要召見你。”

“見我?”清辭十分意外,“皇貴妃怎麼會要見我?”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龔尚儀輕輕嘆了口氣,“你進宮的時候,我說過的話可還記得?”

清辭點點頭,“尚儀說,我們在宮裏當差的,要慎言謹行,勤勉於事。最重要的是本分,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龔尚儀點點頭,“‘無功不賞,無罪不罰’,咱們做奴才的,只要做好本分之事,就不用怕。”

清辭心裏略有了些底氣,謝過她隨著陳芝走了。

這是清辭入宮以來頭一回去值房以外的地方,心中有好奇,但因謹記著宮規,也不敢東張西望,忐忑地隨著陳芝往端景宮去。半路上遇到了匆匆而來的張信。

張信跑得滿頭大汗,見了陳芝先磕了個頭,“見過陳公公。”

陳芝詫異,“你這個時辰不伺候著殿下,跑這裏來做什麼?”

張信起身,袖子拭了拭額上的汗,偷瞧了一眼紀清辭,然後將陳芝拉到一旁耳語了幾句。陳芝眉頭動了動,不大相信的樣子,“真的?”

張信點點頭,小聲道:“千真萬確。”

“這事怎麼不早說?”

張信苦著臉,“那一位不是不肯叫人知道嗎……”

陳芝想了想,“這樣,你去把人帶過去。若娘娘問起來,就說路上老祖宗尋我辦點差事。”

那兩人站在一邊說話,清辭擡頭,紅墻碧瓦間一方碧藍的天空。因有微風,天上的雲微微流動,又於流動時悄然變幻。“白雲在青天,可望不可即。”她於這深宮之中,雖和那藏書樓相距並不遠,可到如今都沒有機會踏足進去,不也如這碧天白雲一樣可望而不可即嗎?她一時看得有些癡了。

“掌籍,掌籍?”張信叫了兩聲,清辭才回過神。

“陳公公還有差事,小的領掌籍去吧。”

因知他是蕭焎的貼身內侍,清辭便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親切欣喜,剛才心裏那點忐忑也輕了些。

“張公公有禮。”清辭學著其他宮人一樣向他行禮。張信忙推辭不受,“掌籍折煞小人,娘娘等著呢,咱們走吧。”

兩人到了端景門前,才邁進門內就見庭中跪著一個宮女,另一個內侍正在一下接一下地打她耳光。

內廷裏有不成文的規矩,許打不許罵,而對於女人來說,臉面更是一生的前途所系,所以即便是責罰宮女,一般是不打臉的。這樣下狠手掌嘴,怕是這宮女犯了主子的大忌諱了。

清辭頭一回見宮人受罰,看那女孩子大約和自己同齡,臉已經被打得腫得老高,嘴角也裂了,都是血。每掌摑一次,那宦官便問一句:“知錯了嗎?”

那宮女口齒不清地回,“奴婢知錯,謝娘娘賞……”

清辭看得難受,腳下不禁慢了一慢。再仔細一看,忽然記起來,這正是那日嬤嬤們給她檢查身體時伺候她脫衣、穿衣的一個叫銀鈴的小宮女,不過才十三歲。

“張公公。”清辭小聲叫住張信,“那宮女犯了什麼錯?”

張信卻看也沒看那邊,引著清辭往前走,低聲道:“怕是亂說了什麼話吧。掌籍記著,在宮裏啊,主子問了咱們再說。不該說的就不說,不該問的就不問。”

清辭謝過他,可還忍不住看過去。那宮女血淋淋的可憐樣子,讓她想起了田叔從捕獸夾子裏帶回的大敏。還有,她自己。

皇貴妃身邊的宮人紫玉早等在門外,見著張信著實吃了一驚,“怎麼是你帶人來的,陳公公呢?”

張信走上前低聲同紫玉說了幾句,紫玉看向清辭,眼中閃過一絲訝然,也沒再說什麼,對著紀清辭道:“掌籍請隨奴婢進來吧。”

空曠的堂內飄著淡淡的佛蘭香,清辭斂目依著規矩向皇貴妃行了禮。沒聽到“平身”的旨意,便只能一直垂頭跪著。

王芣拿著一把金色的小剪刀,將那盆開得正旺的汴梁綠翠剪了一枝下來,捏在手裏低頭嗅了嗅,然後一絲一絲扯著花瓣轉過身來,緩步走到清辭面前。

清辭垂著頭,只見那纖細卷曲著的淺綠色的花瓣落在眼前,然後被一雙美輪美奐的繡鞋踩在了腳下。

“擡起頭來。”

“奴婢不敢。”

“叫你擡起來。”

皇貴妃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卻滿是不容置疑的威嚴。清辭這才把頭擡起來,但眼睛還垂著。

王芣“嗬嗬”了一聲,“果然是一張漂亮臉蛋兒,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清辭又把頭垂下去,“娘娘謬讚,奴婢惶恐。”

“本宮可不是謬讚,整個後宮都傳遍了,何必謙虛?說不定過兩日聖上也聽說了,就召你侍寢呢!”

