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揚軍已至， 赤綏城主何在？”歐陽嫻的聲音不大， 可卻輕易地傳出了極遠，剛好落入了快要趕到城門口的赤綏城主， 蕭磻溪耳中。

蕭磻溪連忙快跑幾步，來到城門之前，尚未看清人，就直接對著大軍領頭的方向行了一禮，大聲言道：“下官來遲， 還請歐陽將軍恕罪。”

寂靜， 全場靜默無聲。

蕭磻溪不明所以，可也不敢對陛下親封的主帥不敬， 只能繼續維持著行禮的姿態，默默等著其叫起。

“噗嗤！”過了沒一會兒， 蕭磻溪突然聽到了一聲輕輕的失笑聲， 緊接著一道甜糯糯的嬌軟嗓音響起：“榮淑不過一介軍醫罷了， 可不敢擔蕭城主如此大禮。”

聞聲，蕭磻溪下意識地擡起頭，正好對上那騎於白馬之上的歐陽靜的含笑目光。

此時已近黃昏， 高原之上的日頭總是比較足的， 金黃的陽光如金子般散落在白衣銀鎧的清麗女子身上，光影剪裁之處， 宛若細碎的寶石般璀璨， 生生將其絕色姿容渲染上幾分聖潔飄然。

如同撞進如此沖擊眼球的一幕， 蕭磻溪先是楞了一會， 眸中頓時劃過驚艷之色。

可還未等他來得及感嘆這世間竟有如此清塵絕麗之人，就突然感到一股冷銳如刀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芒在背。

他連忙又側頭望去，正巧與歐陽嫻暗含警告的冰冷鳳目撞上，頓時一個激靈，轉醒過來，帶著幾分尷尬之意地又轉頭對著歐陽嫻行禮道：“實在抱歉，下官老眼昏花，竟是將主帥錯認，還望將軍恕罪。”

其實蕭磻溪今年不過三十幾許，哪裏算得上老，可這事大家心底明白歸明白，好歹人家也是一城之主，該給的面子還是得給個幾分的。

所以歐陽嫻也順勢將之前的一幕揭過，轉而拿出了臨行前季博源遞給她的令牌，丟給蕭磻溪，冷然道：“此乃陛下賜於本將的信物，還請赤綏城主確認一番本將之身份。”

“是是……”即便令牌被歐陽嫻用了巧勁丟進了蕭磻溪的懷中，可蕭磻溪還是接得有些手忙腳亂。

每當戰事起，朝廷派遣大軍支援邊境，邊境守城城主都需親自檢驗一番信物才可放行，此舉一來是為了不讓有人冒充大軍，騙得邊境城主輕易開了城門，讓敵軍入內。

哪怕這種概率極小，可因其後果太慘烈，也需謹慎防範。

二來也是為了向邊境城主表明，此人乃是帝王親封之人，戰事起時，其可憑借手中權柄，號令整個城池之內的一切力量，抵禦敵軍！

而城主的地位，是低於主帥的。

華國之內，一般的城池城主品階都在三品，而邊境城主因其地域特殊性與危險性，其品階要比同為城主的其他城主高出一品，是為二品。

可歐陽嫻的官階卻是一品護國大將軍，手握帥印，論品階論地位論權勢，都要比之邊境城主高，所以作為下屬，其也同樣需要聽從主帥之命，配合作戰。

確認了身份之後，歐陽姐妹一行人便被迎入赤綏城之內。

赤綏城位於華國西北方邊境，與涼夏國接壤，距離游牧族的地盤其實也不遠，就隔著一條不足五米的河，算得上是一個三國交界處。

涼夏與華國的關系算不得多好，時不時總是會有些小摩擦，且之前的游牧也時常愛侵犯華國邊境之地，前來打劫些糧食與女人。

所以此地之人全民皆武，民風彪悍，連帶著其內的建築物都處處透著些粗礦之意。

歐陽嫻之所以會選定此地作為作戰點，除卻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之外，也有專門針對涼夏之意。

