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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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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0 章

【登機了,江總,晚上見啦!】

【阿黎,一路平安。】

發完消息,江修暮看著手機,嘴角還是舍不得放下。

他不無遺憾地想,這航班落地太晚了。晚上八點,民政局都關門了。

算了。也不急。

江大總裁又拿起筆,心想,他還真想知道她到底要說什麽。

不過,就他家妖精這性子,極有可能只是佯言調皮,存心逗弄他。

一如往常,繁忙的工作占據著男人整個上午。風平浪靜即止到午休後,陳行拿著一封信敲門。

“進。”

得到允許,陳行走進去,微笑,“老板,剛收到您的一封信。可能是黎姐寄的。”

這信沒人敢拆,但上面明顯的一個“司”字封戳。他鬥膽猜的。

阿黎給他寄信?他家妖精還會寫信?情書?

信剛拿到手時,江修暮眼裏自然地流露出笑意,對著助理說,“好,你去忙吧。今天沒別的事,你正常下班。”

“好的老板。”陳行暗中比了個“yes”,欣喜地走了出去。

只剩他一個人的辦公室,江修暮沒急著拆開看,而是先把手邊的工作安排好,文件簽字。

全都做完後,他去櫃子裏拿出個作為擺件收藏的古董拆信刀,回到座椅上,唇角含笑地將信封細致地裁開,拿出裏面的信紙展開閱讀。

讀到第一行字時,那笑容便霎時凝固在了男人臉上。

......

“嘀嘀。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

第三次摁斷電話,司黎拿著手機在屋裏轉了兩圈,鼓著小臉,疑惑地想,這男人怎麽突然失聯了呢?

她準時準點落地的,又一刻沒耽誤地趕回家。

而家裏...司黎環視一圈這布置,走過去,蹲在正中央碩大的玫瑰花束邊聞了聞。

她心想,這明顯是今晚有“節目”啊。怎麽主演還丟了?

驚喜?還是在忙?

算了,等等吧。

飛機上坐累了,司黎往沙發上一躺,手機放在胸前,等著回電。合上眼,她嘴裏又輕哼起黃梅戲,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才哼了兩句,手機就震動了。

她立刻抓起來,手比腦子快地摁下接通。

一晃神,才發現來電顯示不是備註,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餵您好?請問您是司榮鑫先生的家屬嗎?”

司黎楞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她爺爺的大名,“我是。”

“我這邊是療養院的,很抱歉地通知您,司榮鑫老先生於今日清晨去世。麻煩家屬盡快來認領一下遺體。”

“...好。”

掛斷電話,司黎怔怔地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然後擡手,給陳行打了個電話。

對方幾乎秒接,“餵?黎姐您找我有事?”

電話那邊隱隱傳來音樂和喧鬧聲。

司黎盡量控制語氣,用平常的聲音說,“你們老板下班了嗎?”

“老板他收到您的信就走了。您沒見到他?”

信。司黎睫毛顫了下,“我剛下飛機。想先問問,既然他不在公司,我就直接回家了。”

她說:“生日快樂啊。”

電話裏,陳行聲音又驚又喜,忙道:“謝謝黎姐!老板他一定在家等您了。”

“好。那你忙吧。”

又是一陣冰冷的嘀聲。

偌大的落地窗外,忽然閃過一道亮光,司黎緩緩地側頭看去,夜裏烏雲滾滾,一場真正的暴雨似乎正在醞釀。

*

海城,司家別苑——

這個中式小院不算大,坐落在海城近郊,周圍種了不少樹,樹林將正中間的院落包圍,只留下一條馬路直達院門。

此刻,一行八輛硬派的黑色越野車正行駛在這條路上。

從第一輛開始,前面六輛車陸續減速,有序地在路邊停下。

倒數第二輛直接開到了門前。

老路從副駕駛上跳下來,打開後車門。

穿著黑色皮質長風衣的男人從後面下來,長腿越過踏板直接踩到地面上。

“人現在在這嗎?”落地站定,他低頭整理手套,淡淡地問。

老路先是看了眼他的皮手套,楞了下後速答:“是這裏。從司家跑出去之後,金光譽一直都住在這。他還給自己請了個廚師和保姆。”

