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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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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0 章

令黎剛回到扶光殿, 便見到香茶在殿外小心翼翼張望,雙手交疊在胸前,無意識地捏著手指。

一回頭見到令黎, 驚喜地往她跑來:“神後娘娘。”

令黎:“何事?”

香茶:“應緹那封信找到了!”

應緹那封信晚了千年,其實早已沒有意義, 令黎並不急著看,而且她此時有更重要的事, 她趕著回去見竺宴。

香茶卻滔滔不絕:“原來咱們之前竟一直尋錯了樹,並非絳河殿門前那棵樹,而是絳河殿往前數丈那棵。想是應緹在絳河殿中六十年,知道絳河殿中有神君結界, 為了不驚動神君, 這才故意放遠了些。也是湊巧,奴婢今晨從樹下走過, 聽見遠處幾名宮娥碎嘴, 便躲到了樹上去,這才讓奴婢看見。但奴婢也沒敢擅自動那封信, 如今信還在那樹上, 娘娘要去看看嗎?”

信還在樹上?香茶也是個實心眼兒的。

令黎想了下, 便跟著香茶走了。

“娘娘您看, 就是那棵。”隔著不遠,香茶指向一棵梧桐樹。

梧桐樹樹幹筆直參天, 枝繁葉茂。

絳河殿院墻邊上有好多棵這樣的梧桐樹,當日令黎都檢查過一遍,沒有找到應緹所說的那封信。這棵離得有些遠了, 不符合應緹所說的絳河殿門前,她便沒有檢查。

“藏信的竹筒就在上面。”香茶道。

令黎點了下頭, 飛身上樹。

這棵梧桐樹至少有數萬年了,樹幹粗數十人合抱,濃蔭青綠茂密,令黎找了一會兒也沒有見到香茶所說的裝信的竹筒,探頭想問,樹下卻不見香茶的身影,她正欲開口喚,卻聽見一名宮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神後娘娘好可憐,這麽多年一直心心念念想要開花,卻不知她此生註定是不可能開花的。”

一聽見開花,令黎本欲出口的聲音立刻壓在舌尖,又悄無聲息地躲進了梧桐樹濃密的樹蔭裏。

透過樹葉縫隙,令黎朝下看去,兩個不知道哪宮的宮娥出來辦差還是偷懶,經過絳河殿,一路竊竊私語。

那宮娥道:“她根本不是真正的扶桑,怎麽可能開花呢?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神君愛慕天酒殿下,天酒殿下卻為蒼生而死,死後灰飛煙滅連個殘魂都不剩,連個念想都不給神君t留。神君愛而不得,便用湯谷的扶桑木,照著天酒殿下的模樣,做出一個與天酒殿下一模一樣的傀儡來。要說神君就是神君呢,身負創世血脈,連做出來的傀儡都非同尋常。他以心頭血澆灌傀儡,萬年如一日,竟果真讓那傀儡生出了靈根,化成了人形,如天下眾生一般活靈活現,有情緒,會喜會愛,換個不知情的,壓根分不清她是天生天養的扶桑還是傀儡。”

另一名宮娥道:“這算什麽?神尊神帝創世都不在話下,神君是神帝之子,身上流著神帝的創世血脈,讓傀儡生出靈根又有何難?我聽說,神君還偷偷使用了禁術,日久天長,能讓傀儡擁有天酒殿下的記憶呢。”

“天酒殿下的記憶?那她豈不是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天酒殿下嗎?”

“就是要篡改她的記憶,讓她以為自己是天酒殿下,如此,神君才算是真正造了個天酒殿下出來啊!”

“造個天酒殿下出來……。”

“害,如今再瞧瞧這絳河殿,也是令人唏噓。想當年,這絳河殿可是天酒殿下的寢宮,神君這哪裏是要騙傀儡?這分明是要將他自己也騙過去啊!神君癡情是真的癡情,瘋也是真的瘋。”

“就是可憐神後這些年心心念念想要開花,卻不知她本就是傀儡,根本不可能開得了花。”

兩個宮娥以為四下無人,口沒遮攔,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怒斥:“你們兩個哪個宮裏的?好大的膽子,竟敢在絳河殿前嚼舌根!”

“糟了!是香茶!快跑!”

兩個宮娥腳底抹油,趕在香茶追過來以前化作青煙跑了。

令黎藏身在樹蔭間,一動不動。

香茶忐忑地走到樹下,不知道她聽了多少,仰頭吞吞吐吐道:“娘娘,找,找到了嗎?”

