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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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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孩子們來說, 過大年真的是最開心的事兒,除了玩和吃外, 還有壓歲錢!!

正月初一, 當大人們還在忙活時,小孩子們完全不用人催, 就早早的起床穿衣跑出門來, 跟上學時候那簡直就是兩個極端。這年頭,家裏的孩子又多得很, 不一會兒,各家各戶就只聽到孩子們吵吵嚷嚷的聲音了。

要是家裏條件稍微好些的, 還會給孩子們做件新衣裳, 或者將舊衣服改改, 給孩子套上,再不濟也會給做一雙新鞋子。畢竟,新年新氣象, 老祖宗傳下來的習慣,不是一句“不能搞封建迷信”就能徹底抹消的。唯一叫家裏老人難過的是, 祭祀全部都被取消了,就連年前的祭竈神都沒了,還是趙紅英偷偷的拿了糕餅意思了一下, 還不敢跟小孩子們說,唯恐他們一時不查說漏了嘴。

伴隨著天色徹底大亮,早飯也端上桌了,老宋家的條件是真不錯, 加上又因著這邊的習俗裏,正月最好是頓頓吃餃子,這一整個月是做不到,可初一還是沒問題的。

等喜寶他們結伴奔到了堂屋時,桌上已經擺滿了大小碗碟。

老宋家的人更喜歡吃湯餃子,每個人碗裏都盛了大半碗餃子湯,還有數個翻滾著的胖餃子。

“趕緊吃,吃完都出去玩,別待在家裏礙事兒。”趙紅英一點兒也不稀罕孩子們幫著幹活,主要是家裏人手夠,再一個,她一直認為,既然還在念書就不算是勞力,等讀完書出來,自然有幹不完的活兒。

趙紅英一聲令下,全家除了袁弟來之外,都埋頭苦吃。

餃子是年前就包好的,特地拿到室外給凍住了。大冬天的,也就只有這個好處了,哪怕提前備好的食物,放個十天半個月的都不帶壞,倒是省事不少。

正月初一這頓餃子,是難得的白菜豬肉餡兒,皮薄餡兒多,橫豎都是自家人吃,犯不著這麽摳摳索索的。不過,就算再怎麽大方,裏頭的肉餡兒也不多,還在滋味相當不錯,連餃子帶湯的,滿滿一大碗下去,既飽了肚子又熱乎了身子。當然,要是還不夠就去竈間自個兒盛,趙紅英堅信,初一一定要吃飽,不然接下來一年都得餓肚子。

這個說法雖然沒有任何依據,可家裏人還是很願意聽她的。

呼嚕嚕的吃完早飯,幾個孩子剛要沖出堂屋,張秀禾特地叫住了臭蛋,問他:“給你放床頭的衣服咋沒穿呢?”見他一副迷茫的樣子,她又添了一句,“你早上起床,看到枕頭邊的衣服了嗎?咋不穿呢?走,我給你換去。”

臭蛋乖乖的跟著“媽”走,回到屋裏,脫掉了已經臟得很的舊衣裳,換成了嶄新又合身的棉襖。

張秀禾邊給臭蛋換衣裳,邊忍不住在心裏抱怨著。臭蛋這孩子,雖然不及喜寶在家裏受寵,可因為先前袁弟來養得很是精細,加上模樣確實可愛討喜,永遠都是一副幹幹凈凈的樣子。可那卻是先前的事情了,自打袁弟來知道臭蛋傻了,又恰好得知自己又懷孕後,就再沒理會過臭蛋。也是從那一天起,臭蛋除了洗臉洗腳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沒換過。

其實,鄉下地頭換衣裳也不是那麽勤的,加上這會兒是冬天,連著大半個月都穿同一身衣裳也不算太過分,問題在於,臭蛋先前養得太精細了,一直都是白白凈凈的孩子,冷不丁的渾身上下都臟了起來,別人也就算了,反正張秀禾看著就難受。

正好,她想起早幾年趙紅英給了她一大塊處理布,當時是叫她給毛頭做兩身新衣裳的,結果衣裳倒是做了,穿在毛頭身上那叫一個慘不忍睹。要是光難看也就算了,關鍵毛頭還不幹,又哭又鬧的非要他的麻布袋子。那兩身衣服就一直被她擱在箱子最底層,想著萬一自己又懷了呢?

