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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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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紅霞跟趙紅英雖非親姐妹, 可因為打小在一塊兒長大,嫁的又是一家的親兄弟, 幾十年來毗鄰而居, 直接導致這兩人性格格外相似,比親姐妹還像親姐妹, 就連埋汰人的方式都如出一轍。

瞅著院子裏的親姑, 再瞥一眼身邊的堂姑,趙建設只覺得心裏苦。

幸好, 裏頭的人聽到動靜往外瞧了瞧,見是他, 就叫他進來說話。見狀, 趙紅霞立馬跟上, 一副看不到好戲絕不罷休的模樣。

她還問:“姐你咋就跟建設懟上了呢?”可憐趙建設還沒開口,趙紅英就啥都明白了,隨口把事兒一說, 她只撇了撇嘴:“我幹啥要跟個傻子計較那麽多?”

傻子——趙建設哭喪著臉站在原地被兩個姑姑奚落,除此之外還得接受毛頭和喜寶好奇的註視。

喜寶倒是無所謂, 她本來就不說話,好奇的瞅了兩眼後,關註點就又回到奶奶身上了。可毛頭卻不同了, 他剛演完了趙建設,這不正主就登場了,急得他一把拽著人家衣角,非叫人幫忙點評不可:“建設叔, 你就說說,我演的像不像你?”

趙建設:“……像。”

這下,毛頭高興壞了,直接就在院子裏翻了個跟頭,看得喜寶眼睛都瞪直:“哥哥,我要學!”

前幾年兩人都還小的時候,連路都不會走呢,毛頭就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在床上翻跟頭,喜寶羨慕了好久,又跟著學了好久,才勉強會翻了。可現在毛頭卻又會了站著翻空心跟頭,叫她兩眼放光,恨不得立刻跟著練。

“好!我教……”話還沒說完,毛頭就遭了毒手,捂著後腦勺擡頭看,“奶,是喜寶想學。”

趙紅英虎著臉瞪他:“哪涼快給我待哪兒去,不準教喜寶亂七八糟的東西!”瞅著毛頭老實了點兒,她這才看向趙建設,“聽說隔壁的大隊長非要他們隊上的孩子來咱們隊上小學念書?”

“可不是?”一提起這事兒,趙建設就滿肚子的苦水,“蓋個小學是沒花太多錢,可咱們隊上每家每戶都出了人力的,還有三個老師,他們往後除了春耕秋收外,都不下地幹活了,可工分照樣拿。姑你說說看,我能不要錢白叫其他隊上的孩子來念書嗎?”

“這事兒你做得對,咱們啥都能吃,就是獨獨不能吃虧!”趙紅英又問,“你來找我幹啥?就為了說這事兒?”

當然不可能了,雖說這事兒趙建設占了理,可保不準隊上就有那格外善心的人。這跟借糧可不一樣,借糧那是別人家借走了自家就沒了,可在很多人看來,教一個是教,教一群也是教。為了避免隊上出現拎不清的,趙建設原也沒打算把這事兒跟別人提起,哪會想到卻叫毛頭這小東西聽了個全場。

不由的,趙建設又看了眼毛頭,無奈的說:“姑你就不能給他做身新衣裳嗎?長得黑不溜丟的,還穿成這樣,我都想不出來那會兒他是躲哪兒偷聽的。”

趙紅英橫了他一眼:“說正事!”

“對了,衛軍來信了。”趙建設終於想起了所謂的正事兒,從兜裏掏出一封對折起來的信,叨叨的說著,“我還特地拿了紙筆過來,順便在你家就把信給寫了。”

“念。”

攤上這麽個姑,趙建設還能咋樣?橫豎反抗了那麽多回都無效,他現在已經沒了那份心氣了。

宋衛軍不是那種喜歡長篇大論的人,他的文化水平倒是不錯,聽說在部隊裏也經常跟著學習,寫的字比起前些年也愈發的剛勁有力了。不過,信的內容倒是格外得簡單,先問候了家裏所有人,著重問了親媽和小侄女喜寶,又說了自己的情況,又立功了,說不定收到這封信時,職位升了工資也漲了,然後才叮囑親媽,別為他的婚事操心了,他心裏有數,又說今年恐怕回不來了,他得執行任務,至於啥時候能回來,他也說不準。

趙紅英一開始聽著倒是挺高興的,可聽到後來,臉一下子就拉長了:“又不回來!他心裏還有沒有這個家,有沒有我這個親媽了?”

