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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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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死趙紅英都不會想到, 一貫跟個面人兒似的袁弟來竟然還能幹出這事兒,再聯想到這幾天的不對勁兒, 一切都明白了。

那還等啥呢?領了錢趕緊回去唄, 本來還想著順便去百貨大樓看看閨女菊花,再瞅瞅有啥新鮮玩意兒沒有, 然後繞道去縣一中附屬初中接孫子孫女回家, 正好也給喜寶一個驚喜……

得了,別折騰了!

取好錢, 沒敢耽擱半點兒時間,趙紅英就領著張秀禾又原路返回了。趙紅英是單純被氣得, 得虧袁弟來這會兒沒在她跟前, 不然保不準她會不會直接動手滅了那丫的。張秀禾則是完全懵了, 妯娌那麽多年,她自以為挺了解袁弟來的,萬萬沒想到啊!

袁弟來也沒想到, 婆婆和大嫂往縣裏去了一趟,一回到家, 二話不說就直接砸門了?

“這、這是幹啥啊?”

就這麽個木頭門,加上大白天的,袁弟來就算在屋裏歇覺, 她也不能把門栓上,也就是拿了個板凳頂著門。趙紅英上來就是劈裏啪啦一通砸,門直接被摔開了,大力砸到墻上又反彈回去, 發出了好大的響聲。

這個點,已經是下午接近傍晚時分了,袁弟來因為這幾天身子骨一直不舒坦,當然心裏就更不舒坦了,索性躲在屋子裏躺床上歇著,其實也沒睡著,就是往那兒一躺,跟躺屍似的半天不挪窩,偶爾還會喃喃自語著說些話。

正躺著呢,趙紅英就這樣殺了進來。

“幹啥?你自個兒幹了啥還問我?丟臉丟到縣裏去了,我今個兒幹脆活劈了你!”趙紅英憋了一肚子的火氣,上回她發火還是因為臭蛋發高燒被耽擱了,那也是擔心為主。而這回,她就光生氣了,氣炸了的那種。

袁弟來臉都白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她就再蠢也聽明白了,再一看趙紅英那滿臉的怒火,啥都別說了。

“衛民救命啊!”驚懼交加之下,袁弟來“嗖”的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連鞋都沒穿,就這樣光著腳沖出了房門。

她本來就是躺在床上,衣裳倒是穿得挺齊整的,畢竟過不了多會兒就該吃晚飯了。而且,興許是因為驚嚇過度,直接把她的“病”給嚇沒了,那手腳利索的樣子,反正瞧著比趙紅英都要麻溜兒。

也是她運氣好,這才剛奔出了房門,就正好碰上老宋家的人下工回來,這裏頭就有宋衛民。

宋衛民一開始沒看到他媽,就瞅著他媳婦兒光著腳在地上跑呢,看到他回家,直接往他這邊沖,一下子就躲到了他身後,哭喊著叫救命。

緊接著,趙紅英就從西屋出來了。

“媽,這是咋的了?”宋衛民看得兩眼都直了,其他人也趕緊上前拉架勸和。

說是拉架,其實就是攔著趙紅英,老宋頭也趕緊過去勸老妻,宋衛國則立馬追問一旁同樣看傻眼的張秀禾,宋衛黨立馬就把院門關上了,他可不想自家叫別人家給看了笑話。

一通忙活後,一大家子人都進了堂屋,趙紅英也稍稍平靜了點兒,黑著臉把先前在縣裏郵局裏聽到的事兒簡單的說了一遍。

聽完了趙紅英的講述,宋衛國居然還有些慶幸:“虧得沒叫毛頭瞧見,幸好他去上學了。”

趙紅英正冒火呢,聽了這話,立馬噴他:“有你的事兒沒?”緊接著她就把矛頭對準了袁弟來,“你說,你到底想要幹啥?特地進縣城就為了丟人去的?當初,是誰不要臭蛋了?現在倒是好,眼瞅著臭蛋有出息了,又想要錢了?我問你,你到底是想要臭蛋這個人,還是他的錢?”

