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大人想要解釋原本要娶的就是她，不過被身旁的元配用眼神制止了</p>

“因為若齡不肯嫁，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誰教風大人跟你爹是多年知交，只要能結為親家就好，不然你這輩子也別想有這麽好的婆家”姜氏話說得可是很刺耳又尖酸</p>

“既然爹和大娘已經決定，我自然聽從”繡眉在乎的不是對方的外表或出身，而是品性和為人，即便對方原本不是想娶她，自己也沒有選擇的餘地</p>

“諒你也不敢拒絕……”姜氏啐了一口，兩眼又恨恨地望向一身布裙荊釵的繡眉，只見她愈來愈像她那個生母，一副柔若無骨、我見猶憐的模樣，讓男人見了都巴不得捧在手心上疼寵，尤其是那雙水波瀲灩的眸子，像是會勾魂似的，當年那個賤人就是用這姿態奪走了夫婿的心，直到現在都還無法忘懷</p>

“我先把醜話說在前頭，風家可不是普通的人家，既然嫁過去了，就要安分守己，要守婦道，可別像你那個娘，只會招蜂引蝶，要是給人家戴了綠帽，被休了，可別跑回來哭訴，咱們家可不會收留你”姜氏極盡刻薄地笑說</p>

“夫人，你這話……”單大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妻子的後臺硬，自己深愛的女人偏偏又出身青樓，無法娶為正室，根本不需要這樣忍氣吞聲，早就把她給休了</p>

“難道我說錯了？”她尖銳地問</p>

繡眉對這種傷人的話早就聽膩了、也麻木了“謝謝大娘，我會記住的，其他的事就由爹來安排”</p>

見女兒受了委屈，他這個當爹的卻連維護的話都說不出口，就怕讓元配記恨在心，想要阻止這門親事，單大人只能用心疼的目光瞅著繡眉，這樁婚事是他唯一能為這個女兒做的，只求她能得到幸福</p>

“願意就好、願意就好”只要想到當年，元配表面上同意他將繡眉的娘接進府裏，誰曉得私底下處處找她麻煩，而自己又不可能整天待在家裏盯著，這才讓她們母女倆受盡委屈，這輩子都無法彌補</p>

繡眉望著父親眼底閃爍的淚光，明白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只是為了一家和樂，無法盡到該盡的責任，她真的不怪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去爭，因為她早就認清自己在這座府裏的身分和地位，唯有安安分分地待著，日子才會好過</p>

就在繡眉想要安慰父親兩句，姜氏已經開口趕人了</p>

“還杵在那兒做什麽？你可以回房去了”總算不必把那個賤人所生的女兒留在身邊礙眼，姜氏的心裏也快活多了</p>

繡眉福了“那我先下去了”</p>

盈盈地步出門扉，繡眉想到自己終於要嫁人，要離開這個家了，娘在地下有知，也會祝福自己的</p>

於是，在女方家同意親事之後，依照三書六禮的習俗，一步步地進行著，就在男方家擇好良辰吉日，征求同意之後，繡眉才有即將出嫁的真實感</p>

“就在兩個月後？這麽快？”她詫異地看著異母妹妹</p>

“娘確實是這麽說的”若齡一面吃著婢女端來的糕點，一面回道：“原本爹想親自來告訴你，不過娘就是不許，所以就讓我來說”</p>

繡眉淺淺一哂“謝謝妹妹特地走這一趟”知道大娘一直擔心自己會搶走爹的心，所以總是嚴加防範，其實她真的多慮了</p>

“本來娘是希望我可以嫁過去，不過我就是不肯，你可不要怨我”若齡不在乎，也不知道說這種話有多傷人，自顧自地抱怨道：“我才不想嫁給一個醜八怪，整天要面對他，還得忍受數十年，一定會發瘋”</p>

