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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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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蟬(一)



鳴蟬翻出壓箱底多年的那個鎏金紅木盒子,因為年歲已久的緣故,表面蒙了層細細的灰塵,拿出來的那一刻升空的塵土把她嗆了個猝不及防。

她皺了皺眉頭,伸手在眼前揮了揮,這才稍稍看清盒子上印制的花紋,每道紋處沿著雕刻的紋路燙了層金,甚為精美小巧。

這兩日她做了個奇特的夢,可每每午夜她總是驚醒。

最後的畫面是她跪在雨裏,抱著一個鎏金盒子,不斷叩首,苦苦哀求高門裏的人,卻是無果,黑夜慢慢吞噬了她蜷縮的身影。

而她剛剛翻出的那個木盒,與夢裏的那個相差無幾,鳴蟬按了一下中間的那個鎖扣,哢的一聲,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打開了那個盒子,一股異香從盒內襲來。

一只玉蟬靜靜躺在盒子裏。

忽地耳邊傳來了無數聲振翅撲翼之音,刺耳的聲音讓她閉上了眼睛,她緊緊握住了手邊的鎏金紅木盒子。

她緊閉雙眼,慢慢的,卻覺得那翅音漸消於耳,取而代之的是無數聲雨滴,這一下不僅僅是耳邊,她徹徹底底感覺到雨落在她指尖發間。

鳴蟬睜開雙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這大雨的溫度,冷得她打顫,而她正跪在一個府邸門前。

天色昏暗,唯一的光亮便是房檐下那兩盞懸掛的紗燈,紫檀木雕,紗絹處繪制了些花鳥魚蟲,燈內火燭燃,影影綽綽,襯得畫面栩栩如生。

平梁處懸了一塊牌匾,刻了兩字,覃府。

正想起身便聽見裏面傳出小聲的嘀咕聲,轟隆一聲,伴隨著大門打開,兩個身著褐色衣袍的婢子越過門檻,看著跪在雨中的鳴蟬,輕輕嘆息。

她努力向前,“求求你們....”

沒等話說完,她便失了知覺,陷入了一場循環的噩夢。

-

微雨過,小荷翻,榴花開欲然。〔1〕

再醒來時,已是分宵時刻,應是淋了雨的緣故,又加上昏睡了幾刻,她感到頭痛欲裂。

待看清周遭的一切,鳴蟬才真真切切確定,她是在哪裏,她想記起夢裏的人,卻怎麽也記不起來,只記得那只玉蟬和那場雨。

還有最後,她腦子裏只記得那個名字,一個叫覃淵的男子。

少時的記憶如浪潮般一股腦湧上來,她想到了那個塵封在家裏多年的木盒子和一本古籍,那是奶奶從舊書市場淘來的一本古籍,從各類書中,她單單就看中了這本名為蟬不知冰的古書,名字也奇奇怪怪的,不過話說她的名字,就是取了裏面的字。

奶奶給她講過裏面的內容,大抵就是一本野史,講的是清官覃淵的一生,講他身處官貪政賄之中仍堅守本心,最後卻落得個偏院中了卻此生,大病一場,郁郁而終。

一道聲音打破她的思緒,“二小姐,東廚那做了些白渫虀〔2〕,清甜可口,要不要食一些?”

透過窗欞鳴蟬這才迷迷糊糊看到房門處站了個婢子,見她遲遲沒應答那婢子又開口道:“二小姐?方才夫人還叫我傳話,說過兩日招辦詩會,叫二小姐你好生準備準備。”

鳴蟬還沒弄明白現下的狀況,只得硬著頭皮回答:“知道了。”

那婢女越過低矮的門檻,雙手端著一個精巧的盤子放置桌上,轉頭小心翼翼瞧她的神情,註意到她的目光鳴蟬也向她看去,瞪了瞪眼睛。

她一下子慌亂起來,霎時間那碗白渫虀也不慎被打翻在地,“二小姐聽雨不是有意的,我這便收拾。”

蟬鳴倒是不生氣,低頭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婢女,喃喃念出她的名字。

“聽雨?”

“二小姐在叫我?”