袁弟來抱著腦袋縮在宋衛民身後,一時間沒有開口。

反倒是宋衛民,電光火石之間,先前所有沒想通的事兒,這會兒全都明白了。

他說呢,先前袁弟來明明跟他說的是,喜寶和臭蛋這兩個孩子都不要了,全都送人好了,她只要扁頭。那時,她的態度是多堅決啊,宋衛民本人還有些舍不得。喜寶也就算了,本來就沒啥感情,再說四弟沒孩子,過繼就過繼唄。可臭蛋呢?養了那麽多年付出了那麽多心血,再說他大哥又不缺兒子……

前兩天他就看出袁弟來不對勁兒了,可他沒往深了想。袁弟來說想把臭蛋要回來,他也沒當回事兒,畢竟是當初說好了的,咋有臉改口呢?就不說有沒有臉了,關鍵是為啥呢?

好了,現在他全明白了,為啥啊?為了錢啊!

宋衛民耷拉著腦袋,難受極了。跟他比起來,老宋家的其他人就無所謂了,誰還沒點兒事情要忙活?就說他們下地幹了一天的活兒,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哪有心情管這些破事兒?

當下,人就散去了一半,洗手的沖腳的,去竈間生火做飯的。就老三倆口子跟犯人似的縮成一團,再有就是老宋頭和趙紅英了。

老宋頭嘆了一口氣:“當初喜寶和臭蛋的事情,問沒問你們?都答應了,咋就又反悔了呢?我告訴你們,反悔了也沒用,都上了戶口本了。”

宋衛民一聲不吭,他當然不會反悔,就是沒想到他媳婦兒居然有能耐跑縣裏去鬧。這臉喲,真的是丟大了。

不想,就在這事兒,袁弟來突然跳了起來,一把就拽住正要往外頭走的張秀禾:“你站住!”

張秀禾被她嚇了一跳,本能的一甩手,第一下沒能甩開,正要甩第二下呢,已經出了堂屋的強子見他媽被人欺負了,立馬沖過來,伸手就推了袁弟來一把:“你想幹啥!”

強子早已長成大小夥子了,比袁弟來足足高出了兩個頭,更別提他那好兄弟大偉立馬走過來幫著壯膽氣。倆大小夥子往堂屋門口這麽一站,直接就能把門堵了個正著,連光亮都被遮住了一大半。袁弟來本身膽子就小,先前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拽住了張秀禾,被猛的推開,再被那麽一嚇唬,頓時又慫了。

“我、我……”看了看自己身邊,公公神情冷漠的看著她,婆婆那眼神就跟要活撕了她一樣,她男人耷拉著個腦袋蹲在角落裏一聲不吭,至於她兒子扁頭則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瘋了。再往張秀禾那頭看去,宋衛國皺著眉頭瞅過來,強子和大偉更是一臉憤怒的瞪著自己,還有宋衛黨倆口子也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樣子。

這還是其他孩子們都還沒放學回家,不然……

袁弟來瞬間就崩潰了,一個屁股墩兒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臭蛋是我十月懷胎生的啊!我把他帶大我容易嗎?張秀禾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憑啥一句話就把我兒子騙走了?我養了他五六年啊!就、就算後來我沒管過他,那他的錢也該分我一半啊啊啊啊啊……”

啪——

誰也沒想到,一直沒啥動靜的宋衛民會突然起身,走過來就給了袁弟來一巴掌:“回屋去!”

高昂的哭聲戛然而止,袁弟來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過了片刻,她才顫顫巍巍的起身,一步一挪的回了屋。

“媽,我惹你生氣了。大哥大嫂,我對不住你們。”宋衛民低著頭給家裏人鞠躬道歉,本來他也是個壯實漢子,可因為弓著腰,看著格外得低矮,“今個兒不是孩子們回來嗎?我讓她在屋裏待著,不叫她出來礙事。放心,臭蛋是大哥大嫂的兒子,喜寶是四弟的閨女,我會跟她說的。”

張秀禾往旁邊讓了讓:“也沒多大的事兒,我沒往心裏去。”不然她還能說啥?小叔子都給自己鞠躬了,死拽著這點兒事情不放,能成嗎?