結果,毛頭過年都七歲了,她的肚子卻再沒有過動靜。剛好前段時間收拾東西,她把簇新的衣裳翻出來修修改改,又襯了棉花進去,做了一身新棉襖。

“瞧,咱臭蛋多好看呢!”張秀禾越瞅這個便宜兒子越歡喜,先前婆婆還怪她的手藝不佳,這才把毛頭弄得越來越醜了,可現在證明了她的手藝就算不如縣裏的裁縫,起碼還是過得去的,臭蛋穿了她做的新棉襖,不就好看極了?

“媽給我新衣服穿。”臭蛋圓潤白皙的小臉蛋上滿是喜悅,嘴角彎彎的往上翹,摟住張秀禾就是好大一口親香,“臭蛋最喜歡媽了!”

“去玩吧。”張秀禾把臭蛋領到外頭來,特地叮囑毛頭,“看好弟弟妹妹,別給弄丟了。”

毛頭癟了癟嘴:“那可不容易,誰叫臭蛋最不聽話最愛鬧騰呢?皮猴子!”

張秀禾不樂意了:“你咋老說臭蛋皮?我看臭蛋就挺乖的,讓他幹啥就幹啥,讓他乖乖坐在我旁邊,就沒瞧見他跑過一次。毛頭……”她危險的瞇了瞇眼睛,“你是不是不想帶弟弟玩,這才老說他皮?”

“他就是皮!”毛頭氣得嗷嗷叫,“媽你不信問喜寶,臭蛋老是往外跑,一眨眼就不見了!”

喜寶在旁邊拼命的點頭:“哥哥說的對,臭蛋老跑,‘呲溜’一下就沒人影兒了。”說完,她自己也忍不住奇怪了,為啥臭蛋在媽身邊就不跑呢?

沒等喜寶想通,那頭強子和大偉已經往外頭沖了,還高舉著兩分錢,回頭叫弟妹:“快走啊,咱們去供銷社買小炮仗放!”

春麗幾個也不敢獨自去,她們本質上還是膽小的,總覺得平時在隊上就跟在自家一樣,出了生產隊就是別人的地頭了。至於炮仗,她們都不喜歡,還不如多買兩塊糖,好歹能甜甜嘴,比只能聽聲響的炮仗好多了。

因為糖塊也是去供銷社買的,春麗也招呼弟妹:“走走,咱們去買糖吃。毛頭喜寶,走了!”

供銷社其實也不算特別遠,但是這倆小的沒獨自出過生產隊,連路都不認識呢,當然要跟著哥哥姐姐。

摸了摸口袋,把裏頭的壓歲錢掏出來看了看,毛頭和喜寶立馬手拉著手跟了上去。

留下臭蛋一個人:……!!!

臭蛋突然悟了,轉身就往竈間跑,白嫩嫩的小手伸出來,手心朝上對著趙紅英:“奶,我的壓歲錢呢?哥哥姐姐都有,我咋沒有?”

趙紅英默然的看著他,這咋傻了?她瞅著是一點兒也不傻,瞧瞧說話多利索啊,居然還知道先把壓歲錢給媽,回頭再來要一份……哪裏傻了?!

“我昨天給你了。”趙紅英才不慣著他,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真相。

可臭蛋不相信啊!不對,應該是他已經完全不記得了。

“沒!沒沒沒!”臭蛋掏了掏口袋,甚至把口袋整個兒都翻出來了,裏頭當然啥都沒有,因為這身新棉襖就是剛剛才換上的,能掏出啥來?“奶你看,沒有。”

兩手一攤,臭蛋要說無辜就有多無辜,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就這麽直勾勾的看著他奶,沒一會兒眼底裏就冒出了水霧來:“奶,哥哥姐姐們都有,我為啥沒有呢?沒有……”

“停停。”趙紅英也是服了這個孫子了,這要是別的時候也就算了,正月初一的,她可不想把孩子弄哭,而且她也看明白了,這孩子還真不是裝傻。

準確的說,他不裝也傻。

又摸了一分錢出來,趙紅英給放到了他手裏,叮囑道:“看仔細了,壓歲錢給你了,別等下又來要!”

