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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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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2 章

無名縣城一家偏僻的火.葬場內——

女人一身大紅色風衣站在房間裏等骨灰,烈焰紅唇,面色雪白,整個人艷得像厲鬼。

旁邊有窸窣的聲音,說她穿成這樣沒忌諱。

司黎聽見了,但她懶得解釋。

解釋也沒用,外人怎麽能理解呢。

在她們司家,死了人才該是喜事。

拖著裝司榮鑫骨灰的麻袋,司黎獨自驅車來到附近一個荒無人煙的野塘。

她不知道這叫什麽,也不知道這是哪,就是累了,不想走了。直接靠邊停了。

骨灰大半被她一氣灑進去,剩下的一點,司黎找了塊石頭,點了根煙,一捧一捧往裏揚。

說來也怪,司榮鑫活著的時候,她曾無數次地設想,等他死了她要把他骨灰沖馬桶裏、再或者餵狗餵王八,好多招她都想過。

可真到了這一天,司黎忽然就不想折騰了。

太累了。閉上眼睛,她回想這些年,她一次次的“求生”...

實在太累了。

說起司老爺子,司榮鑫的一生,他擔著偌大的家業,在小小的海城裏撐起一霸的位置,除了運氣外,的確是有非常的手段在身上。

從他培養司黎和江修暮兩個人的方式上就可見一斑。

對於司黎,首先她是個女孩,入不了宗祠,算不上香火。

司家興旺,她就是點綴;司家破敗,她就是祭.品。上不了族譜的人,全家福上有沒有她,都無所謂。

司老爺子秉承著父權為天的思想,只給她灌輸家族的觀念,告誡她血緣才是這世上最可靠的紐帶。

她生在這個家庭,得了個司姓,就代表她個人這輩子都和司家的命運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所以凡是為司家好的事、能給司家帶來利益的事,她都要做。哪怕是出賣色.相、身.體,乃至她所能付出的一切,為了大局,她作為司黎的個人部分都要犧牲掉。

更重要的,司老爺子早早就決定,不讓司黎讀書。

他自己就是讀書人,他知道讀書能讓人“啟智”。

但他不需要司黎去了解那些大道理,也不需要她擁有獨立的人格和思想。

他需要的是一個能乖乖聽話的、外表光鮮內心空洞的花瓶。由他擺弄,受他掌控。

同時,司黎展現出的堅強的求生意志也讓他滿意,因為這就意味著,無論怎麽打磨,她都不會碎。

一個華麗又不會碎的花瓶,簡直是完美的藝術品。

而對於江修暮呢,一開始,他沒打算讓這個孩子活著。那無異於是一個隱患。

可既然他活了,那最好是只能在他眼皮下活。司老爺子派了老吳以司機的名義,監視他左右。

直到開始上學,男孩超乎常人的智商展露出來,司榮鑫才覺得有點意思。

於是他親自出場,以正直的形象和正義的身份,不但無償資助他,還幫他解決了心裏的憂慮。為他家沈冤昭雪。

最後,他再慈愛地教他放下仇恨、學會釋懷,常記感恩。

他以君子的品格十年如一日地來培養這個孩子,他的道德品質越高,就越會感念他的恩情,回報他的付出。

挾恩圖報,他在江父身上試過且成功的招數,如出一轍地也用在了這個孩子身上。

事實上,司老爺子的籌謀已經非常成功了,至少是成功了一半。

可他低估了人性的覆雜,也低估了人的愛。他不相信這些,所以不了解這力量的強大。

四歲起,司黎在梨園裏十幾年如一日地學戲,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她扮樊梨花、演穆桂英,唱念做打間,悟出了戲文裏的大道理,不知不覺就染上了這些女將軍、女英雄的俠氣和正義。成為了司老爺子最不想看到的、歹竹裏面的一顆“好筍”。

至於江修暮,司榮鑫低估了從小就無父無母、沒感受過親人溫暖的人,他的內心渴求愛的同時,會有多涼薄。

男孩溫潤有禮的外在騙了許多人,司老爺子在他面前真假參半的演戲,而他又何嘗不是在演?

後來,唯一的、僅存的,火種一般的溫情,都被江修暮給了司黎。因為司黎不求回報地愛著這世界,這種他沒有、也沒見過的光芒太迷人了。

他渴望的依戀,在她身上被點燃了。且越燃越旺,火勢連天,她的溫暖,他根本離開不了。

司黎就是他靈魂能棲息的凈土,是他給自己保留的,最後的本心。

人沒了心臟能活嗎?活得還能像個人嗎?

