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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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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1 章

令黎在凡界暫做停留, 最興奮的當屬青耕,往街上轉一圈,幾乎包圓了全鎮的糖葫蘆。

令黎百思不解:“你母親愛吃糖炒栗子, 你父親愛吃山楂糕,你這愛吃糖葫蘆卻是隨了誰?”

青耕的乾坤袋幾乎被糖葫蘆塞滿, 左右手還一手各拿了三串,雨露均沾地舔著, 頭也不擡,脆生生說:“都隨!父親的山楂裹上母親的糖衣就是冰糖葫蘆!”

令黎竟無法反駁。

“你有什麽想法?”令黎轉而問姝燃。

姝燃:“她說得有理。”

令黎楞了一下,再次笑起來,拍著姝燃的肩道:“你這個人果真是比笑話好笑多了!”

姝燃:“……”

“我的意思是, 想要進去比翼鳥族, 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姝燃面無表情道:“想進去的是你,不是我。”

“……”

“沒有想法。”姝燃走進客棧, 背影決絕, 硬是走出了涇渭分明的步伐。

令黎扭頭問青耕:“你呢?大家都是鳥,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這片刻功夫, 青耕就已經消滅了手上的六根糖葫蘆, 又從乾坤袋裏往外掏出六根, 忙裏偷閑地問:“比翼鳥族有糖葫蘆嗎?”

令黎:“……”

她看向獾疏, 獾疏睜著茫然的獸眸,與她四目相對。

一個都指望不上啊。

也罷, 晚些時候問問無漾關於比翼鳥族的事吧。

豈料她還沒來得及找無漾,無漾卻先找她來了。是真來了,還不是用的琉光鏡或者通訊符。

令黎打開房門見到是他, 驚問:“不是讓你留在從極淵照顧竺宴嗎?”

“放心,他沒事。”無漾神情沈重, “出事了。”

令黎側開身:“進來說。”

她剛關上房門,無漾開口道:“星回被方寸草吸盡了神力。”

令黎臉色乍白:“什麽!”

她不敢置信地盯著無漾,以為是自己聽錯抑或是他說錯,然而無漾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肅重。

“你今晨剛走,我便得到了消息,以為有詐,我又親自去了趟神域……千真萬確,星回神力盡失,身上還殘留有方寸草的氣息。”

令黎連忙問:“她人沒事吧?”

無漾道:“放心,靈根未損。”

令黎臉上這才多了一絲血色,仍舊覺得難以置信:“怎麽可能?若孟極沒有說謊,那麽如今這世間,方寸草僅存一株,但星回姑姑卻是跟隨我母親數十萬年,一株方寸草怎可能那般輕易吸走她的神力?”

無漾眉頭緊皺:“我也百思不解,但這事如今已經讓整個神域人人自危,怕是拖不了一個月了。”

令黎:“定然拖不了一月。之前望白與厭存仙力被吸,神域雖也因此震動,但仙門與神域之間至少還隔了一界,如今卻連星回姑姑也被吸盡神力。她是上古神族,神力高深,更侍奉我母親數十萬年,神域中沒有幾個人在她之上,連她也遭逢大難,神域上下如今必然如滾燙的沸水一般,人人自危……別說一月,只怕最遲明日,應川就會帶著神域上下去從極淵鬧。”

無漾忙道:“從極淵你不必擔心,我自有應對,你只管去找方寸草……對了,我發現一事,十分蹊蹺。”

令黎立刻問:“何事?”

無漾道:“星回的記憶少了一部分,不止她,望白和厭存也是。”

“什麽意思?”

“他們都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吸去的神力。”無漾問,“方寸草可會連記憶也一同吸去?”

令黎斷然搖頭:“不會!當年,我與斳淵、長贏曾在虞淵對戰負芒,也曾被方寸草吸去神力,但我們都不曾被吸去記憶。”

“所以,不是方寸草吸了他們的記憶,而是操縱方寸之人抽走了他們的記憶。”無漾道,“那問題就來了,操縱方寸之人為何要抽走他們的記憶?”

令黎看向無漾:“因為,這個人,我們都很熟悉。望白認得,厭存認得,星回姑姑也認得。”

“沒錯。”無漾忽然問,“孟極呢?”