蟬鳴擺擺手,“我去院裏走走,你不必跟著。”

聽雨慌忙點點頭。

走出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處池子,池子旁立了座假山,從那低處流出細水,延至池中,涎玉沫珠,濺起一圈水花。

方才她看到桌上的一副書畫,畫的正是庭院裏的那一方池子,底下題了兩個小字,鳴蟬,單是這兩個名字,讓她的腦中一下湧了大段記憶。

對這鳴家,那書裏面只寫了寥寥幾句,幾乎是一筆帶過。

在正史裏,鳴府是簪纓世家,其父鳴言於長嬴十二年娶徐氏一族嫡女徐衛熠,現任正三品戶部尚書,家產豐厚,其女鳴蟬於長嬴三十五年嫁入覃府。

而後育有兩女,後納入妾室,又得一兒一女。

而在其他正史中,關於鳴家的記載,卻是大段,只是那些記載裏,幾乎除去了關於鳴家二小姐鳴蟬的所有內容,只留下短短幾句,好似從未有過這個人。

巧合的是她與這二小姐同名同姓,就連容貌都相差無幾。

鳴蟬愛讀話本,自小的熏陶下讓她對那些歷史人物與書籍都頗感興趣,沒想到有一日她真的處於這個朝代,對於那本書裏的覃淵,她竟升起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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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姐!”

鳴蟬擡起頭,一個看起來約莫金釵之年的女子正沖她一個勁地招手,盤了兩個雙發髻,雙環處別了兩只蝶釵,圓溜溜的眼睛如兩個葡萄般,臉蛋紅撲撲的,甚為可愛。

靠著猜測,她想這該是她的三妹妹,鳴彎,比她小個幾歲,生性活潑好動,是個不折不扣的弄鬼掉猴的。

鳴蟬也沖她招招手,“三妹妹。”

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再加之她一路小跑,額上免不了出了些細汗,她倒是不拘小節隨手擼起袖子就往額上擦,被身後的婢子一把攔住。

“三小姐,使不得!嬤嬤那日還教你禮數,小姐得好好練習,謹記於心,過幾日嬤嬤還要考你呢。”

說完從袖中拿出一塊新帕遞給她。

那鳴彎撇了撇嘴,似乎很是煩心,“二姐姐,你看看我每日學這些新奇禮數,我哪記得過來啊。”

說完了自己的事,她又低下了頭,思索了片刻才試探問道:“二姐姐,自你去袁家將你送來後你就昏睡了幾刻,父親大發雷霆把你禁於院中不得外出,不過二姐姐,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去求袁府,雖說咱們與他算是世交,可那也是上一輩的事了,到現在關系早已沒落不是從前那般縞纻之交的關系了。”

原來是袁府嗎,可明明,她沒有多想,只覺得方才那段是夢,不過結合那些青史推算,現下這個年紀她確實該與那覃淵還不曾相識,只是在夢裏為什麽她會拿著一只玉蟬去向他求情,她找不出這個答案。

見她許久沒有回答,鳴彎只當是她心裏煩悶不知如何作答,她訥訥開口:“我不問了二姐姐,雖說不知道是什麽事,但是你別再去找他了,你可是我們鳴府的二小姐,放下身段跪地求袁府,根本就不值得。”

看著鳴彎擔憂的眼神,鳴蟬知道此事肯定不像表面看到的那麽簡單,只是具體的是什麽,她現在還看不明白。

她突然想到什麽,猛然拉住鳴彎的手問道:“三妹妹,現下是長嬴幾年?”

鳴彎被她這麽一抓嚇了一跳,詫異回道:“二姐姐你怎麽了?現下是長嬴三十五年啊,前些時日父親還張羅著為你籌備詩會招賢婿呢。”

長嬴三十五年,是鳴蟬出嫁的那一年,這一年,她十七。

而在正史的記載裏,長嬴三十五年,鳴府遭難,因青州賦稅一事天子震怒險被革職,朝堂之上賜婚覃家,將其女嫁於覃府庶子覃淵。

想到這,她心裏隱隱不安起來,她對覃淵這個名字,知曉最多的只是關於那本蟬不知冰的野史,可如果他真的是一生清廉,為何在正史中找不到關於他詳細的記載,而鳴蟬這個名字,也是一筆帶過,也就是說,她不知道自己的結局。

“三小姐,嬤嬤找。”

鳴彎臉色立刻暗下來,可憐兮兮地望著鳴蟬,還時不時往旁邊看。

她搖搖頭,思緒轉回來笑道:“三妹妹快去吧,嬤嬤該等著急了。”

鳴彎腦袋一下子低下來,雖然不情願但還是乖乖點點。

院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天色也暗下來,院東邊的海棠樹遮了大半邊天,樹旁的游廊直穿正屋,反方向的亭子建在池子不遠處,依稀見得青瓦處落了只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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