臭蛋抽了抽鼻子,眼底裏的水霧瞬間褪了個一幹二凈,脆生生的答應了一聲,一個轉身就直奔張秀禾而去:“媽,給你。我以後賺很多很多的錢,把錢都給媽!”

張秀禾很想當著趙紅英的面,詛咒發誓這話真的不是她教的。不過,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不是她教的,那還能是誰教的?當然是西面門窗緊閉的屋子裏躺著那人教的。

然而,這事兒並未就此結束,臭蛋上交了壓歲錢,又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吃到的餃子,緊接著……

蹬著小短腿顛顛兒的奔到了趙紅英跟前:“奶!我的壓歲錢呢?”

趙紅英:……滾犢子!!

跟個傻子能計較啥呢?趙紅英沒有再給壓歲錢,也沒有罵他,而是轉身抓了一把南瓜子,教他吃瓜子。

臭蛋不會嗑瓜子,他只會費勁兒的咬一口,再用兩只小胖爪爪幫忙剝瓜子。一把南瓜子統共也就二十來顆,全給他揣到兜裏了,他就這樣跟在張秀禾身邊,老老實實的低頭剝瓜子,一剝就是一整個上午。

張秀禾洗好碗回頭一瞅,他在剝瓜子,等收拾好了竈間又回頭一瞅,他還在剝瓜子,完全是一副乖巧到不得了的樣子,沒有一絲一毫想要逃跑的跡象。

果然,什麽臭蛋不乖愛鬧,全都是毛頭那小子在瞎扯淡!!

……

被親媽按上了瞎扯淡名頭的毛頭,正拉著喜寶走在田埂上,一路往公社那頭去。

最前面是強子和大偉,這倆仗著人高腿長,哪怕沒跑步也走出了老遠,氣得春麗一直在後頭叫他們慢一點,還威脅不聽她的,回頭告訴媽、告訴奶。

強子特別無奈,偏他就吃這套,只能連連放慢腳步,好叫短腿弟妹跟得不是那麽吃力。不過,他也沒那麽老實,雖然放緩了步子,卻還是忍不住回頭挑釁:“看看梅子、芳芳,還有喜寶,都是當妹妹的,就你脾氣最壞,見天的說要告狀!”

“告狀咋了?你還是咱們家最大的呢,每回一出來玩,眨眼就跑沒了影子,你是臭蛋還是咋了?”春麗牙尖嘴利的,一張口就懟了她哥一臉。

旁邊的春梅和春芳也立挺姐姐。

“大哥最壞了,回頭我也告訴媽,你一跑出來就不管我們了。”

“我哥也壞,他倆都壞,還是麗麗姐最好了。”

無辜躺槍的大偉回頭瞅了他親妹一眼,最終還是敗退在了妹妹的瞪視下。得了,跟個黃毛丫頭計較啥呢,趕緊去供銷社買了炮仗才是正經事兒。

大偉倒是想得開,主要是他已經習慣了家裏弟妹不好惹了,可強子憋屈啊,哪家大哥當得跟他這樣,被親妹管著,還要被親弟捅刀。

想到這裏,他特地撇下大偉,返身就往後頭跑,一直跑到毛頭身邊,拿胳膊蹭毛頭的腦袋:“你這是咋了?今個兒就沒吭過一聲。哦,我不知道,你一定是不高興了,因為媽更喜歡臭蛋不喜歡你!”

“是啊,媽最喜歡臭蛋了,誰叫臭蛋最傻呢?媽第二喜歡的就是大哥你了。”毛頭面無表情的拉著喜寶走,還回頭問喜寶,“我說的對不?”

