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只花三天，就整理好搬了進來</p>

和以前的交往模式不同，這一次，是真正地，一起生活，同吃，同住，同寢</p>

櫥衣、鞋櫃，會有一半的位置是放她的衣物，各個角落放置著她慣用的生活用品；妝臺上是她每日都會用到的瓶瓶罐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屋子是有女主人的</p>

“你明天記得把時間空岀來”她洗完澡搽乳液時，順口提了下</p>

“明天？”</p>

“跟法院預約好去公證結婚啊，你忘啰？”</p>

他沒忘只是不確定，她的沖動勁兒過去了沒</p>

這件事，其實就跟那一年情人節，他們的沖動告白、沖動交往沒什麽兩樣，如今只不過是換成沖動求婚、沖動結婚罷了</p>

既然那年，他都沒有踩剎車，那現在又為何要？遇上她，他從來都沒有理性過，就算錯也要蒙著眼一路錯到底</p>

於是，他們結婚了，並在同一天完成登記程序</p>

走出戶政事務所時，他的身分證上已經清清楚楚填上她的名字</p>

他其實很清楚她為什麽會這麽做，這段時間，他們的關系陷入膠著，勢必得有人做點什麽來突破僵局，否則再下去只是消磨彼此的感情，既然無法果斷地放棄轉身走開，那就幹脆結婚吧，用婚姻做一道明確的關系突破，她都敢開口拿終生來與他賭了，他有什麽理由不奉陪？</p>

雖然，他並不很確定，這段婚姻能夠維持多久，就如同情人節那一晩留住她的心情，如今也不過是換成用婚姻，不顧一切抓牢她</p>

他們都在嘗試，用新的身分，新的關系，置之死地而後生</p>

他是邵先生，她是邵太太</p>

至少目前為止，他們的婚姻生活超乎他預期的好</p>

她有時心血來潮會下廚，廚藝算不上頂尖，也不至於到天雷級難以吞咽的離譜境界，就是看得出不常下廚、沒那麽熟練，但能吞的等級</p>

在她捧著頰，眨巴著眼一臉“請給評”的期待表情下，他將食物塞入嘴——</p>

滑蛋蝦仁不太滑，宮保是雞丁不是雞塊、螞蟻上樹也不是為了吸引螞蟻——以上，太有殺傷力，全數爛在肚子裏，為了不傷新手人妻的玻璃心，他選擇比較溫和的評語：“火候太大，有輕微焦味——但還不錯，有特色”時刻註意風向，很快地改口</p>

不能昧著良知誇“美味”，就只能誇“有特色”了</p>

她點點頭，愉悅地捧起飯碗開動</p>

睡前，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在鋪被子</p>

“你二哥回去了？”</p>

“對呀”</p>

昨天，她沒有回來，支支吾吾的說明下，終於聽懂是因為她哥在家，她不方便回來目前婚齡七天，已出現第二次滯留娘家未歸的紀錄</p>

而根據統計，她哥大約一個禮拜左右會回去看她或不定期地家庭聚餐，所以邵太太可能也會平均一個禮拜曠職一次，不過數據什麽的，都不是重點，重點在於，餘善謀顯然不知情，而她看起來，完全沒有要告知的傾向</p>

“他不知道我們結婚的事？”</p>

“那個……呃，我還沒想好要怎麽說，畢竟年紀有了，不好太刺激他『老人家』……”她打哈哈地想輕松帶過</p>

“嗯”他淡淡應了聲，沒窮追猛打往死裏掐，輕巧地掠過她，拿吹風機吹頭發</p>

大概是有些心虛，她轉守為攻，“那你咧？你說了嗎？”</p>

“我身邊最親的親人是蓁蓁，你是認為我需要在結婚第一天，就把她帶出來約談？”</p>

“呃……是也不用啦……”她幹笑，完全站不住腳，“好啦，我保證最多一個月，一定說、絕對說，我發誓會說！”</p>

他輕飄飄地瞟了她一眼“沒關系，不用勉強”</p>

這婚是結得沖動了，她不知該如何對家人啟齒，實屬正常，連他自己都不肯定，這樣的婚姻可以撐持多久，他們自己心裏，都還有太多的不確定感，又如何斬釘截鐵對家人擔保，他們會牽手白頭，一輩子幸福？</p>