擱別人身上,這個問題還真不好說,可宋衛軍是誰?這個紅旗公社出了名的大孝子啊!憑良心說,趙建設自己捫心自問,也不可能每回一拿到津貼,一分錢都不留,就全給親爹。就他還是家裏的獨子呢,老宋家四兒一女,宋衛軍也是真信任他媽。

“來,我說,你替我寫信!”

得知宋衛軍沒法回家後,趙紅英就一直憋著股火氣。趙紅霞一早就踮著腳尖回隔壁去了,就連毛頭也拉過喜寶往屋後走去。反正等趙建設回過神來時,院子裏就只剩下他和他姑兩人了。

趙建設欲哭無淚,然而他還得寫信。

……

屋後,倆小只先是幫著餵了雞,然後就站在兩棵歪脖子樹下,仰著頭看上頭的果子。

秋收過了,暑假也過了,兩顆酸橙樹又結了不少的果子,雖然還沒到可以吃的時候,不過就算只是用看的,看著這滿樹的果子,心裏也是美滋滋的。

“酸。”喜寶把小臉擠成一團,她小時候因為奶奶的阻止,從不吃橙子。可等她大一些了,也就是去年那會兒,瞅著奶奶沒註意,她悄悄的跟強子哥哥討了一瓣吃。酸橙都是由大人切成小塊擱在碗裏叫孩子們吃的,她當時也是瞅著那果肉黃橙橙水靈靈的,瞧著就特別棒,忍不住吃了一點點。

結果,那酸爽的滋味,叫她過了一整年都難以忘懷。

“再酸也總比沒的吃好。”毛頭“呸呸”兩下,往掌心吐了兩口唾沫,然後在喜寶目瞪口呆的註視下,就跟個猴子似的,麻溜兒的竄上了樹,“我瞅瞅有沒有已經熟了的。”

必須要找成熟的,毛頭去年就忍不住吃了沒熟的,那味道不是酸,而是澀,澀中泛著苦,叫他連灌了一缸子涼水,也沒把這味兒給去掉。

可惜,他註定要失望了,瞅了好一會兒都沒看到熟了的酸橙,反而把久等不著喜寶的趙紅英給招來了。等她來屋後一瞅,頓時大怒:“毛頭你給我下來!”

毛頭“噌”的一下就給蹦跶下來了,笑嘻嘻的說:“奶,我是給喜寶摘果子呢。”

喜寶:“……對。”

雖然接收信息慢了點兒,可到底她還是接收到了。問題是,這個回答只會讓趙紅英更生氣:“你可真能耐!行啊,等回頭果子熟了,我讓你吃,吃個夠!”

不得不說,這個威脅還是很有用的,隔了一年,毛頭是挺想念酸橙子的,可一想到奶奶要叫他吃個夠……

他很快就決定,最近乖一點,盡可能的降低一下存在感。

宋家上下清楚這事兒的人不多,反正趙紅英是沒幫著解釋,就冷眼看著毛頭徒然間變得安靜乖巧起來。她實在是沒空陪著這小子瞎折騰,隔了一天,就揣著信拎著竹籃子進城了。

這回,她是一個人進城的,上個月忙於秋收,都沒去城裏取錢,連收上來的花生也沒給菊花拿去。好在,郵局那頭不管你啥時候來拿錢,至於花生,趁著前段時間日頭毒,原本已經收好了的花生又被張秀禾和王萍翻出來暴曬了一遍,保證曬得幹透了,放上個半年都不帶壞的。