喜寶連連點頭:“對,媽最喜歡臭蛋,第二喜歡大哥。”頓了頓,她又跟著無意識的補刀,“媽跟奶不一樣,奶只喜歡聰明的。”

奶只喜歡聰明的,媽跟奶不一樣,所以由此可知,媽只喜歡傻子。再聯系上剛才毛頭那席話,強子啥都沒說,默默的加快腳步,走到了前頭,繼續跟大偉並肩而行。

“哈哈哈哈你這不是自個兒找事兒嗎?”然而,大偉也沒放過他,“你是不是在心裏想,這麽多弟弟妹妹裏頭,還是臭蛋最好?”

強子就是這麽想的,但是他不說。

供銷社的路略有些遠,主要是幾個小短腿拖累了進度,加上冬日裏不好走,等他們到了供銷社時,已經過去大半個小時了。好在,供銷社的門開著,並且人還不少。

人是不少,放眼過去全是小孩,起碼有三四十個。

這年頭,每對夫妻最少也有兩個孩子,生了七八個的都是常事。對了,就說喜寶他們班的那個李繼偉,家裏光是親哥哥姐姐就有足足十一個,堂兄弟姐妹就更多了,平時在學校裏吼一嗓子,呼啦啦的就能出來一大幫子人,放學的時候尤為氣派。就算沒那麽會生,像老宋家人丁也不算少了,除了在家裏沒出來的臭蛋,出來的這些加一道兒也有七個了。

正好湊一撮葫蘆娃。

供銷社裏,小孩崽子們都高舉著壓歲錢,這個說要買糖塊,那個說要買炮仗,還有人眼巴巴的看著氣球……反正一個兩個的都揣了錢,雖然多半都是一兩分錢,可也足夠過過癮了。

強子和大偉這會兒倒是有做哥哥的樣子了,叮囑春麗看好幾個小的,他倆仗著人高馬大二話不說就擠了進去,掏空了身上的錢全買了小炮仗。回來又問幾個弟妹想要啥,他們再進去買。

春麗早就想好了,全買糖。春梅和春芳素來跟她學,幹脆也全部都買了糖。

“你倆呢?”強子問喜寶和毛頭。

喜寶高舉著硬幣:“糖!跟姐姐一樣。”

毛頭則作出一副思考者的樣子,黑黝黝的臉上滿是沈吟和冷靜:“你先給她們買,讓我仔細想想。”

“得了得了,你慢慢想。”強子看他這樣就忍不住牙疼起來,因為他這副樣子像極了曾校長,不是說模樣像,而是神情一般無二。當下,強子不管他了,轉身跟大偉一起再度擠開一幫小孩,直接沖進供銷社。

這年頭的錢購買力是很足的,一分錢能買一小盒洋火柴,或者一支中華鉛筆,或者一大張泛黃的紙,拆開來可以訂兩個小作業本。還能買三塊硬水果糖,或者三個小炮仗。

喜寶眼巴巴的瞅著哥哥們沖進供銷社,很快就給她帶出來一包糖。

硬水果糖是沒有外包裝的,要幾塊就拿桑皮紙包起來。為了方便妹妹分糖,強子特地叫人家分開來裝,給喜寶的就是一包九塊硬水果糖。

“哥哥吃。”喜寶第一時間先抓了一塊塞到了毛頭嘴裏,又給自己掂了一塊。回頭看姐姐們都吃上了,兩個哥哥卻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她又給兩個哥哥各分了一塊。

強子和大偉笑瞇瞇的接受了,強子還特別嘴欠的去氣春麗:“看見沒?這才妹妹呢,你還是我親妹妹,就只會告狀!”

