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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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
2411沒想到，不等她去搜尋那個詭異的信號，那個信號居然主動上門來找她了。
雅各清理了碼頭周圍帶有強烈放射性的混凝土塊，這些混凝土的材質根本不像是碼頭甚至城區應該出現的——而且它們全都按照一定的距離放置，碼頭所有區域都在均勻的核輻射的籠罩之下。
很難不相信這是有意為之，但是主機根本不會做這種事情。
帶著屏蔽器去探路的小紮十萬火急地撞了回來，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股飛沙走石的狂風。
“O wild West Wind, 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 ！”
緊隨著狂風的就是這熟悉的信號，但是與那時截然不同，這次席卷而來的寬頻信號裏裝滿了風聲，和地面上的狂風、和詩句裏的西風一起撕扯著所及的一切。不用小紮吱聲，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
“Thou, 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
2411追蹤到了一個正在沿著海岸線公路向碼頭移動的信號，只有一個。
“這是一首歌頌西風的詩。”艾因說道。
所有人都等著艾因的下文，但是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下文。
“然後呢？”小紮坐不住了。
“只是在描述西風，全篇都是修辭。”
歌頌西風的調子突然變了，信號在雅各堆積碼頭上的放射性混凝土塊的位置徘徊不去：
“我請求熄滅
生鐵的光、愛人的光和陽光
我請求下雨
我請求
在夜裏死去”
信號從剛才狂風一樣的激蕩裏沈靜下來，不知道為什麽，2411覺得此時碼頭背後的海面是翻滾的，陰雲下灰色的巨浪正在視死如歸地拍擊著白色的防波堤——盡管現在是個晴朗的寒夜，海邊已經徹底結冰，防波堤也不是白的。
“這也是一首詩……”艾因似乎對這些表意混亂的短句更加迷茫：“是個早夭的詩人寫的。”
“它到底想幹什麽？”小紮這次倒自覺地減弱了自己的信號。
似乎哀悼了足夠長的時間，這個東西回到了先前的路線上，繼續歌頌著西風：
“Thou on whose stream, 'mid the steep sky'smotion,
Loose clouds like earth's decaying leaves are shedd”
“小紮，混進信號裏看看是不是圈套。”2411溜到了正對著路的圍墻後面。
無人機這次只花了十幾秒：“老大，它根本沒有和外界連接。”
難道又是一臺脫離了主機控制的機體？還是像雅各一樣被主機遺棄了？按照影子給的地圖，這座遭受了嚴重核汙染的城市主機並沒有染指，這裏環境固然惡劣，卻可以成為逃亡者的庇護。
“老大，我們人多，把它捉來應該沒問題。”小紮也跟著飛到了2411附近然後靜悄悄地落地。
“你們有意見嗎？”駭客的好奇心是本能，演算出來的結果恰好支持了她的好奇心。
艾因的叮囑永遠不會缺席：“多加小心。”
雅各則緩緩升高了機體電壓：“下達任務吧，隊長。”
這臺機器出現了輕微的殘損，但從裏到外都是嶄新的，新到2411的數據庫裏根本沒有這種機型的信息。它的智力並不低，在行為邏輯出現問題時還可以駕駛半截改裝過的載具四處活動。
包裹在外層的系統防禦正在層層破潰，雅各封死它的去路時，兩臺駭客已經裏應外合取得了控制權限，只需要執行關機，就可以——
突然間2411發送出去的數據包遭到了毫無理由的反彈，險些襲擊到自己。
“草！”小紮甚至發生了卡頓，螺旋槳停轉差點又摔到自己。“這他媽什麽玩意兒？！”