“不是他。”令黎道,“他今日一直同我在一起,分.身無術。而且如果是孟極,他早已臭名昭著,實在不必多此一舉,再耗費神力抽去他們的記憶。”

無漾立刻領會:“所以這個人,不僅為我們熟悉,甚至,還頗得敬重。”

令黎頷首。

無漾問:“會不會是應川?他的嫌疑不小。”

“他的嫌疑的確不小,可這樣算的話,整個神域都有嫌疑,畢竟他們都受敬重,都有毀滅記憶的動機。”令黎輕嘆,“為今之計,還是先找到方寸草吧。對了,比翼鳥族,你可熟悉?”

“比翼鳥已被滅族六百年,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令黎於是簡單同無漾說了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包括孟極非要進比t翼鳥族廢棄的山谷,以及當日在記憶陣前刺殺她與竺宴的正是比翼鳥族如今的女君,蠻蠻。

無漾聽完陷入沈默。

“若方寸草果真在比翼鳥族,”他緩緩看向令黎,“我想到了一個人。”

令黎神情平靜:“我也想到了。”

與比翼鳥族淵源深厚,又受盡仙神兩族敬重——斳淵。

無漾問:“是他嗎?”

令黎沒有回答,卻忽然道:“如今仙界有三大仙門,章峩,昆吾,交觴,章峩自父尊在時便與神域關系密切,後來還得了裂缺;昆吾雖不比章峩得天獨厚,卻也多受神域庇護,未染神女出身羲和神族,她做昆吾仙尊時,羲和正是如日中天,為三大上古神族之首,昆吾還擁有竺宴的停雲瑟。唯有交觴,直到六百年前才創建,如今卻已是三大仙門之首,比之章峩、昆吾,更得蒼生敬重,你說,他憑什麽呢?”

無漾沒有出聲。

令黎繼續道:“我說是在交觴六百年,其實昏睡五百年,在交觴清醒的日子也不過百年。這百年間,六界都不太平,神、仙、人、妖、冥、魔,各界內鬥不休,外界紛爭不斷。譬如神域,曾經的三大神族之首羲和族淪落至此;而人界呢,戰事連綿,瘟疫橫生,甚至還有妖魔作亂;至於妖界,則一向弱肉強食,連曾經的妖界之首比翼鳥族也被滅族,弱小的妖族更如風中浮萍,朝不保夕。亂世之中,哪裏都不太平,眾生心魔瘋狂滋生,甚至仙門大戰也曾數次一觸即發,而每一次,都是斳淵從中斡旋、平息。人界苦難最多,戰爭、疾病、妖魔作祟……時常求助仙門,章峩昆吾往往自顧不暇視而不見,斳淵卻從無推脫,總是親自下凡去平息災禍,經常帶著傷回來,一閉關就是好幾年。”

無漾沈默不語。

令黎緩緩道:“所以,即使斳淵離奇消失,即使孟極親口指認曾將世間最後一株方寸草交給他,即使種種跡象都指明這一切與他有關,但親眼見過那百年間事,我始終都不願意輕信,斳淵會以方寸草為禍六界,更加不信,他會對星回姑姑出手。”

良久,無漾輕點了下頭:“我與他也算是一同長大,我也盼著,不是他。”

*

第二日,姝燃下樓,便見令黎坐在客棧大堂吃早餐。她那一鳥一獸不知去了哪裏,不在她身邊。

姝燃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她頭也沒擡,兀自吃著面前一盤蔬菜。

姝燃看了眼盤子裏的菜,問:“你主人呢?”

一直沒搭理她的“令黎”倏地轉頭看向他,瞪大了雙眼:“你怎麽認出來的?!”

姝燃不答反問:“你變成她做什麽?”

眼前的“令黎”輕哼一聲,身量霎時變小,五六歲的綠衣小女娃坐在姝燃面前。

這時,令黎和獾疏正好回來,一踏進大堂就見青耕坐在那裏和姝燃聊天,令黎頓時板了一張臉。

“小青耕,你答應過我什麽?”她走到青耕身邊,興師問罪。

青耕委屈巴巴指著姝燃:“她認出來了。”

令黎微驚,看向姝燃:“你怎麽認出來的?”