春麗扭頭看喜寶:“回頭你去跟奶告一狀。”

“告什麽?”喜寶一臉納悶。

“就告訴奶,前頭放假半個多月,強子哥的寒假作業一個字都沒有寫。”春麗想了想,又說,“大偉哥也沒寫,等過完元宵開學了,他倆一準會挨老師罵,興許又要被打手板了。”

喜寶認真的點了點頭:“好,我記住了。”

強子還在楞神,然後就遭到了大偉的毒手。大偉嗷嗷叫的掐他脖子:“你說你惹麗麗幹啥?!我看啊,麗麗長大以後肯定是個特別嚴厲的老師,還是教導主任的那種!”

“那不挺好的?”喜寶邊吃糖邊含含糊糊的說著,“最好能像曾校長那樣,當個校長!”

春麗也覺得挺好的,姐妹幾個開開心心的邊吃糖邊閑聊,完全無視掐架的那倆人。

等強子和大偉鬧夠了,這才想起毛頭還在思考中,到底是親弟弟,強子不忍心他白跑一趟,就問他:“你到底想要買啥?不然我領你進去看看?”

“好。”毛頭一口答應。

莫名就領了份苦差事的強子,硬著頭皮把毛頭弄進了供銷社裏。又過了好一會兒,哥倆才擠出人群,不同的是,強子一臉欲哭無淚,而毛頭卻是高高興興的。

大偉問:“你咋了?他買了啥?”

強子苦著臉瞅了眼已經手拉手往回走的弟妹們,無限哀怨的說:“他全買了糖!”

全買了糖……

可既然要買糖,何必思考那麽久呢?還害的他差點兒沒被擠成肉餅。對了,還要挨白眼,供銷社裏頭的人看他就跟看故意搗亂的人一樣,太氣人了!

抱怨之後,他們還是得把這群小蘿蔔頭領回家去。

壓歲錢只有那麽點兒,花光就沒了。而用壓歲錢換來的炮仗,更是用得賊快。都還沒到中午呢,強子和大偉就都兩手空空了,蔫頭蔫腦的回了家。

春麗幾個還是留了糖塊的,舍不得一口氣吃完,特地藏在衣兜裏,算著每天吃一塊,能吃好幾天呢。

喜寶到底年紀小,藏不住吃的,在供銷社門口她就去了四塊,剩下的五塊糖,回家後奶一塊、媽一塊、臭蛋弟弟再一塊。等到吃午飯時,她就只剩下了兩塊糖。

毛頭:……九塊糖,一塊都不少!!

歡快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尤其是有糖吃的日子。沒過幾天,小姑娘們就把糖給吃完了,這時候,毛頭才舍得把糖塊拿出來,當著哥哥姐姐的面,餵自己和喜寶吃糖。

“好吃嗎?”

“好吃!”

哥哥姐姐們好想揍毛頭,可最終還是默默的散去了。眼不見心不煩,換成毛頭就是,看不見毛頭就不會饞糖了。

……

不知不覺間,正月就過去了一小半,眼瞅著馬上就要到元宵了,外頭也沒那麽冷了,這天晚上,張秀禾向趙紅英提出,要帶孩子們回一趟娘家。

其實,盡管這一帶的規矩裏頭,出嫁的女兒是要每年回一趟娘家的,可真實的情況卻並非如此。別的就不說了,趙紅英獨一個閨女,就是三五年才回隊上一趟的,畢竟過年期間也忙活啊,再說平時經常能見面的,沒必要那麽計較。

張秀禾就不同了,她娘家離這兒遠,家裏又沒自行車啥的,去一趟真不容易。前幾年正好冬天特別冷,正月裏也一直在刮風下雪的,她索性就沒去,唯一去的一趟還是去年那會兒,那也僅僅是她和宋衛國兩人去了,一個孩子都沒帶。可她今年就想著,是不是把孩子們都帶回去,她爹媽年歲倒是不大,可她爺去年身子骨就不行了,誰知道還能見幾面呢。

對此,趙紅英完全沒意見,只說:“去吧,叫喜寶跟著芳芳,臭蛋讓大偉領著。”

王萍正月初三就回去了一趟,也帶上了兩個孩子。這會兒聽了婆婆的話,忙接口說:“大嫂你放心吧,大偉還是挺靠得住的,不會叫臭蛋丟了的。”

張秀禾很想問,她為啥要不放心?臭蛋那麽乖那麽聽話,讓他坐在小板凳上,他能半天不挪窩,比毛頭那熊孩子好帶多了。

不過,最終她還是笑著謝過了王萍,這會兒她完全沒有意識到,第二天會發生多奇葩的事兒。

……

第二天一早,張秀禾就準備好了一切,高聲喚:“強子麗麗梅子,咱們要去外婆家了,毛頭呢?”

