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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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
2057年冬，西安頻繁下雪。
按照逝者生前遺願，簽了器官捐獻相關的手續後，周幾聲將“剩餘”的母親帶回了家。
早上五點，殯儀館的車已經等在了門口。
繞棺三圈瞻仰最後一眼的時候，周幾聲險些站不住腳，雙手緊扣著棺材邊沿以作支撐。
好在，母親的儀容安詳又平靜，這給了她很多安慰。
卿惟山一直在她身後緊跟。
兩個半小時後，幾聲抱著一只白色的罐子，從殯儀館回到了家。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她走向書房，從最下面那層櫃子裏拿出一個儲物盒。
好像是母親刻意為她打開的，記憶裏，上面可是有一把鎖。
打開盒子後，最上面平鋪著一封信，從墨跡來看，時間不久。
牛皮袋子裏裝著一件疊的整齊的白色短袖，胸前還印著一個“卿”字。以及，豆綠色經衣錦袋裏的一截長發和一些照片。
摸著錦袋裏還有東西，幾聲往深處掏了掏，是一張便簽紙，只是字跡早已經模糊，她無法知道上面都寫了什麽。
再沒有其它東西了。
幾聲回憶起，母親經常在書房將文章寫到一半便會停筆，看看盒子裏的東西，再繼續。
也會將那件白色短袖隔一段時間就浸泡清洗，以免它發黃變舊。
她視線停留在那封信上，陷入了無聲的絕望中，深呼吸後，她慢慢啟開。
我的幾聲。
當你展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於這個塵世做了告別。
不管我最後是以什麽樣的方式遠走人世，都不要害怕。
別難過，像我一直告訴你的那樣，要勇敢，要往前看，別害怕大雨和如果有一天末日來臨。
我這一生，不後悔。
七歲那年，我將你帶回家，給你取名幾聲。從剛開始你對我的畏怕，再到後來的信任和擁緊，我用了兩年的時間，而後就是漫長又如同一瞬間的28年。
我要跟你說聲謝謝。
謝謝你，幾聲，給了我機會，讓我體驗了“母親”這個角色。
你很棒，你身上擁有著一切美好的特質。
我如此愛你，我們之間沒有嫌隙與隱瞞，於親子關系來說，這很難得。
可唯一，唯一的一件事便是，你一直以來好奇的那個人。關於我們之間，我一直都避而不談。
幾聲，並非我有意瞞你，也不是你不能知道，只是，很多時間裏，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與描述。
畢竟關於他，三言兩語，我無法道清。
我只記得，我們之間是一場盛大開端又急速落敗的兩情相悅。到了最後，我們好像再也給不出對方什麽了。
那艘船沈沒了，但它曾存在過。在海上漂浮著很久。就像我和他。
那天，你讓我看到你跟惟山的合照，以及他的家庭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我怎麽都不會想到，他竟是惟山的父親。
而你跟惟山又是這樣的相愛。這究竟是怎樣的緣劫，才會如此。
幾聲，請原諒我的懦弱吧。
這世上的風總是亂吹，有些頭，不能回，有些事，不能不面對。
我最後的請求便是，將這盒子裏的所有，隨我入土，喪儀從簡，事後告知重要的親友。
我知道我的幾聲此刻在想什麽，但關於我的音訊，不必告知惟山的父親，不可打擾。
我愛你。
你的摯友，母親，周伽洛留。
陵園裏，雪簌簌地落。
“惟山，母親是早上九點二十七分走的。我們一起吃了早飯，她說想去房間裏賴會兒床，等我再進去的時候，她很安靜躺在那裏，好像很坦然為自己的生命劃上了句號。我設想過遲早有一天，她的離去，可沒想過這麽早，因為無論怎樣看，她的外表和心態，都不像63歲了。其實我見到她第一眼，我就莫名想親近她。後來長大一點，我也懂得了情愛，我知道她心裏一直掛念著一個人。惟山，是緣分吧，我和你，我們。可是我現在，私心想，我知道不公平，我還是想，可不可以……”
還沒等幾聲說完，惟山便抱住她，“可以，而且一定。”
徽州。
回到家的惟山看到父親在書房擦拭相機，他輕步走上前，拉開椅子邀他坐下。
“爸爸，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嗯？幾聲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不會是你們要辦婚禮的事情吧，沒事，都隨幾聲的心意，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不是這件啦，是，幾聲的母親，去世了。”
正在擦拭相機的卿宴，手一頓，一臉遺憾的看著卿惟山，半晌，“一直以來，都說在一起吃個飯的，總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加上你們兩個自由戀愛，不讓兩家大人摻和，這麽久了，我們之間也不來往，我現在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走了。那幾聲呢，還好嗎，你得好好陪著。”
“幾聲情緒還好。爸爸，你有遺憾嗎，關於你年輕的時候。”
聽到惟山突然這麽問，卿宴楞了一下，很久沒說話，在一聲嘆息中，他開了口。
“她是個很可愛的人，只是我們再愛下去，一切都將亂套失衡。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風很大。她被我永久擱置於關於我人生遺憾的那一個決定裏。時歲遙遠，我無法故意忘記。她跟幾聲一樣，也姓周。”
卿宴沒再說話，視線一直落在窗外擺動的樹葉上。
惟山起身，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爸爸，幾聲的母親，叫周伽洛。周姨她，捐獻了器官，葬於南齊山森林陵園。”
房間裏一片死寂。
