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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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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單人沙發上,司黎一直安靜地低頭看文件。

她在想,八幾年的三千萬,放到現在她該還多少。

她手上的錢加起來還得起嗎?

如果還得起,要還給誰呢?銀行?

大搖大擺走進去,說你們之前丟的錢,她今天連本帶利來還了?

不行吧。被媒體知道,一定會再編亂七八糟的謠言。

唉。媒體。

司黎想,這事要是媒體知道了,就會像聞到血氣的鯊魚,沖上來一人一口,把她撕碎。

如果她一個人,撕就撕了,她早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可時移境遷,她現在背後有朝藝這個公司,她既是股東又是門面。如果她被爆出這種和“違.法”搭邊的事,股價和藝人們都會受到影響。

—這事一定要解決。

—怎麽解決?還要悄無聲息的。

—他可以。她身邊只有他能做到。他就是為這事來的。

—代價呢?

—不計代價。

—...那,報酬呢?

—......

兩人心照不宣地沈默著。

事到如今,不到萬不得已,江修暮也不想先開口,他不想將他們的關系和這種事捆綁到一起。他當然會幫她處理掉這顆炸.彈,不惜一切代價,也不用她給一分錢的報酬。

他最想要的,也是最基本的,就是她得回來。留在他身邊。

有點過分是吧。要怪只能怪,她又說中了。他們不是十七歲了。

如果是十七歲的他,不管她領不領情也一定會先做再說。可現在...江修暮雙手交握,悲哀地想,他竟然落到了,要用利益做要挾,把人困住的地步。

為什麽呢。為什麽他們就走到這一步了呢。

另一邊,司黎低著頭也覺得可悲。

當初同他回國時,她還以為自己圓滿了。愛情和事業,從此以後她都不缺。

可人到中年,她現在竟然一樣都留不住。

怎麽辦。直接斬斷吧。

司黎摸著紙張上的簽名,盤算著,她得先斬斷和朝藝的捆綁,股權可以賣。

但是,朝藝的投資總監是他的人。任何資本上的運營都得從這個男人眼皮底下過。

賣不了...那就只能內部贈予了。內部贈予,不需要其他股東的同意。

這也意味著她要“凈身出戶”,和她一手創辦的公司說拜拜了。

她沒選擇的餘地。他們倆都心知肚明。

所以當司黎說出那句“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江總還有別的事嗎”,江修暮真恨不得自己耳朵聾了。

他情緒覆雜地看向她,那一瞬,愛與不甘同樣的濃烈。

“你瘋了嗎?”她什麽都不要了,孑然一身?為了什麽?就為了離開他?

司黎把他攤開的委托書一一合上,淡定地回答他,“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真出了事,我可以去坐牢。”

“坐牢?”

江修暮被她氣笑了,拽住她的胳膊將人拎起來,大手捏緊她的下巴,緊盯她的眼睛沈聲道:“你知道八十年代的三千萬是多少錢嗎?”

那時候上海的房價才一千塊,職工的平均年工資才幾百塊。

“三千萬,放到現在三個億都不止。你說你去坐牢?”

“行啊。”男人邊笑邊說,這笑卻比哭都難看,“司黎,我告訴你,如果你真想,這筆錢判你無期都是輕的。”

誰知道這筆錢在海外是怎麽洗的,如果真徹查,萬一觸碰了那五條裏的其中一條,她都不用坐牢。明年除夕之前就能執行完畢。

然而,司黎眨了兩下眼睛,對著他輕聲問:“這和你又有什麽關系呢?”

“這筆錢和司家脫不了幹系,字也是我簽的。可你一個外姓人...”