深夜的房間裏,男人望向東方,一分一秒地等待著那縷曙光。他滿心想著的,都是那個他不知道該不該愛、又要如何去愛的人。

*

得知她爺爺的事,胡珍給司黎調出了兩天假,讓她消化親人去世的悲傷。

但她實在是多慮了。老混蛋終於死了,這事,司黎別說悲傷了,她不笑出聲都算她收斂了。

可她還是在公司附近找了個酒店,躺屍了兩天。

每天睡睡醒醒,實在餓,就啃兩口面包,睡不著的時候,司黎就窩在沙發裏抽煙。

她一邊抽煙一邊想,那男人應該全都知道了吧。

聽說他把房子都拆了。

真得那麽恨嗎。

肯定啊。司黎凝視指間寸寸成灰的香煙,那麽多條人命,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去恨司家。

要是她的話,別說拆兩個房子,她怕是要把仇家祖墳都翻一遍土。活著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她現在就是活著的那個。

唉。所以他會恨她嗎?

可他也說過愛她。

愛和恨哪個會更強大?

司黎望著天花板,思索,人數上比,她肯定是不占優勢了。他最好是按年頭算,他倆認識十八年,睡了十六年。時間上四倍有餘呢。優勢大大的。

不過感情這東西能用數字衡量嗎?

司黎憂愁地滅掉煙,捂住自己左胸口想,應該不能。因為她只要想到,哪怕萬分之一的可能,他會恨她,心臟就會隱隱作痛。

痛到她感到難過。

難過到她一翻身都差點從沙發上掉下去。

單手拄著地面,本來含著的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司黎淚眼模糊地想,如果真得要恨,那他少恨她一點,好不好啊。

做不成夫妻,他們可以做單純上.床的朋友嘛。

要是朋友也不行,那...

完蛋了。

司黎陡然坐起來,三步兩步重新回到柔軟的床上,臉埋在枕頭裏想,完蛋了。她不想和他只做陌生人。

要是他敢恨她...嗚嗚...這狗男人要是敢恨她,她就立刻馬上去找別人結婚生孩子。生個漂亮霹靂的女孩,帶到他面前,讓她管他叫舅舅!

會不會有點過分了?

司黎覆又擡起頭,徒手抹幹眼淚,猛吸了吸鼻子,想,不過分。一點都不過分。

要是這狗男人愛恨不分,不知好歹,那她也沒必要在他一個人身上吊死。她就是要找個更好的人,繼續好好過日子,把他氣死氣死!

都別活了!

她騰地一下坐起來,撈過手機就給小朱打電話,“你上次說的那個好男人,還在不在?!”

小朱:“....姐,你說什麽?”

司黎:“...你上次說的劇本,十分鐘後我到公司,親自看看。”

小朱:“好啊姐,我現在就在。我等你。”

呼!

司黎翻身下床,氣勢洶洶地往浴室走,邊想,他丫的分手就分手!誰怕誰?

但是她不能理虧,她得把錢掙夠,然後把銀行卡甩他臉上,告訴他,兩不相欠了!老娘的愛你不配!

脫下衣服一擡頭看鏡子,司黎楞住了,原來她哭起來這麽好看啊...嘖,又被自己美到了。

很好,她這臉蛋、這身材,那狗男人都不配了!

*

一連七天,司黎都以趕活動方便為由,蹭到胡珍家裏住。

最後被胡珍拎著耳朵提醒,她已經嚴重影響到她的x生活了,麻煩在她下次排卵期到來之前搬出去。

氣得司黎跳腳反駁,丫的,你這老女人怎麽需求比她還旺盛?再說了,那幫男人能做的,她難道不能?

這話一出,胡珍看她的眼神從嫌棄變成警惕了。她打量她兩眼,說:決定了,今晚就把她送回家,抓緊時間收拾包吧。

哈?她未來的國際巨星哎!渾身是寶,哪裏比不上那些臭男人了?

司黎還想為自己的去留辯駁兩句,手機忽然響了,她看都沒看就接起來,“餵?!”

中氣十足的一聲,對面楞了秒,方問:“在哪裏?”

這聲音...司黎身上熊熊燃燒的小火苗,嘩地一下就熄滅了。

她咬了下嘴唇,低著頭,輕聲回:“在上海。”

“今晚回來一趟。”男人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回...司黎鼻尖一酸,忽然好想問他,她要回哪裏去?回家嗎?

那裏以後還是她的家嗎?

她以後還有家嗎?

*

車停到家門口,胡珍催她下車,司黎打開車門,卻猶豫了三秒。

她摸了摸褲子口袋,裏面硬鼓鼓的,不是銀行卡,是她打的一張十億欠條。

雖然把欠條扔出來,不如扔卡爽,但...聊勝於無吧。

她想了想,還是深呼吸一口氣,才下車。

胡珍在旁邊看得奇怪,她怎麽回個家還遲疑了?江總不是回來了嗎?

搞不懂。不過看這天色,快下雨了。

唉,梅雨季真是煩人。胡珍重新啟動,怕下雨堵車,匆匆離開了。

司黎本來還想在門前做做心理準備,但她往那一站,就人臉識別成功,門自動開了...

她無語地向上瞟了眼...唉,算了,進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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