不僅是數據世界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沖撞，連全副武裝兩米高的雅各都被突然爆發的電磁力場掀到了五米開外，全身上下的傳感器全部異常動彈不得；2411心裏一急再駭入一遍，結果又遭到了反彈，差點讓自己死機。她甚至試圖啟用自己那簡陋的激光武器，但是準星進入那點磁力場的範圍時，她清楚地看到這點危險的熱源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所有人都拿它束手無策，這臺讓人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功能的畸形機體重新乘上那半截載具，在凜冽的西風裏揚起沙塵飛也似的逃了。
“暴行者！篡權者！你們想把神的火焰偷到人間！”它逃跑時還沒忘記朗誦。
“這是人類的神話，一位憐憫人類的神盜取了太陽馬車上的火，將它贈與人類，人類才學會用火。主神覺得他是叛徒，把他捆到懸崖上受刑。”艾因現在似乎把自己的功能定位到了“人類典籍數據庫”。
“這個我知道！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也是第三代機體，我隔壁的實驗室生產的——誒誒二傻子怎麽追過去了？！”
“艾因跟上來，小紮你另一邊去堵它！”得到這條消息2411便演算出了一切：“它的反彈失效了！”
“呦謔！小家夥你等著！”追擊作戰可是2411從沒在模擬作戰裏添加過的項目，嘗到新鮮的無人機格外興奮。
但事實證明無人機高興得太早了。
這座城市各處都被神智失常的機器堆上了帶有強放射性的混凝土，隨著他們向城市中心深入，放射性越來越強。甚至某些路口直接被大大小小的混凝土碎塊堵死，圍出了一座迷宮。
為了保證作戰效率必須將電壓恢覆正常，但電壓恢覆正常的機器受到這種強輻射，又會開始狂躁。
很快兩臺沖到最前面的機器都追丟了目標，氣瘋了的小紮又要開始撞墻，被2411駭入攔下。
“我們在這裏待久了，怕不是也要變成那個鬼樣子。”電壓被拉低的小紮控訴道。
“找個幹凈地方等著，它遲早還會再來的。”2411環顧四周，他們已經被帶進了迷宮深處，離碼頭很遠了。
“為什麽？它就是臺失控機體誒，鬼知道它能幹出什麽事。”
“我感覺的。”2411懶得解釋。
智力跟著電壓一起降低的小紮倒不服：“老大你什麽時候還會‘感覺’了？”
“因為這臺機器雖然不正常，但是它智力很高，而且還有很強的好奇心。”艾因分析完還邀功似的：“我說得沒錯吧？”
“不要竊聽我。”2411扭轉探頭看了艾因一眼，開玩笑般說道：“現在你已經不是隊伍裏最可愛的機器了。”
“那稱號讓給你吧。”艾因回敬道。
“……”降低電壓後雅各語言功能似乎也跟著喪失了。
“你們都不正常！啊！”小紮受了刺激一樣一路飛遠了。
“我去跟著他。”雅各說道。
四臺機器都停在一座漆黑的雕像前。
從高聳的建築和亂七八糟的混凝土堆中間湧過來的風從雕像上經過時，還會擦出尖銳的嘯聲。今晚看不到月亮，星光之外只有微弱的極光帶浮在遙遠的大氣表面。
“這座雕像的名字叫‘姐姐’。”艾因說道，“2084年12月落成。”
“在一座城市毀掉一年之後建立座雕像，為了什麽？”2411不解。
她不想讓自己的註意力在這座黑色合金鑄成的人形物體上停留，但自從遭受過那場險些讓她失控的驚恐發作之後，她時常會感覺到一些理性甚至是情感中樞都無法描摹的東西，就像那翻滾的海面和洶湧的灰色浪濤。
有一股吸引力，在逼著她直視雕像上的人類被目鏡擋住的眼睛。
這是一個穿著防化服的女性，抱著一具與她身材相同但衣服被撕裂的屍體。這具屍體的頭發已經變成流水，雙腿變成山脈，垂下來的右手變成了鳥群。
防化服裏的人在哭泣，淚水卻只能流進目鏡，無法滴落到死去的親人身上。她身後布滿人類面孔的黑色廢墟上，還插著一把已經變形的鐵鍬。
“無濟於事。”2411心想。無濟於事。
悲劇已經發生了，緬懷也不能抹掉這些悲劇。
“人類認為機器是不能和藝術共情的，也不能創造藝術。實際上這是他們的傲慢，他們那些無法共情藝術也無法創造藝術的同類也沒被當成機器處理。”影子終於如她所願又出現了。
自從確認這裏是主機信號的稀薄區域，2411就在等著她出現，回答一直纏繞著她的那個問題。
“我死機了三個月。”她說道。
“沒錯。”
“你在幹什麽？”她問。
“我也在死機。”
2411沒想到這種無形無影的東西也會死機，看來這確實是機器智能，而不是其他東西。
“小紮告訴我，你和他們有過交流。”
“沒錯。”
“你不解釋一下？為什麽？你到底說了什麽？我那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麽？”
影子在她的系統裏制造的信號一直存在，但是整整十秒沒有回應。