她不解又平靜地說:“江總,這件事跟你有任何關系嗎。”

既然這事是八幾年出的,那就是從她爺爺那一代開始的。真要查起來,司家所有人都跑不掉。

唯獨和他沒有一點牽扯,他頂多會因為她被問兩句。以他現在的手段,輕易就能應付。

犯不著陪她蹚這潭渾水。

而且,司黎清楚,那老混蛋一輩子惜命惜名,搞這麽一出,不可能只是為了毀了她。完全費力不討好嘛。

老混蛋只是想用她做籌碼,和眼前這位換點什麽。兩人見過面,就說明至少談過一次了。

結果應該是,江大總裁足夠聰明,沒進他的圈套。

那他可以再聰明點的。

司黎默想,就直接放棄她吧。和過去徹底劃清界限,去過新生活。

房間寂若無人的這幾分鐘內,兩人都安靜了。一個安靜地做出了抉擇,一個在安靜地絕望。

“你早就..料到了,對不對?”再開口時,男人聲音都不自覺地開始發顫。

司黎沒回答他。

是啊。她早就料到了。

她比他更了解那些人貪得無厭的嘴臉。從他生意越做越大,她就猜到了早晚會有這麽一天。所以才一再警告他不要回去。

只要他表現得足夠不在意她,那他們也拿他沒辦法。

而這個傻子...竟然還想和她結婚。

想起在臥室裏發現的那枚戒指,司黎心口就止不住地泛疼。

說來說去,還是她做錯了。

當初她把他帶出國,就不該留下;或者她第一次回國之後就不該再回去;再或者,她實在不該拉著他上.床......她當時太年輕任性、見識淺薄又不計後果,還天真地以為會賺錢就夠了。

她還以為賺足夠多的錢就不用怕了。

萬幸吧。司黎在心裏感嘆,還好她當年帶他跑得快,他們還沒來得及利用他做什麽。

他們兩個人之中,至少有他一個是幹凈的。

擡起手,她開始幫他整理衣服領帶。

輕輕拂去男人肩膀上的浮灰,司黎緩聲對他說:“其實上次見面,我心情不太好,說了幾句氣話。”

“我知道江總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計較。但我還是想說,這些年…你對我挺好的。你是真心喜歡我,我都知道。”

“不過,人情朝暮變,所以我膩了,也很正常。”

“更重要的是,我也有點累了。你看,這些年和你在一起,我拍戲都小心翼翼的。怕你生氣不開心,不能拍打戲,又不敢太瘦。”

“我靠自己得來的獎,還要被潑臟水,說是傍金主買的。我也不好反駁啊,誰讓我的金主真有這個實力呢。”

“唉,煩死了。”

司黎輕嘆一句,重新幫他打好領帶,重新系扣子,“這次的事你真不用擔心。”

“我了解那個老混蛋,我們分開以後,他肯定不會再有其他動作。”

“我對司家的利用價值早就沒了,唯一可利用的就是用來威脅...”

說到這,她動作一頓,語氣放得更柔和,“算了,不說我了。”

“江總,以後那邊的事你就真別管了啊。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自己留著討老婆吧。以後,好好過。”

衣服全都整理完,扣子系好,司黎牽起他的手,把他掌心攤開,側頭開始解自己的耳墜。

乍相逢執手,痛咽難言。想當日玉折香摧,都只為時衰力軟,累伊冤慘,盡咱罪愆。到今日滿心慚愧,滿心慚愧...

她最後看了一眼他掌心的兩顆珍珠,默默地將他手指一根一根合攏。

到今日滿心慚愧,訴不出相思萬萬千千。

也罷。

司黎松開他的手,那手像沒了力氣一樣,垂了下去。

她垂眸說出最後一句:“你走吧,別再糾纏了。早日另遇良人,前程似錦。”

到這一刻,這一秒,江修暮才發現,原來,他從未真正地了解過她。

至少,他還沒見過,她像現在這樣決絕。

他擡起手想撫摸她的臉,指尖卻顫得厲害,最後,他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

“司黎,在你眼裏,我們究竟..是什麽關系?”

司黎擡眸,也問:“你說的是從前,還是以後?”