取了錢,寄了信,拐個彎兒就進了百貨大樓。

趙紅英熟門熟路的走上二樓,結果剛到樓上,就看到一對小年輕正站在二樓口子上的鐘表櫃臺上,頭挨著頭正在看手表,時不時的還湊在耳邊說兩句悄悄話。

兩個小年輕,男的倒是還好,一身筆挺的工作裝,那女的就時髦多了,大紅色的連衣裙,一看就是從大城市裏買的,他們這個小縣城統共就一個百貨大樓,賣的多半都是布,偶爾也會出現一些老頭汗衫、女士襯衫之類的,像這種顏色艷麗的大裙子,絕對沒有。

多瞅了兩眼後,趙紅英就往賣布櫃臺去了,橫豎那是別人家的事兒,她才懶得多管。把手裏的花生連帶籃子都給了菊花,母女倆又說了一席話,談談隊上的收成、家人的情況,再就是趙紅英單方面的抱怨宋衛軍。

宋衛軍都二十好幾了,到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可把趙紅英給愁壞了。偏偏那小子機靈得很,跑了老遠不說,還總把事兒往國家大義上扯,好像成家了就不能給國家做貢獻一樣,氣得她恨不得上手抽那臭小子!可惜,離得太遠了,就連寫信都只能通過趙建設,想也知道,趙建設不可能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把話寫上去,當然就算面對面的說了,估計效果也不佳。

“媽,你也不用太操心,四哥長得好,腦子活絡,能耐也不小。不說別的,單就是他這津貼,是一般人能比的?”

這幾年裏,宋衛軍的津貼從最初的二十七塊五,變成了四十一塊一。雖然他平時寄回家的信裏,很少提到任務啥的,哪怕說自個兒的情況,多半也是提兩句吃得好穿得暖,部隊樣樣都有啥都不缺,再詳細卻是沒有了。可津貼數目其實就已經可以看出不少端倪來了,趙紅英直覺兒子可能在做一些需要保密的事兒,所以從不多過問,只叮囑他好好聽部隊領導的話,再就是結婚一事了。

可以說,對於宋衛軍,趙紅英一貫都是哪哪兒都滿意的,唯獨結婚這事兒,叫她操碎了心。想當初,老三宋衛民因為長得太普通,性子還木訥,楞是沒說到好親事,可就算這樣,到最後也不也討上了媳婦兒嗎?到現在,兒女雙全,袁弟來安生不鬧騰了,不挺好的嗎?

想到這裏,趙紅英只能長嘆一口氣:“津貼多有啥用?我倒是能給在隊上挑個好的,可也得他親自瞧瞧吧?萬一人家姑娘樣樣都好,偏跟他合不來,那咋辦?對了,我這回特地叫建設幫我寫上,讓衛軍在部隊裏找一個。”

宋菊花有點兒懵:“啊?”

“不是都說部隊上有文藝兵嗎?橫豎衛軍這樣兒應該是不會回鄉下種地了,我也不管他找咋樣的媳婦兒,不會種地不會幹活都不打緊,只要他喜歡就成。”趙紅英深以為著自己這個想法很不錯,這要是給他在鄉下尋一個,倆口子長年累月的見不著面,那日子能過好?還不如幹脆在部隊找一個,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見趙紅英已經打定了主意,宋菊花只默默的閉了嘴,其實宋家五兄妹裏頭,真正稱得上聰明的只有宋衛軍一人。宋菊花之所以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主要還是因為她牢記親媽的每一句話,尤其是人蠢就要少說話多幹活,她自問做得還是挺不錯的。

倆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呢,那頭忽然就鬧騰起來了。

回頭一看,好家夥,剛才那對年輕男女居然被幾個人給抓起來了。

抓人的看起來年紀也不大,從十五六到十七八的都有,各個都是頭戴綠軍帽身穿綠軍裝,胳膊上別著紅袖標,手裏還都握著紅寶書。

趙紅英微微一楞,還沒明白發生啥事兒了,就有綠軍裝叫嚷著要帶那對年輕男女去革委會,說他們亂搞男女關系,應該被批鬥。還想看下去,宋菊花伸手拽了拽她,壓低聲音說:“媽,你別管這事兒,最近縣裏都這樣,估計是剛才有人舉報了。”

“啥意思?”被氣氛感染,趙紅英也跟著低聲說,“啥叫舉報了?搞對象?”