游牧幾月前就被睿王率大軍打殘了，即便此時不知抽了什麽風再度前來宣戰，也不過是一群殘肢斷臂的小魚小蝦，並不足以為懼。

唯獨涼夏，自從十年前與華國那驚天動地的一戰之後，便龜縮回了國內，口中說著自願成為華國的附屬國，年年上供交稅。

可惜，不知是日子久了，亦或者這是惡狼的野心根本就沒消磨過，不過短短幾年，涼夏上供到華國之物便越來越少，近年來竟是敷衍得只餘半車貢品，連一車都裝不滿。

面對華國使臣的質問，他們還口口聲聲地說自己國內年年天災，顆粒無收，哪裏來的東西上供給華國，甚至於還反倒想跟華國伸手要救濟金。

季博源那時雖然剛剛接手皇位，對於朝堂的掌控力還有些弱，可他又不是蠢的，哪裏會拿自己的錢去養肥敵人，找死也不是這麽找的。

所以奸計沒得逞的涼夏理所當然地惱羞成怒了，他們不敢真的跟華國宣戰，就是不是地派人在邊境騷擾百姓，在惹怒華國的邊緣來回試探。

若非季博源當時被困於朝堂，而季博瀚又跟游牧杠上了，兩人都騰不出手來收拾涼夏，哪裏會放著這麽一只惡心的狗在身旁蹦跶。

不過如今，涼夏竟然真的夠膽跟華國宣戰，那就不要怪季博源將歐陽嫻這個大殺神派往邊境了。

***

巍峨如山岳般高大的城墻之上，正站著一道紅衣如火的高挑身影，在其身後，還有一位白衣如雪般的纖細身影，兩人一同立於城墻之巔，迎著冷冽寒風，遙望遠方。

“姐姐在看什麽？”歐陽靜立於歐陽嫻身後，出聲問道。

“美味。”嗜血的紅舌輕舔下唇，留下一道銀亮濕潤的痕跡，襯得紅唇越發妖嬈，而歐陽嫻的臉上，也難得毫無遮掩地綻開一抹血腥笑意。

“也是呢，難得有次可讓姐姐大餐一頓的機會。”眼中露出了然的神情，歐陽靜神情依舊純良，仿若不知自己出口的話語究竟有多麽地兇殘一般。

惡鬼以吞噬為生，其中被吞噬的對象可不僅僅包括同類亦或者是那些山精妖怪們。

人族，特別是有修為的人族的魂魄，對於惡鬼來說，可是大補之物。

人乃萬靈之長，奪天地之造化，受天道之鐘愛，殺生太多，定然會遭到天道報覆，此種情況類比歐陽嫻前世的滅世雷劫。

所以今生歐陽嫻若想安穩度日，就不能太過造殺業，可不造殺業，她又無法修煉，沒有強大實力又何談保護親友，安穩度日？

這是一個明擺著的死結。

不過，有一種特殊情況下她可盡情殺人，那便是得了那凡間帝王之準予，行保護一方之責，抵禦外來入侵者，如此，‘正義’方才站在她身後，‘天理’落於她身上。

敵人死亡之業障，自然也只會被國運消磨，而不會落在她身上。

說白了，世俗界的戰爭其實本就是經過天道允許的一種自然規律，和久必戰，戰久必和，只是勝利的一方可以獲得天道氣運庇佑罷了。

如此絕佳的機會，歐陽嫻不可能將其放過，若是這到口的肉都能丟了，那她也不必去修了條惡鬼道了，幹脆被其他厲鬼吞噬了事。

“妹妹你說，美食何時會送上門來？”歐陽嫻幾乎算得上望眼欲穿地遙望著西涼的方向，比之鷹隼還要敏銳的視力可以讓她輕而易舉地看到對方的大軍正在集結。

那些行走的西涼將士們在她眼中已然並非人了，而是一個個散發著香甜氣息的魂魄，正等待著主人身死，就可被她所吞噬，化為己用！

“快了，不出三日，那身子被下品丹藥日益腐敗的西涼王定然會安耐不住，催促出兵。”歐陽靜垂首把玩著腰間的黑魚掛飾，漫不經心道。

若是此刻季博源再此地，定然會發覺，這條黑魚，竟是與當初盤踞在柳次輔背上的那條一模一樣，至於他為何能認出來，無他，這黑魚額際間有三條淡黃劃痕，極為顯眼，很是好認。

不過此時的這條黑魚已然沒了生機，雙目死寂，甚至於這個身軀還被人不知用了什麽特殊的法子，給練制成了傀儡，被歐陽靜施法縮小，懸掛於腰間，做了那配飾之物。

“希望這魚兒的兄弟可給力一些，最好讓游牧也趕緊派兵過來，省得我們打完了涼夏還得再跑一趟。”

歐陽嫻目光淡淡地掃過妹妹腰間的那條黑魚，瞧著這雖然不醜，可也算不上好看的黑漆漆一條的魚兒被穿著一身白的妹妹掛在腰間，怎麽看怎麽……醜。

有心想提醒妹妹這樣子真的不好看吧，可她已經率先一步表示喜歡了。

算了，妹妹開心就好。

放棄拯救歐陽靜的審美，歐陽嫻已然在腦中繼續翻閱起了那條黑魚的記憶來。

在這條黑魚被歐陽靜抓住的當晚，他就被歐陽嫻二話不說地搜了魂，因是面對敵人，所以她也懶得費心去保護對方的神魂，直接粗暴地怎麽簡單省事怎麽來。

理所當然地，等歐陽嫻搜完魂，得了這黑魚的所有記憶之時，這黑魚的神魂早就被她的神識絞成了碎渣，死的不能再死了。

也是她看這黑魚精的身軀堅硬無比，牙口鋒利，想著妹妹今生身上還沒個可用的法寶，便幹脆祭出惡鬼心火，將這黑魚屍身祭煉成傀儡法器，可攻可守，用來給妹妹防身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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