“廚師和保姆剛剛已經讓人送走了。現在院裏就他一個人。”

“嗯。進去看看。”

男人走在前面,身後的人井然跟著。到了院門口,有人自動留下看門,還有人負責繞著小院附近轉。最後一輛車的人抱著箱子下來,開始安裝信號屏蔽器。

繞過雕刻精致的影壁,江修暮擡眼看見了一方紅色的戲臺。他年少尋而未果的地方,竟然在這裏不期而遇了。

“拆了。”

他對著身邊人吩咐,收回視線,繼續沿著長廊向內院走去。

內院裏,金光譽早就擺好了桌子等他。

他甚至還悠閑地給自己泡了壺茶,正在裝模作樣地品著。

“我就知道您一定會來找我。”金光譽沒起身,手向對面的椅子一指,“江總,坐吧。”

他熱情地仿佛他就是這裏的主人。

旁邊的老路瞥見自家老板抿起了唇角微笑。

根據以往的經驗,老路知道,他家老板不笑的話還說明事情沒什麽要緊;他笑了,那對面這個人,他今天“死”定了。

江修暮“聽從”他的話,到對面的椅子坐下,瞥了眼桌前的茶,沒碰。

“你既然知道我來找你的原因,就不要耽誤時間。說你知道的全部。”

男人開口就是命令的語氣。

這語氣,金光譽太熟悉了。這一輩子,司老爺子對他說話都是這個語氣。

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砝碼在他手裏。

所以,金光譽沒理會,而是悠哉地拿起了扇子扇風。扇子是他從司老爺子書房偷的,司家傳家的寶貝之一。古董,上面還有名家題字。

此間樹林陰翳,根本不熱,甚至這個季節還有點涼氣襲人。

金光譽就是要擺一擺架子,任你炙手可熱、勢焰熏天又如何,今天還不是要來求他說出真相?

整個過程中,江修暮平靜地看著他,手指在一下一下地輕敲椅子扶手。這是某人的習慣,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架子擺夠了,金光譽給他換了杯熱茶,習慣性地諂媚道:“江總,您今天問什麽我都如實告訴您。”

“我十幾歲就跟在司榮鑫身邊了,他的事沒人比我更清楚了。”

“不過呢,我也有點小條件。”金光譽朝他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沒有司榮鑫那麽貪。”把個“花瓶”當寶貝就敢獅子大開口。

“我就要這個數,一千萬。只要我活著,您每年給我一千萬。”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歲數活不了多少年。無兒無女,每年一千萬,足夠他花了。

“這點錢對於您來說,不過是指縫漏水。當然,這個小院您也得留給我。”

司榮鑫死後,司家全部遺產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司黎身上。

不過,這個小院,金光譽早就看上了,清凈,適合養老。

他說這些話時,男人只是微笑,笑到最後,垂眸開口,卻不是回答他。

“老路,他的話我聽不懂。”

江修暮敲著桌面,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後,手指停住,頓了下,說:“教教他,怎麽說話。”

老路走過去,一只手揪著金光譽脖領,將人摜到地上,幹凈利索的一拳,打落他一顆牙。

但他沒停,對著不致命的穴位又是一拳。

老路今年已經四十多歲了,練家子出身,以前是武館裏的師傅。

身後的這個比他年輕快十歲的男人...他老婆現在吃的高價藥是這個男人在供,他大兒子留學的學費是他出的。在他最困難,走投無路,馬上就要走上絕路時,也是這個男人把他從泥沼裏拽了出來。