“嗯,最近特別嚴格,看那女的還梳著麻花辮,應該是沒結婚的。前兩天,倆口子都被人抓進去了,也說是作風問題。”倆口子親熱一下都不被允許,未婚的幾乎是明晃晃的出來作死了。宋菊花因為工作的緣故,最近一段時間真沒少看到,誰讓那些搞對象的就是喜歡往百貨大樓裏鉆呢?這下好了吧,成落難鴛鴦了。

宋菊花還告訴趙紅英,像前兩天那倆口子還算好,只是被批鬥了一場,一番嚴厲的訓斥之後,還是放他們回家去了,眼下這對男女就不好說了,保不準得遭大難。這些事兒又不是才發生的,早在去年就有苗頭了,今年秋收後這段時間,不知道抓了多少對了,連她現在吃過晚飯全家一道兒去遛彎時,也是她跟婆婆走在一起,叫她男人跟公公並排走,生怕叫人逮了去。

她一個結婚多年的都那麽小心了,結果小年輕們反而不拿這當回事兒,那怪得了誰呢?自作孽不可活。

雖然宋菊花也說了,那些人只會在縣裏抓人,還得是有人去舉報後,才會派人過來的,鄉下地頭該是安全的。不過,趙紅英聽了這話還是多了個心眼,想著回頭就去找趙建設好好聊聊,他們生產隊連著多年被評為先進,可不能叫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

辦完事兒,又買了一塊處理布,趙紅英就急急的出城去了。等一回到隊上,她就殺去了老趙家,直截了當的把在縣裏發生的事兒盡數告訴了趙建設,叫他看著辦!

老宋家這邊不用操心,倒是趙家那頭,因為族人比較多,哪怕不是近親,那也是沒出五服的。旁的不說,單就是趙建躍那小子,先前不就跟個女知青好上了嗎?說是要結婚,可人家曾慶華都已經擺過酒了,還有那許家閨女也都嫁了,他那頭是半點兒動靜都沒有,也不知道在搞啥名堂。

趙紅英是不知道內情,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嫁出去了的。可趙建設卻是心知肚明,趙建躍根本搞不定那個女知青,簡單地說,人家就算承認被他占了便宜,可就是不松口說辦酒。

說真的,趙建設也是大開眼界,見過男的占了便宜轉身不認賬的,就沒見過還有女的會這麽幹。偏偏,對方死活不願意,說啥都要等,又不說在等啥,他這個當大隊長的又能咋樣?拖著唄。

這下倒好,這頭還沒出個結果,那頭縣裏先亂起來了。

身為第七生產隊大隊長,又是公社幹部格外信任的,趙建設多多少少知曉一些內情。思來想去,他決定開個大會,好好整頓一下隊上的風氣,而在這之前,他得先把自家的事兒給收拾幹凈了。

當下,他就去了趙建躍家,又讓他媳婦兒去知青點把姚燕紅叫來,開門見山的說了事兒,並直接給出了選擇。

可以不結婚,那去縣裏革委會,他不會包庇自家人,這事兒也不能說是一個人的錯,那就兩個人一起去,該批鬥的批鬥,該游街的游街,等事情都處理完了再回來。

姚燕紅一聽這話,立刻改了口:“我也不是不願意擺酒,而是……”她一個大城市來的姑娘,會不知道革委會的事兒?又不是像曾慶華那樣在鄉下待了三年多了,她才來了幾個月,門兒清,就是沒料到這麽快就波及到了鄉下地頭。

既然沒回頭路了,她索性提了自己的要求:“我不求新衣服婚房三轉一響啥的,就一個要求,讓我去當小學老師。”

趙建設黑了臉,其實這事兒他早就知道,本來調個工種也沒啥,像老宋家不就把張秀禾弄到豬場去了嗎?親戚之間,互相照應下沒啥,可當小學老師……姚燕紅的學歷是夠的,初中畢業,還念了兩年高中,可她這人一看就不安分,哪敢叫她去教學生呢?趙建設的大兒子今年就上一年級了,這是坑誰啊!