清辭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除了尚儀局,她統共沒見過幾個人。她忙又伏下去,“奴婢不敢!”

“多大了?”

“回娘娘,立冬就十五了。”

“十五了……”王芣怔怔地扯著花瓣,仿佛在回想什麼。

因開著窗,風卷了幾瓣花瓣落到清辭的發間。她發髻上雖無多餘的裝飾,但那一頭烏黑油亮的頭發卻閃著青春的豐盈和光澤。

王芣想起昨日在鬢角處發現的一根白發,忽然一陣無名之火沖上心頭,冷聲道:“你這樣的姿色,做尚儀局掌籍豈不是埋沒了你?後宮也好些日子沒進新人了,就在端景宮住下,以後皇上來了,伺候皇上吧。”

清辭這下是真慌了,她入宮以來,早對皇貴妃做過的事情有所耳聞。聽說皇帝寵幸過一個宮女,貴妃將那宮女要到了端景宮,沒多久就香消玉殞了。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所以但凡有些姿色的,若自己沒有攀高枝的念頭,根本不會往蘌前或皇貴妃處露臉。

這不算禍從天降算什麼?

從前在紀府,紀德英便是她頭上的天。內宅的女子們,或為尊貴或為卑微,在那一方院落裏爭搶,守的是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之道。待進了宮,她真正見識了什麼是等級森森,而頭頂上的天也悄然變換,守的是君為臣綱。

千百年來,似乎總是讓那微末之人去行“天”的道。可站於“天”上之人,也讀孔孟之書,可曾真正循過這些理、守過這些道?

她仍舊是微末之人,在這要任人魚肉的瞬間,忽然想起韓昭拿起她的手,抽在那登徒子臉上的那一巴掌之時的快意。她進宮是為了紀家的書來的,現在連那些書的影子都沒看到,怎麼就攤上這樣的事情!

她心中忽然湧出一股不平之氣。“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人之大行也。”既然上位者無道,她為什麼不反抗?

她心中雖然慌亂,但也努力穩了穩心神,便是磕頭回話:“娘娘,奴婢為尚儀局八品女官,女婢有奴婢的本分。祖宗之法,女官讚襄後妃、表率宮女,典內職而不職起居——奴婢請娘娘收回成命。”

旁邊另一宮人柳合慣會欺下媚上,這會兒雙目一瞪,“大膽,敢頂撞娘娘,掌嘴!”

清辭這回直起身,回視柳合,“高皇後曾言,‘明主不以喜怒加刑賞。’奴婢既無過錯,為何受罰?”

王芣又冷笑了兩聲,“好一張利嘴啊。”

紫玉在一旁見這劍拔弩張之勢,真怕紀清辭會激怒貴妃,那就不好收場了。正想開口相勸,忽然聽外頭腳步匆匆,伴著宮婢的“見過殿下”的聲音,蕭焎匆忙踏了進來。

他本在文徽殿跟著高先生讀書,誰曉得尚儀局那邊來了女史,說貴妃忽然把紀掌籍召去了。他想走走不開,只能讓張信先去看看。但張信走後,他也聽不進課,但又懼怕先生,只能熬著。幸好陳芝過來,找了個借口將他帶了出來,又說了原委,他便是一路小跑到端景宮。

待見到清辭仍完好無損地跪在那裏時,蕭焎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回去。但畢竟是個沒城府的少年,臉上的慌亂還藏不住。

“兒臣見過母妃。”蕭焎行禮時餘光見紀清辭垂首伏地的樣子,自責又心痛,但只能強忍著不去看她。

王芣見到了兒子,臉上忽就柔和下來,走上前牽住蕭焎的手,上下端詳,“好幾日沒見你了,都在忙什麼?怎麼好像又瘦了,身邊的人是怎麼伺候的!”

