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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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世界
問出這問題後，她突然發現背著她的人身體一僵。
左玉楞住，這問題很難回答嗎？
可是當她不解地擡起頭，才發現不遠處一個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黑暗中，似乎在等待他們。
不等左玉仔細思考，便聽到了那個熟悉到令人憎惡的聲音。
“小施主，一路辛苦。”
——————————————————
泉井府外，臨王帳中。
他幾乎要發瘋，雙眼已布滿了紅血絲，洩憤般地一刀紮進面前人的肋下。
“你怎麽敢？啊！”
宋璽元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幾乎是顫著牙關：“那你便殺了我吧。”
臨王抽出匕首，又狠狠刺進他的大腿：“說！他們到底朝哪邊跑了？”
即便已經被紮了好幾刀，可是宋璽元還是忍不住一哆嗦。他死死地咬著牙，才沒讓那一聲痛呼叫出聲去。
奇怪，為什麽明明流了這麽多血，他卻還是沒死呢……
似乎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流逝，他不僅痛，還覺得冷。
臨王又在問什麽，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只是想起左玉被拖走之前，回頭看著他叫出的最後一句。
“我等你！”
當時明明是一片混亂，可他就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小姑娘啊，原來一直在等著他。
等著他長大，等著他科舉，等著他被迫流落異鄉，一走就是六年。
他以為這次回來，就再不會讓她等了。
可是，對不起啊。
宋璽元覺得落入了一片沼澤，整個人輕飄飄的，周身彌漫著弒人的黑暗。
臨王看宋璽元已經軟軟攤成一塊泥巴一般，惡狠狠叫人進來。
“去，讓隨行的郎中給他包紮！用最好的藥，讓他馬上醒過來！”
“我要讓他清醒地看到，我是如何攻下泉井府，如何抓回那個黃毛丫頭！你們不是恩愛麽，我要活剝了你們的皮，縫在一起，掛在城墻外，再請你娘來好好欣賞！”
進來擡人的士兵嚇得渾身一抖，回頭看向臨王，發現那雙赤紅的眼睛中竟是一種詭異的情緒。
就像是小時候，他進山遇到一匹狼，無限接近時，伴隨著惡臭氣息撲面而來的，還有那種野獸的殘忍目光。
他突然心中有個荒唐念頭，臨王，現在還是人嗎？
他一陣手腳發軟，剛把宋璽元擡起來，卻又跌坐在地。
臨王失去理智的目光轉向了他，小士兵胸口一窒，哆嗦著說不出話了。
臨王向這邊走過來，手中的匕首仿佛映出一道寒光。
那小士兵緊緊抱住自己，哭著在心中對娘親道了一聲別。
就在此時，營帳外忽然響起石破天驚的一句。
“敵襲！小心敵襲！”
——————————————
這場廝殺，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
臨王的兩萬軍隊雖然湊數的居多，但是其中有八千人卻是實打實的精良隊伍，還配有最好的裝備。即便是奇游軍打了一半，便有恰好趕至的西北駐軍馳援，也著實打得有些慘烈。
打完後一統計，雖說是斬殺臨王三千人馬，剩餘都成了俘虜，但是西北駐軍和奇游軍也損失了各1一千人馬。
原本傷亡可能比這還要大。
因為臨王近身的有一支百人的隊伍，都是用毒高手。他們若是參與到戰場上，這原本慘烈的戰場只怕轉瞬就得成一片人間煉獄。
可是宋璽元埋伏在奇游軍的這段時間，在其他幾個臥底的幫助下，使這支百人小隊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只是懷因找到宋璽元的時候，他的情況著實不樂觀，除了一點微弱的脈搏，整個人和死人無異。
看著那遍布全身的傷口，懷因都忍不住皺眉，這得是下了多狠的手啊。
可是等他找遍整個軍營後，人頓時就慌了。
左玉，不見了！
偏偏宋璽元此時陷入了重度昏迷，人能不能醒過來都不可知。