令黎輕輕眨了下眼,沒有吭聲,片刻後,旋身落地。

腳下沒站穩,她腳踝狠狠扭了一下,身子側倒向一旁。

“娘娘小心!”香茶忙上前去扶她。

令黎白著臉,下意識伸手扶了下梧桐樹幹,穩住身形。

梧桐樹被她扶得晃了幾晃,藏在樹蔭間的竹筒隨著晃動的枝條,掉到地上。

香茶:“就是這個!”

令黎垂眸,靜靜看著腳下的竹筒。

應緹說,裏面有她的身世。

就在不久前,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她的身世她還不清楚嗎,哪裏還需要別人告訴她?

香茶麻利地上前拾起,遞向她手中。

令黎伸手接過,輕輕打開。那一刻,她的腦子裏紛繁地閃過許多畫面,手指竟有些酸軟。

一千年前的信,雖然藏在靈氣充盈的神域,紙張也早已泛黃,上面寫著:

令黎吾妹:

很慚愧,這些年我心中一直將你當做我的妹妹,最後我卻只敢以這樣的方式來向你坦誠我對你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傷害。我甚至不敢面對面向你坦誠我的錯誤,求你原諒。

這一月來,我時常想著,若當年你化形之日,神君結界松動,我不曾貿然闖入湯谷,你醒來之際見到的第一人不是我,這後面的一切,往後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可我無論如何想,那都是不可能的,那時的我要救孟極,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闖入湯谷,也就註定了,你化形後見到的第一人會是我。

這是我與孟極的孽緣,也是你與我的孽緣,然而最後要承擔這一切惡果的只怕會是神君與蒼生——因為從一開始,這就是孟極的野心。

他的計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也不知,是從方寸草露還是更早?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切一切的計劃都開始於他被囚天牢之時。

你還記得當年蘭時給你下的方寸草露嗎?我們都以為蘭時是要害你,其實不是。不,或許蘭時要害的人的確是你,可給她方寸草露的那個人,孟極,從一開始目標就是神君。

孟極早知神君失了火精,日夜忍受寒疾之痛,當他從我口中得知你熱衷於以仙果神草進補,立刻便猜到你這樣做是為了神君,他知道你這樣做收效甚微,甚至先一步猜到了你必定會煉丹,所以他提前教了我煉丹之術,目的就是為了利用我將煉丹之術傳授給你。他又暗中助蘭時得到方寸草露,利用蘭時的妒忌心,將方寸草露放入你的丹藥中。

看似是要害你,實則,他本就是要給神君下毒。因為,只有神君中了方寸草露,你才會修火靈,才能喚醒你體內的火精。

說起這,就不得不說到你的身世。

孟極說,你並非是生於湯谷的扶桑木,你的原身實則只是神君以扶桑木做出來的一個傀儡。神君曾經有一個愛而不得的愛人,天酒殿下。天酒殿下灰飛煙滅後,神君思念入骨,便仿著天酒殿下的模樣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傀儡,可是傀儡只是傀儡,沒有靈根,無法愛人,神君想要的卻是會哭會笑會愛他的天酒殿下。於是他便將自己的火精給了你,又以心頭血日夜澆灌你的萬年,助你修出了靈根,有了真正的生氣。不僅如此,將來,你還會擁有天酒殿下從前的記憶,甚至隨著你的神力精進,你還有可能修出鳳凰的元神。

這一切宛如天方夜譚一般離譜是不是?對其他人而言簡直是癡人說夢,可他是神君,是創世神帝之子,他身負創世血脈,這對他而言便不再算是什麽難事。

不過是,天酒殿下灰飛煙滅了,他便造了個一模一樣的天酒殿下出來。

擁有天酒殿下的容貌,住著天酒殿下的宮殿,擁有天酒殿下的記憶,甚至將來還能修出鳳凰天酒的元神。

自然,這一切原本就是神君與天酒殿下之間的情,與你無關,與孟極更加無關。可是孟極狼子野心,他想要這天下,他想要做六界之主,他就不得不除掉神君。

而除掉神君,就必須先讓你修火靈,喚醒火精。只因神君神力高強,就算沒有火精,六界之中也無人能與他匹敵。但只要火精一旦在你體內被喚醒,你的神力就會迅速精進,而你與神君之間此消彼長,神君的神力便會越弱,直至再也無法壓制體內魔脈。

