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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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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回到楚家時,天已黑透了。半月懸在落盡樹葉的枝頭,如綻放後雕零的百合,毫無生氣。

老管家似候了許久,不耐與焦急神色在見到楚方白的身影時,終於平靜下來,只是語意裏,還隱約能透出責備。

“二少爺怎麽才回來?老爺他們在書房候你多時了,你快快過去吧。”

楚方白並未表態,老管家已自行前方帶路。

夜色冷冽,滿園暖色的燈籠都不能讓人心生暖意,唯有匆匆步履打破寂靜。

楚鶴的書房燈,依舊亮如白晝,透出薄薄的窗紙,投射漫照滿園景致,一樹一木、一磚一石,楚方白習慣性駐足九階石臺之下,等候管家進房匯報。卻聽居高的管家蹙眉說道:“二少爺?別磨蹭了!”

楚方白擡頭凝他片刻:“回府三年,我心中最是感激之人便是管家。”

正打算開門的老管家楞住,滿臉不解的看著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楚方白。

終於,楚方白跨上最後一臺石階,目光平靜的盯著他:“因為你的蔑視就像一記警鐘,無時無刻不再提醒著我:我之與楚家,低賤如塵,無人珍視。”

楚方白的聲音平靜如水,卻將岑寂的夜晚激起駭浪千層。

書房門是時推開,書房中端坐眾人與管家容色別無二致,默然裏藏著異色。

門吱呀一聲關閉,管家被隔離在外,楚方白難得未曾對在座所有長輩揖禮,平靜行至末梢座位,姿態閑適就座。

空氣凝滯良久,眾人似乎都從楚方白的態度裏明白了什麽。

楚鶴面色尤為凝重,沈吟良久將視線落在末梢,才發現楚方白面無表情的盯著自己。

不知為何,楚鶴心頭一跳。

終是楚方白打破沈默:“孩兒成為捕快的第三日,破獲了父親苦惱半年已久的連環盜竊案。您誇讚孩兒年少有為,再世諸葛。那時孩兒剛回府不久,無人待見,唯父親多次維護,還將朱從理案全權交由孩兒之手。孩兒一直以為,那是您對孩兒才幹的認可。”

一經開口,引得所有註視。

楚鶴唇角微動,卻未說出一言。

“壬昌十七年春天,二伯攜兄長去臨峽鎮拜觀,要價百文挑山工不選,卻甘願花十兩銀子一眼選定了侄兒。事後在觀門前問我,可願與您回府。”楚方白目光轉向二伯楚鷹:“我一直很好奇,若當日侄兒應下,您是否還會回到祖宅接楚方白回家?”

楚方白並未等他作答,又將目光落在闔眼撚弄佛珠的四叔臉上:“還有四叔,您在寧安寺多年苦修,到底是在拜佛,還是在恕您造下的罪孽!”

楚雀全身一震,容色更如寒冬大雪,驟然煞白一片。

‘碰——’

一聲巨響,大伯拍案而起,怒目而視:“孽障!誰給的你膽子逼問尊長!你眼裏還有沒有我們這群長輩?”

“大伯何必惱火?”楚方白漠然輕語:“我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

大伯氣惱至極,除訓斥責罵,竟尋不到反駁之言。可當下,叱罵何用?只能憤憤坐下。

書房氣氛如無硝火的戰場,無人動手,卻瘡痍一片。同姓人之戰,最終以楚方義惻然的一番話落下尾聲。

“方白,縱使你心有不滿,可你終究是楚家子。你可以不顧及我們,可那些小輩你也不在意嗎?成姬尚不滿周歲,最以你為傲的嘉致也才剛過六歲生辰。還有姑母,姑母素日裏可是最疼愛你的。他們會有怎樣的下場,你都不管不顧了嗎?”

這話似是觸到了楚方白的軟肋,一直漠然的鳳眸中漸漸閃動出暗淡的星光。

“看來叔伯們已經商議好了對策。”

輕飄飄的話音在此時落下,如幹涸已久的田野,逢上了一場甘霖。

楚鶴容色稍霽,耐下情緒,平緩緩道:“你年級也不小了。”

楚方白眉頭微蹙,沒聽懂言外之意。

“為父仔仔細細打聽過了,江秋眠無妻無妾,德才兼備,是位不可多得的佳婿良人。待你也頗為不同,你若願主動……”

楚鶴輕咳一聲,‘委身’二字實在說不出口:“江秋眠應該不會委屈了你。”

楚方白全身一震,驚愕之餘,只覺胃中翻湧,隱隱作嘔。

她原以為,楚家是要她屈尊跪求江秋眠放楚家一馬;沒想到,他們竟將主意打到了……

楚方白怒急:“當年,若非你想走捷徑犧牲四叔婚姻,楚家也不會有今日之難!你不思悔過也就罷了,還妄想故技重施?”她憤然起身,字字鏗鏘:“休要將一家興衰系於我身,我非始作俑者,也鄙夷你們的手段,更不想為爾等錯處擔責!”