沒給他們討價還價的機會,趙建設直接要求二選一,要麽結婚,要麽去革委會,三天之內決定好後通知他。

等出了趙建躍家的大門,趙建設就讓隊上的幹部們四下去通知,今天傍晚下工後,開大會。

大會的主要內容就是關於亂搞男女關系的,當著所有社員和知青的面,趙建設義正言辭的表示,偷偷耍在一起搞對象的,該擺酒的趕緊擺酒,最高領導人說過,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只要有人舉報,一經查核就要拉出來批鬥,還會在檔案上記一筆,最終後果有多慘,現在還不好說。

趙建設說得那叫一個鏗鏘有力,擺事實講道理,只差別直接威脅了。他不是為了誰的利益,而是希望生產隊能恢覆到以前那種平靜生活中,也並非想要反對自由戀愛,如果兩人看對了眼,請人說合一下不就成事兒了?正好叫那些只想著占便宜的人收斂一下。

上頭說著,下頭直接亂了。

毛頭是喜歡聽壁角,可他就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咋可能知道隊上發生的所有事兒呢?目前為止,被他察覺的也就那麽幾對,真正叫他說破的,更是只有趙建躍和姚燕紅那一對。對了,許靜也算是,不過毛頭並沒有對外提過許靜,這事兒是趙紅英看不過眼給捅破了。

而事實上,隊上看對眼的可不止那麽幾個人。

很快,趙建設就收了到了一摞的舉報信,其中有一大半都是出自於同一個人的筆跡,甚至後頭大概煩了,就寫在了一塊。非但有男女各自的名姓,還有曾經私下約會的時間、地點,甚至還明確的點明了某些定情信物。

趙建設也是大開眼界,跟著就開始約談了。

知青們的心眼兒是不少,可心理素質卻是一般。趙建設也沒咋嚇唬,只是把舉報信上的一些內容透露了下,就輕輕松松的攻破了防線。等事後一統計,好家夥,居然有足足二十七對,裏頭有女社員跟男知青的,有男社員跟女知青的,更有雙方都是知青的,倒是隊上社員互相看對眼的,一對都沒有。

光這些也就夠了。

約談之後,趙建設照例給出了選擇的機會,也都給了他們三天的考慮時間,歡迎他們想通後隨時來找他。

先有開大會,後有舉報信,再接著就是約談了。一樁樁事兒湊在一起,第七生產隊難得的熱鬧起來,這還不到過年呢,竟是比大過年的都鬧騰。

而就在這時,趙建躍和姚燕紅結婚了。

這年頭結婚簡單得很,叫上親朋好友,擺上幾桌酒,要是家裏實在是困難的,就叫大家湊個熱鬧,不請客吃飯就完事了。當然,老趙家肯定不能這麽幹,他們還是想方設法湊了點兒好東西,邀請了好些個親眷,熱熱鬧鬧的慶祝了一回。

自然,老宋家也在被邀請的人之列。

難得有吃席面的機會,哪怕知道夥食未必有自家的好,趙紅英還是帶著一大家子歡歡喜喜的過去了。

還好,趙建躍爹媽似乎是覺得自家先前丟了臉,在席面上下了很大的工夫,居然還托人弄來了不少肉皮。這年頭,吃個肉格外難得,哪怕是肉皮好了,起碼也是帶了油腥的,跟白菜燴在一起,也算是個大菜了。又恰逢瓜熟豐收之際,趙家很是下血本弄出了好些個菜,葷的素的加上饅頭菜包湊足了八個盆,新娘子姚燕紅見了,面上倒也露了笑。