小青耕的父母一生都無法化形,小青耕卻破殼就能化成人形,只因她還是一枚蛋時,竺宴便給她餵自己的血,她吸食了竺宴的創世血脈,也間接繼承了竺宴的一部分神力。譬如她的幻形術,連獾疏都無法識破。

早上出門以前,令黎便讓獾疏試過,獾疏未曾識破,怎麽卻被一只五六百歲的瑯鳥看破?

令黎想到什麽,頓時嚴厲:“你又偷吃糖葫蘆了是不是?”

除了這個破綻,令黎暫時想不出其他原因。

小青耕大喊冤枉:“你把我糖葫蘆都收走了,我去哪裏吃糖葫蘆?我好端端在這裏吃菜,她走上來就問我為什麽要假扮你?”

令黎看向桌上那一盤蔬菜。

青菜、玉米、藕片、胡蘿蔔、黃瓜……生拌在一起,嫩生生的。

姝燃忽然道:“她筷子沒拿對。”

小青耕聞聲立刻不服輸地去拿筷子:“筷子不就是這麽拿的嗎?你拿一個給我看看!”

“好了。”令黎打斷兩人的爭論,道,“變成我。”

小青耕哼哼唧唧變成她。

一下子兩個令黎同時站在一起,正送菜出來的小二嚇了一跳,手上剛出鍋的青椒牛肉絲險些當場掉地上。

令黎一手幫他接住,另一個“令黎”一見她點的肉終於出來了,眼巴巴望著她,想吃了再走。

令黎放下錢,絕情地拉著她往外走:“走了!”

他們再次回到比翼鳥族山谷,令黎看向小青耕:“還記得我怎麽跟你說的嗎?”

小青耕老老實實點頭:“我跟獾疏去把她們引出來,然後甩開,回客棧等你。”

昨日,令黎原打算從長計議。據她推斷,蠻蠻被她的坤靈砍成兩半,雖最後殘軀被斳淵帶走,但絕無可能那般輕易修覆元神。比翼鳥這個山谷又與世隔絕,荒蕪數百年,修補元神卻需要大量的靈力和天材地寶,比翼鳥族一定會定期與外界往來。她原打算守株待兔等她們出來,再投其所好,跟著她們進去。可昨夜無漾帶來的噩耗實在糟糕,方寸草在神域出現,應川一定會鬧到從極淵,竺宴還沒有醒,從極淵的危機迫在眉睫。她沒有時間了,不能被動等待,只好主動出擊。

她讓青耕扮成自己,帶著獾疏上前挑釁,似昨日孟極那般,但獾疏與青耕一起必能抵擋一陣,屆時她再在暗處伺機擒住一名女使,頂替她回到比翼鳥族。

令黎點點頭:“去吧。”

獾疏一向省心,這次卻垂著腦袋沒動,討價還價哼哼道:“我想跟你一起進去。”

令黎蹲在它面前,輕輕摸了摸它的腦袋:“我知道你可靠,但你無法變成人形,你一進去就會被發現。”

獾疏道:“你獨自進去太危險了。”

一同跟來的姝燃道:“我同她進去。”

獾疏獸眸乜斜著她:“你神力盡失,你進去有什麽用?”

令黎卻道:“好了,姝燃同我進去。”

獾疏大為不滿,但在令黎嚴厲的目光下還是依計行事,馱著贗品令黎飛向比翼鳥山谷。

一聲尖銳的鳥嘯過後,一隊比翼鳥族女使出現。

正如令黎所料,比翼鳥族恨極了她,見到是她,立時便傾盡全力追殺。獾疏和青耕將她們引開,令黎在暗處擒住兩名女使,將自己和姝燃變作她們的模樣,待其他女使無功而返時與她們會和,成功混入比翼鳥族。

六百多年前,比翼鳥族盛極之時,令黎曾經來過這裏。彼時比翼鳥族繁盛,這山谷敞亮奢華,卻是金玉其外,上至女君,下至女使,個個不事修煉,闔族靈力微弱,全靠著神族庇護。後來神族自顧不暇,比翼鳥族也毫無懸念覆滅。

如今再來此地,看似荒蕪,連光線都顯得陰暗,但上上下下井然有序,連最低階的女使也訓練有素,難怪當日蠻蠻僅帶著數十名女使便打敗了獾疏與青耕。要知道,不管是獾疏還是青耕,都是上古神族,還是竺宴訓練出來的。

要找囚禁孟極的地牢卻不難,她冒充的是最低階女使,跟在眾人之後進了山谷,尋得機會,令黎便向領頭女使進言:“此事蹊蹺,昨日孟極剛被我們捉了,今日令黎便出現在此,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是一路的?”