趙紅英就沒那麽好說話了,冷冷的看著三兒子一眼,她直接沖著另兩個兒媳婦兒說:“去生火做飯,過會兒喜寶他們就該回來了。”

王萍二話不說立馬閃人,張秀禾也跟著去了。幾乎她倆剛進了竈間,外頭就傳來春梅春芳的聲音,她倆在公社初中念書,回來得雖晚,卻比遠在縣城的喜寶幾個要早得多。

其他人趕緊往旁邊散了散,假裝剛才啥事兒也沒發生,畢竟這種事情原也沒必要叫小孩子知道。

春梅和春芳先回了家。過了約莫一刻鐘,春麗就領著喜寶和毛頭回來了,扁頭反而成了最後一個,不過鄉下地頭的孩子本就淘氣得很,像以前毛頭不也是一天到晚不見人影的,再說趙紅英雖然讀袁弟來不滿,卻也不至於遷怒到屁事不懂的小孫子上頭。

秋高氣爽的季節,加上老宋家人口多,孩子們又都長大了許多,堂屋雖大可到底有些擠,老宋頭一聲令下,仨兒子加倆大孫子就將堂屋裏的大木桌子搬了出來,擱在院子裏吃飯。

因為知道喜寶和毛頭今天會回家,趙紅英早兩天就準備了不少好菜。

剛步入了十月,地裏多的是各色新鮮瓜果蔬菜,哪怕老宋家這邊不大愛伺候那些金貴玩意兒,可隔壁趙紅霞家卻種了不老少。兩家感情好,以往趙紅英一有好東西都惦記著妹子,也會幫忙從縣裏捎帶些布料,趙紅霞也不是那種只進不出的人,這三不五時的就送些瓜果蔬菜過來,雖然不值當啥,可多少也是個心意。

這不,一桌子的好菜,四盤新鮮的涼拌菜,兩道半葷菜,一道熱菜青瓜炒雞蛋,最後則是一大海碗的鮮菇豆腐湯。

擱在前幾年,怕是連大過年的都未必有那麽多好吃的。哪怕這兩年日子過得好了,也極少看到那麽豐富的菜色。等飯菜一上桌,別說孩子們了,就連宋衛國仨兄弟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啥都不說了,趕緊吃吧!

大木桌子就擱在院子裏,飯菜的香味直接在院裏竄著,大人孩子都舉著筷子可勁兒的吃著喝著,全然沒註意到飯桌邊上少了個人。

像老宋頭和趙紅英這些人當然是知道的,他們只是裝作沒先前那事兒,尤其是趙紅英,一個勁兒的給喜寶挾菜吃,間或還追問她學校咋樣,老師同學咋樣,吃喝睡都咋樣。小孩子們就完全沒註意到這一點了,就連扁頭也只是挾炒雞蛋吃,一大口一大口的吃著,吃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可把他給樂的。

十月雖不像前頭兩個月那麽熱,可日頭還是挺長的,及至吃完飯,天色還亮堂著呢。張秀禾幾個忙著收拾碗筷,宋衛民也終於逮著機會揀了幾樣菜裝了半碗,又去竈間盛了飯,拿了筷子給送到屋裏去了。半道上,他還順手把扁頭扯到了屋裏去。

扁頭氣得直瞪眼,哥哥們都跑出去玩了,他剛要跟上去,就被他爹扯進了屋:“你放開我,我要出去玩!”

“玩啥玩,找你媽去。”宋衛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跟袁弟來溝通,所以他選擇了一個最直接方式,叫扁頭去。當然,他也沒忘把吃的放下,然後就轉身離開了。

袁弟來已經哭了有一頓飯時間了,院子裏那麽大的動靜她當然聽到了,結果盼啊盼啊,楞是沒人過來叫她吃飯。她一口氣堵在胸口,好懸沒把她憋出內傷來,等終於聽到門口的動靜了,沒想到宋衛民只是放下碗筷,就走了。

還好,還好她還有個扁頭。

“扁頭啊!媽心裏苦,媽好難受啊!”袁弟來一看到小兒子,立馬上前把他摟在懷裏,眼淚更是噴湧而出,“媽現在只有你了,就只剩下你了啊!”