卿宴盯著書櫃裏最上層早已經破舊的小洛，喃喃著，“你這個死丫頭啊……”
很多年不見，又似是指縫之間。
他盯著墓碑上伽洛的照片，那還是他拍的。
雪，越下越大。他得到過，也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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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7年冬，西安頻繁下雪。
按照逝者生前遺願，簽了器官捐獻相關的手續後，周幾聲將“剩餘”的母親帶回了家。
早上五點，殯儀館的車已經等在了門口。
繞棺三圈瞻仰最後一眼的時候，周幾聲險些站不住腳，雙手緊扣著棺材邊沿以作支撐。
好在，母親的儀容安詳又平靜，這給了她很多安慰。
卿惟山一直在她身後緊跟。
兩個半小時後，幾聲抱著一只白色的罐子，從殯儀館回到了家。
像是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她走向書房，從最下面那層櫃子裏拿出一個儲物盒。
好像是母親刻意為她打開的，記憶裏，上面可是有一把鎖。
打開盒子後，最上面平鋪著一封信，從墨跡來看，時間不久。
牛皮袋子裏裝著一件疊的整齊的白色短袖，胸前還印著一個“卿”字。以及，豆綠色經衣錦袋裏的一截長發和一些照片。
摸著錦袋裏還有東西，幾聲往深處掏了掏，是一張便簽紙，只是字跡早已經模糊，她無法知道上面都寫了什麽。
再沒有其它東西了。
幾聲回憶起，母親經常在書房將文章寫到一半便會停筆，看看盒子裏的東西，再繼續。
也會將那件白色短袖隔一段時間就浸泡清洗，以免它發黃變舊。
她視線停留在那封信上，陷入了無聲的絕望中，深呼吸後，她慢慢啟開。
我的幾聲。
當你展開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於這個塵世做了告別。
不管我最後是以什麽樣的方式遠走人世，都不要害怕。
別難過，像我一直告訴你的那樣，要勇敢，要往前看，別害怕大雨和如果有一天末日來臨。
我這一生，不後悔。
七歲那年，我將你帶回家，給你取名幾聲。從剛開始你對我的畏怕，再到後來的信任和擁緊，我用了兩年的時間，而後就是漫長又如同一瞬間的28年。
我要跟你說聲謝謝。
謝謝你，幾聲，給了我機會，讓我體驗了“母親”這個角色。
你很棒，你身上擁有著一切美好的特質。
我如此愛你，我們之間沒有嫌隙與隱瞞，於親子關系來說，這很難得。
可唯一，唯一的一件事便是，你一直以來好奇的那個人。關於我們之間，我一直都避而不談。
幾聲，並非我有意瞞你，也不是你不能知道，只是，很多時間裏，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你解釋與描述。
畢竟關於他，三言兩語，我無法道清。
我只記得，我們之間是一場盛大開端又急速落敗的兩情相悅。到了最後，我們好像再也給不出對方什麽了。
那艘船沈沒了，但它曾存在過。在海上漂浮著很久。就像我和他。
那天，你讓我看到你跟惟山的合照，以及他的家庭照片，我一眼就認出了，我怎麽都不會想到，他竟是惟山的父親。
而你跟惟山又是這樣的相愛。這究竟是怎樣的緣劫，才會如此。
幾聲，請原諒我的懦弱吧。
這世上的風總是亂吹，有些頭，不能回，有些事，不能不面對。
我最後的請求便是，將這盒子裏的所有，隨我入土，喪儀從簡，事後告知重要的親友。
我知道我的幾聲此刻在想什麽，但關於我的音訊，不必告知惟山的父親，不可打擾。
我愛你。
你的摯友，母親，周伽洛留。
陵園裏，雪簌簌地落。
“惟山，母親是早上九點二十七分走的。我們一起吃了早飯，她說想去房間裏賴會兒床，等我再進去的時候，她很安靜躺在那裏，好像很坦然為自己的生命劃上了句號。我設想過遲早有一天，她的離去，可沒想過這麽早，因為無論怎樣看，她的外表和心態，都不像63歲了。其實我見到她第一眼，我就莫名想親近她。後來長大一點，我也懂得了情愛，我知道她心裏一直掛念著一個人。惟山，是緣分吧，我和你，我們。可是我現在，私心想，我知道不公平，我還是想，可不可以……”
還沒等幾聲說完，惟山便抱住她，“可以，而且一定。”
徽州。
回到家的惟山看到父親在書房擦拭相機，他輕步走上前，拉開椅子邀他坐下。
“爸爸，我，想跟你說一件事。”
“嗯？幾聲沒跟你一起回來嗎，不會是你們要辦婚禮的事情吧，沒事，都隨幾聲的心意，需要我做什麽，盡管說。”
“不是這件啦，是，幾聲的母親，去世了。”
正在擦拭相機的卿宴，手一頓，一臉遺憾的看著卿惟山，半晌，“一直以來，都說在一起吃個飯的，總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加上你們兩個自由戀愛，不讓兩家大人摻和，這麽久了，我們之間也不來往，我現在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就走了。那幾聲呢，還好嗎，你得好好陪著。”
“幾聲情緒還好。爸爸，你有遺憾嗎，關於你年輕的時候。”
聽到惟山突然這麽問，卿宴楞了一下，很久沒說話，在一聲嘆息中，他開了口。
“她是個很可愛的人，只是我們再愛下去，一切都將亂套失衡。我記得我們最後一次見面那天，風很大。她被我永久擱置於關於我人生遺憾的那一個決定裏。時歲遙遠，我無法故意忘記。她跟幾聲一樣，也姓周。”
卿宴沒再說話，視線一直落在窗外擺動的樹葉上。
惟山起身，拍了拍父親的肩膀，“爸爸，幾聲的母親，叫周伽洛。周姨她，捐獻了器官，葬於南齊山森林陵園。”
房間裏一片死寂。
卿宴盯著書櫃裏最上層早已經破舊的小洛，喃喃著，“你這個死丫頭啊……”
很多年不見，又似是指縫之間。
他盯著墓碑上伽洛的照片，那還是他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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