他不確定，她也不確定</p>

有時拿起身份證，看向配偶欄那個名字，都還好一陣恍惚，問自己，他真的結婚了嗎？</p>

他還在適應已婚身分，但她看起來，非常的適應良好</p>

某個很日常的夜晚，他在書房與學弟視訊，上這婚宴時聊到美國最新的幹細胞移植手術，約好要找時間再詳細聊一下，順便傳幾份資料給對方</p>

聊到一半時，有道幽靈從身後默默飄過</p>

腳步聲其實很輕，半點也沒發出聲音打擾到他(所以才稱之為幽靈啊)，默默拿了她的平板到角落安靜地自己玩</p>

對方接著送來一道文字訊息：</p>

是那位『沒有人』小姐？</p>

這什麽外號！</p>

他沒好氣地，敲鍵盤回了句：“對”</p>

你們真跑去結婚了？</p>

就在他敲下第二個“對”字時，另一頭忽然揚聲喊：“嫂子、嫂子——”</p>

餘善舞聽聞，起身湊到畫面中，響應對方揮舞的手“嗨”</p>

“我要喝喜酒！”好歹現場有敲到邊鼓的，都算“半個媒人”吧？沒喝到這杯喜酒說不過去</p>

“這個我要先確認一下，我老公口袋深不深”她半開玩笑地回</p>

“你放心，超深的！”</p>

“好了好了，去旁邊玩”邵雲開趕緊打住，把她趕到一旁繼續滑平板，然後將偏離的主題拉回來</p>

聊完正事，關掉電腦，順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點熱茶潤喉，盤腿坐在地毯上逛網拍的人妻擡起頭，抱著平扳挪挪小“夫君大人，您忙完經世濟民的大事嗎？黃臉婆我有點柴米油鹽的小事想請示你”</p>

“太座大人請說”</p>

“我想換窗簾，這個、還有這個，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她快樂地湊過來，跟他分享剛剛爬網拍的成果</p>

邵雲開也不含糊，認真研究了一下她精挑細選的花色還有款式，投下他神聖的一票“這個”</p>

結果她只回了他一聲“嘖”，然後拉下訂購，買了他沒選的那一款</p>

所以她根本早就決定好了，還問他幹麽？</p>

“那這個咧？”這次是餐具組</p>

他選的樣式，依舊讓她白眼翻到後腦杓，毫無懸念地點下他沒選的那一組</p>

男人在家中的購物意見表達權，薄弱得好可悲</p>

他深深感受到了</p>

“拿來”二度當伸手牌</p>

他盯著伸到眼前的白女敕掌心“什麽？”</p>

“信用卡啊”</p>

這才是重點吧，還裝什麽民主詢問他的意見</p>

他一邊掏信用卡一邊告訴自己：“下次我要是會再回答你這種問題，我就是你兒子”</p>

餘善舞一點兒也不介意他的碎念，反正一卡在手，天下她有，他要當兒子奉養她她也是沒意見</p>

那個周末，他們去逛寢飾店，她又在兩款床單花色中陷入人生難題</p>

“雲開、雲開，選哪個好？”</p>

在不遠處隨意走走看看的邵雲開，還沒記取前天的教訓，回頭看了一眼，正欲張口——</p>

“算了算了，你不用回答，我自己選”</p>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而這次，他甚至連開口表達意見的機會都沒有</p>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床單我也得睡一半吧？”為何沒有投票權？</p>

對方不說話，只是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p>

“昨天？還是前天？你說了什麽來著？”</p>

我要是再回答你，我就是你兒子“兒子乖，去旁邊玩沙”</p>

“櫃臺在哪？”反正他只剩結賬功能</p>

店員小姐見他一臉的哀莫太於心死，笑出聲來，“邵先生，你太太是跟你開玩笑的，她說她覺得你會喜歡這個風格，所以挑了這組色系的低調款，但又覺得新婚應該要用稍微鮮艷一點的花色，才有新婚感，所以才猶豫不決”</p>