扁頭在袁弟來懷裏奮力的掙紮,可他一個小孩子肯定能掙不脫大人的懷抱。再說了,袁弟來雖然身體不好,可她也是幹了多年農活的,尤其這會兒她是使出了全身的勁兒,一副非要把扁頭困死在她懷裏的樣子。

“放開我,你倒是放開我啊!我快要被你給勒死了!”扁頭好生氣,剛剛飽餐一頓的好心情瞬間被破壞了個一幹二凈,“你到底要幹啥啊?放開我!!”

終於,袁弟來松開了手,可她仍然沒有停止哭泣:“扁頭啊,媽現在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千萬不能不要媽啊!”

任憑她哭得肝腸寸斷,扁頭也只是氣呼呼的瞪著她。

跟臭蛋不一樣,扁頭年歲雖小,卻並不是黏人的性子。真要說的話,他的脾氣更類似於毛頭,淘氣包的性子,加上年歲小,更是貪吃貪玩的時候。又因為袁弟來打小就把他看得死緊,眼瞅著他都過了五周歲生日了,可直到現在也沒有一個朋友。

“我要出去玩!出去玩出去玩!”

“扁頭!”袁弟來大吼一聲,嚇得扁頭渾身一顫。

見孩子被嚇到了,袁弟來當下又心疼上來,好一陣“寶寶乖媽喜歡”的哄著,目光落到扁頭俏似宋衛民的臉上,徒然間頓悟了。

“我咋那麽傻,她張秀禾多聰明,哄著毛頭騙了喜寶又騙臭蛋,又哄強子出頭改了臭蛋的戶口……我真是太傻了!”袁弟來立馬抓住扁頭的胳膊,目光直勾勾的盯著他,“扁頭,聽媽的話,你去跟你爺說,你要喝麥乳精。記住了嗎?你要喝麥乳精,叫他買給你喝。”

扁頭一臉的迷茫,不過他本質上還是個好孩子,既然他媽這麽說了,他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哦,那我現在去嗎?”

“你先跟我學一遍。”

“就是跟爺說,我要喝麥乳精啊。”扁頭覺得這話太簡單了,還需要學嗎?

袁弟來終於了露出了笑臉來,摸了摸他的頭,送他到門邊:“去吧,跟你爺好好說。”這次總行了吧?也是她傻,要是她能早看穿了張秀禾的手段,要啥啥沒有呢?好在,現在也不算晚。

是不算晚,而且袁弟來的運氣還不錯,這會兒碗筷啥的也都收拾好了,家裏男女老少多半都出門溜達去了,就連一貫喜歡宅在家裏的喜寶,都被趙紅英拉著去隔壁竄門子了。

整個老宋家,也就老宋頭還坐在堂屋門口,半瞇著眼睛抽著旱煙。

“爺!”

“咋了?”老宋頭笑瞇瞇的瞅著扁頭,這是他小孫子呢,加上前頭的孩子們都大了,整個家裏就只有扁頭這個小豆丁了,他身為爺爺當然會偏疼一些。

扁頭剛要開口說剛才袁弟來教給他的話,可就在話出口前,他突然改了主意。

麥乳精是啥?他沒吃過,甚至聽都沒聽說過。反而他嘴裏還有剛才吃過的炒雞蛋的味道,當下他就開口道:“爺,我要吃雞蛋,炒雞蛋!每天都吃一個炒雞蛋,好不好?”

“好好。”老宋頭連連點頭。

“爺你真好!”扁頭高興了,老宋頭見小孫子高興,他也樂呵。現在家裏條件好了,養了十好幾只母雞呢,每天光雞蛋就能撿至少十個,小孫子愛吃雞蛋,就叫他吃唄。

任務完成了,扁頭又蹦跳著回屋去了。他媽正等著他呢,見他高高興興的回來,忙問:“你爺咋說的?”