到了那時,神君便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麽,被魔脈控制,徹底入魔,受盡千夫所指;要麽,效仿神帝與尊後,與魔脈同歸於盡。

無論是哪種結局,屆時六界動蕩,孟極都可趁著亂世建功立業,成為天地之主。

很抱歉,我一直到不久前才發現這一切。然而孟極的計劃早已開始,我亦早已成為那枚助紂為虐的棋子。今日將一切告知於你,盼你與神君尚能尋到轉機挽回。

愚姊應緹

*

令黎看完最後一字,手指脫力,信紙立刻打著旋飛出去,緩緩飄落在地。

這幾日神域的天都是烏蒙蒙的,仿佛風雨欲來。

可是神域從來不會下雨。

神域有四季,但那也只是節令的變幻,既無酷暑,也無寒冬。至於天氣,則更是沒有風雨。

令黎望著烏蒙蒙的天空出神,靜靜想了許多的事。

梧桐樹下宮娥的對話,應緹的信……她想起自己在化形以前,懵懵懂懂,不喜歡下雨,卻喜歡竺宴給她澆水。

原來他給她澆的不是水,是他的心頭血。

難怪她會覺得舒服。

她又想起自從來到神域,尤其是自當年蘭時與沃雪鬧那一出以後,她其實是一直都有聽見一些風言風語的,就像今日梧桐樹下的兩個宮娥一樣,不過道聽途說,要皮毛許多。他們說,她是天酒的替身,神君思天酒,求而不得,便照著天酒的模樣給她改變了容貌,以慰藉相思。

她剛開始聽到的時候也會難過,可是後來,在她懂得了喜歡以後,她能很確切地感覺到,竺宴喜歡的是她,真真切切是她。在竺宴的眼睛裏,她看到的就是她自己,她不是誰的替身。

再說,她怎麽不記得竺宴有改變過她的容貌?

謠言真真假假,她自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謠言真真假假,自然也有真的部分。

天酒的絳河殿,註定無法開花的扶桑。

令黎忽然想起他們在章峩山那一夜,竺宴情動時刻喚她……酒酒。

“酒酒。”

“你叫我什麽?”

“不是說我沒有情趣,不會親昵地喚你嗎?”

“為什麽要叫酒酒?”

“誰知道呢?”

那個時候,她甚至完全沒有聯想到天酒。

可如今想來t,酒酒,那不就是天酒嗎?

*

從絳河殿回去的路上,神域竟下起了雨。

暴雨如註,霹靂啪啦砸落在地面,水花四濺。

令黎走在雨中,雨水順著她頭頂落下,頭發黏濕,她的臉上盡是水珠。前方霧蒙蒙的,她幾乎看不清前面的路。

“神後娘娘。”有宮娥見到她,慌忙以靈力變幻出雨傘上前為她遮擋。

令黎木然地轉頭看向她。

宮娥莫名,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麽,神情有幾分忐忑,訕訕道:“今日也是奇了,神域萬年來不曾下雨,今日竟忽然下起了大雨。”

令黎沒有說話,漠然地往前走。

神族都會變幻之術,這等雨天其實也難不住他們,一個小小的法術就解決了。

不遠處,有神族變出車輦,一面抱怨著什麽。激烈的雨聲裏,只隱隱約約聽見一句“天降異象,不知發生了什麽”遠遠傳來,剩下的話便聽不見。

宮娥送令黎回到扶光殿:“娘娘快些進去吧。”

令黎輕輕點了下頭。

雨越下越大,水聲連成一片,令黎站在院中一動不動。

許久,她將自己變回一株扶桑種在院子裏,沐浴在風雨中。

她從前很不喜歡下雨,因為雨水會將她弄得全身黏糊糊的,她很不喜歡那種感覺。今日卻心甘情願承受著風雨,甚至沒有察覺雨是什麽時候停的。

直到竺宴出來。

他停在她面前,沒有說話。

令黎變回人形,頭發上還滴著水,順著她的臉落到身上,她的眼睛是濕的,身上也是濕的。

四目相對,雨後的空氣幹凈得沒有一絲雜質。

令黎問:“我近來時時看到的那只紅色的鳳凰就是天酒吧?”

竺宴:“嗯。”

令黎:“那個青衣少年,是你?”

竺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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