從前,以後。男人紅著眼眶,忽而笑了,起初他聲音還很輕,“你要搬走,是想以後和我沒關系,是嗎?”

還沒等她回答,司黎就覺得雙肩一痛,骨頭像是要被他捏碎了。

他像瘋了一樣把她摁倒在沙發上,高大的身軀壓下來,困獸一般在她耳邊嘶吼,用力氣咬她的耳垂。

“你想離開我?司黎你做夢!”

“你做夢!”

她利用了他這麽多年,現在說膩了,就不想要了?世界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世界上根本沒這樣的道理!

可他愛的,偏偏就是個不講理的人!

原來心碎的痛楚是有實感的,他能感覺到胸腔裏有東西被撕裂,血流出來,疼得他手都在哆嗦。連她的衣扣都解不開。

身下的人掙紮地問,“你瘋了嗎?”

是啊,阿黎。我早就瘋了。從你說第一個字的時候我就瘋了。

江修暮在心裏回答她,手上直接用蠻勁撕開她的衣領。

司黎伸手打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卻沒讓他清醒,反而被他單手抓住摁到頭頂。另一只手鉗著她的下巴,強迫她側頭,露出修長的脖頸,他張口就要咬下去。

牙齒快要碰到皮膚時,她忽然開口:“江總要是想要這個,那就在這等我回來,行不行?”

薄唇動了動,他沒咬,而是哽咽地小聲問她,“司黎…你當我是什麽。”

她把他當什麽?嫖.客,還是強/奸/犯?

心臟上鉆心的痛,司黎難忍地閉上眼睛。上面像是有一座山轟然崩塌。

他全身的重量壓下來,一動不動地倒在她身上。

錯亂的呼吸就噴灑在她側頸,灼熱得快要把她的心都燙透了。

司黎緩了一會兒,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男人不動。她試探地推了下他肩膀,而他像一朵雲一樣,毫無反抗地滾落到地毯上。

江修暮整個人虛脫般地躺在地上,仰面看著她站起來,換了件衣服,又理好長發。光影在眼前繚亂。

她走到他旁邊,拿過掉在沙發上的手機。

司黎看了眼時間,給胡珍發了條語音消息,“來接我吧。”

這個點如果遇上堵車,容易遲到。

她轉身時,男人忽然攥住了她腳腕,“別走。”

聲音沙啞又微弱,如果不是這屋裏足夠得靜,司黎都以為自己是幻聽。

她站了一會兒,緩緩俯下身,將他的手掰開,“你要是不舒服,就在這躺一會兒。實在難受就叫醫生。我要去試鏡了。”

如果不是真有事,司黎也不想把他一個人扔在這。

要不等下讓人來看著他?

她走到門口,剛摸到門把手,就聽見後面傳來動靜。

剛剛還“動不了”的人,突然從後面死死地抱住了她,顫聲哀求,“別走。”

“阿黎,我都給你。什麽都給你。求你...別走。”

聽得司黎心頭一緊,手沒意識地用力,打開了門。

守在門口的小朱還以為他們談完了,從門縫遞過來一盒東西,“黎姐,口香糖。你等會拍戲用。”

司黎伸手接過來。

身後傳來一聲,“你要拍吻戲?”

聽見這聲音,本來要推門進來的小朱嚇得差點咬舌頭,立馬又把門給他倆關上了。

“嗯。抽簽抽到的題目。”司黎低頭淡定地拆盒,身上的“禁錮”慢慢松開了。

她回過身,看見他向後退了兩步,站不住似地扶著墻。

司黎看著這個陪了她十幾年的男人靠在墻邊,紅著雙眼,流著淚,強忍委屈的神情,仿佛她剛剛說的不是“要拍吻戲”,而是“江修暮,我不要你了。”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人這一生最不能欠的就是情。