蕭焎並不想在清辭面前被母親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下意識抽回了手,聲音也有些急躁,“母妃,兒臣有體己話同母妃說,先讓掌籍回去吧。”

王芣目光一閃,他竟然是認得這個女官的。所以,他是為了她來的。隨即一笑,“好啊。”然後對清辭道:“你先出去吧。”

只讓她出去,並不是讓她離開。清辭猜這事怕是沒那麼好了了,但現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蕭焎見清辭叩頭出了房,到廊子下頭規規矩矩站住了。

自清辭入宮,他尚未同她見過一面,所謂幫她去藏書閣,許下的諾言一個都沒實現。誰知道因為一個流言,還是讓母親註意到了她,差點鑄成大錯。他在這裏兀自心慌,王芣卻早看出了端倪,斥退了左右,自己在榻邊坐下,也讓蕭焎在繡墩上坐下。

“你不是有話同我說嗎,說吧。”

蕭焎回過神,卻是故作輕松地問,“母妃宣紀掌籍來做什麼的?”

王芣笑微微瞇著眼盯著他瞧了好一陣,蕭焎被她盯得心虛,轉開臉,“母妃看兒臣做什麼?”

“你喜歡她。”

蕭焎臉猛地漲紅了,人從繡墩上彈起來,“母妃!”

兒子的這個反應,王芣還能不明白麼?她沖蕭焎伸出手,“小火,你過來。”

蕭焎不情不願地走近了,把手放進王芣的手裏。她感到少年的掌心裏似有一團火。她坐著仰望著兒子,輕輕笑起來,“我們小火是大人了,到了有喜歡的人的年紀了。”

蕭焎臉更熱了,丟開母親的手,“母妃,您要是再說這個,兒臣就告退不耽誤您休息了。”

少年人的羞澀總是叫人心生柔軟,王芣臉上滿是慈愛,“好好,我不說了好不好?那你說說,你有什麼話要同母妃說?”

蕭焎剛才不過是隨口一說,這個謊並沒有想圓,現在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才找出個借口,“母妃苦夏嘛,兒臣給母妃做了一把扇子。宮人不用上下拉動,只要拉動滾軸,扇子就轉了。”

王芣笑意更濃,“我們小火真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了。不過,這都入秋了,母妃要這扇子做什麼呀?”

蕭焎咕噥一句,“既然您用不著,那我再做個別的去。”

王芣收了笑,“誰說母妃不要了?只要是小火送的東西,母妃都喜歡。”她看了眼時辰鍾,“行了,快到騎射課了吧,別在這裏耽誤了,去吧。”

蕭焎行禮要告退,步子卻踟躕,半天才下定了好大決心似的,“母妃,我有本書找不見了,能不能請紀掌籍替我去匯文樓裏尋一尋?”

貴妃心如明鏡,“行了,那就叫她去吧。”

蕭焎長出一口氣,退出殿外。他走到紀清辭面前,還沒開口說話,清辭卻是小聲問:“殿下,您能想辦法救救她嗎?”

蕭焎剛才進得急,根本沒留心到那邊在被掌嘴的宮女,但見清辭目光裏滿是祈求,也不落忍。他尋了紫玉一打聽,才知道那便是私下傳清辭之姿、犯了皇貴妃忌諱的宮女。

倘若清辭知那宮女因自己責罰,怕是心裏會不好受。蕭焎不敢同她說實情,只請紫玉進去說情,總算是放過那宮女一回,他則同清辭一起出了端景宮。

兩人在宮道裏走了一會兒,蕭焎心中十分過意不去,“剛才嚇到你了吧?”

清辭搖搖頭,卻是駐足向他蹲了一禮,“謝謝殿下剛才解圍。”

蕭焎伸手想扶她,卻覺得不妥,手到半空中又縮了回去,“你快別這樣。要不是我勸你進宮,也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然後又是一嘆,“在宮外,你我還是朋友,現在卻這樣生分。”

清辭微微笑了笑,“既然進了宮,就得守宮裏的規矩。殿下待奴婢好,但奴婢不能壞了規矩呀。”

蕭焎越聽心裏越不是滋味。他從袖袋裏拿了一塊銅牌出來,“這是我向大伴討的通行牌子。不過文祿閣在外朝,你要是過去看書,可能要換上內侍的衣服了。我也請大伴同龔尚儀打過招呼,叫她不給你派太多事做,這樣你就有空去文祿閣抄書了。”

“謝謝小火哥哥!”清辭欣喜地接過牌子,一高興就忘了規矩,但她立刻就意識到了,捂住嘴望著他笑。

蕭焎的心忽然快速跳了起來,臉也發起燙來,忙挪開了目光,“那這樣,我們說好了,以後沒人的時候,你還是叫我小火哥哥吧?”

“好呀。”

天際流雲,須臾變幻,蕭焎第一次發現,這寂寥深宮竟也有如此晴朗明媚的天。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