他父母去世時,他還親自來扶靈。仁至義盡,老路心甘情願為他賣命。

金光譽這身子骨本來就不扛錘,老路也沒下重手。老板有話要問他,他得留一口氣。

金光譽開始告饒時,他就住了手。

這時,椅子上的江修暮正在看他剛剛拿的扇子,眼皮都沒掀一下,“說吧。”

“您...您想先知道哪件事?”審時度勢,見風使舵,金光譽膽子小,一輩子最擅長的就是給人當“奴才”了。

“先說那封信。”

“信...信上寫的都是真的。”金光譽坐在地上,氣都來不及喘勻,就開始回話。

其實剛知道有那封信的時候,他還挺詫異的。他驚訝於司榮鑫對自己親孫女是真下得去手。

他明知道,在他死後,這個男人對司家尋仇無處,會把怨恨全都強加於司黎身上。他竟然還是留下了一封信道明江家過往的真相。

司老爺子是真得恨司黎。不過,他也的確有恨她的理由。

但那封信的事,還得從1987年說起。

1987年,有兩個年輕人在海城大學相遇了。

一個叫司傑禮,一個叫江愛國,他們同屬於海城大學土木工程系,又是一個宿舍的上下鋪。

那一年,司傑禮十八歲,是海城司家的獨苗,腦子聰明卻是有名的二世祖。仗著家裏有錢,個性十分張揚。而江愛國出身海城下屬縣城的一個農村,祖上都是種地的農民。

他是村裏第一個考上大學的大學生。不過他是覆讀了兩年才考上的,所以入學時已經二十歲了。

江愛國為人樸素低調,憨厚老實,年紀稍大又有一副熱心腸,班裏誰找他幫忙,他都盡力幫人家。班裏人都很喜歡他,推舉他當班長。他不好意思地漲紅臉,站在臺上一個勁兒地鞠躬,跟底下同學說“謝謝,他以後一定為同學們服務”,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他也撓撓頭跟著笑。

可他當上班長後,遇上的第一個硬茬就是他的上鋪。八幾年,在許多人還把二八自行車當寶貝時,司傑禮早都開著小轎車在校園裏亂晃了。

那時候大學老師都沒幾個能開上轎車的,大家都羨慕他。

江愛國也羨慕,但他更多的還是擔心。因為司傑禮不常回宿舍住,還總逃課,他出於“兄弟情義”一直都幫忙瞞著老師。

然而,囂張慣了的司傑禮根本沒把上學這事放在心上,他從小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隨便學學就考得上大學。在他眼裏,班裏其他人的努力勤奮都是笑話。

他下鋪更是個“土包子”。他很瞧不上他,覺得他什麽事都操心,簡直又土又蠢。

後來他們還吵過一架,因為宿舍查寢,江愛國囑咐他疊被子。

當時就把司傑禮給氣笑了,他拿著國內第一批“大哥大”手機問他,哎,你他媽知道什麽叫保姆嗎?

那個年代多少人都還吃不上飽飯,司家就有了保姆和司機。

江愛國當然知道這個詞,但這和他不疊被有什麽關系?於是兩人年輕氣盛就吵了起來。後面,司傑禮摔門而去,還是江愛國這個老好人給他疊的被子。

一連好多天,司傑禮都沒回過學校,再出現時,是一次晚上。他在外面喝多了,忽然肚子疼,就近來到寢室想找地兒睡一會兒。

結果剛進門,就疼得躺地上起不來了。

他那種性格,寢室裏其他人本來就不喜歡他,再說誰知道這二世祖什麽情況啊,萬一訛上他們怎麽辦?所以其他人都幹看著。

只有江愛國不計前嫌,背起他往醫院跑。他又不會開車,只能一路不停地跑到幾公裏外的醫院。

一查才知道是急性闌尾炎,不及時治療也是會死人的。

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司老爺子。司老爺子在醫院握著他的手,老淚縱橫,說他老來得子就這麽一個兒子,非常感謝他,並且出手就是一萬塊。

