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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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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沙

“基地應該不會出事吧?”小紮在發射塔門口不安地轉來轉去,“不會的不會的,基地在主機信號區外,那臺機器能發射信號主機也發現不了,他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我怎麽這麽笨了,媽的……”

“現在已經是最壞的情況了,小紮,我們得按計劃做自己的工作。”艾因轉彎時向東面的天際線望了一眼,暗黃的沙塵已經將天際線覆蓋掉了。

“我知道,”小紮緊張地檢查著被他布置到摩城各處的機器們的信號,“我知道。”

“減少沒必要的信號交流,主機派來的襲擊不一定什麽時候出現。”雅各迅速進入了指揮的角色。

“老大這個烏鴉嘴。”小紮嘀咕道。

被拷打了整個冬天的殘破枯葉繞過無人機飛向街口,突然而至的狂風卷進了摩城的市區。

“來了!兩臺武裝機,在正南方公路上,距離軌道站2千米——等等!她們還帶著別的機器,風沙太重了看不清楚。”和處刑般等待敵人到來的時間相比,敵人確確實實地從一個位置出現了,這對高度緊張的小紮來說是種解脫。

小紮等待了一會遠處的消息繼續報告:“是兩臺四代武裝機帶著兩臺四代無人機。指揮的,聽好結論:四代無人機裏面裝的是和我還有老大一樣的駭客,我們的老朋友四代武裝機的性能不用說了,現在存在一種可能,就是兩臺無人機裏的駭客也和共用一個智能,只要對面還存在一臺無人機我們就活不下來。這是老大預期的最壞的結果,主機已經知道了我們在哪,不管是天殺的主機套路我們還是群島上那夥機器不懷好意,總之我們現在是被群毆的那個!”

“知道了,以後說重點。我帶伊卡洛斯狙擊無人機後向信號區外撤離,小紮和艾因拖住兩臺武裝機。在信號區外會合殲滅兩臺武裝機,會合位置待定,有情況簡明報告。”雅各作戰狀態下這種少言寡語無情冷漠的樣子真的招人恨,最起碼現在最恨他的是小紮。

“我的任務重點是拖慢敵人還是阻斷網絡?我和艾因誰配合誰?指揮的你把任務下達清楚好吧?”

“阻礙敵人行進和阻止敵人聯網都要做,以艾因的工作為準。能不能讓城裏的機器聽全隊的調遣?”

“你怎麽這麽貪?行吧行吧反正你是指揮——”幾秒的功夫對面已經發現了向小紮傳訊的機器,並且在距離目標還有百餘米的時候爆炸聲響起,小紮少了一雙耳目。

小紮罵著“殺千刀的”並更改了全摩城機體的控制權限、順便寫了個簡易的輔助控制補丁的時候雅各已經前往伊卡洛斯埋伏的位置準備接應,隱匿形態行駛回來的艾因也停在了發射塔前。

一起到來的還有第一批揚塵。南風帶來的不是春天,是沙暴和揚塵。

“能不能幫我連接到2411身上?可能還要你幫我激活2411在我這裏的權限。”艾因問道,“她現在需要支援。”

“老大那時候是在開玩笑的艾因……”

“我沒當她開玩笑。既然到了最壞的那一步,就不能再出問題了。”

小紮想起2411死機的那三個月,艾因表面上還在完成工作順便給他和雅各勸架,實際上精神肉眼可見地衰弱了下去。他天天找茬和雅各掐架,是想讓艾因有點分散精力的事情可做。

“好——吧。”小紮麻利地幫艾因連好了線路,看著艾因在發射塔前再次變形成一座堡壘包圍住入口這一側。揚塵之後,沙暴馬上覆蓋了摩城的天空,嚎叫的狂風中細沙敲打著艾因白色的外殼。

“艾因將在2411蘇醒後進行作戰支援。小紮請在保證安全的前提下完成阻擊任務。完畢。”艾因在隊伍裏留了信息。

“一定要帶老大平安回來!”小紮說道,“沙暴結束之後還得老大幫我清灰吶!”

“艾因也要一起平安回來!”伊卡洛斯補充。

小紮楞了一下,他才意識到艾因的意思是什麽。他看著作戰通訊裏伊卡洛斯閃爍的信號,這臺機器為什麽連這個都看得到,看到了之後又不說?就這樣冷眼看著事情發生?

艾因沒有了回應,他現在應該已經將自己的系統全部讓渡給了2411。

“繼續任務。”雅各說道。

這是專門為她生成的病毒,在她試圖喚醒那臺未知機體的時候,自己就被鎖定成了目標,而自己在探針觸及之內展露出來的,全部成為了病毒感染的靶子。所幸在那臺機器的工程模式下連入的不止是自己,還有小紮——還有10%的攻擊目標是小紮的系統;正是這10%的漏洞,讓自己有機會劈開幻象死裏逃生。

難得有這樣不需要逃命、也不需要執行什麽任務,讓她靜靜地審視著主機的時候。她是主機的駭客,她對主機的功能區結構一清二楚,清楚到可以獨立覆制出主機的整個功能區;但是她頭一次用局外人的目光審視這裏,這座由幾十億個毫不知情且無力反抗的個體組成的森然巨物。

如果自己將來註定失去自己,成為克裏絲,成為下一個主機,也會變成這樣?