等回頭吃飽喝足了,多半親朋好友都是直接走人的,當然每家都留了一兩個人幫著主家收拾碗筷送還桌椅啥的。撇開這些人不論,還有一幫人卻是存了看好戲的心態,哪怕現在不提倡鬧洞房,也有十來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夥子,早不早的等在人家窗子底下聽壁腳。

“你答應我的,只要結婚了就能給我弄到小學去,你得說話算數。明個兒就去找你哥說說,我都成了你的人了。”

“對對,明個兒就去,咱們先睡吧。”

“猴急個啥?我告訴你,你可別光嘴皮子上說說就完事了,反正我不要下地幹活了,這也太糟蹋人了,你看我這一身曬的,都快成黑炭頭了。長那麽大,我就沒吃過那麽多苦頭。建躍……”

“行行,你說啥都行。”

“那說定了,我要去當小學老師,你把那個李春玲弄下來,反正她也不是個好的,成日裏跟人眉來眼去的,這下好了吧,我也舉報她了,看她咋收場。”

“咱們睡吧,睡吧。”

“哎喲,你往哪裏弄?你這是幹啥呢?”

“……”

屋裏一聲聲的,外頭也沒閑著。秋天的蚊子毒啊,尤其趙建躍他們家窗子底下長了半人高的草,一群人為了能聽個真切,楞是擠成了一堆,耳朵緊緊的貼在窗臺底下的土墻上。這等於是給蚊子送大餐去了,一會兒啪的一下,全在忙著打蚊子。

不過,因為裏頭太熱鬧了,楞是沒人願意提前離開。尤其是趙建躍摸不著地兒時,就有人忍不住捏緊了拳頭替他打氣。

……

等一切塵埃落地,裏頭徹底沒了聲音,這幫子人才意猶未盡的起身走了。

黑燈瞎火的,得虧半空中的月亮還是明晃晃的掛著,勉強照亮了去路。又因為剛才聽了好大一出戲,他們忍不住邊走邊叨逼著。這走著說著,冷不丁的有人就覺得不對勁兒了。

“啊!!你……”

邊上居然還有個矮了半截的人,又因為那人通體烏黑,楞是走了好一會兒都沒人發覺。等感覺到不對時,這幫人都傻眼了。

毛頭笑嘻嘻的看著他們,催促道:“走啊,咋不走了?趕緊回家去,晚了奶要罵人。”

他奶會不會罵人他們並不知道,可他們這會兒就想罵人了:“你啥時候跟上來的?等等,剛才你也在外面?”

老宋家的小炭人嘛,別說隊上的社員們了,連知青那頭都對他印象深刻,更別提今個兒來趙家喝酒的,本來就是沾親帶故的一些人家。等看到毛頭重重點頭,表示他聽了個全場後,那些人……

認命的把這小孩崽子給送回老宋家,那幾人也沒精力再叨逼啥了,趕緊回家歇著去,明個兒還得忙呢。這秋收結束了,不還有秋種嗎?是沒秋收那麽折騰人,可也沒給他們閑著的機會。

萬幸的是,毛頭這回沒出去瞎逼逼,他只是在家裏鬧騰了一場,被趙紅英連哄帶騙加威脅了一通,他表示自己一定會很乖很乖的。

可他是乖了,該來的還是來了。

第二天,知青點那頭就鬧騰起來了。那些被約談的知青們,越想越來氣,思量了一天一夜後,到底有幾個憋不住火氣,追問起了到底是誰將事情捅開的。他們也不是沒懷疑過毛頭,畢竟分糧食那天毛頭的當眾表演叫人印象深刻到無法忘懷,可憑良心說,很多事兒毛頭是不可能知道的,再一個,趙建設明確的表示,他是接到了舉報信之後,才開始約談的,毛頭他懂個球!