領頭女使略一沈吟,立刻道:“你在此處候著,待我去回稟女君。”

女君?一年前,蠻蠻的元神剛被坤靈斬破,這麽快,竟已修覆?

令黎看向姝燃。

姝燃察覺到她的目光,往她看來。

令黎道:“你若有別的事,可分頭行動。”

姝燃:“無事。”

令黎道:“我要去見孟極,你不怕嗎?”

姝燃挑眉:“這麽篤定見得到?”

“你瞧著吧。”

果然,不多時,那領頭女使回來,對她們道:“你們兩個,同我一起去地牢。”

地牢在海邊,這日烏雲聚集,海風吹來,海浪一陣陣拍打在岸邊的礁石,濺起沖天的海浪。

令黎隨著領頭女使步下迂回的石階,越往下,光線越發暗淡,直至地牢,只剩頭頂一線縫隙裏落下一絲光。耳邊卻不知從哪裏傳來水滴落下的聲音,滴答滴答,給這陰暗平添潮濕。

孟極被綁在刑架上,看樣子已經被拷打一番了,身上本就破舊的衣服變得襤t褸,還往下滴著血。

他聽見腳步聲,擡起頭來,瞇著眸看進來的幾人,想是在等令黎來救他。但令黎有創世血脈,她的幻形術只有竺宴可識破,孟極沒認出來,又重新垂下頭去。

領頭女使徑直走向一旁去拿刑具,看起來十分駕輕就熟。

令黎轉頭看向姝燃,又問了一次:“你要先走嗎?”

女使聞言,奇怪地往她看來:“你在說什麽?”

與此同時,孟極倏地擡頭,再度往她看來,而後大笑起來。

“階下之囚,我讓你笑!”女使揚起長鞭,便往他身上重重掃了一鞭。

孟極哼也沒哼一聲,目光越過女使,直直落在令黎身上:“你果然是個可靠的盟友,不論是敵還是友。”

女使意識到什麽,猛地回頭。然而她還沒有看清,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令黎站在原地,看著孟極:“我來了,方寸草呢?”

孟極的目光看向她身旁,直直盯著姝燃,眼底忽然流露出兇狠的殺意。

“殺了她,我帶你去找方寸,它就在這裏,頃刻間我就能找到!”

令黎一動未動。

孟極見她不動,大罵道:“婦人之仁!不過區區一只瑯鳥,你也下不了手,你不想找方寸了嗎!”

令黎平靜道:“我不會殺他。”

姝燃靜靜看著她。

孟極紅了眼。

兩道目光齊齊落在她身上,令黎道:“你我一開始便不曾有此約定,今日便只當她沒來吧。”

孟極:“若我不答應呢?”

令黎:“那你便當我也沒來。”

孟極瞇眸盯著她,忽然,他笑了出來。

“你認出他了!”無比篤定的語氣。

令黎站在他的對面不遠處,沒有否認,泰然地點了下頭。

孟極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天酒,你總是這樣,不管是敵人,還是情人,你都不曾讓他們失望!”

“斳淵,你此刻心中當是何種滋味啊!”孟極目光直直盯著姝燃,“她從不令你失望,卻一直在讓你失望!”

從頭到尾,姝燃神情平靜,甚至在聽見孟極嘴裏喊出“斳淵”兩字時,他也面無表情。

他靜靜看著令黎:“什麽時候認出來的?”

令黎緩緩轉頭,與他四目相對:“早上那盤菜。”

斳淵一怔,而後低眸一笑:“是我百密一疏了。”

除了仙果,天酒不吃生食,只吃煮熟的食物,而早上青耕吃那盤蔬菜卻是生拌。

“我不吃生食,知道這習慣的,如今除了星回姑姑,就只剩你和竺宴了。”

所以他一眼認出那不是天酒,同樣的,天酒也一眼認出,他是斳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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