楚方白決然離去,卻在打開放門一瞬突然止步,回過頭盯著楚鶴厲聲呵罵道:“你才智不及兄長,魄力亦不及我,見子知父,若四叔當年未放棄科舉,如今的楚家定是另一番景象。樗櫟庸材楚鶴,只配做縣丞做到死!枉我三年竭盡效力,當真是浪費生命!”

說罷,摔門而去,全然不在意惱羞成怒的楚鶴歇斯底裏的怒罵。

夜晚的南康城,節日氣氛濃烈。

楚齊平命案後,錦裏酒樓的掌櫃為了恢覆往昔高朋滿座的盛景,特意置辦了猜燈謎活動。

活動並不新奇,吸引人的是彩頭,據說是價值幾百兩的寶貝。至於是什麽無人得知,眾人只知,八月十五日前,能贏上五場者,即可將寶貝抱回家。

錦裏酒樓樓下,熙熙攘攘鬧的不停,樓上的雅室成為了最佳的觀景看臺。

“楚方白真這麽說?”

時舟啃的蘋果汁水四濺,點頭道:“恩,楚鶴氣的破口大罵,下令將楚方白關了起來。可惜我靠近不了書房,不然還能聽聽裏面吵了什麽。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楚方白與楚家算是撕破臉了。”

五彩燈籠將夜幕渲染出好顏色,打在江秋眠臉上,讓人看不出喜怒,他只是垂下目光看著杯中燈籠的倒影,淡淡道:“江某要提前恭喜溫老爺子,終於可以迎外孫回家了。”

溫文修沈默一陣,目光淩厲的聚在樓下歡鬧的人群:“沒什麽值得恭喜的。受了十五年虐待,三年冷眼,好不容易博出一番天地,結果有人告訴她,父與母都是殺人兇手。他那麽明公正氣的一個人,如何受的了。”

江秋眠漠然:“既然知道,溫家為何還要捅下這致命一刀?”

溫文修摩挲著茶杯,冷然道:“三年前楚方白回到南康,一身正氣,斷案如神,又與祖母長的相似。祖父欣慰至極!即便知道他對溫家懷有偏見,也想守護住他清明豁達之心。”

“可你們還是將廢宅屍骸示於了人前。”

“那是因為楚家欺人太甚!”溫文德憤然道:“楚齊平與溫和宜死的當晚,剛好是您初到南康之時。兩人同一晚毒發身亡,又中的同一種毒藥;世上哪裏會有這麽巧的事?”

江秋眠追問:“你因此認定,這些都是楚家所為?”

溫文德肯定道:“楚齊平不早不晚,恰恰死在了您的眼皮子底下。而後幾天,姑母瘋癲難恐,惹全城百姓非議。時至今日,流言的主角已從溫氏演變成溫家惡貫滿盈。種種跡象,難道不是楚家故意為之?”

二人爭論之時,時舟忽然手指正街,引得兩人註意。

熱鬧的人群中,一襲紅衣的楚方白實在醒目,而身後的相同樣貌的姐妹花更是打眼,三人背著簡單的行囊穿梭而來。

溫文德冷哼一聲,言辭之中卻帶著滿滿自豪:“以他的身手,除非自願,否則誰也拘不住!”

話音方落,行走中的楚方白突然回身,只一擡手,就握住了淩空刺下的暗箭箭身!

變故突然,雅室三人齊齊起身。

只見楚方白右側丫頭眸色一凜,擡手間,不知從何取出的彈弓已經拉滿,對準暗箭駛來方位彈射子彈,時舟瞧的清楚,那丫頭換彈速度伶俐,彈無虛發,先後三枚擊打至房頂奔跑的黑衣人腿上,最後一下力氣不小,黑衣人竟吃痛從房頂滾下。

彼時,熱鬧的人群中突然從四面八方湧出一群蒙面人,各個目露兇光,緩緩縮緊攻擊圈,目的十分明確。正是楚方白三人!

楚方白未見慌亂,只做了一個手勢,左側丫頭便起跳踩向楚方白掌心,借力一躍飛上房頂,而後將彈弓拉滿,她並不在意下方戰局,只是警惕四周高處,以免再有人射放暗箭。

這時,一灰衣蒙面人主動發起攻勢,右側丫頭也不遜色,迅速從袖間兩把短劍,劍身筷子長短,威力卻不容小覷。在灰衣蒙面人近身之前,雙劍在手詭譎翻飛,配以丫頭如風如影的速度,竟一招破敵,生生將灰衣蒙面人的大刀砍成三段,又是利落一腳,將灰衣蒙面人踹飛出去。

時舟看的驚嘆:“好身手!”

溫文德肅然道:“這倆丫頭從水梨村就跟在楚方白左右,豈能是無用之人?”

只有江秋眠心中覺得蹊蹺,南康一向太平,怎會有人當街行兇?但還是喚道:“時舟!”

時舟領命,持劍踏窗飛身而下,與楚方白以及另一個丫頭三人,形成三角之勢,共禦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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