強子他們仨大點兒的,很快就位了。至於毛頭,雖然稍微慢了一步,不過沒一會兒也過來了,只是……

黑黝黝的毛頭走在前頭,屁股後跟著兩個白胖的小肉團子——喜寶和臭蛋噠噠噠的跟了上來,特別的主動自覺。

張秀禾生生的被噎住了,下意識的瞅了身旁的宋衛國一眼,可宋衛國比她還懵逼,完全不知道該咋辦才好。

就在這時,毛頭已經熟練的拉過弟妹,左手牽著喜寶,右手牽著臭蛋,仨小只分別是:白、黑、白。就這麽跟在了哥哥姐姐身後,等著一起出門。

“都帶去都帶去,叫我清靜一天。”趙紅英袖著手站在屋檐底下,“大偉,你帶著芳芳出去玩,到飯點再回來。”

得了,老太太都發話了,趕緊走唄。

兩個大人走在前頭,後面跟著一連串的小蘿蔔頭,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往張家走去。

張家離得遠,有一段還是山路,好在強子幾個都大了,需要抱過去的只有喜寶和臭蛋。你說毛頭?他四歲的時候就能上樹下河,區區山路怎麽可能難得倒他。

等好不容易走到了張家所在的生產隊,看到他們一群大的小的過來,就有人風風火火的跑去報信了。

老張家門口,張母一臉喜色的伸長脖子張望著,一瞅見女兒女婿的身影,就先高聲喚了起來:“秀禾、衛國!喲,孩子們都來了?強子……”

一群人已經走到跟前,張母突然卡了殼。

這人數好像有點兒不對勁兒吧?

盡管閨女一年都未必回一趟娘家,可那是她親閨女呢,生了幾個孩子,她還能不知道?大外孫強子是她最熟悉的,畢竟最大也來得最多,後頭的春麗春梅小姐倆也來過,有幾年沒見面了,是變了不少,可大致的樣子還在,而且倆外孫女長得很像閨女。問題是最後那仨。

白、黑、白。

仨小只自打進了生產隊後,就又恢覆了平常的習慣。毛頭走在正中間,左右各是喜寶和臭蛋。

這話要咋說呢?毛頭本來就很黑了,偏偏他還沒這個自覺,非要把自己擠在喜寶和臭蛋的中間,這直接導致,他在外人眼裏又黑了至少兩個色度。

那頭,張母還在發呆,張秀禾已經走到了她跟前,激動的抓住了她的手,紅著眼圈叫了聲“媽”。

張母這才回過神來,忙不疊的說:“走走,進屋說,屋裏暖和。”可目光還是忍不住往後頭那仨小只身上落。

等幾人進了屋,強子因為早些年就跟外婆家的表兄弟們混熟了,壓根就沒進堂屋,直接就跟著一塊兒瘋去了。春麗也認識幾個表姐妹,倒是春梅有些害羞,一個勁兒的往姐姐身後躲。至於毛頭……

“呔!”毛頭二話不說,戲精上身,給目瞪口呆的表兄弟姐妹們來了一出現場版,唱的還是年前那一出,就是他媽上臺領取先進社員,以及趙建設大隊長鼓舞大家來年更努力的事兒。

張家人:……

不忍看毛頭那辣眼睛的表演,張秀禾趕緊拽著她媽進屋:“別管他了,咱們先進屋,我有好些話要跟你說呢,媽!”