一萬塊。這把窮人家出身的江愛國嚇著了,推辭的時候,話都不會說了。錢比熱山芋都燙手。

他堅決不收,司老爺子也沒再堅持,直言他是個好孩子。如果有需要幫忙的,就來找他。

後來,司傑禮醒了,知道是他最看不起的“土包子”救了他,心裏也挺感動。

他買了輛自行車送給了江愛國。比起錢,這自行車可有用多了。起碼他打工能省不少時間。

盡管實在是不好意思,但司傑禮一再堅持,江愛國還是收了。

那之後,兩人就處成了哥們。

司傑禮直接把他安排到自己家建築公司打工,這樣一來,江愛國就有了穩定的收入,不僅交得起學費,還能還一還老家欠的債。

他們本來學的就是土木工程,從那時起,江愛國就開始接觸實際的工地了。他還跟他學會了開車。

兩人越處越合得來,司傑禮在酒吧要是喝多了,開不了車,就會把他叫來當司機。別人他都信不著。

直到有一次,江愛國來接他時,在酒吧門口看見了有一個壯漢要欺負一個女孩,正義使然,他想都沒想就沖了上去。

結果壯漢有幫手,把他也打趴下了。

當時司傑禮也在酒吧裏,他可是十幾歲就開始在這片兒混,年紀輕輕打架最在行。一見兄弟出事,他上去就是揍。

最後倆人雙雙掛彩住進了醫院。還是司老爺子出面擺平了這件事,花了不少錢。

一想到這事是他惹出來的,江愛國對司家就更覺得虧欠了,甚至畢業之後就認了司老爺子當幹爹。他還拒絕了其他公司的橄欖枝,入職了司家的公司。

同時,緣分也悄悄降臨。那天他在酒吧門口救下的女孩,也是他們學校的,學外語的。她本來是和舍友一起約好在那條街的一家飯館聚餐,結果去的時候路過酒吧,就被人攔住了。

女孩很感謝他,也請他吃了次飯。一來二去,兩人就在一起了。

女孩父親早逝,就一個在海城高中當老師的母親和一個弟弟。三人一直相依為命。她母親見江愛國踏實穩重,雖然家裏條件一般,但是為人不錯,就同意了兩人的事。

1991年,一畢業,兩人就結婚了。酒席就是在司家的飯店裏辦的,司老爺子給他們當證婚人。司傑禮是他的伴郎。

當時拍的照片將一切都留存了。

在司家入職一年後,早就對生意完全熟悉的江愛國,有了自己單幹的想法。司老爺子非但沒反對,還很大方地給了他一筆創業資金,讓他以後有錢再還。

這件事之後,江愛國對司家的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是“死心塌地”了。後面就算他創業成功,把錢連本帶利地還了,心裏卻還是覺得虧欠。