“那就兩組都買”他想也沒想便說出口，“輪著用，先用你喜歡的亮色系，再用我的低調款”</p>

她微訝，而後笑了出來“好啊”</p>

離開時，他拎著寢具，她代為領取發票及信用卡“謝謝光臨，邵先生、邵太太慢走”</p>

她怔了下，當下沒反應過來</p>

“怎麽了？”他問</p>

“沒”走出店門後，才道：“第一次被人喊邵太太，感覺好微妙”</p>

他沒說什麽，她接過他一邊的物品，默默與他十指交握</p>

以後，她會愈來愈常聽到別人這麽喊她，也會愈來愈習慣，別人不再喊她餘小姐，而是邵太太</p>

時序入了秋，夜晚已能感到些許涼意</p>

晚間，邵雲開進浴室洗澡準備就寢，才想起自己忘記拿換冼衣物</p>

以往並沒有這個習慣，一件浴袍披了便出來，在房裏更衣，反正一個人住，如今多了個人分享獨屬的空間，有些生活上的小習慣仍在調適，但又覺得好像也還好，沒有太不適應當他需要個人空間時，她會很乖地到旁邊自己玩，不吵不鬧不煩他</p>

看似很吃定他，但那是在無傷大雅的小事上，她懂得什麽是尊重，就像學弟嚷嚷要吃他們的喜酒，她並沒有嘴快答允，而是用巧妙的方式帶過，因為是否補辦婚宴是兩個人的事，她不會在沒有與他商議前，便片面決定任何事</p>

他欠她一場正式的婚禮，可她至今，只字未提</p>

他在心裏暗自盤算，該找個時間，帶她去選一對正式的婚戒，然後再補拍婚紗</p>

走出浴室，看她背過身，在床頭窸窸窣窣不知忙什麽</p>

“你在幹麽？”</p>

他一出聲，把她嚇了一跳，手一抖，東西掉在地上，一陣手忙腳亂</p>

這麽大反應？</p>

“你沒穿鞋不要過來，針掉地上了”她立刻蹲下去找</p>

“你沒事拿針做什麽？</p>

“縫扣子啦，你好煩，問這麽多”</p>

他立刻識相閉嘴，拿了衣服默默轉身回浴室</p>

選完澡爬上床，她隨後也鉆進被窩，將微涼的腳丫子熨上他腳背</p>

他將她收攏入懷，掌心輕輕挲撫她肩背，她得寸進尺，連兩只小爪子都鉆入衣內，平貼胸膛</p>

“現在才剛入秋而已”她這麽怕冷，要到了冬天還得了</p>

“沒關系啊”反正現在有現成的人體暖爐了，這是老公的功用之一</p>

手腳都暖了，在他肩窩調整了個角度，舒舒服服枕靠著，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展開睡前例行的天馬行空無主題亂聊</p>

“我現在好像有一點點感覺了”</p>

“什麽感覺？”</p>

“結婚的實質感”原來成為人妻，就是這樣，有一個家庭的責任要撐持，但也有一個家庭的溫暖可享“在我可以理直氣壯花你的錢、享用你的、還有你的姓氏時”</p>

原來老婆跟女朋友，真的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差異，無論是現實層面還是心理層面所產生的化學效應，都是兩碼子事</p>

“最重要的是——我可以玩人妻系列了”想很久了呢，腳本超多的，以前是因為主題敏感，不敢拿來亂玩</p>

“這個下流鬼”他失笑，在她調戲的指尖滑過來挑挑他下巴時，啟唇輕咬了一口“我好像也漸漸有感了”</p>

在她換掉窗簾床單、在家裏貼上“囍”字紙、開始為他洗手做羹湯、忙到一個段落時伸出手，桌旁開始會有保溫杯時</p>

她讓這間屋子，產生了點點小的變化，多了一些些味道，一種——屬於“家”的溫度與味道，繼而使他在心理上，也產生了點微妙變化，心沈甸甸的，重了，裏頭多了使命感，自覺有責任要維護個家，不受外界風雨侵擾</p>

她接著又唏哩呼嚕說了什麽，他沒聽全，人似乎已進入半入眠狀態，聲音漸輕，帶著濃濃睡意他傾耳細聽——</p>

“……我沒有後悔喔！”她喃喃囈語了聲“當邵太太，很好、很好……”</p>

“謝謝”他微微笑，輕吻她發心邵先生很高興聽到你這麽說</p>

“我也不後悔”</p>

就算在男人無法插足的家務事裏，他必須成孫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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