“你們先進去,我去收拾這小子!”宋衛國好氣啊,他決定不打擾媳婦兒跟丈母娘敘舊了,直接轉身就把毛頭轟出了張家的門。然而,毛頭一走,其他的孩子們也立馬跟了上來,還有人提議去壩子上唱大戲,氣得宋衛國差點兒沒忍住揍孩子。

眼看好戲散場了,張母頗為不舍的進了堂屋。她們都沒有留意到,一個白團子也乘機竄進了堂屋。

“媽!”臭蛋一把摟住了張秀禾的腰,仰著頭委屈巴巴,“不要毛頭哥哥,要媽!”

“行行,那你坐這兒。”順勢把臭蛋安置好,張秀禾這才認真的打量起她媽來,“媽,你氣色還不錯嘛。隊裏去年收成好嗎?家裏過得咋樣?”

“好,都好。”張母完全沒心思說自己的事兒,橫豎年年都是一樣的過法,有啥差別?她只想問孩子的事兒。

像是看出了親媽的想法,張秀禾主動介紹起了臭蛋:“這是臭蛋,大名宋濤。是我那傻妯娌生的,老三家的。跟喜寶的情況差不多,她又不要了,倒是叫我又白撿了一個。”頓了頓,她特地添了一句,“這孩子腦子不大好,記不住事兒,也怪先前毛頭不好,哄了他,他居然真就信了。”

張母聽的是一頭霧水,喜寶那事兒,先前她聽閨女提過一嘴,可說的不是奶水不夠,這才抱給了她閨女。再說了,小丫頭片子能跟兒子比嗎?當然,要她說,只要是親生的,哪怕是個閨女也是心頭肉,除非家裏真的揭不開鍋了,不然哪裏舍得送人了?

“你慢慢說,從頭跟我說。”

橫豎時間有的是,張秀禾索性就從臭蛋被查出記不住事兒開始說,說到袁弟來差點兒沒哭瘋了,又說巧不巧剛好叫袁弟來查出又懷上了,之後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幾乎就是喜寶當初的翻版。唯一不同的是,喜寶略長大點兒後,是交給趙紅英帶了,可很明顯,趙紅英對臭蛋興趣缺缺,這孩子連晚上都睡在她那屋了,真就跟她生的一樣。

說話期間,臭蛋一直乖乖的坐著,為了避免他聽懂,張秀禾都是用“這孩子”來代替的。臭蛋連別人叫“宋濤”,他都不知道是誰,更別提這種刻意的指代了。

“這不挺好的嗎?”張母完全沒發覺臭蛋有啥問題,白白凈凈的孩子,五官長得還格外秀氣。不過,看著也的確不像是老張家的孩子,畢竟張秀禾本身的模樣也是平平,看她親生的春麗春梅姐妹倆就知道了,不算醜,卻也真的談不上好看。至於強子和毛頭,都是長相偏向於宋衛國的,只是毛頭更醜了點兒,外加黑得離譜。

“哪能隨隨便便就給看出來了?真要那樣,咋會連著五年了,一點兒都沒察覺呢?”張秀禾也是感概。

說真的,她對喜寶是因為這麽多年下來,處著處著就有了母女情分。可對於臭蛋,最開始是同情,後來則是被這孩子給徹底拿下了,實在是太討人喜歡了,咋有這麽可愛的孩子呢?

想到這裏,張秀禾就沖著臭蛋招手:“來,臭蛋叫外婆。”

“外婆。”臭蛋甜甜的笑了,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

“乖,外婆給你拿花生吃。”張母特別喜歡小孩子,哪怕再淘氣,她瞅著也歡喜,更別提像臭蛋這樣乖巧可愛惹人疼惜的孩子了。抓了一把花生給臭蛋,她就看著臭蛋特別有禮貌的跟她道了謝,心下愈發的疼上了。

叫臭蛋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吃,張母忍不住說:“這麽討人喜歡的孩子,你弟媳也是真舍得。先前閨女就不說了,橫豎也沒親自帶過,這孩子都帶了……多久了?五年!”