1993年,老婆懷孕了。這把江愛國高興壞了,一咬牙買了個別墅,專門送給老婆表示“感謝她沒嫌棄他出身,一路陪他從無到有,以後一家三口幸福生活”。

誰也沒想到,同年,仗著一副好皮囊常年流連花叢,浪跡情場的司傑禮也栽了。他養的一位小模特大著肚子找上了門。

出乎意料的,司老爺子竟然同意了她進門。

因為那一年,司家的生意出現了點問題,雖然最後暫時解決了,但司老爺子也起了新念頭。他在想,要是日後真要大筆地動“不義之財”,那他可要提前找個人負責“頂罪”。

這位新進門的、家裏沒根基、腦子又空空的兒媳婦就是很好的人選。

司老爺子本身很看重血脈,如果沒有那次意外,他是不會犧牲司家人的。

但那次“意外”,其實也是他一手造就的。

1997年,江愛國帶領的建築公司,有技術人員研制出了一種新型的建築材料。一旦獲得專利批量生產使用,將會大大降低原有的成本。

在那之前,海城的建築材料一塊,都是由一家外資控制的大企業壟斷的。這家小公司的舉動,讓它嗅到了危機。

它找上了司家“幫忙”。

一方面怕他感情用事,另一方面又想鍛煉這個獨子,整件事司老爺子只透露了一半給司傑禮,告訴他,他必須要在好兄弟和司家之間做出選擇。

困苦的仿徨過後,司傑禮選擇了家族的利益。他將仇浩帶到了江愛國面前,告訴他司家遇到了困難,只能用新公司接活。這是新公司的法人。

仇浩是一個表面上和司家完全沒有牽扯的人,他當時背後的承建公司也是空殼公司。

但有司家作保,江愛國太信任自己兄弟了,也太想回報司家了,甚至在合同上他都沒讓司傑禮作為擔保人簽字。

他將公司生產的幾批材料全部供給了這個人。資金成本遠遠超過了他公司能負擔的範圍。

後來回款遲遲不到賬,工資發不出去,江家的工廠都停工了。連他們自己接的承建工程都幹不下去了。

江愛國沒辦法只能找上司家要錢,但那時候,司老爺子已經對他閉門不見了。

資金鏈斷裂,江家公司破產。夫妻倆那時候也沒想過要跑,還是想先還債的,結果被激動的“討債人”逼上了高樓。

那一天是1998年的3月13日,從小養尊處優、沒經過真正風浪的司傑禮,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程度。

他是自私自利,卻也沒有壞到要對好兄弟趕盡殺絕。當天聽說了那面有要出事的苗頭,他立刻就要開車趕過去。

其實那天,他去不去都改變不了什麽。

司老爺子早就預判了他的舉動,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事情壞到了一個最不起眼的人身上——那個他準備當成替罪羊的兒媳婦。

那個女人生了二胎男孩後,還是得不到公公認可,丈夫又花心在外不愛她。她得了產後抑郁。

司傑禮匆忙從家離開時,她還以為他是去見哪個狐貍精,便抱著兒子開車追他。

兩人追趕過程中,她情緒失控撞了上去。兩輛車一起翻下高架橋,全都車毀人亡。

同一天,兩個四歲的孩子同時失去了父母。

第一張牌倒下,後續的江家就如秋風落葉。江愛國的父母本來就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兒子兒媳出了這事,老兩口經受不住刺激,一個心臟病發,一個中風癱瘓。

當時的公司會計,也是江愛國的小舅子,他替姐姐姐夫去仇浩的公司討公道時,電梯失靈掉落。他被送到醫院救治,結果正趕上懷孕的老婆是值班的醫生。她是臨時替別人值急診,卻看到了丈夫死亡的慘狀,懷著孕七個月早產,一屍兩命。

唯一剩下的至親,江修暮的外婆,是位老教師。即便失去了兩個孩子,老人家也忍淚堅強地照看肺炎高燒的外孫。

一次夜晚回家取東西,不知道誰在樓梯上倒了油,走廊燈也壞了,老人家不幸從樓梯上摔倒,磕到了後腦。

還有原公司的兩名核心技術骨幹,一個失聯下落不明,一個在辦公室熬夜猝死。

一夜之間,原本蒸蒸日上的海城江家,家破人亡。只剩下一個四歲的男孩,高燒肺炎,被送到了小縣城的福利院...

說到這,金光譽嘴巴幹渴,瞄了眼旁邊。老路冷哼一聲,給他喝了一口涼茶,讓他繼續說。

繼續說...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金光譽看向椅子上的男人,他全程沒有任何表情變化,淡定得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金光譽訕訕地補了句,“其實,這事司家不做,也有別人會做。”

他們江家是被外資盯上了,就算司家拒絕,也會有張家李家。從商業角度講,爾虞我詐,本來就是成王敗寇。

整件事,司家只是利用了人情,可字都是江愛國自己簽的,也沒人逼他...甚至在明面上,所有查得到的手續與文件,司家與這件事完全沒有任何關聯。

司老爺子把事情算得滴水不漏,下手幹幹凈凈。即便是日後有心人想查,能查到的也是司家與江家是莫逆之交。

他說的和信上寫的大差不差,只是比信上內容更細節。江修暮聽完後,心緒卻出奇得平靜。

利益紛爭,資.本無情,那些年他做的事情,和故事裏的“外資”本質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他的方法更精妙,手段更高明,用合法快速、又殘酷的方式完成了他個人的“原始積累”。後來,他陪著她回國,才逐漸收斂。

看著手上的黑色手套,江修暮眼也沒擡,繼續問他:“金邢是你的兒子?”