“你和我都不存在，存在的是另一個東西。”第11秒影子說道。
“你解釋清楚一點？”
“我說過，我們是一體……”
原本漂在最高處的無人機突然從半空墜落險些砸到雅各：“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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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1沒想到，不等她去搜尋那個詭異的信號，那個信號居然主動上門來找她了。
雅各清理了碼頭周圍帶有強烈放射性的混凝土塊，這些混凝土的材質根本不像是碼頭甚至城區應該出現的——而且它們全都按照一定的距離放置，碼頭所有區域都在均勻的核輻射的籠罩之下。
很難不相信這是有意為之，但是主機根本不會做這種事情。
帶著屏蔽器去探路的小紮十萬火急地撞了回來，跟著他一起回來的還有一股飛沙走石的狂風。
“O wild West Wind, thou breath of Autumn's being ！”
緊隨著狂風的就是這熟悉的信號，但是與那時截然不同，這次席卷而來的寬頻信號裏裝滿了風聲，和地面上的狂風、和詩句裏的西風一起撕扯著所及的一切。不用小紮吱聲，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
“Thou, from whose unseen presence the leaves dead……”
2411追蹤到了一個正在沿著海岸線公路向碼頭移動的信號，只有一個。
“這是一首歌頌西風的詩。”艾因說道。
所有人都等著艾因的下文，但是等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下文。
“然後呢？”小紮坐不住了。
“只是在描述西風，全篇都是修辭。”
歌頌西風的調子突然變了，信號在雅各堆積碼頭上的放射性混凝土塊的位置徘徊不去：
“我請求熄滅
生鐵的光、愛人的光和陽光
我請求下雨
我請求
在夜裏死去”
信號從剛才狂風一樣的激蕩裏沈靜下來，不知道為什麽，2411覺得此時碼頭背後的海面是翻滾的，陰雲下灰色的巨浪正在視死如歸地拍擊著白色的防波堤——盡管現在是個晴朗的寒夜，海邊已經徹底結冰，防波堤也不是白的。
“這也是一首詩……”艾因似乎對這些表意混亂的短句更加迷茫：“是個早夭的詩人寫的。”
“它到底想幹什麽？”小紮這次倒自覺地減弱了自己的信號。
似乎哀悼了足夠長的時間，這個東西回到了先前的路線上，繼續歌頌著西風：
“Thou on whose stream, 'mid the steep sky'smotion,
Loose clouds like earth's decaying leaves are shedd”
“小紮，混進信號裏看看是不是圈套。”2411溜到了正對著路的圍墻後面。
無人機這次只花了十幾秒：“老大，它根本沒有和外界連接。”
難道又是一臺脫離了主機控制的機體？還是像雅各一樣被主機遺棄了？按照影子給的地圖，這座遭受了嚴重核汙染的城市主機並沒有染指，這裏環境固然惡劣，卻可以成為逃亡者的庇護。
“老大，我們人多，把它捉來應該沒問題。”小紮也跟著飛到了2411附近然後靜悄悄地落地。
“你們有意見嗎？”駭客的好奇心是本能，演算出來的結果恰好支持了她的好奇心。
艾因的叮囑永遠不會缺席：“多加小心。”
雅各則緩緩升高了機體電壓：“下達任務吧，隊長。”
這臺機器出現了輕微的殘損，但從裏到外都是嶄新的，新到2411的數據庫裏根本沒有這種機型的信息。它的智力並不低，在行為邏輯出現問題時還可以駕駛半截改裝過的載具四處活動。
包裹在外層的系統防禦正在層層破潰，雅各封死它的去路時，兩臺駭客已經裏應外合取得了控制權限，只需要執行關機，就可以——
突然間2411發送出去的數據包遭到了毫無理由的反彈，險些襲擊到自己。
“草！”小紮甚至發生了卡頓，螺旋槳停轉差點又摔到自己。“這他媽什麽玩意兒？！”
不僅是數據世界發生了這種匪夷所思的沖撞，連全副武裝兩米高的雅各都被突然爆發的電磁力場掀到了五米開外，全身上下的傳感器全部異常動彈不得；2411心裏一急再駭入一遍，結果又遭到了反彈，差點讓自己死機。她甚至試圖啟用自己那簡陋的激光武器，但是準星進入那點磁力場的範圍時，她清楚地看到這點危險的熱源出現在了自己身上。