“我爺說好好。”

“那錢呢?”袁弟來清楚得記得,那麥乳精要五塊錢一罐,要是每個月能叫老宋頭買一罐麥乳精,那不等於臭蛋的錢給了自己一半呢?

正高興著呢,扁頭卻一臉懵逼的看了過來,袁弟來心裏一緊:“你爺不是說好好嗎?那錢呢?錢呢?五塊錢呢?”

“不知道!”扁頭直接不耐煩了,眼瞅著他媽又要抓他,一個閃身他就跑出了屋子,直奔院門而去,“我出去玩了!”

老宋頭以為是跟他說的,還應了一句:“別亂跑,早點兒回來。”

可扁頭已經跑出去了,而且剛跑出去沒多遠,就被個大孩子叫住了。

扁頭納悶的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了好多的大哥哥,瞅著還算眼熟,應該是隊上的,可因為他打小就被拘在他媽身邊,並不能準確的分辨誰是誰家的。

“小孩,我認識你,知道你叫扁頭,你是宋家老三的兒子,你媽叫袁弟來,對不對?”

“對啊!”扁頭見對方全說對了,好奇的問道,“你是誰啊?你咋知道的?”

“我是西面那頭,老袁家的袁家寶。你家毛頭和喜寶都是我同班同學,我還是你表哥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老袁家的小胖墩。

別看袁家小胖墩在學校裏人緣一般,可那是因為同齡人不喜歡跟小胖墩玩,嫌棄他跑不快腦子又轉得慢,加上老袁家在生產隊的名聲一貫不怎麽好,因為他的玩伴少得可憐。更不幸的是,僅有的兩個玩伴全去念公社初中了,而他沒考上初中,他爹他奶想去找趙建設開個後門,結果被趙建設誤以為他們還沒死心,又想叫國家養孩子,連話都沒叫說完,直接把人轟出去了。

於是,袁家寶成了沒去處的苦孩子。

他上學也早,又因為是老袁家的金孫,不可能叫他這個年歲就下地幹活,可既不能上工又不能上學的,不就是沒地兒可去了嗎?好在這孩子能自個兒給自個兒找樂子,東家竄個門,西家遛個彎兒,這一個月晃悠下來,楞是叫他發覺了新的樂趣,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美滋滋的。

又因為聽多了家裏人對老宋家尤其是他五姑袁弟來的評價,一個沒忍住,他就過來打聽情況了。

“我問你個事兒啊,我爸說你媽是個傻的,真的呀?”

扁頭楞了一下,緊接著就想起了剛才的事兒,又因為難得有大孩子主動跟自己搭話,他高興的點頭:“對啊,我媽是挺傻的。”生怕對方不相信,他還添了句,“就剛才啊,她還跟我要錢,說啥‘錢呢?錢呢?五塊錢呢?’。你說她是不是傻?管誰要錢呢,我哪來的錢啊?”

袁家寶本來就是個沒事兒傻樂的小胖墩,瞅著這小表弟說話蠻逗的,幹脆拉著他往家裏走,邊走邊問:“還有啥?”

“還有啊……對了,你知道啥是麥乳精不?她一直管我要麥乳精,那是啥?”

“麥乳精啊!我回去問問我爸,你在這兒等我,我馬上就回來。”袁家寶隨手指了個地兒,叫新來的小夥伴兒等著,然後直接跑回家,尋著正靠著墻腳打瞌睡的他爸,鼓搗醒了直接問,“爸,你知道麥乳精是啥不?”

袁小弟瞪圓了眼睛瞅著他兒子,心道,他當然知道那是啥,金貴玩意兒呢,你老子幹一年都掙不來一罐子。生怕兒子吵著鬧著要喝麥乳精,他張嘴就編排道:“那是傻子才喝的東西,你看隊上有誰喝那個?”

原來是傻子才喝的東西啊!

