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別過韓家叔侄，三人駕馬啟程，星夜趲行，終於趕在二旬的最後一天，到了玲瓏閣。

楊逢秋依然在廳中臥著，手上把玩著煙桿聽盧曉東和邱琦覆命，仿佛三人只是出門遛了個彎回來。

看著他這副悠閑的模樣，口幹舌燥的盧曉東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是要——抱住塌腿開始哭訴一路上的艱辛。

卻被邱琦搶先一步，打斷了動作，“楊閣主，您是知道陸湛的身份對嗎？”

“自然知道。”他漫不經心吐了口煙，輕飄飄答道。

“？！！”

盧曉東和青檸楞住。

“那之前，您為何...”

“我為何要說不認識？”楊逢秋低頭，看著青檸懷中的劍匣，“那是因為，我認識的，可不是什麽劍修陸湛，而是呂西逸那小子的佩劍——湛盧。”

劍匣被楊逢秋取走，置於大廳中心的聚靈陣，肉眼可見的絲絲靈力纏繞其中，伴著陣陣劍鳴，楊逢秋緩緩開了口。

“二十年前，紫微宮失竊，宮人對外宣稱是劍閣新鑄靈劍被賊人所偷。我並未在意，只當又是門派間的爭鬥，直到一個無門無派的劍修在仙界揚名，我才知道...

並非紫微宮無能，致使劍閣被他人潛入，而是東朝當年的佩劍生了靈智，化形離去。紫微宮不能留下祖師爺的劍靈，無顏提及此事，便對外統一了口徑。

我觀那小子行為處事，頗具東朝的風範，本欲見他一面，將劍匣物歸原主。誰知恰逢神機谷之變，此事只能延後。然而待我處理完神機谷事宜後，湛盧已經銷聲匿跡許久。

他也不愧是呂西逸的劍靈，性子竟是物隨其主的孤傲，遍尋修真界，玲瓏閣竟找不到一個知悉他去向之人。我只能推測他是與時世不容，道心受挫，暫時歸隱，因而漸漸放寬了此事，待他再次入世後再說。

不曾想，沒過多久，張姑娘竟抱著靈性殘缺的湛盧劍來閣中掛懸賞。我方知是自己想當然了，他就算再像呂西逸，也畢竟不是劍仙，而是一個初生靈智的劍靈，怎可能悟道朝夕，持正守心，堅定行道。

是以，我安排了你三人重返江陵，探明真相。三位果然不負眾望，不僅找到了湛盧求道的真心，而且除掉了險些危害人間的厲鬼，正所謂英雄少年啊...”

楊逢秋的語氣又恢覆了輕佻，開始稱讚起盧曉東幾人。

“陸湛！他叫陸湛，他才不是什麽劍仙的佩劍，他就是他，就是救了江陵、救了白馬村、救了我的英雄陸湛！”青檸握緊了手，擡頭盯著楊逢秋說到，眼中盡是執拗。

看到少女堅定的眼神，楊逢秋似有一些恍惚，停頓了許久，方才出口：“是啊，他是陸湛，而非劍仙，所以除惡務盡的流清蕩濁陣被他留了一線生機，所以他會心生動搖...”

話到最後，已是喃喃自語。

明明得知了所有的真相，盧曉東卻心思沈重，原來，仙人也有這麽多的無可奈何嗎？

人生於世，七苦便如影隨形，生、老、病、死、怨憎恨、愛別離、求不得。

故事裏的王侯將相，縱然結尾時功成名就，卻依舊為七苦所累，不得解脫。

所以他不喜歡這些故事，把自己投入花好月圓、皆大歡喜的風月之說，甚至為此踏上了求仙問道之路。

然而目睹了陸湛與青檸的經歷，盧曉東忍不住心中發問，他真的，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故事嗎？

正當廳中的三人陷入低落時，邱琦拍了一下手掌，清脆的聲音猶如破曉的晨光，驅散了空氣中的陰霾。

“青檸妹妹，別難過了，就像你說的，陸湛做的一切，不是沒有意義的。你看，江陵郡因他避免了一次災禍，白馬村的大家都記住了他，你也要去修仙了，你還可以拿著他的劍，繼續斬妖除魔、鋤強扶弱不是嗎？

我老爹曾經說過，逝者固然可惜，但更重要的是生者，只有生者，才有往前走的可能，才能帶著逝者的心願，挽救更多的人。”

“嗯！邱琦姐姐說得對，至少，我會記住陸湛，我要帶著他的份一起，護衛蒼生。”抹幹眼淚，青檸笑著點頭。

楊逢秋也大笑起來，“逝者固然可惜，但更重要的是生者，好一個是生者。果然只有凡人，才能說出這般灑脫的話來，是我魔怔了。邱琦小友，多謝你點醒了老夫！”

“更重要的...是生者嗎？”

盧曉東心中重覆著邱琦的話，一言不發，拿出紙筆卻始終不曾落筆。

邱琦並未註意他的異樣，趁著楊逢秋心情大好，提出了希望同青檸一起被引薦修仙的請求。

果不其然，難得撫掌大笑的楊逢秋同意了這個請求，並給出了另一個讓人又驚又喜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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