懷因幹脆提了幾個俘虜，挨個拷問，試圖找出左玉的下落。
——————
宋璽元醒來之時，第一個看到的竟然是蘅華。
他懵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死。便要起身給蘅華行禮，卻被一把按住。
“你別折騰了，周邊幾個州府尋了最好的郎中，日夜不休地給你治療。就這你還昏迷了整整七天，我都差點去給你準備棺材了。”
蘅華嘴上開著玩笑，眼睛卻紅了。
他與宋璽元朝昔相伴這五年多，兩人多少次共經生死，即便再艱難的時候，都從來沒想過拋下彼此。在他的心裏，宋璽元與他沒有血親卻早已勝過親兄弟。
所以當他趕到泉井府，看到命懸一線的宋璽元，心中的絕望和恐慌幾乎讓他窒息。
隱隱像是回到了那一天，母妃在他面前，一點點枯朽，逐漸失去了溫度，最後松開了他的手，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蘅華說不上當時的感受，他只覺得宋璽元必須要活下來，不惜代價。
宋璽元看向蘅華，從他眼中讀懂了那洶湧的情緒，當即心中也是一暖，便想安慰他兩句。
可是還沒等他開口，破壞氛圍的人就來了。
“四皇子，既然宋公子已經醒過來了，您看何時啟程回京？”
宋璽元這才註意到蘅華身後彎腰站著的人，他看著眼生，以目光詢問。
蘅華吸了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意，這才施施然回身：“尹知府倒是比我還要著急些。”
尹泰咽了口唾沫，雖然很不情願，但是兩邊他都得罪不起啊。
“雖是陛下口諭，可是催得緊，下官只是提醒四皇子，絕不敢有其他心思。”
蘅華眼神一沈，冷笑：“那多謝尹大人提醒，我領這個情。只是阿元如今的身體情況您也看見了，等他養好傷，我們再回京也不遲。想來父皇聖明，也會諒解的，對嗎？”
這尹泰哪裏敢說對不對，他打了個哈哈，身子彎的更低了。
宋璽元敏感地捕捉到幾個關鍵詞。
陛下口諭？回京？
他心中大概明白了，當下很配合地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咳，咳咳，我身上疼得厲害，麻煩這位大人再為我傳喚一下郎中，可以嗎？”
尹泰求之不得，應了一聲趕緊溜了。
等人走後，他這才直起身子，定定看向蘅華：“殿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麽了？”
蘅華看向他，眼神卻是不自覺地躲閃。
宋璽元心下一沈，單單是皇帝讓他們回京，定然不會讓蘅華如此失態。可是看蘅華現在的樣子……
“對了，小玉呢？”
——————————————
皇宮內，皇帝坐在榻旁，皺眉看向昏迷中的女子，問一旁戰戰兢兢的如功：“她怎麽還不醒？不是說脫離危險了嗎？”
如功在皇帝面前可不敢像在臨王面前那般拿喬，他恭敬地低下身子：“想來是左姑娘身體太虛弱，但是太醫已經說了，最遲今晚，人就能醒過來了。”
皇帝又蹙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這才起身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囑咐伺候著的宮女：“一定要好好看護，要是左姑娘醒了，第一個來告訴朕。”
那宮女急忙磕頭應了，可是等皇帝走後，她卻有些疑惑地看向還在昏迷中的左玉。
“這位小娘子到底是什麽身份啊，難道是陛下的新寵？雖然確實貌美無雙，可是這歲數也太小了些。”
那宮女心中琢磨著，卻不敢說出來。
雖然陛下已經年近六十，這小娘子看上去卻才二十出頭的模樣，但是只要被陛下瞧中了那就是天大的福分在，哪裏還敢有怨言呢？
她只是奇怪這小娘子怎麽會傷重成這樣，闔宮的太醫圍著治了七八天，才算從閻王爺手中搶下了人。不過也隱隱有些艷羨，這小娘子只要醒過來，從此之後可就是人上人了。
沈睡中的左玉，並不知道外界發生的這些事情。
她仿佛進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四周轉馬燈一般地變幻，許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和事交叉放映，像是許多人命運的交疊，她看得應接不暇。