袁家寶完全沒有想到親爹會編瞎話蒙自個兒,自以為知道了真相的他,轉身就跑出了家門,吭哧吭哧的奔到剛才那地兒,張口就把他爹說的話告訴了扁頭。

扁頭:……我媽果然是個傻子,還是我聰明,要了炒雞蛋。

“咱倆去那頭玩好不?我帶著你。”袁家寶好不容易尋了個玩伴,雖然年紀小點兒,可同齡人也看不上他啊,將就著湊合玩吧。

“好!”扁頭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小孩子嘛,尤其是小男孩本就喜歡找大哥哥玩,無奈他自家的幾個哥哥,強子和大偉要下地幹活,毛頭去縣裏念書了。本來還有個成天笑瞇瞇的臭蛋哥哥會陪著他玩,可他也不知道咋了,某天醒來後就再沒瞧見過人,一開始他還挺害怕的,後來見家裏人該幹啥還幹啥,日子一久他也就不在意了。

甭管是老袁家的人,還是老宋家的人,甚至袁弟來本人都絕對不會想到,這倆表兄弟居然就玩到一塊兒去了,還一副相見恨晚的樣子。

袁家寶跟小表弟詳細的說了自個兒的日常生活。

一聽說他可以成天到晚滿生產隊的亂竄,扁頭那叫一個羨慕:“你媽真好啊,她都不管你嗎?我媽她煩死了,走哪兒跟哪兒。你說得對,她就是個傻的,我奶也說她傻。”

“你媽都不幹活嗎?下回她再跟著你,你叫她煮飯去啊,洗衣服去啊,餵雞去啊。”袁家寶給小夥伴兒出主意,“我媽最怕我奶了,你也可以跟你奶說,奶都疼孫子。”

“對啊對啊,我爺奶都疼我。我奶老兇了,可她從沒兇過我。我爺也好,他答應每天都炒雞蛋給我吃!”

“你家吃的可真好啊!”

……

被扁頭譽為“老兇但從沒兇過他”的趙紅英,這會兒正被毛頭氣得直跳腳。

算起來,毛頭和喜寶開學已經有一個月了,剛開學那陣子買的飯票菜票,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反正剩下的那幾張肯定是堅持不到下周回家的。於是,毛頭又跑去找他奶了。

“奶,咱們那學校食堂賣的飯菜還沒喜寶做的好吃,價錢還貴。我就想著,還不如從家裏背糧食過去,你覺得咋辦?”

趙紅英呵呵噠:“你就不怕把學校給點了?別做夢了,你要敢叫喜寶給你燒飯,我就叫你退學!不借錢給你,愁死你爹!”

剛從外頭溜達回家的宋衛國,聽到院子裏的頭,默默的停住了回家的腳步,尋思著要不要再去外頭轉一圈。剛這麽想著,就聽到毛頭在院子裏氣呼呼的喊著:“又貴又難吃啊!你還逼著我借錢買,有這個錢幹啥不成呢?”

宋衛國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以前最怕他媽虎著臉吼他,現在就不同了,自打毛頭四歲那年怒懟過一回後,他最怕的事情就變成了兒子跟親媽對著幹。甭管最終的結局如何,他有預感,最倒黴的人一定又是他。

幸好,這一次毛頭沒跟著犟。

“算了算了,你有錢你是祖宗,我不惹你生氣,借就借吧,我給你寫借錢。”能耐如毛頭最終還是屈服在了金錢的威脅下,畢竟他知道他爹靠不住,要是真把他奶給得罪了,那往後咋辦?愁死他爹也湊不出他的學費生活費來啊!

唉……

借完了錢,毛頭還委屈呢,一眼瞅見他爹回家,理都沒理,直接沖著喜寶抱怨道:“寶啊,你說奶咋那麽想不通呢?非要逼著我借錢。圖啥?”

“明個兒我給你做飯吃?”喜寶笑了笑,她當然知道是圖啥,不就是她奶舍不得她受累嗎?可哥哥也是要安慰的,“你想吃啥,我都給你做。”

“好!就這麽說定了!”