“我不會怪妹妹的”她笑得更淡了</p>

若齡笑得好不天真“不怪我就好，那我走了”</p>

一直到異母妹妹離開了許久，繡眉才回過神來</p>

“只剩下兩個月……”她並不緊張，也不害怕，從小到大所經歷過的事，讓她學會冷靜地面對任何變故</p>

現在只有等待，等待成親的那一天到來</p>

也等待和夫婿見面的那一刻</p>

不論將來是好是壞，她總會想出個辦法，讓自己的日子不會太難熬</p>

★★★</p>

兩個月後——</p>

立秋，涼風至，不過對風家來說卻是大喜的節氣</p>

由於今日是喜上加喜，次子和三子同時娶妻，讓風大人笑得合不攏嘴，朝中的文武百官紛紛登門道賀，場面相當熱鬧</p>

坐在喜床上的繡眉因為頭上罩著紅巾，看不到新房的布置，只能傾聽著周遭的聲音來打發時間，不過除了隱隱約約傳來的喧嘩，還有喜燭上小聲的爆裂聲，可以說相當安靜</p>

繡眉身邊自然沒有陪嫁過來的婢女，在娘家更沒有人伺候，如今想問個事，還不知道該問誰才好，於是輕咳兩聲，想確定有沒有旁人在</p>

“二少夫人哪裏不舒服嗎？是想喝水？還是……想要解手？”婢女關心的探問適時響起</p>

原來有人</p>

她定了定神，柔聲地問：“都不是，現在房裏只有你在？”</p>

“是，二少夫人，奴婢叫做小月……”模樣圓潤的婢女來到繡眉身旁“因為二少爺不喜歡太多人待在新房內，所以也沒讓吉祥婆子留在這裏，只有吩咐奴婢要好好伺候二少夫人”</p>

“嗯”繡眉輕吟一聲“外頭的宴席還要很久嗎？”</p>

婢女傾聽一下“應該還要一陣子，因為除了二少爺，三少爺也是在今天娶妻，所以府裏來了好多貴客，奴婢還是頭一回見到那麽多官老爺……”終於可以開口說話，她可是憋了好久</p>

“那麽……可否找到服侍二少爺的奴才，要他別讓二少爺喝醉了”繡眉心想這是身為妻子的本分，總得要有所表現</p>

聽她這麽說，婢女突然吞吞吐吐起來了“呃……二少爺並不在前頭敬酒，應該在別的地方……”</p>

“為什麽？”覆在紅巾下的嬌顏不禁訝然</p>

“奴婢也不清楚”婢女很有分寸，知道不能隨便揣測主子的心意</p>

繡眉沈吟片刻，看來這位二少爺是個難以捉模的人，不過既然都嫁進門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p>

她不再說話，靜靜地等著</p>

直到窗外夜色更濃，宴席也差不多散了，長廊下才傳來沈穩但又有幾分忐忑的腳步聲</p>

呀地一聲，新房的門扉被推開了</p>

婢女已經站到東倒西歪，忍不住打起瞌睡了，直到不知被什麽給驚醒過來，這才赫然發現房裏已經有第三個人在，還是個身穿大紅袍的高大男子，不用看臉也知曉是誰</p>

“二、二少爺……見過二少爺……”婢女慌忙地見禮</p>

風煜深沒有責備的意思，嗓音略微低啞地說：“你先下去吧”</p>

“是”婢女用最快的速度離開</p>

直到兩扇門扉重新闔上，風煜深才將黝黑的目光望向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在心中嘆了口氣，他終究還是娶妻了，而最擔心的事也即將到來，不知他剛過門的妻子會用什麽樣的表情來看待自己？但不管是什麽，他都必須去接受</p>

“……讓娘子久等了”他刻意拖到這麽晚才進來，是因為他得先想好該說的臺詞</p>

繡眉聽到這個男人對自己說話的低沈聲調，似乎刻意放輕，仿佛是怕驚嚇到她，而他話中帶著明顯的歉意，讓原本屏住呼吸的她，緩緩地放松了</p>

“相公不要這麽說”不過短短的一句話，讓繡眉覺得這個男人至少是溫文有禮的</p>

他凝聽著新娘柔中帶媚的嗓音，出奇地被撥動了心弦，拳頭也暗暗握緊了“在揭起紅巾之前，娘子是否……清楚我的狀況？”雖然做了心理準備，但是風煜深還是擔心她的反應，怕她尖叫、怕她昏倒、怕她驚恐……若是這樣，真讓他無法承受</p>