在這個漫長的夢境中，她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曾映與駱沽，看到了多年之後的宋璽元與賀韻之，甚至於看到了臨王與如功的下場，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宋初翠和她的兒子戚舟，還有那僅有幾面之緣的赤衡居士。
她解開了魚芝的身份之謎，看到了施琬不為人知的過往，甚至看到了壓根就沒見過的陳儋雲老將軍。
但是這麽多的人和事裏，唯一沒有的，是她自己。
左玉站在那些夢境之外，像是個局外人，看過了那麽多人的一生，可她卻怎麽都參與不進去。
她看著宋璽元終於身居高位，卻成為了心狠手辣的佞臣，踩著那麽多人的血肉越爬越高；看著賀韻之成為太羲的首富，卻被自己的祖母算計，失去了雙腿；看著曾映因病早逝，駱沽被誣陷斬首，四皇子蘅華被幽閉，最後選擇了懸梁自盡。
她心亂如麻，一次又一次想擠進他們的人生，可是沒用，沒人看得到她，也沒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最後一幕，是宋璽元站在山巔，身後是起義軍的首領率領著萬千將士，厲聲質問他。
“你這些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性命，真不怕午夜夢回時被冤魂索命嗎？”
宋璽元卻是絲毫不在意，輕蔑一笑：“若冤魂真能索命，這世家便再不會有惡人作祟。世道既然從不曾善待於我，我便要撼動這不公的人間，我做錯了什麽？”
那首領對他似乎有些敬畏：“我知你年少失怙，被親人算計，被好友拋棄。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這不是你殘殺忠臣良將的理由。”
宋璽元卻是懶得再多費口舌了，轉過身看向懸崖之下，身上的大氅被風吹得鼓起來。
他難得有了一瞬的迷茫：“總覺得我曾經也有一次站在這樣的懸崖邊，好像是為了拽住什麽人。他好重啊，我差點就抓不住了，可是身後卻有另一雙手，緊緊拉著我。”
“好像有那個人在，我便覺得自己永不會落入絕境。”
“就像是，無論多黑，都會有一盞燈。”
說著說著，宋璽元也被自己逗笑了。
“真是奇怪的夢。”
他微微側過頭：“你們不是想要傳國玉璽嗎？”
起義軍的首領身體一瞬間緊繃，緊盯著他的側臉。
宋璽元卻勾了勾唇角：“那就回去看看吧。我在你們其中十六個人的房中各放置了一道機關，只要解開機關，就能得到傳國玉璽的線索，最後拼湊在一起，就能得到傳國玉璽了。”
那首領急忙問：“哪十六個人？”
“自然是你們當中最有野心的十六個人了。”
說完之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縱深一躍。
左玉離他只有幾步遠，趕緊撲過去想抓住他，可是卻眼睜睜看著那黑色的大氅從自己指縫間滑過，什麽也抓不住。
“宋璽元！”
左玉撲到懸崖邊，撕心裂肺地喊出聲。
可是視線所及處，卻是那極速墜落的人，正面向她露出一個笑。
“原來是你。”
身體的失重感傳來，她才發覺自己已經跟著跳了下來。
她伸手去抓他，卻看著他離得越來越遠。
最後耳邊傳來一句：“回去吧。”
————————
榻上的人驚叫一聲坐了起來，旁邊伺候的小宮女嚇了一跳。
她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女子，看著她淚流滿面，伸手在眼前亂抓。
“回來，你回來！”
小宮女被嚇得叫出聲：“快來人啊！”
等太醫和皇帝趕到時，左玉已經不哭了。
她呆呆坐著，懷裏抱著一個枕頭，對別人的問話都是置若罔聞。
皇帝皺起眉，對著一旁的如功揮揮手。
如功得了示意，小心翼翼湊過去。
“小施主，你可還記得我嗎？”
可是這一次，左玉忽然有了反應。
她緩緩擡起頭，盯著如功看了許久，毫無預兆地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只是那個笑容，襯著她此時慘白如紙的臉色，怎麽看怎麽詭異。
如功不自覺就冒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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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左玉仔細思考，便聽到了那個熟悉到令人憎惡的聲音。