正打算出門尋扁頭的袁弟來又一次把門關上了,她真的想不通,為啥一個小毛孩子就能輕易的從趙紅英手裏借到錢,她卻不行呢?難道真的是因為毛頭是宋家的金孫?那要是讓扁頭去借呢?

袁弟來又尋思上了,等她意識到天已經黑了,扁頭還沒回家時,急得幾乎要上吊。幸好,沒多久扁頭就自個兒回來了,一頭栽到床上,轉瞬就打著小呼嚕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天都還沒亮,毛頭就已經悄悄的起了身。時隔一個月,老宋家的人早已忘了毛頭早上還要吊嗓子,好在因為去學校住了一個月,他也終於意識到大清早擾民是個很不對的事兒,所以他特地跑到外頭,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先吊了一會兒嗓子。

開完嗓後,他就回了自家,躲到了屋後的雞窩前頭,找了個石頭坐著,開始了每天必練的模仿覆習。

其實,步驟倒是簡單,無非就是將他先前遇到過的人和事,挑那些格外有特色的,重新再演練一遍。這就跟覆習功課一樣,把各個類型的題目單獨拿出來每天覆習一遍。

唯一的問題就是,覆習功課人人都能接受,可毛頭卻是對著滿窩的母雞,喃喃自語的開始了各種情景表演。

母雞們正好給他當觀眾!

鄉下地頭,人們普遍都起得早,這要是擱在縣城學校裏,等上課鈴快響了,他也已經覆習演技完畢了。可今個兒是在家裏,家裏人都起了床,忙著洗漱的,生火做飯 ,還有各種腳步聲說話聲紛紛在前院響起。

趙紅英一面打著哈欠,一面端著雞盆往屋後走來。

然後……

任由看到一個黑炭頭蹲在雞窩前頭,跟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都會被嚇到的。趙紅英當然也不例外,在看到毛頭的那一刻,她啥瞌睡都被嚇沒了,手裏的雞盆差點兒沒拿穩脫手摔了,回過神來後,她就沖著毛頭怒吼:“你幹啥啊?!”

雞窩裏,母雞們縮成一個球,排排蹲的看著眼前這個黑炭頭,所有雞都是懵逼的,假如它們能說話,也很想問同樣的問題。

你幹啥啊?!

“我在排戲!”毛頭琢磨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再說前頭都開始生火做飯了,他索性站了起來,“算了,不跟你扯這些,喜寶起了啊?我去前頭幫她生火。”

趙紅英那叫一個氣啊,恨不得把手裏的雞盆拍到毛頭臉上去:“啥叫不跟我扯了?要是母雞不肯下蛋了,看我不收拾你!!”

毛頭本來都想跑了,一聽這話又返身回去,把雞窩裏的雞蛋一個個都摸了出來,拿衣襟兜著,往前頭跑去:“寶啊!”

喜寶正站在竈臺前頭,尋思今個兒做啥早飯好,就被家裏最小的弟弟給纏住了。

扁頭昨個兒一回家倒頭就睡,起的也特別早,一看到他媽還在那兒睡呢,他立馬穿上衣服踢上鞋子就跑了出來,直奔竈間:“吃雞蛋好不好?咱們吃雞蛋吧,蛋蛋蛋蛋蛋!我要吃雞蛋!”

“吃雞蛋啊?也行。”喜寶瞅了眼扁頭,又問,“蒸蛋還是炒蛋?”

“炒的,炒雞蛋最好吃了!”扁頭沒想到喜寶那麽好說話,立馬又提要求,“我要吃一個炒雞蛋!”

“那就做蛋炒飯好了。”喜寶愉快的決定了早飯內容,正好昨個兒菜色太豐富了,剩了不少冷飯。就是竈間沒剩幾個雞蛋了,她正想找她奶呢,就看到毛頭兜著雞蛋過來了,趕緊叫他,“咱們今天吃蛋炒飯吧,我來打雞蛋。”

毛頭雖然嫌棄學校食堂的飯菜不好吃,可他其實並不挑食,聽了這話當下表示同意。

喜寶拿了個大海碗,看毛頭已經去點火了,她就開始往碗裏磕雞蛋。一個,兩個,三個……

一旁的扁頭都看傻眼了,眼瞅著已經下去五六個雞蛋了,嚇得他說話都結巴了:“姐、姐!不能再打雞蛋了,奶要兇你的!”