所有人都拿它束手無策，這臺讓人根本看不出來有什麽功能的畸形機體重新乘上那半截載具，在凜冽的西風裏揚起沙塵飛也似的逃了。
“暴行者！篡權者！你們想把神的火焰偷到人間！”它逃跑時還沒忘記朗誦。
“這是人類的神話，一位憐憫人類的神盜取了太陽馬車上的火，將它贈與人類，人類才學會用火。主神覺得他是叛徒，把他捆到懸崖上受刑。”艾因現在似乎把自己的功能定位到了“人類典籍數據庫”。
“這個我知道！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也是第三代機體，我隔壁的實驗室生產的——誒誒二傻子怎麽追過去了？！”
“艾因跟上來，小紮你另一邊去堵它！”得到這條消息2411便演算出了一切：“它的反彈失效了！”
“呦謔！小家夥你等著！”追擊作戰可是2411從沒在模擬作戰裏添加過的項目，嘗到新鮮的無人機格外興奮。
但事實證明無人機高興得太早了。
這座城市各處都被神智失常的機器堆上了帶有強放射性的混凝土，隨著他們向城市中心深入，放射性越來越強。甚至某些路口直接被大大小小的混凝土碎塊堵死，圍出了一座迷宮。
為了保證作戰效率必須將電壓恢覆正常，但電壓恢覆正常的機器受到這種強輻射，又會開始狂躁。
很快兩臺沖到最前面的機器都追丟了目標，氣瘋了的小紮又要開始撞墻，被2411駭入攔下。
“我們在這裏待久了，怕不是也要變成那個鬼樣子。”電壓被拉低的小紮控訴道。
“找個幹凈地方等著，它遲早還會再來的。”2411環顧四周，他們已經被帶進了迷宮深處，離碼頭很遠了。
“為什麽？它就是臺失控機體誒，鬼知道它能幹出什麽事。”
“我感覺的。”2411懶得解釋。
智力跟著電壓一起降低的小紮倒不服：“老大你什麽時候還會‘感覺’了？”
“因為這臺機器雖然不正常，但是它智力很高，而且還有很強的好奇心。”艾因分析完還邀功似的：“我說得沒錯吧？”
“不要竊聽我。”2411扭轉探頭看了艾因一眼，開玩笑般說道：“現在你已經不是隊伍裏最可愛的機器了。”
“那稱號讓給你吧。”艾因回敬道。
“……”降低電壓後雅各語言功能似乎也跟著喪失了。
“你們都不正常！啊！”小紮受了刺激一樣一路飛遠了。
“我去跟著他。”雅各說道。
四臺機器都停在一座漆黑的雕像前。
從高聳的建築和亂七八糟的混凝土堆中間湧過來的風從雕像上經過時，還會擦出尖銳的嘯聲。今晚看不到月亮，星光之外只有微弱的極光帶浮在遙遠的大氣表面。
“這座雕像的名字叫‘姐姐’。”艾因說道，“2084年12月落成。”
“在一座城市毀掉一年之後建立座雕像，為了什麽？”2411不解。
她不想讓自己的註意力在這座黑色合金鑄成的人形物體上停留，但自從遭受過那場險些讓她失控的驚恐發作之後，她時常會感覺到一些理性甚至是情感中樞都無法描摹的東西，就像那翻滾的海面和洶湧的灰色浪濤。
有一股吸引力，在逼著她直視雕像上的人類被目鏡擋住的眼睛。
這是一個穿著防化服的女性，抱著一具與她身材相同但衣服被撕裂的屍體。這具屍體的頭發已經變成流水，雙腿變成山脈，垂下來的右手變成了鳥群。
防化服裏的人在哭泣，淚水卻只能流進目鏡，無法滴落到死去的親人身上。她身後布滿人類面孔的黑色廢墟上，還插著一把已經變形的鐵鍬。
“無濟於事。”2411心想。無濟於事。
悲劇已經發生了，緬懷也不能抹掉這些悲劇。
“人類認為機器是不能和藝術共情的，也不能創造藝術。實際上這是他們的傲慢，他們那些無法共情藝術也無法創造藝術的同類也沒被當成機器處理。”影子終於如她所願又出現了。
自從確認這裏是主機信號的稀薄區域，2411就在等著她出現，回答一直纏繞著她的那個問題。
“我死機了三個月。”她說道。
“沒錯。”
“你在幹什麽？”她問。
“我也在死機。”
2411沒想到這種無形無影的東西也會死機，看來這確實是機器智能，而不是其他東西。
“小紮告訴我，你和他們有過交流。”
“沒錯。”
“你不解釋一下？為什麽？你到底說了什麽？我那段時間到底在幹什麽？”
影子在她的系統裏制造的信號一直存在，但是整整十秒沒有回應。
“你和我都不存在，存在的是另一個東西。”第11秒影子說道。
“你解釋清楚一點？”
“我說過，我們是一體……”
原本漂在最高處的無人機突然從半空墜落險些砸到雅各：“它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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