相逢好,別離難。與天地,難借緣。

*

行車路上,她一直低頭看劇本,胡珍猶豫半天,碰碰她胳膊,“後面那輛黑色的蘭博基尼,是江總吧?跟一路了。”

司黎這才擡頭看了眼倒車鏡,看完又低頭,“嗯。是他。”

“你們還沒談好?要甩開嗎?”這有點難度。

“不用。”司黎拿起筆,在人物臺詞旁邊做批註,“讓司機慢點開,保持安全距離,讓他跟著吧。”

行。胡珍跟司機叮囑完,又側頭看她手裏的劇本,扶著額頭忍不住地嘆氣。

她拿的這劇本根本都不是她的,是公司新來的一個小姑娘的,前兩年剛從上戲畢業,接第一部主角戲,怕演不好,那天在公司遇見司黎了,跟她請教了幾句。司黎就真朝她要了劇本,一句句給作註,寫建議。

她這麽多年在公司給她立的高冷人設算是崩盤了。

試鏡的地方稍微有點偏,保姆車左拐右拐中間還走了一次岔路。

但不管它走還是停,後面的黑色影子都像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一樣,仿佛沒有了自己的方向,她到哪就跟到哪裏。

到了地方,車停人下,司黎沒回頭,但知道他也下來了,還在跟著。

進了攝影棚,她用流暢的英語跟每個人打招呼、交流,時不時對方還會很驚訝,表示她的英倫腔很好聽。

司黎都會笑笑,解釋她在倫敦住過幾年。

一直到開拍前,她都沒敢回頭看。直到試鏡題目全結束,出了門,她環視了一圈,問胡珍:“人呢?”

胡珍當然知道她在問誰,調侃道:“江總一個正常男人又沒綠.帽癖好。你吻戲開拍前他就走了。”

“不過,我留了個心眼,找人跟了他幾步。發現了這個。”

她把照片調出來,給司黎看,路邊的吸煙處,煙灰缸裏一堆煙頭中,有三個是帶字的。

“那人說江總連抽了三根煙才走的。”

司黎看著照片,半天沒說話。

作為老煙民,江湖上有這麽一句順口溜“一等煙民抽熊.貓,走遍天下全報銷。二等煙民抽中.華,心裏想啥就來啥。”

這男人怪會選的,抽的竟然是特供的那批熊.貓煙。

第一次抽煙就抽這個啊...“他沒嗆到吧?”

胡珍古怪地看她一眼,“他是抽煙又不是吃煙?”他倆在一起這麽多年,跟著她這個老煙鬼,江總還能一次沒抽過?

還真沒有過。她從沒給他抽過。

估計他都不會抽,沒準兒都沒過肺。白瞎好煙了。

剛結束關鍵工作,司黎踩著地上的陽光,一派悠閑地在前面蹦跶著走。

胡珍在後面想起來,又問她:“你那房子還找不找了?”

司黎搖頭:“不找了。”先去住酒店吧。

“嗯。”應該是和好了。胡珍松了口氣。

快到車邊時,司黎又跟她說,“這個月忙完之後,先別給我安排工作了。”

“那你下個月雜志封面不拍了?”

“沒簽合同的,都先暫停吧。”那張紙上的內容要都是真的,那她以後就得去拍“純獄風”大片了。

“你又要放假啊?”胡珍越想越不對,她戀愛腦上頭了?

女人在陽光下回過頭,波浪長發隨著她的動作在肩頭跳躍,她莞爾一笑說,“不是。我去自首。”

“嘁。”就是去找江總唄。胡珍還以為她說的自首是什麽新情趣,搖搖頭,不能理解但也不阻攔。

隨便吧。反正她是股東,就算不拍戲,也一樣賺錢。

上車前,司黎摘下墨鏡回過身,仰起頭又看了眼藍天,碧空如洗、萬裏無雲,真是個好天氣啊。

今晚的夕陽應該很美吧。

算了。她長嘆一口氣。以後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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