“小施主，一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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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井府外，臨王帳中。
他幾乎要發瘋，雙眼已布滿了紅血絲，洩憤般地一刀紮進面前人的肋下。
“你怎麽敢？啊！”
宋璽元痛得倒吸一口冷氣，幾乎是顫著牙關：“那你便殺了我吧。”
臨王抽出匕首，又狠狠刺進他的大腿：“說！他們到底朝哪邊跑了？”
即便已經被紮了好幾刀，可是宋璽元還是忍不住一哆嗦。他死死地咬著牙，才沒讓那一聲痛呼叫出聲去。
奇怪，為什麽明明流了這麽多血，他卻還是沒死呢……
似乎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流逝，他不僅痛，還覺得冷。
臨王又在問什麽，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他只是想起左玉被拖走之前，回頭看著他叫出的最後一句。
“我等你！”
當時明明是一片混亂，可他就是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小姑娘啊，原來一直在等著他。
等著他長大，等著他科舉，等著他被迫流落異鄉，一走就是六年。
他以為這次回來，就再不會讓她等了。
可是，對不起啊。
宋璽元覺得落入了一片沼澤，整個人輕飄飄的，周身彌漫著弒人的黑暗。
臨王看宋璽元已經軟軟攤成一塊泥巴一般，惡狠狠叫人進來。
“去，讓隨行的郎中給他包紮！用最好的藥，讓他馬上醒過來！”
“我要讓他清醒地看到，我是如何攻下泉井府，如何抓回那個黃毛丫頭！你們不是恩愛麽，我要活剝了你們的皮，縫在一起，掛在城墻外，再請你娘來好好欣賞！”
進來擡人的士兵嚇得渾身一抖，回頭看向臨王，發現那雙赤紅的眼睛中竟是一種詭異的情緒。
就像是小時候，他進山遇到一匹狼，無限接近時，伴隨著惡臭氣息撲面而來的，還有那種野獸的殘忍目光。
他突然心中有個荒唐念頭，臨王，現在還是人嗎？
他一陣手腳發軟，剛把宋璽元擡起來，卻又跌坐在地。
臨王失去理智的目光轉向了他，小士兵胸口一窒，哆嗦著說不出話了。
臨王向這邊走過來，手中的匕首仿佛映出一道寒光。
那小士兵緊緊抱住自己，哭著在心中對娘親道了一聲別。
就在此時，營帳外忽然響起石破天驚的一句。
“敵襲！小心敵襲！”
——————————————
這場廝殺，足足持續了一天一夜。
臨王的兩萬軍隊雖然湊數的居多，但是其中有八千人卻是實打實的精良隊伍，還配有最好的裝備。即便是奇游軍打了一半，便有恰好趕至的西北駐軍馳援，也著實打得有些慘烈。
打完後一統計，雖說是斬殺臨王三千人馬，剩餘都成了俘虜，但是西北駐軍和奇游軍也損失了各1一千人馬。
原本傷亡可能比這還要大。
因為臨王近身的有一支百人的隊伍，都是用毒高手。他們若是參與到戰場上，這原本慘烈的戰場只怕轉瞬就得成一片人間煉獄。
可是宋璽元埋伏在奇游軍的這段時間，在其他幾個臥底的幫助下，使這支百人小隊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
只是懷因找到宋璽元的時候，他的情況著實不樂觀，除了一點微弱的脈搏，整個人和死人無異。
看著那遍布全身的傷口，懷因都忍不住皺眉，這得是下了多狠的手啊。
可是等他找遍整個軍營後，人頓時就慌了。
左玉，不見了！
偏偏宋璽元此時陷入了重度昏迷，人能不能醒過來都不可知。
懷因幹脆提了幾個俘虜，挨個拷問，試圖找出左玉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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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璽元醒來之時，第一個看到的竟然是蘅華。