“不是。他是我收養的義子。我不能生。”金光譽說著,看了眼天上,陰雲沈沈,可能要下雨了。

“要不咱們進屋裏說?這雲應該是大雨。”

“幾個雨點能把你頭砸破啊?”老路踢了他一腳,“少他媽廢話,問你什麽答什麽!”

“哎呦。”金光譽揉了揉膝蓋,忙道,“說說說,我都跟您說。”

“金邢是我的義子。但他沒記事時就被我抱過來養,所以和我兒子也差不多。”

也是1987年,司榮鑫搭上了海城支行行長許傅,同時也上了他的賊船。

這件事,金光譽是陪著司老爺子全程參與的,那段時間,錢對他們來說,真得只是個數字。

鈔.票摸多了,手都是臭的。

那一年,司傑禮才剛滿十八歲,金邢則是二十歲。

就算是一起長大,但兩人性格不對付,金邢也沒有司傑禮那個腦子。他沒考上大學,又想被司老爺子重視,主動參與了這件事,成立了開源公司,做了公司法人。

為了保護,也是為了給司家血脈留後路,司老爺子沒跟司傑禮透漏過半點口風。

畢竟這事不是簡單的商業爭鬥,是真會掉腦袋的。

他們兩個老的都小心翼翼,天天腦袋懸在褲腰帶上。金邢初生牛犢不怕虎,陪著他們國內外走了幾趟,紙醉金迷體驗過後,對於這件事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完全上了“正軌”,司老爺子索性放手,就讓他去幹,幹得好,還會鼓勵他。

金光譽當時就明白了,金邢成了隨時可棄的棄子。

對於這個義子,他還是有點感情的。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讓他出事。

所以之後,他一直有意無意地提找外人頂罪。

司老爺子同意了,讓自己的兒子娶了個小模特,告訴他,真出事就讓她頂罪。

放到現在...金光譽回頭想想,極大的可能,司榮鑫只是想穩住他們父子倆罷了。

他連一個字都不讓司傑禮知道,又怎麽會讓這事和自己兒媳婦扯上關系?

可真實的意圖,他人死了,誰也猜不到了。98年的那場意外,把他們倆謀劃好的後路斷了。

那時候銀行聯網的風聲也傳出來了,金邢提前跑去了國外。

直到2001年事發,他還躲在國外。這件事影響非常大,還引發了海城當地的“擠.兌”,民眾喪失了對銀行的信任,紛紛兌現。

由於金邢的關系,司老爺子和金光譽都接受了調查。

到這一步,金光譽不得不佩服司榮鑫長遠的眼光和與手段。他早早地就對金邢放手,哪怕金邢私自吞下不少錢,他也裝作不知道。

陳年舊事,查起來並不容易,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認定他們兩個和這事有關。唯一的辦法就是叫金邢回來審問。

金邢涉世未深就開始接觸大筆的資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膨脹得厲害。到後面連司老爺子和義父都不放在眼裏了,直接和許行長對接。可他做事手段一般,見識短淺,不幹不凈,給自己埋下了隱患。

他死後,金光譽和司老爺子私下談論,猜測,他一定是用了非常規的渠道,碰了不該碰的,才會在東南亞出事。

雖然人死後案子只能中止調查,可偶然一次,倆老奸巨猾的人夜裏一對帳,發現金邢境外還有一筆錢沒處理幹凈。當時的技術和條件,沒有“賬本”很難查到這筆錢。

但日後呢?這案子重大,追訴期是頂格的。

這事又成了兩人新的“心頭大患”。相當於刀懸在脖子上,又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來。