“沒事兒的,你出去玩吧,竈間煙熏火燎的,等可以吃了我會叫你的。”喜寶隨口安慰著小弟弟,手上的動作卻不停。

這一大家子人呢,雞蛋能少嗎?

可扁頭卻沒走,他已經完全被傻眼了,就看到喜寶把那一兜差不多有十個雞蛋,全給磕進了碗裏。再看著喜寶在那兒把雞蛋給攪拌勻了,倒到了已經熱好抹了油的鍋裏……

蛋炒飯的做飯還是很簡單的,可誰讓做飯的人是喜寶呢?瞅著光有蛋和飯太單調了,她扯了一把蔥撕碎了往裏頭丟。期間,春麗進來瞅了一眼又出去了,再進來時,拿了兩個碗,裏頭裝了玉米粒、青豆、胡蘿蔔丁,居然還有一些切碎了的紅辣椒。

喜寶美滋滋的接了過來,全給一股腦的倒在了鍋裏,原本就勾人的香味,一下子被放大了無數倍,饞得扁頭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等毛頭熄了竈眼裏的火,喜寶這邊也開始盛飯了,一眼瞥到扁頭在那兒拼命的咽著口水,她就忍不住想起已經離家了的臭蛋。一個心軟,她挾了一塊炒雞蛋吹了吹,就塞了扁頭嘴裏。

扁頭眼睛都放光了,趕緊張嘴咽了下去。

“去堂屋吧,馬上就可以吃了。”喜寶終於打發走了饞嘴的小弟弟,春梅和春芳也進來幫忙了。

很快,蛋炒飯就被端上了桌。

毛頭吃得一臉幸福,他覺得自個兒終於活過來了,又吃到喜寶親手做的飯菜了:“奶,你再考慮考慮,我覺得帶糧食去學校挺好的。省錢啊!”

“閉嘴!吃飯!再瞎逼逼,信不信我揍你?”趙紅英看到毛頭就來氣,一不小心又想起了早上的事兒,“我問你,你在學校是不是也每天一大清早就犯病?你咋就沒被人揍呢?”

喜寶趕緊開口解釋:“哥他是去操場上吊嗓子的,離宿舍樓遠著呢。對了,就是有一回,有個值班老師正好路過,差點兒沒把人嚇死。”

得了,這就是沒放棄犯病呢!

趙紅英都被氣得沒脾氣了,想想自個兒早上的遭遇,她特別同情那老師:“你就不能歇歇?少造點兒孽!”

“啥叫造孽啊?我這是在練習表演,再說老師也沒被嚇死啊!”毛頭不樂意了,正好吃飽了,他放下筷子,立馬就給家裏人演了一波當時的情況。

先是他大清早的起床離開宿舍樓,跑到黑黝黝的操場上吊嗓子,才剛把“我是一個兵”唱了三遍,那老師就一臉驚魂未定的叫住了他。

人家老師也是好脾氣,覺得這孩子雖然是個破鑼嗓子,可這用功勁兒還是值得提倡的。他咋也沒想到,這僅僅只是個開始,毛頭在格外敷衍的安慰了老師兩句後,這才開始練演技說臺詞。老師都看傻眼了,直說這麽努力用功的孩子太少見了,又勸他還是努力學習比較好。

“學習有啥好努力的?我輕輕松松就能考第一。”毛頭揚著腦袋,完美的重現了他當日那一番操蛋的話,順便結束了此番表演。

堂屋裏,許久沒人開口。

好一會兒,強子才感概道:“真是太對不起人學校人老師了,咱們家把瘋子給放出去禍害人了。”

毛頭虎著臉瞪他哥:“你知道個啥!我將來一定要考上大學,然後去搭臺唱戲!我在學校找到了一個志同道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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