他懵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死。便要起身給蘅華行禮，卻被一把按住。
“你別折騰了，周邊幾個州府尋了最好的郎中，日夜不休地給你治療。就這你還昏迷了整整七天，我都差點去給你準備棺材了。”
蘅華嘴上開著玩笑，眼睛卻紅了。
他與宋璽元朝昔相伴這五年多，兩人多少次共經生死，即便再艱難的時候，都從來沒想過拋下彼此。在他的心裏，宋璽元與他沒有血親卻早已勝過親兄弟。
所以當他趕到泉井府，看到命懸一線的宋璽元，心中的絕望和恐慌幾乎讓他窒息。
隱隱像是回到了那一天，母妃在他面前，一點點枯朽，逐漸失去了溫度，最後松開了他的手，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蘅華說不上當時的感受，他只覺得宋璽元必須要活下來，不惜代價。
宋璽元看向蘅華，從他眼中讀懂了那洶湧的情緒，當即心中也是一暖，便想安慰他兩句。
可是還沒等他開口，破壞氛圍的人就來了。
“四皇子，既然宋公子已經醒過來了，您看何時啟程回京？”
宋璽元這才註意到蘅華身後彎腰站著的人，他看著眼生，以目光詢問。
蘅華吸了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意，這才施施然回身：“尹知府倒是比我還要著急些。”
尹泰咽了口唾沫，雖然很不情願，但是兩邊他都得罪不起啊。
“雖是陛下口諭，可是催得緊，下官只是提醒四皇子，絕不敢有其他心思。”
蘅華眼神一沈，冷笑：“那多謝尹大人提醒，我領這個情。只是阿元如今的身體情況您也看見了，等他養好傷，我們再回京也不遲。想來父皇聖明，也會諒解的，對嗎？”
這尹泰哪裏敢說對不對，他打了個哈哈，身子彎的更低了。
宋璽元敏感地捕捉到幾個關鍵詞。
陛下口諭？回京？
他心中大概明白了，當下很配合地捂著胸口咳了幾聲：“咳，咳咳，我身上疼得厲害，麻煩這位大人再為我傳喚一下郎中，可以嗎？”
尹泰求之不得，應了一聲趕緊溜了。
等人走後，他這才直起身子，定定看向蘅華：“殿下，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什麽了？”
蘅華看向他，眼神卻是不自覺地躲閃。
宋璽元心下一沈，單單是皇帝讓他們回京，定然不會讓蘅華如此失態。可是看蘅華現在的樣子……
“對了，小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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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內，皇帝坐在榻旁，皺眉看向昏迷中的女子，問一旁戰戰兢兢的如功：“她怎麽還不醒？不是說脫離危險了嗎？”
如功在皇帝面前可不敢像在臨王面前那般拿喬，他恭敬地低下身子：“想來是左姑娘身體太虛弱，但是太醫已經說了，最遲今晚，人就能醒過來了。”
皇帝又蹙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這才起身離開，走之前還不忘囑咐伺候著的宮女：“一定要好好看護，要是左姑娘醒了，第一個來告訴朕。”
那宮女急忙磕頭應了，可是等皇帝走後，她卻有些疑惑地看向還在昏迷中的左玉。
“這位小娘子到底是什麽身份啊，難道是陛下的新寵？雖然確實貌美無雙，可是這歲數也太小了些。”
那宮女心中琢磨著，卻不敢說出來。
雖然陛下已經年近六十，這小娘子看上去卻才二十出頭的模樣，但是只要被陛下瞧中了那就是天大的福分在，哪裏還敢有怨言呢？
她只是奇怪這小娘子怎麽會傷重成這樣，闔宮的太醫圍著治了七八天，才算從閻王爺手中搶下了人。不過也隱隱有些艷羨，這小娘子只要醒過來，從此之後可就是人上人了。
沈睡中的左玉，並不知道外界發生的這些事情。
她仿佛進入了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四周轉馬燈一般地變幻，許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和事交叉放映，像是許多人命運的交疊，她看得應接不暇。