他們兩個老古董,思維跟不上時代發展,解決方法也沒新意,就還是琢磨找人頂罪。真出事就把那人推出去,就算判,他倆不是死罪就行。要是一直沒被查到,那他們也悄悄瞇著,得過且過。

當時司家人丁雕零,唯一能用的、不會背叛的,只有兩個人。準確的說,是兩個孩子。

“最開始,司榮鑫沒想留您。”金光譽努力地想把事往出推,刻意地提了一句,“他當時想的是斬草除根。”

當然,正常人,或者說但凡自私點的人,毀了人全家,肯定要一舉鏟幹凈,不留後患。這很“人之常情”。

所以,江修暮四歲的時候,發著高燒就被他送到福利院,打的就是任由他自生自滅的主意。畢竟就一個要死的小孩,不值得再費心。

但恰好遇到福利院院長,是個真有愛心的中年婦女,當即就自掏腰包,把這孩子給救回來了。

後續,司老爺子思慮過後,還是決定把人抱回來,放自己眼皮底下養。

他的想法是,與其放到福利院讓更多的人同這孩子接觸,到時候再想處理就棘手了。還不如就把他關屋裏,他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不會有人發現端倪。

而且,司家在處理掉江家後,先是接手了他們全部的工程。再加上官方調查後發現不對,直接出手叫停了那家外資企業的業務。

司家在這個時候,又接盤了江家曾經的研究成果,成功申請了專利,新材料繼續生產。一本萬利。

當然,工具人仇浩也在抓捕名單上。他本來就患有絕癥晚期,司老爺子給他這次機會,讓他在死前徹底揮霍了一把。出事後,他毫無遺憾地上吊了。

98年,成了司家最鼎盛的一年。以司老爺子當時在海城的權勢,聯合媒體影響輿論易如反掌。

他將獨子的死亡洗白成了“憂心兄弟,情急沖動”,好大一番渲染司傑禮和江愛國之間的“手足”情深。

司傑禮又是真得死了,連帶著他這個失獨老人,也成了這場“外資不正當競爭案”的受害者之一。

他在媒體面前,抹著老淚宣布要收養江家唯一活著的孩子,會把他當親孫子。

不明真相的群眾只聽得見媒體的聲音,茶餘飯後,談起這件事都會在同情之餘,說他重情重義。

他將屋裏的那盞煤氣燈點得特別亮,別說一個四歲的孩子,就連圍觀的人都以為是真太陽。

實際上,對外演了幾場“戲”後,司老爺子就把他送到了縣城,另派人看著。美名其曰專心讀書,繼承乃父之志。

升米恩,鬥米仇。他深知要是一直讓這個孩子感到溫暖,他未必會珍惜。他只是偶爾去表達關心,給他點到為止的溫情。

聽到這裏,江修暮終於看了他一眼,問了一句話,“為什麽最後簽字的是司黎?”

按照司榮鑫的打算,他要想犧牲,一定是先可他這個沒血緣的犧牲。為什麽最後簽字的會是司黎。不是他。

“這...誰簽字都沒差。”金光譽實在跪累了,受不了地坐到地上,“這事司榮鑫不可能真翻出來報案。報了案,誰都逃不掉,沒好處的。”

“那份文件他都精心塗抹過,為的就是試探你會願意為司黎付出多少。當然,江總您慧眼如炬,早早就看出了他的陰謀,沒有——”

“少拍馬屁!”老路又踹了他一腳,“問你原因呢!為什麽是我們老板娘簽的字?”

話說完,老路自己都楞了一下,轉而看向自家老板,後者並沒有任何表示。但他也自覺噤了聲。

畢竟,江家那麽多口人都...唉,血海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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