“相公指的是臉上的疤？”繡眉輕問</p>

風煜深微縮下顎“對”</p>

“在出嫁之前，已經聽家父說過了”這個男人很在意自己破相的事吧，否則不會開口詢問，她心中了然</p>

他艱澀地啟唇說道：“它……並不好看”</p>

“是，相公”繡眉明白，這世間不是只有女子才會在乎容貌的美醜，男子也是一樣</p>

緊閉了下眼，風煜深拿起了喜秤“那麽……我要揭紅巾了”</p>

“是，相公”繡眉不由得攢著交疊在膝上的十指，因為就要和新婚夫婿面對面了，盡避表現得再鎮定，還是難掩緊張</p>

待喜秤伸進紅巾內，一寸一寸地往上掀，也讓新娘子姣好嬌美的五官慢慢地呈現在風煜深的眼前</p>

這是他的妻……</p>

打從自己答應娶妻，到挑選對象為止，風煜深從來沒有期盼過未來的妻子會生得什麽模樣，更不會去要求，是美是醜都無關緊要，只要能接受自己就夠了</p>

可是當下這一刻，待他將鳳冠下這張柔弱嬌媚的小臉收進眼底，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子，陡地有些自慚形穢了</p>

繡眉感覺到紅巾被揭開了，垂下的羽睫不由自主地扇了扇，這才慢慢地掀起，羞怯的美眸也跟著往上凝睇</p>

這就是她的夫婿……</p>

第一眼，繡眉看到的並不是他臉上那道斜斜地從鼻側橫切到右耳下、可以說凹凸不平、連膚色都不平均的醜陋刀疤，而是那雙融合著痛楚、孤寂，黑不見底的瞳眸，仿佛被一股強大的漩渦給吸了進去</p>

她臉頰倏地一熱，匆匆地垂下眼簾</p>

風煜深卻誤解了這個動作的意義，以為繡眉是在怕他，怕他臉上那道疤，心口不由得往下沈了沈“嚇著你了”像她這麽嬌弱的女子，怎麽可能不怕，這是很正常的反應</p>

“不，請相公別這麽說”繡眉只是覺得心悸的感覺讓她變得脆弱，有點不太習慣，也心生警戒</p>

因為自從懂事之後，繡眉便學會了擋在柔弱無助的母親身前，不讓她被大娘的惡形惡狀給傷害了，等到娘過世，她一個人孤軍奮鬥到今天，對身邊的人也自然地架起心防，甚至害怕動了真情之後，會變得不堪一擊</p>

聞言，風煜深握緊了拳頭，以為妻子是因為太善良了，不忍心傷了自己的心才會這麽說</p>

“先喝交杯酒吧”打從破了相之後，風煜深從來沒想過會自卑，可是在纖弱嬌柔的妻子面前，他忍不住會有這樣的感受</p>

說完，風煜深走到桌案旁，執了兩只酒杯過來，一只遞給了剛進門的妻子，依照習俗喝了它</p>

見繡眉還是半垂眸光，他忽略心底的失落，自我安慰地想著，至少沒有將嫌棄厭惡表現出來，他已經很滿足了</p>

“你也累了，該休息了”風煜深一面說著，一面取下她頭上的鳳冠，接著忽然想到什麽，便轉身踱開</p>

繡眉嬌軀一僵，想到就要面對的周公之禮，饒是平日再怎麽冷靜，還是會手足無措，不過才這麽想，就發現幾根喜燭都被吹熄，房裏一片黑暗</p>

“相公？”她仰起螓首喚道</p>

接著，風煜深又用打火石點燃了一根小小的燭火，雖然看不見彼此的長相，但是至少還能瞥見人影的晃動</p>

風煜深開口安撫“我在這兒……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這麽一來，可以讓妻子見不到自己的臉孔，也就不會害怕了</p>

“嗯”繡眉嘴裏這麽回答，心裏卻對這個舉動十分不解</p>

等到適應房裏的光線之後，風煜深便來到喜床旁坐下，活到二十六，卻從未沾過，但並不表示他不懂，如今面對的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如此嬌柔纖細，不由得情生意動</p>

風煜深為繡眉月兌去新娘袍子，再為她月兌去弓鞋，鼻端嗅到淡淡的香氣，他感覺到被撩動了、挑起了，說不動心是謊話，這個妻子比他想像中的還要美、還要令人渴望</p>

不求她愛上自己，只求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這樣就夠了</p>

這也是風煜深如今最大的期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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