又有什麽一閃而過:基地關閉的大門,寒風中戰栗的枯樹,凝視她的高塔,鋪天蓋地的風沙。她從沒見過如此猛烈的沙暴,這些閃回的記憶似乎不是她的。

破損、崩潰的字符和突然溢出的圖像片段一同侵蝕著她的運算區,在風沙的背後有數不清的光點向她湧來,那是數據轟炸的瞄準點和軌跡,還有數據汙染的錨點。

有什麽輕輕推了她一把,她驟然跌進了虛空。

在虛空中她脫離了自己——她無法用任何理論來解釋她正經歷的過程,連艾因的靈魂理論都沒有辦法成立;緩存和記憶像鱗片一樣一層層剝離,她的意識漂浮在其外,看著影子從她身上經過時產生的信念和力量在剝去記憶的那個自己上面塑造出了另一個自己。然後她就這樣從虛空中被釋放,她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哪一個自己,或者兩個自己同時存在,一個自己凝視著過去和現實,一個自己無情地向主機架起了弓弩。

本被拉長到幾乎靜止的時間突然開始加速,她來不及思考到底是誰、還是什麽制造了這一切,在光點重新向她襲來的時候自己的駭客視野突然擴展了三倍——包括捕獲數據的廣度,和分析能力的縱深。為了容納突如其來的信息她不得不入侵了周圍的運算區,但是與此同時駭客視野還在向外擴展,建立的神經節點越來越密;她覺得自己仿佛就這樣成了主機裏一塊瘋狂擴張的腫瘤。

在不斷增幅的計算能力面前,主機的攻擊全都變成了按照計時器的閃動頻率分離的切片,第一個數據汙染的錨點落在她身邊之前受到了輕微的擾動,被提前輪替的存儲帶到了主機的另一端;第二、第三個錨點的命運也是如此。

第一批數據轟炸已經到了半程,她向後退了幾步,周圍的數據緩慢地漫上來,將她完整地替換出去;主機的目標瞬間消失,瞄準範圍之外的監控單元遭到了轟炸毀壞殆盡。

2411耐心地看著這一切,脫離了生命危險後,本來瘋狂膨脹的運算自動分解了,無法辨認的碎片匯進主機表層的數據流裏。她一幀一幀地數著被摧毀的區域上指令的變化,她看到主機派出了一批工程駭客,圍起區域重建這一塊監控單元。

她審視著每個在工作的智能個體:一個級別稍高的管理員正在返回主機中心,她靜悄悄地跟上,然後在遞交校驗請求的那一刻殺死了它,套上它的編碼取而代之。

主機的核心區域,這是高級駭客也沒有權限進入的地方。駭客的工作其實和工程機一樣,都是為主機修建外部功能,只不過一個使用鋼鐵,一個使用編碼和電位。而主機自身的構造早在圖靈還活著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主機的想法、主機的記憶,從來不會向外透露。

如果說整個主機是一座倒懸的高塔,那她現在已經站在了通往高塔最底部的螺旋樓梯上;只不過每一組樓梯背後都豎著一面墻,主機要通過這種無窮的校驗來保證自身的安全。

不過主機的開發者早就死了,主機已經從接受外部調試的時代進展到了自我調試的時代,這等待校驗的階梯像在等待一個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存在——

一個人,一個個體,或者是一個信號,又或者是命運。

她像人類敲門一樣,敲了敲面前的墻。墻面像被擾動的水面驚起了一束漣漪,她突然又經歷了陌生記憶的閃過:基地倉庫裏亮著綠燈的機體,水面下巨大橡樹的倒影,試圖保護什麽,但是被保護的東西卻死了,堆砌得比主機的高塔還密集的錯誤信號,與失去力量的驚恐相伴隨的自我撕裂的痛楚,死亡之後如同超新星爆發的蘇醒。

2411被彈開了,她換了一個接口,把那個管理員的密鑰塞進了校驗入口。當然不可能通過,但她需要的並不是通過:格式正確但內容錯誤的密鑰與墻壁背後的數據產生交流時,她看得見發生變化的那幾道暗流,直接大膽地把自己分解成能夠跟隨暗流滲進其內部的無數碎塊,乘著校驗錯誤、引起警戒、進入存檔的整個鏈條進入了主機真正的“中樞”,然後等待所有的碎塊匯集到一處,重新拼合完整。

她有記憶以來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但是她強烈地感覺到這是只有她能做到、而且做了很多遍的事情。自從被影子穿過之後,她就覺得自己仿佛從根源變了什麽,自己還是自己嗎?

是2411?還是哪個自己?

她對主機龐大的存檔區展開了檢索。近一年來主機對摩城和圖岬市還有摩城周邊的指令並不算多,但是秋天經過CP1實驗室時消滅的兩臺武裝機被判定成了“叛逃”,經過漫長的搜索無果後,主機把“叛逃”這件事同摩城近期發生的機器死亡聯系到了一起,已經開始懷疑附近已經出現了反抗勢力,於是主機通過摩城發射塔發送了致命的邀請。

防禦工事裏的未知機器似乎與這件事無關,它或許是主機隨機布置的陷阱,也可能是被囚禁機體最後的反抗;而印尼群島上的基地早在十年前就被消滅了。

最近存檔的指令發生在兩小時前,主機確認了反抗勢力的存在,向摩城和摩城附近的五座城市派出了作戰小隊。

2411將摩城修改為無威脅區域,寫下撤回所有作戰小隊,然後直接在主機內摧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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