又有女知青表示,這絕對是出了內賊,只有人在知青點,跟他們同吃同住同睡的人,才有可能知道那麽詳盡的情況,甚至她已經有了懷疑對象。

這個說是那個幹的,那個說自己是清白的,還有人瞄向了已經跟隊上社員結婚的幾個知青,想著是不是他們自己落不到好處,索性把所有人都給拖下水。

一時間,知青點鬧騰不休,最終有人壓抑不住火氣動了手。

很快,救火大隊長趙建設又被招來了,聽完了前因後果,他只一句話:“如果是被冤枉的,大可以私底下來找我說個清楚明白。可要是真的,你們還鬧個啥?當初搞對象時不想明白,現在倒是後悔了,那也遲了!”

是遲了,誰叫世上沒後悔藥呢?再說了,上頭政策是這樣的,除非你能挑戰權威,不然就老老實實縮著唄,還能咋地?再一個,也不是所有的知青都被牽連進去了,起碼有一半人都是清白的。瞅著知青點亂作一團,他們只顧著看戲,還想著,幸好沒圖一時爽快把自己搭進去,現在好了吧?要是將來能回城了,想也知道,肯定是單身優先的。

在趙建設的插手下,這場鬧劇最終還是落了幕,而且他還提出了一個跨時代的建議。

不是有二十多對新人嗎?幹脆來個集體婚禮得了,有隊上出面安排各家各戶出面借鍋碗瓢盆和桌椅,再自帶些吃的,好歹裏頭多是背井離鄉來到他們這兒的知青們,這都要結婚落戶了,可不得好好熱鬧一番?

原本,舉報約談啥的,都是私底下進行的,雖然第七生產隊上下人人都知道,可大家都是很有集體榮譽感的,壓根就沒人把這事兒往外說。當然,也多虧了隊上平時很少有外人過來,楞是將事情瞞了個嚴嚴實實。

可這眼瞅著就要辦集體婚禮了,趙建設琢磨著,大概瞞不住了,幹脆提前跟公社幹部打了個招呼,還盛情邀請他們來隊上參觀。

公社幹部也是頭一次聽說這事兒,不過集體婚禮跟上頭的政策並不沖突,反而能夠節約成本,又能營造出幸福的氛圍來,尤其這回結婚的新人裏頭絕大多數都是知青,誰都知道結婚安家後心就定下來了,單這一樁事兒,就叫公社幹部們對趙建設刮目相看。

於是,等到了正日子,第七生產隊再度陷入了歡天喜地的氛圍中,參加集體婚禮的不單有新人們、社員們,被趙建設邀請過來的公社幹部們,甚至連其他生產隊的大隊長們都到了個齊全。

湊熱鬧是一回事兒,大隊長們都想過來取取經,好好問一下趙建設是咋樣撮合社員和知青的。要知道,這些大城市過來的知青們,各個都心高氣傲的,咋就突然集體想不開,跟社員們湊作堆了呢?當然,裏頭也有兩對是知青跟知青的,可大部分還是錯開來的。

趙建設倒是沒有作任何隱瞞,實話實說啊,這有啥好隱瞞的?

“不就是縣裏一直在加強作風問題嗎?我徹查了一下,問了問那些人的意思,他們都說有意向結婚,身為大隊長,我當然得鼓勵他們。這不,我已經同他們說好了,如果是女知青要嫁到咱們隊上,那就跟著人家過。反過來要是男知青娶了咱們隊上的姑娘,或者兩個知青結婚的,我號召社員給他們蓋房子!”

大隊長們你看看我我瞅瞅你,都是一臉的懷疑。作風問題哪個地方不查了?也沒見其他生產隊搞成這樣呢,難不成就第七生產隊膽子比耗子都小?就這樣慫了?

眼見問不出別的,大隊長們也只能低頭認了,總覺得趙建設這人別的本事沒有,偏偏運氣特別好,手底下的社員能耐不說,分給他的知青們還都是耗子膽。

唉,這人比人簡直能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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