在這個漫長的夢境中，她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曾映與駱沽，看到了多年之後的宋璽元與賀韻之，甚至於看到了臨王與如功的下場，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宋初翠和她的兒子戚舟，還有那僅有幾面之緣的赤衡居士。
她解開了魚芝的身份之謎，看到了施琬不為人知的過往，甚至看到了壓根就沒見過的陳儋雲老將軍。
但是這麽多的人和事裏，唯一沒有的，是她自己。
左玉站在那些夢境之外，像是個局外人，看過了那麽多人的一生，可她卻怎麽都參與不進去。
她看著宋璽元終於身居高位，卻成為了心狠手辣的佞臣，踩著那麽多人的血肉越爬越高；看著賀韻之成為太羲的首富，卻被自己的祖母算計，失去了雙腿；看著曾映因病早逝，駱沽被誣陷斬首，四皇子蘅華被幽閉，最後選擇了懸梁自盡。
她心亂如麻，一次又一次想擠進他們的人生，可是沒用，沒人看得到她，也沒人能聽到她的聲音。
最後一幕，是宋璽元站在山巔，身後是起義軍的首領率領著萬千將士，厲聲質問他。
“你這些年來不知殘害了多少無辜性命，真不怕午夜夢回時被冤魂索命嗎？”
宋璽元卻是絲毫不在意，輕蔑一笑：“若冤魂真能索命，這世家便再不會有惡人作祟。世道既然從不曾善待於我，我便要撼動這不公的人間，我做錯了什麽？”
那首領對他似乎有些敬畏：“我知你年少失怙，被親人算計，被好友拋棄。但是冤有頭債有主，這不是你殘殺忠臣良將的理由。”
宋璽元卻是懶得再多費口舌了，轉過身看向懸崖之下，身上的大氅被風吹得鼓起來。
他難得有了一瞬的迷茫：“總覺得我曾經也有一次站在這樣的懸崖邊，好像是為了拽住什麽人。他好重啊，我差點就抓不住了，可是身後卻有另一雙手，緊緊拉著我。”
“好像有那個人在，我便覺得自己永不會落入絕境。”
“就像是，無論多黑，都會有一盞燈。”
說著說著，宋璽元也被自己逗笑了。
“真是奇怪的夢。”
他微微側過頭：“你們不是想要傳國玉璽嗎？”
起義軍的首領身體一瞬間緊繃，緊盯著他的側臉。
宋璽元卻勾了勾唇角：“那就回去看看吧。我在你們其中十六個人的房中各放置了一道機關，只要解開機關，就能得到傳國玉璽的線索，最後拼湊在一起，就能得到傳國玉璽了。”
那首領急忙問：“哪十六個人？”
“自然是你們當中最有野心的十六個人了。”
說完之後，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便縱深一躍。
左玉離他只有幾步遠，趕緊撲過去想抓住他，可是卻眼睜睜看著那黑色的大氅從自己指縫間滑過，什麽也抓不住。
“宋璽元！”
左玉撲到懸崖邊，撕心裂肺地喊出聲。
可是視線所及處，卻是那極速墜落的人，正面向她露出一個笑。
“原來是你。”
身體的失重感傳來，她才發覺自己已經跟著跳了下來。
她伸手去抓他，卻看著他離得越來越遠。
最後耳邊傳來一句：“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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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的人驚叫一聲坐了起來，旁邊伺候的小宮女嚇了一跳。
她看向那臉色蒼白的女子，看著她淚流滿面，伸手在眼前亂抓。
“回來，你回來！”
小宮女被嚇得叫出聲：“快來人啊！”
等太醫和皇帝趕到時，左玉已經不哭了。
她呆呆坐著，懷裏抱著一個枕頭，對別人的問話都是置若罔聞。
皇帝皺起眉，對著一旁的如功揮揮手。
如功得了示意，小心翼翼湊過去。
“小施主，你可還記得我嗎？”
可是這一次，左玉忽然有了反應。
她緩緩擡起頭，盯著如功看了許久，毫無預兆地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只是那個笑容，襯著她此時慘白如紙的臉色，怎麽看怎麽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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