“是啊,我才帶了他個把月,這就心疼上了,他親媽真的是……算了,不管她了,我倒是要看看她將來會咋樣。”張秀禾很不喜歡袁弟來,打從一進門就煩上了,最開始只是看不慣她那種小家子氣的做派,後來又覺得她那人特別假,做人做事都不利索,再往後就不用說了。

“到底是一家子,你婆婆沒出面說,你也別多管閑事兒。現在年代不同了,不講究長嫂如母了。你就算是當嫂子的,也沒這能耐管弟媳。”張母生怕閨女吃虧,忙細細叮囑著,“那你現在要帶六個孩子?吃得消?”

“有啥吃不消的,橫豎前頭生的那幾個都大了,平時上學不見人影,放假了更是見天的往外頭跑,叫都叫不住。後頭仨小的,自個兒就能玩得很好。再說了,這不是還有我婆婆在嗎?她把喜寶當成心肝寶,哪裏用得著我來照顧。吃飯啥的更不用愁,反正是一塊兒生火做飯的。”

張秀禾一點兒也不理解袁弟來,小孩子本身就是嬰兒時期難帶,臭蛋都已經養到五歲了,還愁啥啊?偏偏就冷不丁的舍棄不要了,這人是不是傻?

母女連心用在張母和張秀禾身上倒是挺合適的,同樣的想法也在張母心頭升起,甚至她還想到個事兒,一個沒忍住就笑了起來:“秀禾,你那弟媳,不就跟那熊瞎子掰玉米棒一個樣兒?熊瞎子是掰一個扔一個,忙活半天才得一個。你那弟媳……”

“她是生一個丟一個,再生一個再丟一個。”張秀禾很是無語的翻了翻白眼,攤上這種媽也真是造孽啊!

虧得喜寶打小就沒跟在親爹媽身邊,對老三倆口子的感覺,就跟對老二倆口子一般無二。至於臭蛋,就他那破記性,保不準等袁弟來開春後出來了,一瞧,不認得嘍!

把這想法一說,張母差點兒沒笑瘋過去,她之前真的是懵了,知道閨女生了四個娃兒,可這些年來,兩家走動不多,最小的那個外孫一直都沒能親眼瞅過。她剛才看到臭蛋一口一個媽,叫的那麽親熱,還以為這個是親的,外頭那倆一黑一白才是撿的。結果……

等等,也就是說,剛才那個黑得跟蜂窩煤似的小男孩兒,是她親外孫?!

笑聲戛然而止,張母趕緊摟住臭蛋壓壓驚。正好張家其他人聽到信兒回來了,張母索性不提剛才那一茬,挨個兒的給臭蛋介紹起來。

這是你外公,這是你大舅,這個叫大舅母,那個是你二舅……

一連串的叫下來,臭蛋直接暈菜了,他連自家人都沒認明白了,指望他記得外婆家的一大群親戚?太為難他了。

幸好,張家人也同樣覺得太為難人家五歲孩子了,叫過就算了,完全沒指望他能記住。不過,這孩子瞧著真喜慶呢,白凈好看不說,關鍵是太乖了,讓他喊人就喊人,給他吃的就說謝謝,別提有多討人喜歡了。回頭大人們聊起來了,他就端了把小凳子往張秀禾腳邊一放,挺著小身板兩手放膝蓋,乖乖的坐好一動不動。

回頭,張母無意間提到臭蛋腦子不大好,毫無意外的遭到了全家人的反駁。

咋就腦子不好了?這孩子瞧著多乖呢!

不傻,哪裏傻了?瞧瞧,一臉的聰明相。

他要是傻子,那咱們生產隊還有聰明娃兒了?別全是一幫二楞子二傻子。

至始至終,臭蛋都萌萌的看著他們,成功的俘獲了老張家一眾長輩的心。等強子幾個瘋玩了一圈回來吃飯時,莫名就發現臭蛋成了老張家的新寵。

多好的孩子啊,一看就是老張家出來的!!

宋衛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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